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景心下一惊,狠狠打了个寒颤。
对祁炎的关心似乎已经是他的条件反射,等到反应过来,这才重重咬了下嘴唇,恨自己没有出息。
余景刚才去了趟警局,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
菜楚楚深夜高速行驶至某一危险路段,连珩用车别停,导致双双坠崖。
好在山崖并没有多高,地形也不陡峭,加之事故发生之前连珩就和当地警局有过联系,所以救援送医也很及时,没有造成更大的悲剧。
整个事件压根没有祁炎的影子,他不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甚至还避免了余景卷入纠纷。
除了连珩,祁炎压根没考虑过连珩。
或许他也没想到连珩真的能豁出命把菜楚楚救下来。
余景垂眸盯着瓷砖相接的缝隙,迟钝的脑子里胡乱闪过很多信息,把自己昏迷时发生的事情按着时间线串在一起。
其实菜楚楚这里,余景也搞不明白。
就像连珩之前说过,他都已经知道菜楚楚这个出轨对象了,杀人灭口这个理由并不成立。
无论菜楚楚死不死他和祁炎都不会再回到以前那样,又何必非要搭上一条人命?
一旦出了命案,所有事情就几乎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祁炎他至于吗?押上自己的前途和以后?
还好菜楚楚没死。
余景下意识想松一口气。
可他立刻想到:菜楚楚会不会“继续”死?
——她转院了。
余景仿佛被劈头盖脸泼了盆冷水,那么一瞬间的茫然后,冰凉的寒意从脚底板一路窜上了天灵盖。
手指突然发力,一次性水杯被捏垮了杯身,里面的热水淋了他的整个手掌,淅淅沥沥往下滴着。
余景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
徐杨拿掉他手里的杯子:“老师?”
余景摸索着他的手臂抓住,嘴唇抖得不成样子:“走……”
“走哪?”
“警察局。”
-
时隔半个小时,余景又回到了警局。
只是他停在门口,却半天没有进去。
要怎么和警察说呢?
说祁炎要杀人?
他哆哆嗦嗦掏出手机,给祁炎打过去一通电话。
话筒里忙音拖得老长,依旧无人接听。
事情发生在半夜,菜楚楚转院到现在也有十几个小时的时间,祁炎真想要菜楚楚的命,现在差不多都成了定局。
如果人真死了,那祁炎……
余景按住徐杨的手臂,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人真死了,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祁炎这样丧心病狂不把人命当回事,也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下定决心,余景向警察诉说时声音都在发抖。
警察给予了一定得重视,会立刻着手调查,锁定菜楚楚所在的位置。
这或许是余景能做的所有事。
——他本是这么以为的。
然而就在余景回医院的路上,他的手机响了。
祁炎的电话来得毫无预兆,余景按下接听时手都在抖。
“祁炎……”
他呼吸急促,把听筒紧紧贴在耳朵上。
“祁炎,你现在在哪?不要做傻事。”
话筒那边非常安静,余景只能听见自己抑制不住的喘息。
许久,传来一声轻笑。
“阿景,你真的去告发我了。比我想的要迟一些,是犹豫了很久才做的决定吗?”
余景整个人都在发抖,这样的祁炎让他觉得格外危险不可控。
“你放心,菜楚楚还活着,我已经没必要动她了。”
这是一个比较好的消息,余景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忍不住提高了些声音:“这次的车祸果然跟你有关!祁炎,那是一条人命!”
“是啊,”祁炎却异常平静,“一条人命。”
余景完全听不懂祁炎的话,满脑子只想确保菜楚楚的安全。
“菜楚楚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你就算让她消失,也没办法改变任何事情。阿炎,人命不是开玩笑,趁现在还能回头,我陪你去自首——”
“不是的阿景,”祁炎打断他的话,慢慢地说着,“你不知道我刚才经历了什么,所以也体会不到我现在的心情。我就是太爱你了,如果我没那么爱你,都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余景不能理解:“你在说些什么?”
