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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者之岛

些人问我是否听说过因迪位面上的不朽者,而另一些人则告诉我那里确实有不朽者,所以当我到达那里的时候,我就开始询问关于他们的事情。旅行社的业务员相当不情愿地在她的地图上为我指出了一个标着“不朽者之岛”的地方。“你不会想要去那儿的,”她说。
“我不会?”
“嗯,那儿很危险。”她看着我的样子说明她不觉得我是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事实上,我也的确不是。她是个相当粗鲁的当地业务员,并不是位面管理局的正式雇员。并没有太多人来到因迪,从许多角度来说它与我们的位面都别无二致,没什么必要特别来一趟。当然,区别也是有的,不过它们都相当微妙。
“为什么这个地方叫作不朽者之岛?”
“因为那里有一些人是不朽的。”
“他们不会死?”我对于翻译器的准确性一直有所怀疑,所以我又问了一遍。
“他们不会死,”她漠不关心地说,“你瞧,普林乔群岛是个安静地度过两周假日的好地方。”她的铅笔在地图上划过因迪大海。但我的目光仍旧凝视着那个巨大而孤单的不朽者之岛。我指着它。
“那里——有宾馆吗?”
“那里没有为旅行者服务的机构。只有寻找钻石的人住的小木屋。”
“那里有钻石矿?”
“可能吧。”她不再试图掩饰对我的轻蔑之情了。
“那里究竟有什么危险呢?”
“苍蝇。”
“苍蝇叮人吗?它们携带着传染病吗?”
“不。”她现在完全就是怒气冲冲了。
“我想去那里待几天,”我尽可能摆出最迷人的姿态,“只是想看看我是不是够勇敢。如果我害怕的话我马上就会回来的。给我订一个回程可以更改的机位。”
“没有机场。”
“啊,”我极力显得比刚才更为迷人,“那我怎样才能到那里呢?”
“坐船,”她无动于衷,“每周一班。”
没有什么比不良的态度更能激起不良的态度了。“很好!”我说。
当我离开旅行社的时候,我想,至少那里肯定跟拉普塔岛不一样。我小时候读过《格列佛游记》,一个标着“略有删节”但实际上很可能是删去了大段内容的版本。我对于它的记忆和所有儿时的记忆一样,鲜活生动但却破碎不堪——一些非常明朗的细节漂浮在广阔的遗忘之海上面。我记得拉普塔岛浮在空中,所以你必须乘坐飞船才能到达那里。我几乎想不起其他细节了,只记得拉普塔人是不会死的,而且在格列佛的四篇游记当中我最讨厌这一篇,我认为那是写给成年人看的,在当时那对我来说是相当恶劣的。莫非拉普塔人是有什么雀斑或黑痣,或其他类似的东西,使得他们如此卓尔不群?他们是学者吗?但是他们越来越老,就像失禁的白痴一样活下去——或者这些都是我的想象?这里面有些相当肮脏的东西,一些给成年人看的东西。
但我现在是在因迪,我没法在这里的图书馆查阅斯威夫特的大作。不过,考虑到我还要等一天才能搭上班轮,我来到图书馆查询关于不朽者之岛的资料。
昂德昂德中央图书馆是一座庄严华贵的古老建筑,不过在其中充斥着现代化的便利设施,也包括阅读器的接口。我请求一位图书馆员帮助我,他为我拿来了一本珀斯特万的《探险记》,此书是在大约一百六十年以前写成的,我从其中抄录了如下的内容。在珀斯特万写作这本书的时候,我现在所在的港城安·瑞亚还尚未建立;从东方来的大批移民潮也尚未开始,海岸边还只有一些由牧羊人和农民建立的松散的部落。虽然珀斯特万研究这些部落传说的态度有点居高临下,但也抱持着一种琢磨的兴趣。。
“在西部海岸的民间传说之中,”他写道,“有这样一个传说,从昂德昂德湾向西航行两到三天时间,可以到达一个巨大的岛屿,那里生活着永远不会死的人。我询问过的所有人都对这个不朽者之岛的传说知之甚详,甚至还有些人告诉我,他们的部落当中还有人曾经亲身到过那里。这个传说在所有的部落中都非常一致,这令我十分惊奇,所以我决定亲自去检验它的真实性。等到范孔终于把我的船修好了之后,我立刻从昂德昂德湾扬帆出发,一直驶入西方的因迪大海。一股顺风让航程变得非常顺利。
“在第五天的中午时分,我看到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岛屿。从远处看去,它南北方向的长度最少也有五十英里。
