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混乱（四五）
威尔帝的身份其实很好猜, 上一代人咒印的真实身份本就不算隐秘，更何况科技发展至今，早已不是过去那种只能靠文字和口口相传留下记录的年代，彭格列等老牌家族都保留有不少历代咒印的影像资料。
那些资料中, 先代神之咒和妖之咒均死于两界战场之中, 唯独【人之咒】并无确切消息。
准确说是在云雀恭弥眼中没有“确切消息”。因为当年那场两界战争结束之后, 【人之咒】的死讯就已被公布出来，随后就此销声匿迹, 加上往年这些咒印的结局都是如此, 竟无一人察觉不管在哪方的资料中，【人之咒】都没有确切死因。
所以说当云雀恭弥结束那一年的历练回到并盛后, 沢田纲吉专程告诉他有关【人之咒】未死的情报时，他其实没什么波澜。毕竟这一年来这位藏头露尾的【人之咒】没少悄咪咪接触他。
手机、路边的监控、酒店的电脑……敏锐如云雀，时常能感受到一种被窥视的感觉。或许是知道这种窥视瞒不过他, 没多久幕后之人便通过各种科技产品开始和他远程对话。这种技术水平起码超过当前十多年，也难怪能够在“死后”轻易抹除自己活动的痕迹。
云雀恭弥很讨厌这种身边的电子设备都在他人监控之下的感觉，可惜技术力方面确实不如那个“神秘人”, 除了有时实在忍无可忍之下直接断网一阵子找清净之外，大部分时候他还是默认了那人的试探。
本以为能借此得到些私密情报，毕竟【人之咒】不仅没死还暗中行动这件事怎么看怎么有猫腻。结果……那位疑似前代【人之咒】的家伙居然一直在安利他去搞科研？
云雀恭弥：“……”
那人还摆出了各种划时代的项目计划试图“诱惑”他, 言语间很是自信他会因此同意。
然而云雀不为所动。他对科研毫无兴趣, 若不是咒印的副作用总是给他带来麻烦，他连推理破案都不想做。
神秘人可能对此也有点迷惑，那些放在任何一个科学家面前都足以让人疯狂的资料，居然一点都不能令云雀动心, 实在有点颠覆他对【人之咒】这一群体的认知。
直到云雀恭弥在某小国的地下角斗场横扫数十人，不顾角斗场负责人的“挽留”, 拿走大笔奖金飘然离去后，神秘人终于安分下来，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他。
神秘人：“……”
神秘人：“你为什么这么能打？”
也不知道他思考了些什么，总之过了好几天他才再度入侵云雀的手机发来这样一句话。
云雀一眼看出他所纠结的点，理所当然道：“咒印和体术修行又不冲突。”
“……可是这对你没什么好处。”
【神之咒】赠予的护身符在他肆无忌惮的战斗中不断被消耗，每损坏一枚指环，就代表着他的身体也衰弱一分。
“我知道。”监控探头下的少年依然是那副看不出表情的样子，语气淡淡的，却不掩嚣张，“我乐意。”
沢田纲吉身边的那群人都在进步，他怎么能容忍自己止步不前？哪怕要减少出手的频率，云雀也不会懈怠修行。
神秘人不理解他的固执：“科学界才是最适合你发挥的地方，就算你要帮他们，去研发更强大的武器不是效率更高吗？”
他理解，【人之咒】只是给“智商”这一属性加了点，聪明能体现在很多方面，因为生活环境不同，并不一定每个【人之咒】都会选择科研之路。
——但绝对没有谁选择去当个武力派！
就云雀这个过去经历，哪怕他去当个侦探也算合理啊！
“适合科学界的是【人之咒】，不是我。”咒印可以是他云雀恭弥的一部分，却不能成为他的标签。之所以去破案也不过是因为日本的警察太过没用，他又不想耽误时间，和他的人生选择没有任何关联。
神秘人有点头疼，这一代【人之咒】真是油盐不进，看来他不多拿点筹码是劝不动他了。
“……你会需要的。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可以来复仇者监狱找我。”
厚重刘海遮掩下的凤眼闪过一丝笑意。
“也好。”
……
此后神秘人再没有提起过让他从事科研的事情，不过他们对彼此的身份早已心照不宣，言语间直接透露出来的对咒印的了解也毫不顾忌。
有时候神秘人也会拿一些学术上的问题和云雀探讨，似乎还不死心。事实也证明他确实有天赋，一开始云雀还不太能接得上他的思路，但时间久了也慢慢能有来有回地讨论。
不得不说【人之咒】在智商方面的加持真的很全能，哪怕曾经并未接触过这些天书一般的研究，只要有人带着就能很快上手。
然而就算如此，云雀也一直没松口。
直到如今他们终于见面，那位神秘人的样貌也正式显露在云雀面前——果然是上一代的【人之咒】，人称Mafia界三大科学家之一的威尔帝博士。
