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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快乐

我最近才知道原来还有一个限制进入的位面。这让我大受震惊。我一直以为只要你掌握了席达·杜利普位面转换法,你就可以从任意一个机场前往任意一个位面,你的选择是无限的。《位面百科全书》那频繁的更新,证明已知位面的数目每分每秒都在增加。而且我一直认为,如果你想要访问的位面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你就可以从任意一个位面前往那里,但最近,我的表姐苏莉将关于“假日位面™”的事情告诉我的时候,我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这个位面只能从为数不多的几个机场出发才能到达,所有这些机场都在美国,大多数位于得克萨斯州。在达拉斯和休斯敦还有专为前往这个位面的旅客准备的“假日位面俱乐部休息室”。在这些休息室中他们将会诱使旅客产生压力和消化不良的症状,因为如果旅客没有这种症状,也就没法前往假日位面。至于他们的具体手段,我实在不太想知道。
我也并不打算前往这个位面,但苏莉表姐从几年前开始就经常去那里。她告诉我关于那里的事情时就正在前往那里的路上,在我的请求之下,她慷慨地为我带回了整整一个手提包的传单、海报以及促销资料,我也正是借助这些资料汇整出这个记录。甚至还有一个关于此位面的网站,不过它的地址似乎已经改变,而且并没有做出任何的说明。
关于此位面的来历,至今都只有一些猜测而已。根据海报上的日期推算,它从被发现至今顶多不超过十年。我猜测它起源的场景应该是这样的:一群商务人士在得克萨斯的某个机场遭遇了班机延误事件,于是这些人进入了一个只有头等舱和商务舱乘客才能进入的酒吧并且聊了起来。其中一个生意人提议尝试一下席达·杜利普位面转换法。所有这些人或是毫无经验,或是虚张声势,结果他们发现他们到达的并不是任何一个受人青睐的旅行位面,而是连罗南的《速查手册》当中都没有资料的位面。在他们看来,这个位面简直就是一块处女地:它未经勘探,未经发展,它是一个第三世界的位面,正等待着企业家施展他们榨取利益的神奇魔力。
我想,这个位面的土著是分散于许多小岛上面的,他们非常贫穷,或者不幸地非常好客,或者两者皆是。他们怀抱着获得收入的天真希望,或者他们很喜欢变革,总之他们非常愿意接受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不管他们是否是真的愿意,至少他们开始依照命令和教导行事,而这些命令和教导全部都来自大快乐公司。
大快乐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中国的感觉,不过苏莉表姐带来的所有促销材料都是在美国印刷的。大快乐公司拥有这个位面的注册商标,这些印刷品也是由该公司制作。除此之外,我对大快乐一无所知。我未曾试图调查它,调查是没有用的。根本就没有关于公司的情报,只有假情报。就算公司崩溃了,被炸成弹坑状的废墟,投资人们烧焦的尸体在里面散发着臭味,仍会有无法穿越的障碍包围着它;这些障碍是由议员们以及其他的政府官员所构成,他们对其他人做出阻止的手势,带着黄色带子,带子写着“私有财产”“不得穿越”“请勿入内”“不得打猎”“不得钓鱼”“不得审计”等字样——就算到了那个时候,仍然不会有关于公司的真实情报。
