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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1-6)

“万岁!玛丽安万岁!”他迅速走进来,关上门,“他派我邀请你过去小酌一杯。我要为我耽误了一些时间而道歉,威尼斯大使刚刚才离开。他们就知道谈和法国开战,不过现在他们已经对英格兰、亨利和伟大的乔治充满了激情。我向你保证,你有选择的自由。你可以就去喝杯酒,然后回来睡觉。你可以自己做主。”
“开价多少?”安妮问。
乔治傲慢地挑了挑眉。“矜持一点,”他训斥道,“他又不是一次买断她,不过是邀请她过去喝杯酒,要价的事情日后再议。”
我用手抱住头。“我的兜帽!”我大叫着,“安妮,快!帮我扎头发。”
她摇了摇头,“你就这样去,”她说,“长发披肩,看上去就像新婚那天的处子之身。不会错的,你说呢,乔治?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点头。“她这样很迷人。再把胸衣松开一点。”
“她应该有淑女风范。”
“只松一点,”他建议,“男人喜欢先验一眼自己要买的东西。”
安妮解开我背后的束带,让鲸骨胸衣散开一些。她拉着腰部朝下拽了拽,让领口撑得更低些,更*一些。乔治点点头,“完美极了。”
她退后两步,用挑剔的眼光看着我,就像父亲看他送去配种的母马一样。“还有什么吗?”
乔治摇摇头。
“她最好清洗一下,”安妮突然决定,“至少腋窝和*要洗。”
我本想向乔治求助。可他点点头了,认真得像个农夫。“对,要洗。他对任何异味都有恐惧症。”
“去吧。”安妮指着水壶和水罐。
“你们两个出去。”我说。
乔治转身向门走去。“我们在外面等你。”
“还有屁股,”等乔治关上门安妮又说,“别偷懒,玛丽。全都要收拾干净。”
不等我回话她就把门关上了,这可不算淑女风范。我飞快地用冷水清洁了一下,把自己擦干。又取了安妮的香水,轻轻拍在我的颈窝、头发和大腿根。然后我打开门。
“洗干净了?”安妮严厉地问。
我点点头。
她忧心忡忡地看着我。“那就去吧。你可以稍微反抗一下,知道吧。表现得犹豫一些,别一头就栽进他怀里了。”
我躲开她的视线,她在整件事上的表现让我觉得粗俗不堪。
“我们的小姑娘可以找些乐子的。”乔治和颜悦色地说。
安妮反驳他:“不是在他的床上。”她厉声说:“她不是去给自己寻欢作乐的,是给他。”
我什么也没听进去。只听得我的心跳声锤击着耳膜,只知道他召唤我了,我就要和他在一起了。
“快来,”我对乔治说,“我们走。”
安妮转身走回屋里。“我会等着。”她说。
我犹豫了一下。“我今晚也许不回来。”
她点点头。“希望如此。但我还是会等你,我会在壁炉前等到天亮。”
我想到这样的情景,她在闺房中为我守夜,而我依偎在英格兰国王的床上享受欢爱。“我的天,你一定希望这个人是你吧。”我突然涌上一股巨大的喜悦。
她没有回避。“当然。他是国王。”
“而他想要的是我。”我说到了要害。
乔治行了礼,伸出手臂让我挽着,引着我走下狭窄的楼梯,到大厅前的休息厅。我们像两个相连的幽灵一般穿过去,没有人看见我们。两个厨房帮佣睡在炉灰堆上,六个仆人在房间四周把头埋在桌子上打瞌睡。
我们走过御席,穿过通向国王起居室的厅门。一列宽阔的阶梯上挂着重重锦帏,光亮的绸缎被月光洗练得泛白。两个武装的侍卫站在接见厅门前,看到我披散着金发,带着一脸自信的微笑走来,他们退到两旁让我们通过。
另一个波琳家的女孩 二(2)
对开门里的接见厅让我震撼不已。我只见过它塞满了人的景象。这里是人们拜见国王的地方。请愿者们贿赂宫廷中的要人,允许他们在这里驻足,等待被国王发现,询问他们的状况,以及有何请求。我所见到这间拱顶大殿的时候,无不是人头攒动,各个衣着光鲜,拼命想得到国王的注意。而此时这里沉寂昏暗。乔治伸手按住我冰冷的指尖。
面前就是国王起居室的门,两个侍卫交叉长矛守在门口。“陛下召见我们。”乔治简短地说。
长矛相击撞出了一声脆响,两个侍卫举矛致意,行了个礼,推开对开门。
国王坐在炉火前,裹着一件暖和的覆裘天鹅绒长袍。听到开门的动静,他一下子站起来。
我深深地行了个礼。“您召唤我,陛下。”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对。真高兴你来了。我想看看……想说……想和你……”他最后顿了顿,“我想要你。”
我向他靠近一点。这个距离能让他嗅到我身上的香水味。我抬起头,感觉到头发向后垂落。他的视线从我的脸转向我的头发,又看回来。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乔治悄无声息地出去了。亨利甚至没有发现他离开。
“我深感荣幸,陛下。”我喃喃地说。
他摇摇头,不是不耐烦,而是不能再浪费时间耍花招的姿态。“我想要你。”他单调地重复道,仿佛这就是女人需要知道的全部。“我要你,玛丽·波琳。”
我凑近他一小步,倚在他身上。我感受到他炽热的呼吸,然后他的唇吻在我的头发上。我没有动也没有退缩。
“玛丽。”他低语着,他的嗓音被欲望阻塞。
“陛下?”
