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西奥妮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看清楚周围的环境，接着意识到了自己身处魔法师阿维斯基家中三楼上的一间长方形的小房间，房间里全是镜子。柔和的阳光从巨大的多窗格窗户中泻下来，洒在她的左侧，数十面镜子反射着阳光，镜子的玻璃完全由玻璃匠打造而成。镜子整整齐齐地挂在墙上，看得出经过了精心排列。镜框和大小皆不相同，其中一面的顶端还有黛丽拉做的笔记。地板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名字叫《魔法花瓶的形状——给中级吹制工匠》，大约读了三分之一。
一双手握住了西奥妮的肩，黛丽拉的声音将她从愣神中唤了回来。
“哦，西奥妮！”她叫道，一把将西奥妮拖了出来，力气大得惊人。黛丽拉的眼眶中溢满了泪水，往常一丝不苟的头发也乱七八糟。玻璃匠学徒紧紧地拥抱着西奥妮，“我以为你死了！吓死我了！”
旁边的魔法师阿维斯基尽管不像黛丽拉表现得那么欣喜若狂，也开口道：“我们都被吓死了。”她的手仍然放在一面高大笔直的镜子上，在她的触摸之下，镜面呈漩涡状。
西奥妮回应了黛丽拉的拥抱。“艾默里。”她小声说道，话音刚落，纸魔法师就从微微发光的漩涡中冒了出来，他的手抓着魔法师休斯的前臂。这个皮匠看起来有些愣神，但并没有受伤。
休斯步履蹒跚地跨出镜框，靠着艾默里让自己站稳。
他们俩刚跨出镜子，阿维斯基就将手抽离了镜面，镜面恢复成正常的样子。她从另一侧扶住休斯。
“你还好吗？”她问道。
休斯点点头，“还好，他刚刚对我使用了一个闪光咒，现在我眼睛还有点儿花。”
黛丽拉悄悄对西奥妮说：“闪光咒能让玻璃表面反射更多的光线，使用镜子时魔咒的效果达到最佳。如果光源足够，能让人完全失明。”
阿维斯基听到了她们的谈话，皱了皱眉头，“但情况有些不同。”她一边说，一边将休斯引向房间角落的凳子，“闪光咒造成的眩晕会逐渐消失的。”
“我曾经中过的魔咒中，有后果远比这个严重的，派翠丝。”休斯笑道，“等我眨几下眼睛，就好了。”
“格、格拉斯怎么样了？”西奥妮问。她看了一眼艾默里，但他那双绿眼睛中似乎燃着熊熊火焰，她赶紧转开了视线，看向休斯。
他揉了揉眼睛，“很不幸，他跑掉了。不过我本来就不该抱太大希望。我们派人去了伦敦郊外的那个仓库，但还没有人回话，好消息和坏消息都没有。”
西奥妮的心沉了下去。
黛丽拉明显感觉到了她心情的变化，大声说：“我必须得跟他们讲，西奥妮！别不高兴。”
“这事做得很对！”阿维斯基接过话来。她竟然能一边保持着薄唇紧闭，一边责备道：“我的天，特维尔小姐，我们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来找你。我都不敢想，如果幸运之神不垂青我们的话，会发生些什么！”
“的确如此。”艾默里用一种可以称得上冷冰冰的语气说道。他从一面挂着的镜子上拿起靛蓝色外套，搭在手臂上。
“我很抱歉。”西奥妮小声说，这时她多么希望自己是只寄生蟹，有个壳可以钻进去。她从腰带中拿出镜子碎片，递给阿维斯基。“这是我当时穿过的镜子的碎片，格拉斯将里拉藏在镜子对面的小屋中。”
阿维斯基接过碎片，“或许这还有点儿用。”
“我也这么觉得。”休斯说道，然后从椅子上向前倾了倾身子，又眨了几下眼睛，“你真应该加入刑侦局，西奥妮。你干了件蠢事儿，让我们一阵瞎找。但是我们从你鲁莽的行动中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西奥妮突然瞪大了眼睛，脚下一软，还好黛丽拉扔扶着她。“我的家人！”她叫道，挣开她的朋友，看向艾默里，“格拉斯说他会找我家人的麻烦，萨拉杰也会！他知道他们所有人的名字，艾默里！”
皮匠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整了整马甲，“我担心他们真会把这个威胁付诸实践。像这种威胁，总是这样的。”他一边搓着自己的半撇胡子，一边思索，“我们得想想怎么安排特维尔一家。”