虽然对于促销材料不可尽信,不过根据上面的说法,大快乐公司的世界是一片温暖、浅水的大洋,其上的小岛星罗棋布。比起太平洋上的火山岛,这些岛屿地势更为平坦,更像是大型的沙洲。据说那里的气候温暖宜人。那里肯定有,或说肯定曾经有原生的动植物,但在宣传材料中对它们只字未提。照片中仅有的树木是种在大型花盆中的枞树和椰子树。材料中也没有介绍当地居民,除非你可以接受类似“友好的、多彩的土著”这种描述。
这其中最大的一个岛屿,或者不管怎么说,广告中吹捧得最厉害的那个岛屿,叫作圣诞节岛。
苏莉表姐一有机会就会前往这个圣诞节岛。她本人生活在富于田园风光的南卡罗来纳州,而她的女儿住在圣迭戈,儿子住在明尼阿波利斯,所以这种机会挺多的,只要她在合适的机场——得克萨斯州的三个主要机场,还有丹佛和盐湖城——换机就可以了。她一般会在八月访问她的儿女,因为这个时候她通常会去购物为圣诞节做准备;十二月的时候她可能还会再去一次,因为这个时候她会为在八月没买齐全的东西而感到慌张。
“只要想想圣诞节岛都能让我的心情好起来!”她说,“哦,那是一个多么快乐的地方啊!那儿的东西跟沃尔玛一样便宜,选择又多得多。”
尽管那儿的天气晴朗温暖,但在圣节城、耶诞村和美丽小镇中,每一座房屋的门窗上都有厚厚的霜冻,屋顶上都有永远不化的皑皑白雪,柜台上都有用作装饰的杉树枝和冬青。十几座尖塔上传来叮叮当当的铃声。苏莉表姐说,这些尖塔下面并不是教堂,只是一些卖小商品的店,但是尖塔本身的风格非常独特。不管是在小商品店里,还是在人潮汹涌的街道上,到处都充满着美妙的颂歌声,在每个圣诞商店的售货员和当地土著的头上飘荡。说到土著,照片上的土著穿的都是类似维多利亚时期的服饰,男人身穿燕尾服和高顶帽,女人则穿着圈环裙。男孩们玩着滚铁环的游戏,女孩们个个都抱着洋娃娃。这些土著满脸喜庆地在街上转悠,看哪里的人流少了点,就一拥而上,营造热闹的气氛,确保没有哪条街是空荡荡的,也没有哪个广场不是摩肩接踵的。土著们驾驶四轮马车和大游览车载着游客们四处观光,贩卖一捆捆的槲寄生,清扫十字路口的垃圾。苏莉表姐说他们总是非常有礼貌地跟你说话。我问他们都说些什么。他们说,“圣诞快乐!”或者“祝你晚上愉快!”或者“上滴保忧搭佳!”她不太确定最后那一句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在听她转述过之后,我猜我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了。
在圣诞节岛上,每一天都是圣诞夜,圣节城和耶诞村的所有商店——根据传单说明,总共有二百二十家——都是每年开放三百六十五天,每周开放七天,每天开放二十四小时。
“我们这边的那种又小又俗气,整年都卖圣诞节商品的商店,那里完全没有。”苏莉说,“他们卖的东西你在别处绝对找不到。我正想告诉你呢。你猜怎么着,圣节城里有一家店是专门卖袋子的。知道吗,有漂亮的纸袋也有铝箔袋、玻璃纸袋,可以将你没时间仔细包好、或是表面粗糙不好包的礼物装起来。所以呢,你只要把它们全部塞进袋子里,加上一些像是泡沫的波浪状碎纸丝,就足够漂亮了。而且如果你把它们折好叠起来,第二年也一样能用。”
买完东西之后,她会在“天使隐蔽处”小憩一会儿,那地方算是个某种形式的礼拜堂。她所下榻的“小鼓手旅馆”的服务员会为她送来茶点——她说阿德斯特·菲德勒斯旅馆更漂亮,但是价钱太昂贵了。在此之后,她会去一次美丽小镇,当作对自己的奖励。她说美丽小镇是“全世界她最喜欢的地方”。
如果时间不紧张的话,她会选择坐雪橇前往美丽小镇。通往美丽小镇的路名叫“圣诞树之路”,这条路的两旁都摆放着种有装饰型枞树的大花盆,树上永远都覆盖着人造的白雪,因为天然的雪是不可能在这里出现的。苏莉表姐不太清楚那些枞树后面的风景。“哦,好像都是沙子,我想可能就像种松树的荒地,”她说,“只不过没有松树罢了。不过,你真应该去听听那些叮叮当当的铃声!而且,你知道吗,那些马都是剪短了尾巴的!跟歌儿里唱的一模一样!”