“请叫我亨利。我想听到从你口中说出我的名字。”
“亨利。”
“你想要我吗?”他轻声说,“我是说当做一个普通男人。如果我是你父亲领地里的一个农夫,你会想要我吗?”他用手端着我的下颌让我抬起脸,好看着我的双眼。我望着他明亮的蓝色眼眸,小心地、轻柔地抚上他的脸颊,掌心下传来他卷曲胡须的柔软触感。他在我的抚摸下立刻闭上眼睛,侧首亲吻我捧着他下颌的手。
“会。”我说道,完全不管这只是胡说八道。我不能想象这个男人除了是英格兰国王之外还能是别的什么。他只能是国王,正如我只能是个霍华德。“如果你是无名氏,我也是无名氏,我定会爱上你,”我轻声说,“如果你是一个种啤酒花的农夫,我会爱上你。如果我是个摘啤酒花的农家女,你会爱上我吗?”
他揽紧我,温暖的双手放在我的胸衣上。“我会的,”他许诺,“无论在何处我都会认出你就是我的真爱。无论我是谁,无论你是谁,我都会马上认出你就是我的真爱。”
他低下头亲吻我,起初温柔,接着变得强烈,他的嘴唇无比炽热。他牵着我的手走到有华盖的床边,让我躺倒,把脸埋进我隆起的胸部,那裸露在胸衣顶端的部分,正是安妮特意为他留的。
黎明时分我用手肘撑起身,从铅框窗向外望去,天光渐白,我知道安妮也在看着日出。她会看着阳光逐渐注满天空,知道自己的妹妹成为了国王的情妇,成为全英格兰仅次于王后、地位最高的女人。我猜想当她坐在窗边,听着晨鸟发出试探的初啼时,她了解到了什么。我猜想她该是何种感受,意识到我才是国王的选择,是家族野心的提携者。意识到躺在国王床上的是我,而不是她。
另一个波琳家的女孩 二(3)
事实上,我无须猜测。她一定感受到那种恼人的、时常从我身上挑起的复杂情绪:艳羡与妒忌,满怀的自信与强烈的敌意,对手足姐妹获得成功的期待和看到竞争对手一败涂地的渴望。
国王动了动。“你醒了?”他半蒙在被单里问。
“是。”我立刻回过神来说。我在想是否要被命令离开了,但他的脑袋从混乱的被单中露出来,脸上带着微笑。
“早安,甜心,”他对我说,“这个清晨你感觉如何?”
我也对着他笑,回应着他的愉快。“感觉好极了。”
“发自内心?”
“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过来这边。”他说着张开手臂,我躺下来,偎进他暖和的充满麝香气息的怀中,他强壮的大腿贴着我,手臂揽住我的肩,把脸钻进我的颈窝。
“哦,亨利,”我痴痴地说,“哦,我的爱人。”
“是我,”他诱人地说,“再靠紧些。”
直到太阳升起,我才急匆匆地准备离开,在仆人们进来之前回房。
亨利亲手帮我穿好礼服,系好我胸衣背后的束带,把他自己的斗篷裹在我肩上以抵挡清晨的风寒。他打开门的时候,乔治正歪坐在窗边椅上。他一看到国王,立即站起来,手里拿着帽子鞠躬行礼,看见我跟在国王身后,他粲然一笑。
“护送凯利夫人回房,”国王说,“然后叫寝宫侍应过来,记得了吗,乔治?我今早想早点起床。”
乔治再鞠一躬,把手臂伸给我。
“一会儿随我去望弥撒,”国王在门口说,“今天你跟我去皇家小教堂,乔治。”
“臣谢恩。”乔治神情淡定地接受了这一朝臣可能获得的最高礼遇。在我行礼的时候起居室的门关上了,我们迅速穿过接见厅,走进大厅。
我们还是没能避开下仆,负责生火的伙计们正把巨大的圆木拖进大厅。其他小厮在扫地,武装的侍卫从他们的餐桌上醒过来,睁开眼睛,一面打着呵气,一面诅咒酒劲。
我把国王斗篷的帽子拉起来遮住散乱的头发,我们安静、迅速地走出大厅,爬上楼梯回到王后宫中。
听到乔治敲门,安妮打开门拉我们进去。因为缺乏睡眠,她的脸色苍白,眼中带着血丝。我饱览着姐姐为嫉妒所折磨的美妙景象。
“顺利吗?”她严厉地问。
我瞥了一眼整齐的床铺,“你一夜没睡?”