“请千万快一些。”西奥妮恳求道，“谢谢你们来找我，但我最担心的还是他们。马歇尔和玛歌，他们都还是孩子。我的父母们并不知道该去哪儿躲避——”
休斯朝着阿维斯基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用用你的电报机。”
玻璃匠点点头。
艾默里从他俩身旁退开，一把抓过西奥妮的前臂。“跟我来。”他催促道。
但还没等到他将她带出房间，阿维斯基便说：“魔法师塞恩，在你把她带走之前，我希望能和特维尔小姐，还有黛丽拉谈谈。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抱歉，派翠丝。”艾默里回答道，声音不大但言辞犀利，“西奥妮是我的学徒，她的问题我会处理。”
他边说边将西奥妮拽出了放满镜子的房间，来到第二层，打开了一间浴室的门，将她拉了进去，然后才放开了她。
她向后退到了带足浴缸前，心跳如同擂鼓。艾默里打开了电灯，关上了门。
西奥妮擦了擦眼泪，说：“艾默里，我——”
“抱歉？”他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很抱歉？该死的，西奥妮，你差点儿就死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她反问道。
“你不知道。我觉得你毫无概念。”他回击道，“不然你就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那是格拉斯·寇伯特！不是大街上的毛贼！”
西奥妮吓了一跳。除了在他的第三心室中，艾默里还从来没有呵斥过她。
“万一萨拉杰也在那儿呢？”他问道，绿色的眼睛中怒火熊熊，“那样的话你现在就已经变成肉干了，而我们还要苦苦思索你他妈的到底去哪儿了！”
“黛丽拉是——”
“而且，你怎么还敢把黛丽拉也卷进来！”他打断了她，“你知道借镜跃迁是怎么操作的吗？他有可能杀掉你，再杀掉她！”
“我知道怎样操作它，我又不傻！”西奥妮喊了回去，“我还没有这么盲目！可这是我的责任——他们是为了我而来的，但是，我连坐在会议室里和你们一起讨论这件事情的资格都没有！我想我应该自己解决这件事情。”
“你想错了。”艾默里说，将手放到了后脑勺上，插入头发，就好像要把头发从头皮上扯下来似的，“西奥妮，你运气真的很好，但不能再这么以身犯险了。你又不是不会死。当你把自己置于险境的时候，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你就这么一意孤行，不管不顾！”
“如果我不冒险，你也许会死！”她反驳道，手一甩，差点儿把旁边洗脸池上的一块贝壳给碰下来，“眼看着周围的人都行动了起来，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你不能阻止其他人。”艾默里回答道，音量稍稍降了点儿，接近于平时说话的声音了，“你不是上帝，现在你也该停止扮演上帝了。”
“你根本就不相信上帝。”西奥妮叉着双臂，嘲讽地说。她的喉咙中似乎堵了一块东西，眼里也盈满了泪水。她低头盯着地板上的一块污渍，想要将情绪克制下去。
“该死的，我信仰什么，你信仰什么，这个国家的其他人信仰什么，都不重要。”艾默里说，然后长叹了口气，“我搞不懂你，西奥妮。更搞不懂为什么你行动之前都不告诉我。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她抬起眼睛。他满脸愤怒，但眼中却有藏不住的受伤。
她的肩膀塌了下去，“我相信你。你知道的。但我不想看到你受伤，尤其不想看到你再次受伤。格拉斯的威胁中也提到了你。”
“威胁不过是威胁而已。”艾默里说，“这一路走来，如果我对什么威胁都要做出应对，那我早该休息了。”
他走上前去，摸了摸西奥妮的脸颊。她向后缩了一缩。他摸的地方正是格拉斯弄出的伤，现在还有些肿，一碰就疼。
“不过，我知道这不只是一个威胁。”艾默里说道，声音更小了，“我比你更了解格拉斯，他总是言出必行。你救了我的命，现在该轮到我救你了。我没办法对付里拉，但我能对付格拉斯和萨拉杰。你要知道，他们和里拉不一样。她是个新手。她和他们的差别，简直就是家中的小狗和野狼的差距。”