如果她的时间不那么充裕,她就会选择从圣节城搭乘名为“圣诞节快速”的电车前往美丽小镇。在美丽小镇中,通常要求人们必须步行,但如果有人确实不能步行的话,也可以选择乘坐敞篷的“圣诞老人车”,这种车是由小精灵所操纵,不停地环绕美丽小镇,访问所有的景点。
“你不可能迷,”苏莉表姐说,“你知道,那儿太安全了。比起咱们这儿的圣地,那里可真是有很大的不同。但实际上真正的不同只是一种安全感而已!”
在美丽小镇的尖塔下面可不再是那些小商品店了,而是真的有教堂。它们是世界上所有著名教堂的复制品,包括位于耶路撒冷、罗马、瓜德罗普、亚特兰大和盐湖城的教堂。当地村民的穿着被我表姐称作“某种圣经上的衣服”,他们四处贩卖薄荷糖、包装好的糖果、玩具、手工艺品和纪念品,把整个小镇搞得像个生机勃勃的市场。许多小孩争先恐后地涌入狭小的村舍;不时会有一位牧羊人赶着一小群绵羊来到街道上。在小镇外面,就是传单上以生动、虔敬的语言描述,整个旅行的高潮所在:马槽。
苏莉表姐谈到这里的时候,双目含泪。“那就像是在室外,因为你走进了一个大帐篷里面。就像马戏团那种大帐篷,你知道吗?但是更像一个——一个什么来着?一个天文馆?对,一个天文馆。你看到漆黑的夜空,还有在你头上闪烁的星星。尽管外面还是晴朗的白天。但那里却是夜晚,还有星星。还有那颗星,圣诞之星。就在那个破旧的马槽上面闪着光。哦,跟这个比起来,咱们的‘第一位施洗礼者’的场景简直就是笑话。我真想告诉你。那太美了。还有那些动物。不是只有一两只绵羊,而是有大群的绵羊、奶牛、驴、骆驼,而且它们都是真的。人也都是真的!活的。还有那个可爱的婴儿!哦,我知道他们都只是演员,靠演这出戏谋生,但我真的觉得他们是受到了祝福,尽管他们自己可能并不知道。我曾经跟一个扮演圣约瑟的演员说过话。我认出他的时候,他就待在那种可爱村舍的院子里。我曾不止一次看到他扮演圣约瑟,他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大约五十岁,而且,你知道吗?圣约瑟不像其他人那么难以接近。比如说,扮演国王的演员,我根本就不敢和他们打招呼。至于玛丽亚,她简直太纯洁了,完全就不像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但圣约瑟就亲切多了。所以我跟他打了个招呼,他就微笑起来,用他们的方式向我挥着手,还对我说‘声担乖惹!’你知道,他们都是那么说的。他们真是太可爱了。他们真的展现了圣诞节的精神。”
苏莉告诉我,她最遗憾的就是,生病的孩子们不能去圣诞节岛。“可怜的孩子们,他们等不到圣诞老人来的那天了——要是他们能看到耶诞村里的圣诞老人雪橇该多好啊!每天晚上九点到十一点都有这个节目。你可以在中央广场观赏,也可以通过闭路电视来观看。那些挂着铃铛的驯鹿停在‘温暖小屋’的屋檐上,圣诞老人从雪橇上走下来,跳进烟囱里钻出来,像是倒着的惊奇玩具盒——他们看到这个该有多开心啊!而且鲁道夫的鼻子红通通、亮闪闪的,就像红色的信号灯!但是目前似乎找不到不会让病童不舒服的方法带他们去那里。尽管这个旅行已经科学上确保了面向大人的精准位面转换。你知道,我从来都不去什么其他位面。只有老天才知道你会来到什么样的地方!圣诞节岛是保证一定能抵达的目的地。但真的很遗憾。你不能让一个可怜的生病小孩在繁忙的机场里担惊受怕,即使这样做是为了帮助他恢复健康。”心地善良的苏莉叹了口气,“我并不真的想去那里,”她说,“你知道吗,有些时候我真的想再也不要去那里了。我不应该去。那太贪心了。我应该在这里等待圣诞节的到来。但现在离十二月还有那么久……”