“睡不着,”她说,“我希望你也没怎么睡。”
我扭头避开她露骨的盘问。
“好了,”乔治对我说,“我们只想知道进展顺利与否,玛丽。父亲、母亲和霍华德舅舅他们都得知道。你最好习惯谈论它,这不是什么隐私。”
“这是世界上最大的隐私。”
“对你来说不是,”安妮冷冷地说,“别像个发情的挤奶女佣似的。他和你上床了吗?”
“是。”我简短地答道。
“不止一次?”
“是。”
“赞美上帝!”乔治说,“她做到了。现在我得走了,他叫我同他一起去望弥撒。”他穿过房间,给我一个强有力的拥抱,“好极了。我们过会儿再谈,我得马上走了。”
他随手把门一摔就走了,安妮不满地啧了一声,然后走到我们的衣橱前。
“你最好换上乳白色的礼服,”她说,“没必要像个*似的。我去弄点热水,你得洗个澡。”她扬手制止我抗议,“不行,必须洗。不要和我争。还要洗头发。你要一尘不染,玛丽。别像个懒婆娘。脱掉你的礼服,赶紧。还有不到一小时我们就要和王后一起去望弥撒了。”
另一个波琳家的女孩 二(4)
我顺从了,一贯如此。“你为我高兴吗?”我一面拉扯掉紧身胸衣和衬裙,一面问她。
我从镜子中看到她的脸,她扑扇的睫毛蒙住了嫉妒的神色。“我为家族高兴,”她说,“还没工夫去想你呢。”
国王在小教堂上层的御用柱廊中听着晨祷,我们列队经过,走向相邻的王后的隔间。我伸长了耳朵只听见书记官的低语,他把奏折放在国王的面前供他审阅和批示,国王一面看着小教堂下面神父履行着熟悉的弥撒仪式。国王总是在听晨祷的时候处理政事,这是从他父亲那沿袭来的习惯,很多人认为那些事务很神圣。也有一些人,比如我的舅舅,就觉得这只说明他想尽快完事,根本就没有把心思放在上面。
我跪在王后的御用祈祷室中,看着我的礼服闪着象牙白的光泽,勾勒出腿部的轮廓。我依然能够在双腿之间的柔软地带感受到他的体温,在我的唇角尝到他的味道。尽管被安妮勒令沐浴,我依然惊奇的发现他胸膛的汗味弥留在我的脸上和头发里。当我闭上眼睛,脑海里不是祈祷,而是活色生香的幻想。
王后跪在我的身边,脸色黯淡,头上顶着厚重的山形兜帽。她的礼服在脖颈处开了个小口,好让她可以伸手进去,抚摸她一直贴身穿着的刚毛衫[ 刚毛衫:一种苦行者或忏悔者贴身穿的衣物。
]。她肃穆的面孔显得憔悴、疲惫,额头垂向念珠,下颚和脸颊上衰老松弛的皮肤看上去充满倦怠,软塌塌地吊在她紧闭的双眼下。
弥撒冗长不堪。我嫉妒亨利可以借奏折分心。王后的注意力始终如一,拨动念珠的手一刻也没有偷懒,在祈祷的时候她始终合拢双眼。直到仪式结束,神父用洁白的餐巾将圣餐杯擦净带走,她才长长舒一口气,仿佛听到了什么我们无法听到的东西。她转过头,对我们微笑,看着所有女侍从,包括我。
“现在我们去吃早饭吧,”她愉快地说,“或许国王会和我们一同用餐。”
当我们列队经过他的门口时,我拖延了脚步,我不信他会一声不吭地任我走过去。仿佛与我心灵相通一般,在我恰好放缓的一刻,哥哥乔治突然打开门,大声地说:“祝你早安,我的妹妹。”
在他身后,亨利迅速从他的工作上抬起头,看到我定在门口,身着安妮挑选的乳白色礼服,白色的发饰裹住我浓密的长发,露出年轻的脸庞。他看着我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脸上的微笑有些发烫。
“早安,陛下。也祝你早安,我的哥哥。”我柔声说道,目光始终停留在亨利的脸上。
亨利站起身,伸了伸手似乎要拉我进去,但他瞥了书记官一眼止住了。
“我和你们一起用早餐,”他说,“告诉王后我过会儿就来。等我处理完这些……这些……”他含糊的指代表明他对那些奏折全无头绪。
他走过房间,像一条鲑鱼晕头转向地朝渔猎者明亮的灯笼游过来。“你呢,过得好吗,今早?”他声音很轻,是说给我一个人听的。
“很好,”我淘气地瞄了一眼他专注的表情,“就是有点困。”
听到这句坦白,他眉飞色舞:“你没有睡好吗,甜心?”