西奥妮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决堤了，顺着她肿胀的脸颊流下来，浸湿了艾默里的拇指。“都是我的错。”她喃喃道，“都是因为我，我的家人才会有危险。我的天，他会杀了他们的……”
艾默里的手落到了西奥妮的肩上，将她拉到怀里，轻轻地抱住了她。他身上有股焦糖味，温馨甜蜜，就像是随身带着家的气息。西奥妮的泪水湿透了他的上衣衣领。
“我向你保证，会尽我所能地保护你的家人。”他说道，“格拉斯和萨拉杰或许只是虚张声势，那样最好。不过无论如何，他俩现在都归我管了。”
他放开了她，同时来自他的温暖也离开了她。艾默里打开门，消失在了走廊中。
西奥妮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神情麻木，形容枯槁。她仿佛感觉到一道道裂痕在心脏上蔓延开来。接着，她摇了摇脑袋，转过身，朝纸魔法师离开的方向走去。
然后，她就看到了魔法师阿维斯基和黛丽拉，她俩从摆满镜子的房间出来，走下楼梯。
“我要和你谈谈，特维尔小姐。”阿维斯基双手交叉在胸前。在她旁边，黛丽拉盯着地板，似乎想要用目光将自己的鞋尖钉入木地板。“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不能把你软禁起来，这让我深感遗憾。但是，如果你再敢这么做的话，我必须得考虑吊销你的学徒资格了。”
西奥妮自知理亏，将所有反驳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开口说：“这很合理。我很抱歉。黛丽拉，我不是故意的。”
黛丽拉只能耸耸肩。“大家都活蹦乱跳的，不是吗？”她问道，但语气中却全是忧虑。
她经过两位玻璃匠，朝前门走去，刚踏下一级楼梯，阿维斯基就叫住了她：“你要去哪儿？”
“去找艾默里。”她说，完全没有注意到嘴里蹦出的是他的名字。阿维斯基的眉头锁得不能更深了。
她快步走下楼梯，还好脚踝尚且撑得住。她向前厅里看了看，然后沿着走廊走到饭厅。她循着艾默里的声音，经过正在厨房旁边发电报的魔法师休斯，来到了一楼最深处的一个小客厅中。
她发现艾默里坐在一张古董桌前，将电话机贴在耳朵上。
她听到了他的谈话的最后几个字。“——在外面。是的，谢谢。”
他挂断了电话。
“你要去干吗？”她问道，“你以为只要告诉我格拉斯和萨拉杰归你管了，我就能高枕无忧了？”
“在这件事情上，你没有发言权。”艾默里尽可能地放低声音，“更何况，这决定又不是我一个人做的。”
他绕过她，朝前门走去。
“我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发言权？”西奥妮重复道，追上了他，“在经过这些事后，你还想让我什么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
艾默里苦笑了几声，停下了脚步。“要是能让你两眼一抹黑就好了。”他直言不讳地说道，语调平静，音量很低，免得被休斯听见，“但你从来都做不到。就算我跪下来求你，你都做不到，西奥妮。你就是根吹不灭的蜡烛。但现在，世界上最黑暗的一群人盯上了你，他们无法忍受光明。”
他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西奥妮跟着他到了走廊。
“我说了我很抱歉。”她说道，声音有些颤抖，“我真的非常抱歉，艾默里。别生我的气了。如果我能回到过去，我一定不会让这些事发生。”
“真是可惜，时间不是一种魔法介质。”他隔了好一会儿才打开前门，踏进午后的阳光中。他的目光越过房前狭窄的院落，在街上巡视着。他交叠着双臂，“我是很生气。我真的非常——”他停了一会儿，“——非常生你的气。但是我会照顾你的，西奥妮。我用生命发誓，我会照顾你的。”
西奥妮的心都绞痛了起来，虽然气温很高，手臂上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盯着自己的脚，重复着唯一能够说出口的话：“我很抱歉。”