在大快乐公司的位面上还有其他的假日岛。这其中苏莉表姐只去过复活节岛。她不太喜欢那里,可能是因为她有点小小感冒,并且非常担心她那从丹佛飞向西雅图的航班。在此之前,她非常冒险地在飞机上变换了位面,那飞机正停在地面上,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而没法起飞。“那真的不是适合旅行的时机。”她说。
在介绍复活节岛的宣传小册子封面上,是一张照片,照片中的沙丘上有很多看起来很熟悉的、眉头紧皱的石雕像。我的表姐似乎没看到这些,或者是看到了也没在意。“我想我可能是希望那里有更多关于宗教的内容吧?”她说,“我看到‘俄国沙皇彩蛋’的时候确实也挺开心。什么红宝石啦,金币啦,什么的。它们都很漂亮。但我真不知道沙皇要这么多彩蛋干吗。我好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说他们把彩蛋放在脚面上。这似乎很奇怪。我还以为他们是共产主义者呢。但那些兔子是怎么回事儿?上帝啊!到处都是兔子。连脚底下都有。我一直都不喜欢兔子,那还是我们住在奥古斯塔的时候,詹姆斯打算饲养兔子卖兔子肉,是弗雷德·英格利给他出的主意,但事实上兔子肉根本就没什么市场,后来詹姆斯长了瘤,而那些兔子不知道得了什么传染病,一周之内就死得一只也不剩,我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把这些可怜的小东西全部捡回来,点起一堆火把它们都给烧了。哦,上帝啊。我一点也不想回忆起这件事……呃,先不说这个。有很多小鸡叽叽喳喳地叫,它们很可爱。跳蚤市场里的手工编制篮子也很漂亮。但我买不起太多东西了。而且天气热死了!我一直在想着丹佛那场暴雪。我想那时候我恐怕是情绪不对头。太多彩蛋和兔子了。”
根据促销材料上的资料,圣诞节岛、复活节岛以及美国独立日岛是面积最大、设施最完善、游客最多的假日岛。相比之下,“万圣节岛!”的宣传材料就简单得多了,看得出这个地方是专为那些全家都被困在机场的家庭所设计的,突出的是全家一起享受快乐的主题。
材料上的照片显示,“万圣节岛!”上到处都是南瓜,不过说不清是真的南瓜还是塑料南瓜。还有一个大型的游乐场,内有过山车、鬼屋、恐怖隧道等。当地的土著有的清扫场地,有的在餐厅里做侍者,有的清扫旅馆房间,等等。还有另一部分人扮作女巫、鬼魂、外太空异形以及罗纳德·里根。广告的标语是:“每天晚上都有不给糖就捣蛋的活动!安全!有监督!(所有糖果都保证安全且健康)”晚上,孩子们会在相关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挨家挨户访问鬼怪村的所有房子,这个时候,他们的父母就可以在“亚当斯旅馆”或“弗兰肯斯坦城堡”的套房中,观赏大屏幕电视上放映的“精选恐怖电影一百部”。
苏莉表姐把宣传小册子给我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的声音中有一种浅浅的乏味感。小册子里有很多来自各个教派的新教修士的背书,这些背书枯燥乏味,但却有不容置疑的坚持,并且这样的内容显然是多得超过了适当的程度。这些人都将“万圣节岛!”描述成干净、安全,可以享受家庭快乐的好地方。绝对没有“有害”或“扰人”的东西。但我确定,真正信徒的灵敏嗅觉一定会嗅出这传单中的火药味,而他们敏锐的眼睛也一定会注意到在那异地沙滩上出现的、撒旦留下的蹄印。