“几乎没睡。”
“这张床不合你意吗?”
我打了个哆嗦,在这种文字游戏上我永远没有安妮那么老练。最后我只好说了句大白话:“陛下,我很喜欢那里。”
“你还会再来吗?”
在这个大好时机,我做出了正确的回应。“哦,陛下。我希望不要马上就回到那里。”
另一个波琳家的女孩 二(5)
他昂起头哈哈大笑,一面抓过我的手翻过来,在掌心印上一吻。“我的夫人,只要您一声吩咐,”他承诺道,“我就是您死心塌地的仆人。”
我颔首看他把嘴唇贴在我手心,无法把视线挪开。他抬起头,我们长久地、脉脉含情地对视着。
“我得走了,”我说,“王后该猜测我去哪儿了。”
“我随后到,”他说,“放心吧。”
我嫣然一笑,转身跑下柱廊,跟上王后的女侍从。我听见我的鞋跟踏着匆忙的步伐,在石板路上“哒哒”作响,听见我的礼服绸缎发出窸窣的声响。我体内活跃起来的每一个细胞,都感觉到自己是如此年轻、可爱、迷人。我迷倒了英格兰的国王。
他满面春风地来到早餐桌前坐下来。王后用灰蓝色的眼睛打量着我绯红的脸颊和乳色衣服上的饱满光泽,然后把脸转开了。她召来几个乐师在我们就餐时演奏,又叫她的御马总管加入餐席。
“您今天出去打猎吗,陛下?”王后温文尔雅地问。
“去,当然去。你的女侍从们有谁愿意同去吗?”国王发出邀请。
“当然有人愿意,”她用一贯优雅的语调说,“波琳小姐,帕克夫人,凯利夫人,我知道你们三个都是出色的骑手,愿意与陛下一同出猎吗?”
简·帕克听到我被最后一个点名,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她还不知道,我心想,内心暗自窃喜。随她趾高气昂去吧,反正她一无所知。
“能与陛下同骑我们心向往之,”安妮圆滑地说,“我们三人皆是。”
在马厩前宽阔的庭院中,国王跨上高大的猎马,一个马夫扶我登上马鞍,骑上国王送我的那匹马。我用腿牢牢地压住前鞍,将裙摆得体地垂向地面。安妮审视着我,像往常一样巨细靡遗,她一丝不苟地戴着有漂亮羽饰的法式猎帽,看到她满意地微微点头,我松了口气。她叫马夫帮她上了马,把马调到我身旁,紧紧勒住,然后凑过身子。
“如果他想把你带进树林里,要拒绝他,”她低声说,“记得你是霍华德家的女孩,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
“要是他想要……”
“要是他想要,就得等着。”
宫廷猎手吹响了号角,庭院中的马匹都兴奋得绷紧神经。亨利对着我咧嘴笑得像个激动的男孩,我也回以微笑。我的母马捷丝蒙像一个压紧的弹簧,狩猎总管率先骑上吊桥,我们策马小跑跟随其后,猎犬像白色和斑点的海洋围在马蹄四周。这是个明媚微热的夏日,清风掠过牧场上的草甸,我们驰过城镇,晾草料的农夫们倚着长柄镰刀看我们经过,看到贵族们鲜亮的装束时他们脱帽行礼,接着看到国王的旗帜,于是跪倒下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城堡。王后的宫中有一扇百叶窗敞开着,我看到她黑色的兜帽和苍白的面孔。她会在晚餐时和我们再见,还会对亨利微笑,对我微笑,仿佛根本不曾看到我们并肩同骑,一同外出活动。
猎犬的吠叫突然变了声调,然后安静下来。宫廷猎手吹起号角,巨大的长响声表示猎犬嗅到了猎物的气息。
“呼喂!”亨利呼喊着,策马冲到前面。
“在那!”我大叫一声。在我们前方的林荫道尽头,我看到一头高大的牡鹿的身影,它冲出狩猎队,鹿角端得水平。猎犬几乎是悄无声息地立即蹿上去,间或发出一声亢奋的吠叫。他们钻进了矮灌木丛中,我们勒马守候着。宫廷猎手们焦急地驰出狩猎队,在林中沿十字形小步移动,希望能逮住猎物的踪迹。突然其中一人踩着马镫站直身子,吹出一个响亮的高音。我的马听到号声兴奋地直立起来,掉头向他冲去。我不雅地抓紧前鞍,还揪着一把马鬃,顾不上形象如何,只求不要翻身坠马掉进泥浆里。