“到底是什么理由，非要让我来加入你的研究？”
或许是常年投身科研，人情世故方面威尔帝这个技术宅还真的不太擅长，他的目的在云雀恭弥眼中简直是昭然若揭。
无非就是想利用独属于【人之咒】的某些特点来协助他进行某项研究。
以威尔帝在Mafia中的名声，他的研究水平毋庸置疑，就算同为【人之咒】的云雀恭弥现阶段也不可能比得上他。
如果说真要有什么非他不可的地方的话……那就只有【人之咒】这一身份了。毕竟不同的咒印在同一时期只能存在一个，这是烙印在契约上的铁律，【人之咒】也不可能例外。既然他顺利诞生，就证明上一代在规则的判断中确实已经身亡。
他看向那个行动间和常人无异的“威尔帝”，视线着重在他无机质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
“我需要你的帮助……来彻底结束这场无望的轮回。”
威尔帝张口，发出的却并不是人类的声音，而是与刚才通过监控传出的机械音无异。
云雀确定了他的猜想。
——这个与人类一般无二的“威尔帝”，居然是一个仿真机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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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帝并不在意暴露自己的特殊性。毕竟只要他想，为这副机器人躯体合成一个人类的声音没有什么难度。
就如云雀恭弥所猜测的那样，他想做成的事情必须有【人之咒】的参与，而他这位继任者显然并不好骗。
开门见山展露出自己的真实状态，也算是他的诚意之一。
接下来，威尔帝就用他那副无波无澜的机械音讲述了他这边的情况。
其实也很简单，历代咒印的结局太过惨烈，这么多年传承下来，想要扭转这份命运的当然不会只有沢田纲吉一个人。不知道从哪一代起，咒印持有者们就开始了针对性的研究，试图找出在稳固封印的同时也不必牺牲咒印持有者的方法。
而主持研究的人选当然就落在毋庸置疑的智商担当——【人之咒】身上。
甚至到后来，这项研究变成了仅在历代【人之咒】之间传承，并未告诉另外两位咒印持有者。
事实上，拥有必死命运的也仅是【神之咒】和【妖之咒】而已，与【人之咒】并无关联。他们参与其中没有任何好处，甚至还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比如威尔帝现在的状态便是代价之一，为了不影响下一代咒印的诞生，他必须舍弃人类之躯，将自己的思维上传到专门的设备上，凭借着机器人的身体行动。
因为神之光留在复仇者监狱的结界，只要【人之咒】在结界范围内，就能如正常人一样生活下去。可是人类的躯体总会衰老，等到下一代咒印诞生，已经年老的【人之咒】不仅会在研究上力不从心，就连在战争中支持另外两位咒印也会感到乏力，这只会让下一代咒印的死亡结局提前。
因此在研究出将思维上传的技术之前，如果有运气好比较长寿的【人之咒】，甚至会在感到自身衰老之前主动自杀。
之所以历代都如此不顾后果前赴后继，为科研献出生命的狂热有之，为神之光……亦有之。
【人之咒】是唯一会脱离Mafia家族势力范围诞生的咒印。因为其影响他人的被动属性，往往在Mafia的人找到之时就已经经历了被排挤和孤立的各种苦楚，再加上远超常人的智力，【人之咒】们或是薄情而冷漠，或是自闭又阴郁——总之就没有几个心理健康的。
在这个时候，【神之咒】出现了。
虽然总有人看不上【神之咒】天生的心软善良，平时也是把他们当作吉祥物保护起来，但没有人会真的讨厌这样温柔的人。
他们就像真正继承了神之悲悯的使者，毫无私心地奉献自己。对于【人之咒】来说，能够抑制他们的副作用，能够无条件信任、依赖他们，全心全意为他们着想的朋友，就算再冷的心也会感受到温暖。
毫不夸张的说，那就像是光明女神终于眷顾了黑暗的角落，洒下一丝怜惜。
【神之咒】对另外两个咒印持有者的吸引力是绝对的，而就算他们知道这其中有咒印作祟，依然会义无反顾地聚集在光明的身边。
——真心还是假意，他们能辨不出来吗？
这就是个明谋，正因为神之光的温柔是真实的，他们才无法抗拒咒印之间的吸引力。
也不知道是咒印塑造了历代神之光的性格，还是他们本就是如此温柔之人，才会被咒印选中。
所以被人之咒造就的疯狂科学家们愿意为此而努力，只为了有朝一日，如他们友人那般的悲剧不会再度上演。