美国独立日岛的宣传材料就奢华得多了,它没有,也不需要为自己辩护。从永远都在现场直播的“硫磺岛上空飘扬的星条旗”重现场景,到每天晚上燃放连续四个小时“火箭闪着红光”烟火;从两旁站满总统雕像的总统大道上的“团结,我们就会站起来”牛排馆,到“这个上帝之下的国家不可分割”礼拜堂;所有这些东西都大得异乎寻常,并且所有的东西上面都画着蓝底白五角星和红白条。大快乐公司显然是有大批爱国情绪高涨的游客来访。在假日位面的官方网站上,关于“我们的英雄纪念馆”“枪支展览馆”以及“全美胜利花园(种有鼠尾草属、半边莲属和屈曲花属植物)”中的互动表演占据了大量的篇幅。在这些地方,游客还可以不断反复朗诵对美国的效忠誓词,有五千个模拟的学生声音会跟着他一起朗诵。
美国独立日岛上的住宿选择,范围从二星级的乔治·华盛顿乡村旅馆直到六星级的乔治·W·布什豪华套房酒店都有。(我还在想会不会有一个按钟点收费、环境令人生畏的汽车旅馆,叫作“无赖的最后避难所”什么的,事实证明我的想法很愚蠢。)
与美国独立日岛那金黄的海滩、碧蓝的大海、彤红的阳伞、壮丽的大道、高耸的楼房和大理石街景比起来,情人节岛看起来就相当亲切以及老派了。当然,整个岛被设计为心形,而岛上的真爱镇也同样是心形的。在“巧克力盒子宾馆”里面,充斥着许多的粉色和白色的物品、许多的蕾丝花边、许多的蜜月套房、第二蜜月套房以及永久蜜月套房。另外,游客还可租用双人骑的自行车。面带微笑的夫妇手捧着大把的人造玫瑰,面带微笑的当地小孩扮成丘比特的模样——也就是说,赤身裸体——手拿纸做的弓箭指向他们。“嗯,我想,假如你的兴致来了,有个合适的人陪在你身边的话,那里可能会很不错。”苏莉表姐说这话的同时,略带轻蔑地把情人节岛的传单放到了一边。
新年岛的传单上的宣传语是:“所有的建筑均为全新。”但事实上,整个岛上只有一座建筑:一座巨大的宾馆。这座宾馆内设有十四间宴会厅,六个大型舞厅,天台上则是一个高尔夫球场。唯一一张在室外拍摄的照片拍的是开阔的中庭,周围的建筑上挂满了中国风格的灯笼。新年岛显然是专门设计为只能短暂停留的旅客服务的,这些人没有太多的时间,并且希望将这段时间用在聚会上,因为除了高尔夫球场之外,仅有的娱乐就是聚会,正如传单所说——“这辈子最棒的派对!”
确实,这里有许多种聚会形式可供选择:有的在一间镀金的舞厅中举行,到处都装饰着气球,人们跳着华尔兹,还有一支管弦乐队作伴奏;有的在“日月如梭的绿色小村”中举行,有爵士乐伴奏和私酿的金酒出售;有的在“让人兴奋的酒吧”中举行,还有在“六十年代嬉皮士的最爱”中举行的,诸如此类。各类服装饰品,包括晚礼服、黑色领带、紫色莫霍克假发、一次性鼻子和嘴唇饰钉等,均可租用。仔细观察过聚会现场照片上人们的面部表情后,我猜测旅客们同样也可以租用共同参与晚会的合适伴侣。在舞者之中,在自助餐桌旁,那些举着香槟酒杯互相碰撞的人们之中,有许多年轻俊俏的女性,和四十岁左右、英俊潇洒的男性。他们都是黑皮肤,身材苗条,面带微笑。他们看起来不像游客。游客看起来才像游客。
我从这些宣传材料中得出的印象是,尽管这上面并没有列出各种消费的价格,但前往大快乐公司位面旅行恐怕要花不少钱。如果你拨打该公司的 800 免费电话或是自己在网上查询,你会知道他们一边保证“一切完全免费”,一边又快活地告诉你最好带上一张“有效的信用卡”。苏莉表姐告诉我:“这可比萨莉·安坚持让我们去的那个位于佛罗里达州,有个可笑名字的地方强多了。老天啊,那些人,他们能把你给活剥了。”