“没什么。”祁炎呼了口气,“阿景,你不用这么害怕,我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杀人犯,用人命来取乐。我也想有自己的家人,想好好过日子,开开心心地活着。”
余景喉咙发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最后只剩下一句疑问:“和我在一起,你不开心吗?”
“开心,”祁炎轻声笑了,“单纯地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那为什么……”
“可是阿景,我们早就没那么单纯了。”
-
和祁炎的一通电话,几乎打掉了余景的三魂六魄。
他如同行尸走肉般回到医院,却意外发现手术室外面连珩的亲戚朋友全都不在了。
有那么片刻的慌神,但很快反应过来大概是手术结束了。
他又带着徐杨忙不迭地去了住院部,都不用去护士站问房间号,一出电梯就能看见某间病房外探望的亲友已经堆到了走廊。
余景快步走过去,听得病房里问候交谈,隐约带着笑意。
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下来一半,余景几乎被逼出眼泪,站在门口深深吸了口气,没敢进去。
连珩爸爸没挨着病床,瞧见余景停在门外脸色不佳,便上前关心道:“你去哪儿了?你阿姨刚才都没找着你。”
余景揉了下眼睛,答非所问:“叔,小珩的腿还好吗?”
连叔叔拍拍他的肩膀:“医生说手术非常成功,你就放心吧。”
余景咬了口下唇,没憋住嗓子眼里的一声哽咽,连阿姨听见两人的交谈,穿过重重人海,一把抓住了余景的手腕:“你吃药了吗?”
余景摸了下脸:“吃了。”
“吃了好,”连阿姨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余景往里走,“小珩麻醉还没过去,你快来喊喊他,他肯定就不睡了。”
余景觉得自己现在特别狼狈,也不好意思出现在连珩面前,但连阿姨攥着他的手腕不容拒绝,硬是在围挤着病床的人中推开一条路来,把余景推到了连珩一眼就能看见的右手边。
“小珩,”连阿姨俯身拍拍他的胸口,“小景来啦。”
余景还在看连珩吊起来的左腿,甚至于他的左手臂也打着石膏。
这样的伤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是怎样出的事故,车子脱轨滚落山崖时,连珩的左半边身体几乎受到了严重的撞击,包括他的脸部、肩颈,都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创伤。
余景的视线一路向上,看到尚未被纱布掩盖的擦痕。
红肿淤青,触目惊心。
心绪起伏剧烈,在连阿姨撤身时又对上连珩半阖着的目光。
他的意识尚未清醒,脑袋上还裹着纱布,此刻睁眼有些困难。
可饶是如此,却也在努力抗拒麻醉后的困意,颤抖着眼皮,一眨不眨地盯着余景。
黑漆漆的眼睛,浸着水,温和地看向他。
余景鼻根一酸,眼眶倏地红了。
连阿姨捣捣他的手臂,在旁边催促:“你喊喊他。”
余景张了张嘴,也想学着刚才连阿姨俯身凑在连珩耳边,告诉他菜楚楚没事。
可就在他握住床边扶栏弯下腰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头重脚轻,一个没控制住秃噜下去,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一头撞在了床头柜上。
“哐”的一声,周围传来一阵惊呼。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余景抬到旁边空着的病床上,护士扣着他的下巴翻了翻眼皮。
“他低血糖吗?贫血吗?”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倒是另一张床上躺着的那个,此刻变得格外有精神。
连阿姨把耳朵覆在连珩嘴边,下一秒又直起身子:“低血糖!”
护士递给徐杨一支葡萄糖:“灌给他喝。”
徐杨立刻上手,干脆利落地扒开余景的嘴巴往里灌。
余景并没有昏迷太久,甚至刚才被抬到床上时尚且还残留一些意识。
等到他把一支葡萄糖喝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床边也围了一圈人,登时恨不得真的晕过去。
这实在是太丢人了,余景擦了下嘴,强撑着精神从床下下来。
“躺着躺着,”连阿姨戳了盒牛奶塞进余景手里,“你躺着就是,这床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