就这样一代一代传承至今，这份研究交到了威尔帝手上。
以现在的技术，上传意识并不意味着永生，新的【人之咒】诞生后，失去咒印的加持，人类的意识在无尽数据流的冲刷之下逐渐消磨，以意识存续时间看，或许也就跟普通人类的寿命差不多。
威尔帝的上一代【人之咒】在带领他入门之后没多久便彻底消散在数据的世界中，仅剩下他接手前人的研究继续前行。
幸运的是，这么多年下来研究已经获得了突破性进展，威尔帝见到了希望的曙光——历代咒印的夙愿或许能在他手中达成。
以往都是在另两位咒印身死之后，【人之咒】踏入复仇者监狱稳定自身情况时才会被带到这个秘密实验室中，由上一代传授研究经验。但目前的研究方向需要有咒印持有者亲身参与实验，所以他在云雀恭弥尚未成年时便找上了门。
威尔帝本来不打算直接告诉他真相的。因为按目前的方向走下去的话……能达成目标，但成果可能无法皆大欢喜。
现在的【人之咒】才和神之咒相识没多久，年纪小又没有经历过友人惨死，以己度人，按【人之咒】凉薄的性情，威尔帝不觉得他在得知项目的情况后会答应参与研究。
如果按照往常【人之咒】的尿性，只需要拿出一些研究资料就能诱惑他们上钩——至少他自己就是这种性格——等到云雀彻底沉迷科学的世界不可自拔，再告知他真正的研究方向，他才比较有把握。
可惜这位继任者年纪小归年纪小，心智方面却甩他几条街，实在是瞒不过去。
仿真机器人讲述完前因后果，人性化地长叹一口气，然后在操作台上按下几个按钮。
“轰——”
实验室剧烈震动起来，操作台前占据整面墙的巨大显示屏缓缓下降，其背面的墙壁也随之裂开，向两侧挪移。
待到显示屏连带操作台一起沉入地底，墙后的东西也显露在他们面前——那是一个不规则的机械球体，面上布满了血管一样的大小不一的金属管道，乍一看就像是一颗怪异的心脏。
本来挺宽敞的实验室在墙后房间的对比之下显得格外渺小，一整面墙也只能展露出里面那个庞大机械“心脏”的冰山一角，云雀甚至一时估不出那个放置机器的“房间”到底有多大。
“这是历代【人之咒】的心血，彻底完成后甚至可以穿透世界壁垒撼动世界基石。”
威尔帝神情平淡，但是那违和的机械音却透出一股诡异的狂热。
“我将它称为——【熔炉】。”
第142章 混乱（四六）
云雀恭弥微微仰头, 注视着可以称得上“恢弘”的巨大机械，意味不明地复述了一遍威尔帝的话。
“【熔炉】……么……”
这名字听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东西呢。
反正人也来了，该知道的早晚也得知道，威尔帝便没有过多隐瞒, 将熔炉的基本运作原理都告知了云雀。
污染物的产生与入侵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世界基石落入了另一个世界,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说来也很简单, 只要再把它拉回来即可。
然而世界基石哪是那么容易撼动的东西，甚至别说撼动它, 就连定位它的具体位置都不容易。据威尔帝所知, 能够感应到世界基石的最初种族目前只剩下了两个人，然而就算是他们前往世界背面也不见得在被彻底污染之前找到基石所在。
除了他们之外, 和世界基石有联系且不受污染影响的人选当然也存在，那就是神之光。可是世界背面何其危险，污染物只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种, 让没什么攻击力的神之光独自面对那些超规格的妖魔鬼怪……不管怎么看，活着找到世界基石的概率都挺小的。
就这还仅仅只是定位问题，抛开这点不谈, 想要启动熔炉撼动世界基石所需要的能量何其庞大，甚至很可能就算他们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也没法成功把世界基石拉回来。
对云雀恭弥来说, 启动熔炉可能要付出的巨大代价他个人倒并不怎么在意, 但以他对沢田纲吉那个家伙的了解……
“神之光恐怕不会答应。”
那就是只婆婆妈妈的草食动物，如果只需要神之光就能够搞定一切的话，他肯定毫不犹豫。但若是牵扯到别人……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他是不会考虑的。
很显然, 像拉回世界基石这样的大动作，肯定不是沢田纲吉一人能承担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