几分钟过后，一辆小汽车停在了路边，艾默里朝它走去。那辆车并没有乘客，当司机从车上走下来时，西奥妮立马认出了他。
“朗斯顿。”她说。
艾默里说道：“谢谢你。”
“别客气。”朗斯顿回答道。
艾默里转向西奥妮，“你要跟朗斯顿待上一阵子了，他会将你安顿妥帖的。”
西奥妮的下巴都快惊讶得掉在地上了，“我……你要将我调走？”
朗斯顿说：“只是暂时的罢了。等到事情摆平，就恢复如常。我保证过你会安然无恙的，我这人十分警惕。”
但西奥妮却摇了摇脑袋。“我——我并不想安全。”她对艾默里说，“我只想跟你待在一起。”
艾默里避开了她的眼光，“照顾好她，我会尽量不花太长时间。”
“花太长时间？”西奥妮重复道，抓住了艾默里的衣袖，“你到底打算去做什么？”
“拜托了，西奥妮。”他说道，声音近乎耳语，“就算是为了我，听从我的安排。如果没有别的事儿，就上车吧。”
西奥妮抽回了手，感觉像是被艾默里扇了一巴掌，脸颊又开始抽痛。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点点头。朗斯顿打开了汽车客座的车门。
艾默里转身回到了房子里，连句再见都没说。朗斯顿发动了汽车，而西奥妮仍然盯着那扇门，艾默里进门之后，没有再次出现。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一双手握住了西奥妮的肩，黛丽拉的声音将她从愣神中唤了回来。
“哦，西奥妮！”她叫道，一把将西奥妮拖了出来，力气大得惊人。黛丽拉的眼眶中溢满了泪水，往常一丝不苟的头发也乱七八糟。玻璃匠学徒紧紧地拥抱着西奥妮，“我以为你死了！吓死我了！”
旁边的魔法师阿维斯基尽管不像黛丽拉表现得那么欣喜若狂，也开口道：“我们都被吓死了。”她的手仍然放在一面高大笔直的镜子上，在她的触摸之下，镜面呈漩涡状。
西奥妮回应了黛丽拉的拥抱。“艾默里。”她小声说道，话音刚落，纸魔法师就从微微发光的漩涡中冒了出来，他的手抓着魔法师休斯的前臂。这个皮匠看起来有些愣神，但并没有受伤。
休斯步履蹒跚地跨出镜框，靠着艾默里让自己站稳。
他们俩刚跨出镜子，阿维斯基就将手抽离了镜面，镜面恢复成正常的样子。她从另一侧扶住休斯。
“你还好吗？”她问道。
休斯点点头，“还好，他刚刚对我使用了一个闪光咒，现在我眼睛还有点儿花。”
黛丽拉悄悄对西奥妮说：“闪光咒能让玻璃表面反射更多的光线，使用镜子时魔咒的效果达到最佳。如果光源足够，能让人完全失明。”
阿维斯基听到了她们的谈话，皱了皱眉头，“但情况有些不同。”她一边说，一边将休斯引向房间角落的凳子，“闪光咒造成的眩晕会逐渐消失的。”
“我曾经中过的魔咒中，有后果远比这个严重的，派翠丝。”休斯笑道，“等我眨几下眼睛，就好了。”
“格、格拉斯怎么样了？”西奥妮问。她看了一眼艾默里，但他那双绿眼睛中似乎燃着熊熊火焰，她赶紧转开了视线，看向休斯。
他揉了揉眼睛，“很不幸，他跑掉了。不过我本来就不该抱太大希望。我们派人去了伦敦郊外的那个仓库，但还没有人回话，好消息和坏消息都没有。”
西奥妮的心沉了下去。
黛丽拉明显感觉到了她心情的变化，大声说：“我必须得跟他们讲，西奥妮！别不高兴。”
“这事做得很对！”阿维斯基接过话来。她竟然能一边保持着薄唇紧闭，一边责备道：“我的天，特维尔小姐，我们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来找你。我都不敢想，如果幸运之神不垂青我们的话，会发生些什么！”
“的确如此。”艾默里用一种可以称得上冷冰冰的语气说道。他从一面挂着的镜子上拿起靛蓝色外套，搭在手臂上。
“我很抱歉。”西奥妮小声说，这时她多么希望自己是只寄生蟹，有个壳可以钻进去。她从腰带中拿出镜子碎片，递给阿维斯基。“这是我当时穿过的镜子的碎片，格拉斯将里拉藏在镜子对面的小屋中。”
阿维斯基接过碎片，“或许这还有点儿用。”
“我也这么觉得。”休斯说道，然后从椅子上向前倾了倾身子，又眨了几下眼睛，“你真应该加入刑侦局，西奥妮。你干了件蠢事儿，让我们一阵瞎找。但是我们从你鲁莽的行动中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西奥妮突然瞪大了眼睛，脚下一软，还好黛丽拉扔扶着她。“我的家人！”她叫道，挣开她的朋友，看向艾默里，“格拉斯说他会找我家人的麻烦，萨拉杰也会！他知道他们所有人的名字，艾默里！”