在新年岛上,每到午夜时分(我相信这地方每过十二个钟头就会有一个午夜时分,也可能是六个钟头),所有还能站起来的人都会涌向广阔的中庭,那里有一台三层楼高的大屏幕电视,其中播映着时代广场上飞升的气球。所有的人都会举起双手,还有手中的酒杯——当然,他们做出这样的动作都挺困难的——大家一起引吭高歌,唱的正是那首著名的《友谊地久天长》。这时候天空中会出现焰火,人们的酒杯里也会有更多的香槟,聚会则继续进行着——一直这样反复地进行着。我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才能打扫聚会的房间。也许每个聚会厅都有两个副本,一个用于召开聚会,另一个则进行扫除,也许完全就没有人注意到。另外一件让我纳闷的事情是,他们怎么把那些醉鬼送回机场呢?假如他们不这样做的话,肯定会遭遇诉讼。当然,我倒不以为诉讼会对公司本身有任何影响。我也好奇要提供什么给那些参加嬉皮士“爱情聚会”和朋克族“地下派对”的家伙,以及如何让他们清醒地返回机场。
不管怎么说,这地方一直都是新年前一天,永远到不了新年。根本不需要什么解决方案。要是这些参加聚会的人乐意继续参加这无休无止的聚会,直到时代广场上的气球再次飞向天空,再次和所有人一起歌唱《友谊地久天长》并得到新一轮的焰火和更多的香槟酒——这样的人根本就用不着回家。我的想象力只能到此为止了。我没办法去思考在新年岛上一直生活下去的可能性。直觉告诉我这种可能性压根儿不存在。
苏莉表姐和我在很多事情上的观点都有抵触,不过这次我们取得了一致意见。“我才不会去那个整天就是聚会的地方呢,”她说,“我一直很讨厌新年前一天。”
我发现,在新年岛的中庭里也有一种不同的娱乐元素,那就是来自旧金山的“春节舞火龙表演”。这张照片上的土著扮作美籍华人的模样,我得说这比他们扮作丘比特、精灵或者跨越特拉华州的革命军战士样子时要顺眼多了。这使得我开始思索,大快乐公司的位面上是否会有一些不是美式风格的岛屿。苏莉对此模糊以对。“那儿有很多岛,”她说,“也可能有一些是异国风情的。”
带着这个疑问以及其他的一些疑问,我给我的朋友席达·杜利普打了电话。令我惊讶的是,她竟然完全没听说过这个位面。我将我所知的一切告诉了她,并将手头全部的文字材料给她发了一份。
过了一两周时间,她给我打了电话。她也曾尝试直接联系大快乐公司,不过唯一的收获就是拨通了 800 免费电话。不过,席达是个渊博而又耐心的人,她终于说服了该公司公关部的某位职员。此人提供了大量的宣传材料——这些东西与苏莉表姐给我的那些并没有太大区别,但不同的是,席达还得到了岛屿改造备忘录的列表。这些计划是由公关部和发展部共同制定的,公司的决策人当前正在考虑它们的可行性。其中包括:
五月五日节岛(该计划已经正式开始建设,即将投入运营。)
逾越节家宴每一晚!(此文档的信息十分粗略,似乎意味着该计划已被束之高阁。)
宽扎节!非洲之岛(这是一些关于娱乐设施的粗略描述,并提出了“分享式的娱乐”的概念。文件上还有一些高级职员鼓励的批注,像是“继续努力”之类的。)
永恒的越南新年(几乎没有任何详细信息。)
酒红节(这份备忘录冗长而富有激情,其中详细讨论了关于彩色水、彩色粉末和传统印度舞蹈等事宜,署名是 R. 钱德拉纳萨恩。这计划似乎并没有得到上级的支持。)
席达继续进行着对大快乐公司及其位面的调查。
在我写下以上这些之后,我就把这篇东西给放下了。大约一年之后,席达再次与我联系,并约我见了面。
席达告诉我说,自从我们上次谈过之后,她决定向位面管理局进行报告,告诉他们大快乐公司在“假日位面™”的所作所为——事实上,早在数个世纪之前,位面管理局就已得知该位面的存在。此地原名穆苏·苏姆,《位面百科全书》里有关于它的记载,当然,书上描述的都是此地原来的状况。
正如人们可能会想到的那样,位面管理局每天的日常业务极其繁忙,它要为新发现的位面登记造册,并对其进行调查,设置以及管理传输点、旅店和游览设施等等,还要调解位面之间的关系,他们还承担着诸如此类的许许多多的责任。不过,得知人们无法自由前往或离开某个位面,且该位面的居民因为经营者的利益,整个位面成了一个大型集中营之后,他们立刻果断地做出了反应。