另一个波琳家的女孩 二(6)
牡鹿突然跳出来,亡命般穿过树林边缘崎岖的空地,逃向河边湿地。猎犬旋即蜂拥而上,马匹们也以骇人的速度冲上去。马蹄声回荡在身旁,沾着泥巴的草皮扬到脸上,我只能斜着眼,半闭着,蜷伏在捷丝蒙的颈背,驱她前进。我的帽子从脑袋上被拽开、卷走了。突然前面出现了一道树篱,开满白色的夏花。我感觉到身子下面捷丝蒙强劲有力的后腿猛地绷紧,纵身一跃跨过树篱,踏在另一边的地面上,落稳后加快步伐再次飞驰起来。国王在我的前方,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追逐的猎物上。我的头发从发卡中甩出来,上下飞舞,我肆无忌惮地大笑着,迎着扑面而来的风。捷丝蒙把耳朵向后翻,听着我的笑声,又支起耳朵,面前出现另一道树篱,一条肮脏的小水沟横在前方。和我一样,她也看到了,顿了片刻,然后来了一个威猛的横空跃,四只蹄子同时腾空越过障碍。她的马蹄划过树篱顶端时我几乎可以嗅到忍冬花碎屑的清香,我们继续飞奔,速度更快。前方那个棕色的圆点就是牡鹿,它一头扑进河里,使劲游向对岸。狩猎总管拼命吹号角,召唤猎犬不要跟进河中,返回他身边,准备沿河岸跟随猎物,等它上岸后再追捕,但这些家伙兴奋得什么也听不到,猎犬管事们急忙冲到前面,可还是有半数跟着牡鹿跳进河里,一些猎犬被湍急的河水冲走了,在水中它们全都失去了威风。亨利勒住马,看着混乱愈演愈烈。
我担心这状况会*他,不料他仰天大笑,仿佛欣赏牡鹿这一招计策。
“跑吧!”他冲它喊,“我不宰你也能吃到鹿肉!我有一仓库的鹿肉呢!”
身边的人都大笑起来,仿佛他讲了个绝妙的笑话,我意识到每个人都害怕这次失败的狩猎会搞砸他的情绪。看着一张张欣喜若狂的脸,一时间我顿悟到,我们生活的全部核心就是照顾这个男人的心情,这有多么愚蠢。但当他冲我微笑的时候,我知道,至少对我来说别无选择。
他注意到我脸上的泥浆和蓬乱的头发。“你像个做农活的女仆。”他说,谁都听得出来他语气中的亲昵。
我摘下手套把手伸到脑后,草草挽个发结,把它拢回去。我撇嘴笑笑接收他的*,但不予以回应。
“哦,别说啦。”我柔声细语地下令。在他热切的脸庞后面,我看到简·帕克猛吸一口气,仿佛刚咽下去一只苍蝇,看来她终于意识到在波琳家的人面前最好放尊重些。
亨利跳下马,把缰绳丢给他的马夫,走到我的马前。“你要下来吗?”他的嗓音温暖而诱人。
我放松膝盖,从马背一侧滑进他的怀中。他轻松地接住我,让我落在地上,却没有松手。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吻我的脸颊一侧,然后另一侧。“你是狩猎女王。”
“我们该用鲜花给她加冕。”安妮提议。
“对!”亨利很喜欢这个提议,于是半个宫廷的人都开始编结忍冬花环,很快一顶芳香缭绕的王冠戴在了我凌乱的金发上。
四轮马车带来了晚餐的物件,仆人们支起一个可供50人就坐的小帐篷,里面都是国王的宠臣。其他人则散坐在椅子和长凳上。当王后骑着她的稳健的矮马缓缓而来时,她看到我坐在国王的左边,头上戴着夏花编成的王冠。
到了下一个月,英格兰终究是与法国开战了,一场公然宣战的正式战争。西班牙国王查理[ 查理五世(1500-1558):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在西班牙为卡洛斯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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