皮匠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整了整马甲，“我担心他们真会把这个威胁付诸实践。像这种威胁，总是这样的。”他一边搓着自己的半撇胡子，一边思索，“我们得想想怎么安排特维尔一家。”
“请千万快一些。”西奥妮恳求道，“谢谢你们来找我，但我最担心的还是他们。马歇尔和玛歌，他们都还是孩子。我的父母们并不知道该去哪儿躲避——”
休斯朝着阿维斯基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用用你的电报机。”
玻璃匠点点头。
艾默里从他俩身旁退开，一把抓过西奥妮的前臂。“跟我来。”他催促道。
但还没等到他将她带出房间，阿维斯基便说：“魔法师塞恩，在你把她带走之前，我希望能和特维尔小姐，还有黛丽拉谈谈。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抱歉，派翠丝。”艾默里回答道，声音不大但言辞犀利，“西奥妮是我的学徒，她的问题我会处理。”
他边说边将西奥妮拽出了放满镜子的房间，来到第二层，打开了一间浴室的门，将她拉了进去，然后才放开了她。
她向后退到了带足浴缸前，心跳如同擂鼓。艾默里打开了电灯，关上了门。
西奥妮擦了擦眼泪，说：“艾默里，我——”
“抱歉？”他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很抱歉？该死的，西奥妮，你差点儿就死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她反问道。
“你不知道。我觉得你毫无概念。”他回击道，“不然你就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那是格拉斯·寇伯特！不是大街上的毛贼！”
西奥妮吓了一跳。除了在他的第三心室中，艾默里还从来没有呵斥过她。
“万一萨拉杰也在那儿呢？”他问道，绿色的眼睛中怒火熊熊，“那样的话你现在就已经变成肉干了，而我们还要苦苦思索你他妈的到底去哪儿了！”
“黛丽拉是——”
“而且，你怎么还敢把黛丽拉也卷进来！”他打断了她，“你知道借镜跃迁是怎么操作的吗？他有可能杀掉你，再杀掉她！”
“我知道怎样操作它，我又不傻！”西奥妮喊了回去，“我还没有这么盲目！可这是我的责任——他们是为了我而来的，但是，我连坐在会议室里和你们一起讨论这件事情的资格都没有！我想我应该自己解决这件事情。”
“你想错了。”艾默里说，将手放到了后脑勺上，插入头发，就好像要把头发从头皮上扯下来似的，“西奥妮，你运气真的很好，但不能再这么以身犯险了。你又不是不会死。当你把自己置于险境的时候，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你就这么一意孤行，不管不顾！”
“如果我不冒险，你也许会死！”她反驳道，手一甩，差点儿把旁边洗脸池上的一块贝壳给碰下来，“眼看着周围的人都行动了起来，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你不能阻止其他人。”艾默里回答道，音量稍稍降了点儿，接近于平时说话的声音了，“你不是上帝，现在你也该停止扮演上帝了。”
“你根本就不相信上帝。”西奥妮叉着双臂，嘲讽地说。她的喉咙中似乎堵了一块东西，眼里也盈满了泪水。她低头盯着地板上的一块污渍，想要将情绪克制下去。
“该死的，我信仰什么，你信仰什么，这个国家的其他人信仰什么，都不重要。”艾默里说，然后长叹了口气，“我搞不懂你，西奥妮。更搞不懂为什么你行动之前都不告诉我。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她抬起眼睛。他满脸愤怒，但眼中却有藏不住的受伤。
