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母揩了揩自己眼角的泪:“你不觉得那个台词很好笑吗?”
“什么台词?”余父问。
“我知道我知道,”祁炎匆忙吐出瓜子壳,举手抢答,“就那个——‘这都是我的词儿啊!’”
他学着小品里的语气,粗着声音添油加醋了一把,让刚缓过劲来的余母重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说自己不行了。
余父没觉得小品好笑,他觉得余母好笑。
两个人乐成一团,祁炎也跟着笑。
只有余景没笑。
他仿佛一个局外人,一个旁观者,默默地看着这极度不真实的一切。
像在阳光下折射出绚烂色彩的肥皂泡。
或许下一秒就很轻易地破碎掉。
他等着。
接近零点,祝福后即将响起倒计时。
余父已经困得不行,回屋睡觉。
余母打了个哈欠,叮嘱余景祁炎早点睡觉,明天还要早起拜年。
“十——九——”
祁炎应了一声:“妈,年货我都放车里了,明天你别收拾其他的,直接下楼就行。”
余母眼睛一瞪:“你又带了什么回来?纯纯浪费钱,你看家里东西多得很,随便拿点儿出去多好啊!”
“五——四——”
“大姨不是爱吃海鲜吗?我给特地运了些新鲜的过来。还有大伯爱吃肉,我从内蒙弄回来半扇小羊。咱弟弟今年高考不是考上大学了吗?我和余景给他买了个电脑,放心,最新款,小孩肯定都喜欢。”
“三——二——一——”
“过年啦——!”
祁炎搂住余景的肩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新年快乐。”
余母笑着“哎哟”了一声,也不跟祁炎说那些杂七杂八的了,赶紧转身回卧室。
祁炎不仅没一点害臊,反而笑得比谁都灿烂:“爸——妈——新年快乐——!”
屋里传来余父敷衍地回应:“快乐!都快乐!”
余景盯着祁炎,祁炎也看着他。
目光温和,揉在一起。
错开鼻尖,越来越近。
余景往后微仰,避开这个理所应当的吻。
他不合时宜地皱起了眉,问:“祁炎,你不想要个孩子吗?”
可能是这个问题太过唐突,祁炎愣了一愣,随后笑了出来:“不想。”
“不,”余景嘴唇发抖,十分笃定道,“你想。”
祁炎一直都想有个真正血脉相连的家人。
他太想了,甚至不惜——
“我有你和爸妈就够了。”
祁炎中断了余景的思绪。
他笑眼弯弯,干净而又纯粹,不似半句假话。
“爸妈都不嫌弃我不能生,我还想要什么自行车?咱们就好好的过日子,伺候爸妈安度晚年。等老了,我比你晚走一年,把事情处理好了,再去找你。”
余景整个人呆在那里,久久无言。
他似乎忘记了些什么,可就是想不起来。
或许根本就没有忘记,这样的生活并不缺少什么。
家人,爱人。
祁炎的手抚过他的侧脸,把余景往自己身前拉了拉。
他们额头抵着额头,看着对方的眼睛,鼻尖都要挨在一起。
“在想什么?”祁炎问。
他应该什么都不想。
应该和祁炎接吻,说爱他。
应该早早去房间睡觉,准备明天的拜年。
可是不对。
余景猛地推开祁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急匆匆地往门外走去,可沙发到玄关不过几米远的距离却在此时无比遥远。
余景跑得气喘吁吁,心惊胆战。
终于握住把手,猛地把门打开。
天光大亮,刺得余景眼睛一痛。
连珩站在那里。
庆贺新年的鞭炮声犹在,一门之隔,像是划开了两个割裂的世界。
他垂眸等着电梯,门开了也不进去。
安安静静的,不发出声音。
像是纸张的背面,光下的阴影。
日复一日沉浸在没有结果的爱意中,缓慢又笨拙地消自我吞噬着这些暗无天日的想念。
或许在某个平行世界里,余景穷尽一生也不知道有一个人这样爱他。
就像刚才,像那个梦境。
他不被需要,甚至不被知道。
余景心疼得快要碎开。
突然,连珩转过头。
周围的环境在这一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余景刚搬回B市不久,在电梯外偶遇了连珩。
对方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随后又匆忙移开,飞快眨了眨眼。
短暂的沉默,海绵一般在吸收掉多件未见的尴尬。
直到从彼此的眼里看见熟悉的笑意,连珩在这才开口。
“好久不见。”
事件与文字重叠,在连珩留下的某一封遗书里,余景曾看过类似描写。
【工作第一次请假是听说你回来了,我没好意思直接找你,就在单元楼里等了三天。还好,你只是一个人,我松了口气,努力装作风轻云淡,可没想到,你是真的风轻云淡。】
第74章
余景陡然惊醒。
像溺水的求救者,在抱起浮木时猛地吸一口气,下一秒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怎么了?”
连珩声音哑得厉害,应该还没清醒。
但他的手下意识护住余景后脑勺,手臂一收直接把人揽进怀里。
“做噩梦了吗?”
余景慢慢缓过劲来,连珩捋着他的后背,再拍一拍。
胸口的钝痛感依然存在,只是随着逐渐增强的现实感,他开始意识到刚才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闭着眼,还能感受到梦中的记忆在缓慢消失。
阖家团圆的除夕夜,父母小辈聚起在客厅一起看春晚。
瓜子花生破壳时清脆的声响,混着琐碎的闲聊,以及爽朗的笑。
如果他有这样的那样开明和善的父母,是不是和祁炎就能如梦境中那样平淡幸福?
余景赌对了人生,一帆风顺,幸福美满。
可连珩呢?连珩要怎么办?
那一封封遗书谁会去拆?过去的物件怎么找回来?
谁拉他出过去?谁跟他去未来?
尘封数十年的真心布满灰尘,沉入海底。
没人知道他的痛苦,没人在意他的等待。
就像鼓足勇气说上一句“好久不见”,就真的以为只是好久不见。
是噩梦吗?
又或许是美梦?
余景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来。
眼泪划过鼻梁,流进耳廓,他伸手抱住连珩,额头抵着他的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