另一边, 吉田步美作为小孩子,在人美心善的辻村姐姐投喂下解决了晚饭问题, 现在已经洗漱睡下,而绫辻行人则在房间里把玩着被当成“委托费”的【星之瞳】。
侦探先生拿出工具箱,翻来覆去对着怀表捣鼓了很久, 最终遗憾承认这玩意儿他确实打不开。
眼见时间不早,考虑到第二天他还要带小姑娘去探查次元兽核心的踪迹,只能暂且搁置对怀表的探究, 伸了个懒腰回床上躺下。
待绫辻行人闭上眼,被他安放在枕边的怀表同样泛起紫雾。少顷,男人的呼吸平缓下来, 陷入沉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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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同意!”
激烈的争执声从不远处的纸门内传出来, 明媚的阳光照在坂口安吾脸上,让他不适地睁开眼。
这是……什么地方?
“佑树,你太过感情用事,如何能担得起家族的未来?”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带上指责的语气。
“呵, 现在又来说要我承担'家族'的未来了?悟没有出事的时候你们可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相对年轻一些的男声语气依然激烈,“悟是我的儿子, 除非你们能把我这一脉都赶尽杀绝,否则别想动他分毫!”
这个名为“佑树”的男人所说的话似乎真的威胁到了老者,坂口安吾明显听到老人的声音缓和不少:“佑树,你们是五条家最优秀的一脉,你明知家族不可能放弃你们。”
“那就能放弃悟?悟才是最优秀的!”
“那是以前的事了,失去六眼的悟无法掌握‘无下限’,早晚会被自己的术式吞噬。家族在他身上投入了如此多的资源,现在也正是他回馈家族的时候。”
佑树的声音格外讽刺:“回馈家族就是让他自我了断?再说了,悟的眼睛受伤明明就是家族保护不力!”
老人叹息一声:“如果可以,长老会也不想放弃悟,但这是最好的办法,只要悟能奉献自己,家族很快就能诞生下一位六眼……”
……
房间里的争吵还在继续,站在院中的坂口安吾则很快摸清了自己的处境。
很多人做梦的时候会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他们会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安吾也是如此。甚至为了防止误判,他还对着院中的植株发动了异能力——自然一无所获。
但是,眼前的一幕与其说是他的梦境,不如说是另一个人的记忆。不,说记忆也不准确,这更像是某种神秘的力量旁观、记录下的一份影像。
坂口安吾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眼熟的怀表。
和他清醒时看到的样子不同,此时的【星之瞳】表盖之上由细碎的、类似星辰般的光点勾勒出一只眼睛的形状,如呼吸般闪烁着微光。
屋子里的争执展露出的信息很多,光是“术式”、“六眼”、“无下限”这些陌生的名词就足以让他判断出这应该是发生在异世界的场景,至于这个场景的主人公……
他将视线从纸门处移开,缓缓定格在安静站在门边的白发男童身上。
男童身穿彰显尊贵身份的蜻蜓纹和服,双眼处却蒙着绷带,显露出一丝微妙的脆弱。尽管年龄差距很大,坂口安吾依然能看出他的身份——
五条悟。
他不知道【星之瞳】给他看这份影像的目的何在,相信就算五条悟本人也未必清楚它还有这个功能,否则也不会如此轻易把怀表交给他。
不过来都来了,先不管背后是否有什么阴谋,这明显是他探究异世界以及“繁星”的好时机。
梦境中人并不会注意到坂口安吾的存在,他也不能改变这大概率已经发生过的情景,只能安静地站在一旁观看,尽力记下每一处细节。
……
“悟少爷?您怎么不在房里休息?”
前来送茶的侍女讶然的声音点破了男童偷听的事实,屋内的争执声戛然而止。
纸门打开,一个和成年的五条悟至少有六七分相似的男人出现在坂口安吾眼前。
五条佑树有些无措地低头看着儿子:“悟,你怎么在这里?”
男童轻轻扯了扯嘴角,并没有被戳穿偷听的尴尬:“你们不是在聊我么?没有我这个主人公在场怎么行?”
他将男人往旁边推了推,自顾自地走进屋里。
还没能说服长老就被儿子发现的佑树头疼地敲了敲脑袋,挥手驱走侍女后再次关上了门。安吾则趁着这短暂的空隙也溜进了屋内。
这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大家族培养出来的气度,他就像根本没有听到此前长老试图让他“自我了断”的话语一样,施施然在房间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失去的视力也没有影响到他的行动。
“继续啊,我听着呢。”五条悟平静地说道。
屋里除了那位明显是五条悟父亲的男人以外,还坐了好几个老头。端坐在上首的大长老似乎被他淡定的举止噎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组织语言:“既然悟君你已经听到了,那你应该也能明白家族的苦衷……”
“不明白。”男孩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歪了歪头状若天真,“我为什么要明白?将家族资源投注到我身上是你们决定的,把五条家振兴的希望擅自寄托到我身上也是你们决定的,现在让我‘回报家族’依然是你们决定的,这里面又有我什么事呢?”
大长老被他气得一梗:“你身在五条家,这本就是你的责任!”
“这份责任你可没问过我。”五条悟耸耸肩,不过他进来可不是单纯为了气长老的,在简单出了口气后又话锋一转,“好吧,既然倒霉地出生在这里,就当是我的责任好了。”
“那我就有几个问题需要长老们解答一下了。”
“整个五条家费心费力也只把我养到十岁,就被那些不轨之人袭击成功,你们凭什么保证我死后下一任六眼能够顺利长成呢?”
屋内的长老们都沉默了。
“而且,家族古籍记载的内容里,都是五岁以下的六眼夭折后才能短时间诞生新的六眼,像我这么大的可没有先例……你们又怎么能保证到时候不会再等个几百年呢?”