“在我最初接近的那个地区,岸边全都是咸水沼泽地,又正赶上退潮,天气非常闷热,泥浆散发出腐臭的气味,让人无法接近。沿着海岸航行了许久之后,我终于看到了沙滩,于是我将船驶进一个浅水湾当中,很快就看到了建立在一条小溪的入海口处的小镇。我们将船绑在粗劣、老旧的码头上,怀着难以形容的兴奋之情——至少我是这样的——将双脚踏上了这座岛屿,准备探寻永生的秘密。”
我想我应该将珀斯特万的文字缩写一下。他这个人非常啰唆,另一方面,他总是在嘲讽那个名叫范孔的人,而这个范孔替他做了大部分的工作,并且显然没有任何所谓的“难以形容的兴奋之情”。接下来他和范孔两人在小镇里转悠了半天,发现这里除了非常贫穷,并且有大群的可怕苍蝇之外,实在没什么特殊之处。所有的当地人都披着薄纱,把自己从头到脚都遮起来,而所有的门窗上都设有纱窗。珀斯特万猜测这些苍蝇咬人肯定很厉害,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他说,这些苍蝇很惹人讨厌,但它们就算咬了人,被咬的人也没什么感觉,不会肿也不会痒。他询问岛民这些苍蝇是否携带着传染病,岛民们一致宣称,根本没有什么传染病,还说只有从大陆来的人才会生病。
这个时候,珀斯特万自然会兴奋非常,于是他继续询问他们会不会死。“当然。”他们回答。
他没有提及除此之外他们还说了些什么,不过不难推测,岛民们将他当成了又一个从大陆来问些愚蠢问题的白痴。他变得暴躁起来,痛骂岛民的落后、粗鲁,以及难吃的食物。在一间茅屋中度过了一个远远称不上舒适的夜晚之后,第二天早上,他向岛屿的内部探索了几英里,是走着去的,因为岛上没有其他的交通方式。在沼泽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里,他发现了一个他所谓的“铁证”,“这证明了岛民说他们不会生病完全是夸大的不实之词,或者他们是有什么更为阴险的计划:我从没见过比这更严重的尤德莱巴病人,就算在罗拓阁的荒野也不例外。这个可怜的受害者的性别已经无法辨认了,双腿只剩下很短的残肢,整个身体就像被火烧融了一样,只有灰白的长发还非常浓密,污秽地纠结在一起——就像是整个可怕画面上的恐怖王冠。”
我查询了“尤德莱巴”这个词。这是一种可怕的疾病,因迪人害怕尤德莱巴病,就好像我们害怕麻风病,但尤德莱巴病则更为危险,只要接触到病人的唾液或者任何分泌物,马上就会造成感染。没有疫苗,更没有治愈方法。珀斯特万看到村里的孩子们在离病人很近的地方玩耍,完全被吓呆了。他显然是向村中的一位妇女讲了一通卫生的重要性,而后者将这当成了一种攻击,反过来教训了他一顿,告诉他不要这样盯着别人看。她抱起那个可怜的尤德莱巴病人,“就好像那是个五岁的孩子”——这是珀斯特万的原话——把它抱到茅屋里面去了。她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碗,碗里不知道装着些什么东西,嘴里还大声念叨着什么。在这个时候,范孔(我很同情他)提出该离开这里了。“我不得不接受我同伴在这种毫无道理的惧怕之下提出的建议。”珀斯特万写道。他们当天晚上就乘船离开了。
我得说这个文件并没有增强我访问该岛的热情。我试图搜索一些当代的信息。之前帮助过我的那位图书馆员已经睡着了,因迪人总是显得无精打采。我不知道该怎么使用主题分类系统,这个系统或许并不像我们所使用的电子分类系统那样有效,或者这座图书馆里并没有太多关于不朽者之岛的信息。我只找到了一篇名叫《爱雅的钻石》的论文——爱雅是不朽者之岛的一个别称。对于我的翻译器而言,这篇文章太专业了,有很多地方都无法翻译,只好留下空白。因此我无法理解太多的信息,我只知道并没有什么钻石矿,钻石并不是深埋于地下,而是就在地面上——我想,在我的位面上一个南非的沙漠也是这样的。爱雅岛上面遍布森林和沼泽,所以到了雨季,那里的钻石会被大雨或者泥石流冲出来。人们前往那里并四处搜寻钻石。经常可以发现大型的钻石,所以总是会有人去寻找它们。岛民们并不会参与搜找钻石的行动。事实上,有些寻宝者宣称,如果当地人找到钻石的话,他们会把它重新埋起来。如果我对那些术语的理解准确的话,那么可以说,爱雅岛上的钻石以我们的标准来看,可以说是非常巨大的:人们以“一团”来形容,通常都是黑色或深色,有的是透明的,最大的重达五磅。文章中没有提到如何切割这些钻石,也没有说明它们有什么用处,更没有介绍它们的市场价格。因迪人对于钻石的评价显然并没有我们那么高。整篇文章写得毫无生气,甚至充斥着一种鬼鬼祟祟的气氛,就好像它讨论的是一些令人羞耻的事情。
如果那里的岛民真的知道关于“永生的秘密”的事情,图书馆里一定会有更多关于他们以及这个秘密的记载,难道不是这样吗?