我不知道位面管理局是怎样行使权威的,甚至连它究竟有怎样的权威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它在这样的时候可能会使用什么样的手段来说服违法者。不过,大快乐公司消失了。该公司的消失与它的出现一样充满了神秘感,没在这世界上留下丝毫可供调查的痕迹。
席达将穆苏·苏姆位面的新传单交给了我。现在,所有的岛屿都由岛民组织的合作性机构进行管理,在他们独立行使权利的第一年,位面管理局派出了指导专家。
这样做是很有必要的,因为当地的经济环境已经完全被大快乐公司给毁掉了,而要恢复则需要很长的时间:这是因为所有的宾馆、饭店和过山车仍然还矗立在那里,所有的当地人都受过良好的训练,能很好地为游客服务,可以利用这些东西来获益。不过另一方面,有些情况会让人感到尴尬,这种情况在美国独立日岛上表现得最为明显。当地人对美国的唯一了解就是自己曾经被美国人无情地利用了好几年的时间,难道说这样的人还能组织美国国庆日的狂欢庆典?我想,即使是在我们这个位面上,这种情况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为了获益的使用是有正反两面的意义的。
我见到了一位来自穆苏·苏姆的人,他是当地人重获自由旅行权利之后,最初的受益者之一。席达请他来到这里见我。他非常恭谨地感谢了我为他们的解放事业所做的贡献。尽管对我来说这完全是出于偶然,不过这似乎对埃斯默·索·穆的态度没有什么影响。他将一个“代表我们人民感激的礼物”送给了我,这是一个用树枝编织的小球,是小孩子的玩具,制作得相当粗糙。“美国人那种好看的东西我们做不出来,”他有些抱歉地说。不过,我被这个礼物打动了,而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的英语相当流利。他小的时候扮演过圣诞老人身边的小精灵,后来又来到新年岛充当侍者和兼职牛郎。他说:“并不是很糟糕。”然后又说,“很糟糕。”然后他那富于表现力的,颧骨高耸的脸庞上现出了笑容,“但不是非常非常糟糕。非常非常糟糕的只有食物。”
埃斯默·索·穆为我描述了他的世界:那里有数百个岛屿,其中许多岛屿上只住有一两家人,他们一直在向大洋外扩张。人们划着筏子来往于各个岛屿之间。“所有人都非常喜欢旅行。”他说。
大快乐公司将所有的人口集中于一片多岛海上,并阻止人们离开这一区域。“把船烧掉。”埃斯默·索·穆简明扼要地说。
他是在假日群岛南方的一个小岛上出生的,而现在,他又得以回到他的家园中生活了。“要是我继续在宾馆干活的话,能挣很多钱,”他说,“但我不在乎。”我请他告诉我他家乡的事。“哦,”他说着,又一次笑了起来,“你猜怎么着?在我的家乡,根本就没有假日!因为我们懒了!我们每天只是在园子里工作一两个小时,然后我们就不再工作了。我们玩耍,和孩子们一起玩。我们扬帆出海,我们钓鱼,我们游泳,我们睡觉,我们做饭,我们吃饭,我们睡觉。我们要假日有什么用呢?”
不过,管理权的变动让苏莉表姐有点沮丧。“我想今年八月我是不会再回去了。”我给她打电话祝她生日快乐的时候,她有些伤感地说,“如果圣诞节不是美国的圣诞节,我觉得也就没那么像圣诞节了。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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