长老们面面相觑。
“而且,我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治愈的希望。”三言两语把长老问住之后,五条悟抛出了自己的筹码——“反转术式。”
“六眼没了,我的头脑还在,只要我能领悟反转术式,一切都能恢复正轨。”
他刚被人破坏六眼时,五条家也为他寻找过会反转术式的咒术师,甚至还成功找到了一个罕见的天生刻印反转术式的小姑娘。但是很可惜六眼太过精密,破坏六眼的又是早有准备的特殊咒术,反转术式也无能为力。
然而如果是五条悟自己领悟的术式就不同了,没有人比六眼所有者更了解六眼,他确实有很大可能恢复。
不得不说,长老们被说动了。
就如他们所说,五条家在六眼身上投入的沉没成本太高,实在是担不起一丝风险,迫不得已考虑舍弃五条悟也只是想及时止损。
相比于一个不知道在他们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次诞生的六眼,现有的六眼若是有恢复的可能自然是最好的。
大长老沉默良久,缓和了语气:“既然悟君你有这个信心,我们也愿意给你时间。但若是你一直都无法领悟反转术式呢?”
“五年。”五条悟张开五指,“给我五年的时间,我一定能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结果。”
“如果五年后你做不到?”
“那我就为了家族,”他轻轻笑了一声,“‘及时止损’吧。”
“悟!”身旁的五条佑树皱起眉头。他还在呢,不需要年幼的儿子立下这种军令状。
“放心吧父亲。”五条悟安抚地对他点了点头,“要对我有点信心啊。”
“好!”上首的大长老赞了一声,“既然悟君如此有魄力,我也代表长老会做出承诺。”
“只要五年内你的实力能凌驾于家族所有人之上,五条家的家主之位依然还是属于你的。”精明的老人并没有把“反转术式”作为条件,毕竟就算领悟反转术式也不能百分百保证修复六眼。但是以实力为条件就不同了,实力永远做不得假。
“成交。”男孩在父亲复杂的视线中颔首同意了这份条件。
——【束缚】已定。
……
在坂口安吾的视线中,五条悟话音落下后,整个房间就泛起了白雾,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待到白雾散去,他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个地方。
以情报员的敏锐性,坂口安吾很快推断出这里是某个高档餐厅的包间。刚才还在和家族长老侃侃而谈的男孩换了个休闲的装束坐在桌前。
在五条悟的对面,一个嘴角带着疤痕的健壮男人正百无聊赖地翘着脚。
男人虽然动作慵懒,但浑身上下的气息如沉睡的猛兽一般,给人随时能暴起捏断人脖子的危险感。这种感觉落在坂口安吾眼里更添一份微妙的熟悉。
他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男孩,瞬间悟了这份熟悉感从何而来。
成年的五条悟给他的感觉……和这个男人非常相似。
“五条家的六眼屈尊降贵找我一个废人,有何贵干呢?”男人毫不客气地开了最贵的酒,一边喝一边懒懒道。
五条悟对他明目张胆宰大款的行为眉头都不带皱一下,轻笑一声:“有时候太过谦虚也会惹人厌烦的——天予暴君,禅院甚尔先生。”
男人嗤笑一声:“别叫我禅院,我可不是禅院。至于那个名头……我早就不干了。”
“好吧甚尔,”五条悟从善如流换了个称呼,“我找你也不是为了让你重操旧业,只不过是想让你帮个小忙。”
“尊贵的六眼居然要找我帮忙?”甚尔嘴上看似尊敬,实则眼神放肆地打量面前的小鬼,视线还刻意在他蒙着绷带的眼部停留,“哦我差点忘了,你现在已经不是尊贵的六眼了——小瞎子。”他在“瞎子”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这是打算和我这个废人取取经吗?”
五条悟也不恼,甚至还点头赞同了他的话:“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这样的,我想雇佣甚尔你教我体术。”
“不干。”甚尔毫不犹豫拒绝。他是一点都不想掺和御三家的污糟事。
“真的不干吗?”男孩歪了歪头,拿出一张银行卡晃了晃,“我听说你金盆洗手的原因是要结婚了。可是没有收入的你,难道婚后要靠老婆养家吗?”
甚尔动作一顿,危险地眯起眼:“情报来源挺广的嘛小鬼,不过我老婆愿意养我,有何不可?”
“会被邻居说闲话的吧。”五条悟看起来好像真的在为那个面都没见过的禅院媳妇担心,“嫁了个一无所有的男人,连聘礼都出不起什么的……以后的孩子上学也很难进好学校……”
“咔啦——”
这是男人捏碎杯子的声音。
甚尔一把夺走那张卡在指尖转了转:“你现在这副小身板也不怕被我练死?”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男孩勾起嘴角,在脖子上摸索着取下了一个造型奇特的项链。
“我的身体素质不会比你差。”
随着项链离体,五条悟的气势缓缓变化,身上缠绕着的咒力也跟着项链一起脱离。
甚尔蓦然停下转动银行卡的动作,眼睛睁大,瞳孔骤缩成针尖大小。
但坂口安吾看得分明,那不是畏惧的表情,而是……兴奋到极致的表现。
“有趣!”他的嘴角越咧越大、越咧越大,很快变成张扬放肆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五条家盼了上百年的六眼神子……”因为实在太过兴奋,以他的身体素质居然都要笑到喘不过气来,“居然主动舍弃所有的咒力和术式……真是太有趣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止哦。”男孩轻声道,“还有——六眼。”
百年难遇的六眼,哪怕被破坏,其价值也不可估量,能够交换到的力量……自然也会更加强大。
“我会比你更强的,甚尔。”
逐渐平复下来的天予暴君坐直身体,爽快地把卡揣进口袋,然后意味不明地轻呵一声:
“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