第二天早上,驱使着我走向码头的大概只是固执,也许也是因为我不想回到那个脾气暴躁的旅行社业务员那里,向她承认我的错误。
不过当我看到我将乘坐的轮船之后,心情好转了很多。这是一艘很漂亮的小型定期船,拥有大约三十个头等客舱。每次的航程为期两周,它将会到达爱雅西方的几个岛屿,然后再返回大陆。她的姐妹船将在一周之后返航,刚好可以将我送回大陆。或者,也许我可以待在船上度过两周?船员们对此没什么意见。他们对待这些事情的态度很不正式,甚至显得懒洋洋的。我感觉因迪人普遍精神消沉,难以集中注意力。但是和我同船的旅客也没什么太高的要求,而且船上供应的鱼片色拉非常不错。我在甲板上度过了两天,沐浴着阳光和海风,看着翱翔的海鸟,跃出水面的红色大鱼,还有海面上空半透明的风向标。
第三天一大早,我们看到了爱雅岛。在海湾的入口处,我们确实闻到了沼泽的难闻气味,但在与船长交谈一番之后,我决定还是下船去看看这个岛。
船长是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他告诉我,这座岛上确实有不朽者。他们并不是生来就不会死的,但是被岛上的苍蝇叮咬过之后,就可能会变成不朽者。他认为那是一种病毒。“你需要做一些预防措施,”他说,“让人变成不朽者的疾病是很罕见的。据我所知,最近一百年之内都没有新的病例——也许这时间还更长。但你不能冒险。”
我犹豫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使用尽可能委婉的措辞——尽管委婉这种东西对于翻译器来说是很难实现的——询问他,是否有人想要逃脱死亡的宿命,因此来到这座岛上希望被苍蝇叮咬呢?莫非要成为不朽者就要付出一些我还不知道的高昂代价吗?
船长思索着我的问题。他说话很慢,那平和的语调简直就像一个悲伤的人。“我想是这样的,”他说。他看着我,“你可以自己判断,”他说,“等你到了那里之后。”
他不会再说更多了。一位船长就是有这样的特权。
船并没有开进海湾里,有一艘小艇从岸边过来了,负责将下船的旅客送到岛上去。其他的旅客连舱门都没出。我从船上租了一套从头蒙到脚的薄纱披在身上,沿着软梯爬到小艇里面。只有船长和另外两个水手在甲板上看着我爬下绳梯。船长向我点点头。其中一个水手向我挥着手。我被吓坏了。没有任何人能帮助我,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
将船长和珀斯特万的说法综合在一起,似乎要成为不朽者,代价就是患上那种可怕的尤德莱巴病。但是并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个想法,而我的好奇心又非常强烈。在我的国家里,如果有一种可以让你不会死的病毒,将会有大笔的投资用于研究它,科学家们将会改变它的基因,去除它附带的不良效果,不管是脱口秀还是新闻节目的主持人都会不断地谈论它,罗马教皇以及其他宗教界人士肯定也会发表讲话;与此同时,那些大富豪不仅将垄断它的市场,更会垄断它的供应。这样一来,他们与你我这些普通人的差距就更大了。
令人好奇的是,这些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因迪人显然对于长生不死毫无兴趣,就连图书馆里都没有这方面的资料。
但现在,随着小艇逐渐接近小镇,我发现那个旅行业务员并没有完全说实话。这里曾经有过宾馆——两座很大的楼房,每座都有四层楼高。不过它们看起来已经荒废了,招牌歪歪斜斜,窗子不是空空荡荡,就是被钉上了木板。
小艇的驾驶员是个害羞的年轻小伙子,虽然他的薄纱包得很严实,不过还是看得出他长得还是不错的。他向我的翻译器说,“要去寻宝者小屋吗,女士?”我点点头,于是他将小艇平稳地停在码头北端的小型停泊处。码头区看起来也相当地破败。没有大船在这里停泊,只有两艘拖网渔船或捕蟹船。我踏上码头,紧张地搜寻着苍蝇的踪迹,不过现在并没有苍蝇出现。我将两元雷德罗作为小费给了那个船夫,他非常感激,于是他将我带进一条同样非常破败的街道,一直来到寻宝者小屋。这个旅店中有八九个破旧的小木屋,经营者是个情绪低落的女人,她说话很慢,但中间没有任何停顿。她说,你住四号屋那里的纱窗最好早餐八点钟晚餐七点半钟住一晚十八元雷德罗你要午餐盒饭吗每份一点五元雷德罗。
其他小屋都没人住。盥洗室中不断传出轻微的漏水声,滴……滴……,但我无法找到它究竟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晚餐和早餐放在托盘中送到房间门口,还能下咽。白天热起来的时候,苍蝇也出现了,但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密集。纱窗将它们阻挡在室外,我身上的薄纱也能防止它们叮咬我。那是一些个头很小的棕色苍蝇,看起来相当地弱小。
那天的余下时间和第二天早上,我都在小镇中漫无目的地闲逛。这个小镇似乎是没有名字的。我发现,这里的人比其他地方的因迪人更为沮丧和消沉。岛民们非常冷漠,了无生气。我思索着“了无生气”这个词,不由得感到震惊。
我意识到,如果我不能鼓起勇气去问问题的话,唯一的后果只能是在这里浪费整整一周的时间,并变得和当地人一样消沉。我看到那个年轻的船夫正在码头上钓鱼,于是就走过去和他交谈。
“你能告诉我关于不朽者的事吗?”在几句断断续续的寒暄过后,我问道。
“哦,大部分人只是在附近走来走去,寻找它们。在树林里。”他说。
“不,我不是说钻石,”我一边说,一边检查我的翻译器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我对钻石并不感兴趣。”
“现在没人对它们感兴趣了,”他说,“以前这里有很多游客和寻宝者。我猜他们现在都做别的事情去了。”
“但是,我读过一本书,上面说这里有一些人能够活很长很长时间——事实上,他们不会死。”
“是的。”他平静地说。
“镇子里有不朽者吗?你认识他们中的一个吗?”
他检查了一下钓线。“呃,不认识,”他说,“我祖父那一代有一个新的不朽者,但是它到大陆去了。那是个女人。我猜,村子里有一个老的。”他向岛屿的内陆方向点头示意,“我母亲曾经见过它一次。”
“如果你能的话,你愿意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吗?”
“当然!”他说。因迪人最热情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了,“你知道。”
“但是你不愿意变成不朽者。你身上披着薄纱。”
他点点头。他显然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讨论的。他戴着薄纱织成的手套,在钓鱼。他透过薄纱的面罩来看世界。这就是生活。
杂货店的老板告诉我,从这里只需半天就可以走到那个村子,并且为我指明了路径。我那垂头丧气的房东太太为我做了午餐盒饭。第二天早上我就出发了,走出小镇,就看到了虽然不很密集,却到处都有的苍蝇群。道路两旁都是低洼的沼泽,非常无聊。但是太阳温暖宜人,苍蝇也最终放弃了叮咬我的企图。令我惊讶的是,还没到吃午餐的时间,我却已经到达了那个村子。岛民们一定走得很慢,而且也不常走路。这一定就是他们所说的那个村子了,因为根据他们的语气推测,岛上并没有其他的村子。就是“那个村子”,仍然没有名字。
这个村子看起来又小又穷困,只有六七间茅屋,有点像俄式木屋,用木头柱子支起来,远离潮湿的地面。某种看起来很像珍珠鸡但颜色却是棕色的家禽到处乱跑,发出柔和的噪音。在我接近村子的时候,两个小孩跑到屋子里藏了起来。
就在那里,村中的水井旁边,正是那个珀斯特万曾经描述过的人,我现在才意识到他的描述真是分毫不差——它没有腿,没有性征,那张脸几乎看不出相貌,而且它显然看不见东西;身上的皮肤就像烤得很焦的面包,还有浓密、纠结、污秽的白色长发。
我停下脚步,完全被吓呆了。
那两个小孩藏身的茅屋中,走出了一位妇女。她从摇摇晃晃的台阶上走下来,一直走向我。她对我的翻译器打了个手势,我下意识地将它送到她面前,好让她对我讲话。
“你是来看不朽者的。”她说。
我点点头。
“二点五元雷德罗。”她说。
我取出钱交给了她。
“请这边走。”她说。她身上的衣服很破旧,而且也不干净,但她本人还算得上是个好看的女人,大约三十五岁左右,很特别的是,她的声音和动作中有一种此地的其他人所没有的果断和活力。
她直接引导着我走向水井,在那个不朽者面前停下,我这才看清原来它是被放置在一条帆布渔夫椅上面的。我无法去注视它的脸,也不敢去看它那严重变形的手。而另一条手臂肘关节下面的部分完全没有了。我不由得转开目光。
“你现在看到的就是我们村的不朽者,”她显然是曾经多次重复过这段解说词,“它和我们在一起已经有很多个世纪了。在一千多年以前,它就属于罗亚家族。照料不朽者是我们家族的责任和荣耀。喂食的时间是早上六点和晚上六点。它只喝乳制品和大麦汤。它食欲很好,健康状况良好,没有疾病。它没有尤德莱巴病。它的双腿在一千年前的一场地震中失去了。在罗亚家族照顾它之前,它还曾遭过火灾和其他伤害。在我的家族传说中,不朽者以前是一个英俊的年轻小伙子,他在沼泽打猎为生,度过了比普通人的生命长很多倍的时间。据说他是在两三千年以前变成不朽者的。不朽者听不到你说的话,也看不见你,但如果你为它的健康祈祷,或者为它捐赠一些东西,它会非常高兴,因为它只有依靠罗亚家族才能获得食物和庇护。非常感谢你。我会回答你的问题。”
过了一会儿,我说:“它不会死。”
她点点头。她的脸上没有表情,但不是因为她没有感情,只是她不会随便显露她的感情。
“你没披薄纱,”我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孩子们也没有。难道你——”
她再次摇摇头。“那太麻烦了,”她用平静的语气说,“孩子们总是把薄纱扯坏。无论如何,我们这儿并没有苍蝇。它是唯一的。”
的确,苍蝇似乎都停留在小镇里,以及小镇周遭大量施肥的田地。
“你是说同一时间只能有一个不朽者?”
“哦,不是这样的,”她说,“周围有很多其他的不朽者。在地下。有时候人们会发现它们。纪念品。那些真正古老的不朽者。我们这个还很年轻,你知道。”她看着不朽者的眼神疲倦而慈祥,就像一个母亲看着她不成器的孩子。
“钻石?”我说,“钻石是不朽者?”
她点点头。“是经过了很长时间之后的不朽者,”她说。她将目光转向村庄周围遍布沼泽的平原,然后又转到我身上。“去年,有一个从大陆来的人到了这里。是个科学家。他说我们应该把我们的不朽者埋起来。这样它就会变成钻石,你知道。但转化的过程需要几千年。在几千年当中,它会又饿又渴,没有人照料它。把一个活着的人埋起来是不对的。照顾它是我们家族的责任。没有旅游者会来这里了。”
这次轮到我点头了。这种情况下的道德标准远远超过我的理解力,但我接受她的选择。
“你愿意为它喂食吗?”她显然有点喜欢我了,因为她对我笑了。
“不。”我不得不承认,这时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她走近我,轻拍我的肩膀。“这是非常,非常悲哀的一件事,”她说。她再次微笑了,“但是孩子们喜欢为它喂食,”她说,“你给的钱也能帮上忙。”
“谢谢你的好意,”我擦拭着自己的眼睛,又给了她五元雷德罗,她感激地接受了。我转过身,穿过沼泽回到小镇,在那里又等了四天,然后乘坐那个好看的小伙子的小艇,搭上从西边返航的班轮,我就这样离开了不朽者之岛,很快又离开了因迪位面。
科学家们说,我们是一种碳基生命形式,但我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是如何转变成钻石的,这里面一定有一种精神因素,也许这正是忍受了无尽的痛苦之后的结果。
也许“钻石”只是因迪人对于那一团团毁灭的块状物的代称,某种委婉的说法。
我仍然不能确定,当村中的那个女人说“它是唯一的”这句话的时候,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不是指不朽者。她是在解释为什么她没有用薄纱来防止她自己和孩子们受到苍蝇的叮咬,为什么她认为不值得为了阻止变成不朽者的风险而花费这么多精力。她很可能是想告诉我,在岛上的沼泽中虽然有着大群的苍蝇,但其中却只有一只不朽的苍蝇,用叮咬的方式赋予受害者永恒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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