她的肩膀塌了下去，“我相信你。你知道的。但我不想看到你受伤，尤其不想看到你再次受伤。格拉斯的威胁中也提到了你。”
“威胁不过是威胁而已。”艾默里说，“这一路走来，如果我对什么威胁都要做出应对，那我早该休息了。”
他走上前去，摸了摸西奥妮的脸颊。她向后缩了一缩。他摸的地方正是格拉斯弄出的伤，现在还有些肿，一碰就疼。
“不过，我知道这不只是一个威胁。”艾默里说道，声音更小了，“我比你更了解格拉斯，他总是言出必行。你救了我的命，现在该轮到我救你了。我没办法对付里拉，但我能对付格拉斯和萨拉杰。你要知道，他们和里拉不一样。她是个新手。她和他们的差别，简直就是家中的小狗和野狼的差距。”
西奥妮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决堤了，顺着她肿胀的脸颊流下来，浸湿了艾默里的拇指。“都是我的错。”她喃喃道，“都是因为我，我的家人才会有危险。我的天，他会杀了他们的……”
艾默里的手落到了西奥妮的肩上，将她拉到怀里，轻轻地抱住了她。他身上有股焦糖味，温馨甜蜜，就像是随身带着家的气息。西奥妮的泪水湿透了他的上衣衣领。
“我向你保证，会尽我所能地保护你的家人。”他说道，“格拉斯和萨拉杰或许只是虚张声势，那样最好。不过无论如何，他俩现在都归我管了。”
他放开了她，同时来自他的温暖也离开了她。艾默里打开门，消失在了走廊中。
西奥妮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神情麻木，形容枯槁。她仿佛感觉到一道道裂痕在心脏上蔓延开来。接着，她摇了摇脑袋，转过身，朝纸魔法师离开的方向走去。
然后，她就看到了魔法师阿维斯基和黛丽拉，她俩从摆满镜子的房间出来，走下楼梯。
“我要和你谈谈，特维尔小姐。”阿维斯基双手交叉在胸前。在她旁边，黛丽拉盯着地板，似乎想要用目光将自己的鞋尖钉入木地板。“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不能把你软禁起来，这让我深感遗憾。但是，如果你再敢这么做的话，我必须得考虑吊销你的学徒资格了。”
西奥妮自知理亏，将所有反驳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开口说：“这很合理。我很抱歉。黛丽拉，我不是故意的。”
黛丽拉只能耸耸肩。“大家都活蹦乱跳的，不是吗？”她问道，但语气中却全是忧虑。
她经过两位玻璃匠，朝前门走去，刚踏下一级楼梯，阿维斯基就叫住了她：“你要去哪儿？”
“去找艾默里。”她说，完全没有注意到嘴里蹦出的是他的名字。阿维斯基的眉头锁得不能更深了。
她快步走下楼梯，还好脚踝尚且撑得住。她向前厅里看了看，然后沿着走廊走到饭厅。她循着艾默里的声音，经过正在厨房旁边发电报的魔法师休斯，来到了一楼最深处的一个小客厅中。
她发现艾默里坐在一张古董桌前，将电话机贴在耳朵上。
她听到了他的谈话的最后几个字。“——在外面。是的，谢谢。”
他挂断了电话。
“你要去干吗？”她问道，“你以为只要告诉我格拉斯和萨拉杰归你管了，我就能高枕无忧了？”
“在这件事情上，你没有发言权。”艾默里尽可能地放低声音，“更何况，这决定又不是我一个人做的。”
他绕过她，朝前门走去。
“我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发言权？”西奥妮重复道，追上了他，“在经过这些事后，你还想让我什么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
艾默里苦笑了几声，停下了脚步。“要是能让你两眼一抹黑就好了。”他直言不讳地说道，语调平静，音量很低，免得被休斯听见，“但你从来都做不到。就算我跪下来求你，你都做不到，西奥妮。你就是根吹不灭的蜡烛。但现在，世界上最黑暗的一群人盯上了你，他们无法忍受光明。”
他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西奥妮跟着他到了走廊。
“我说了我很抱歉。”她说道，声音有些颤抖，“我真的非常抱歉，艾默里。别生我的气了。如果我能回到过去，我一定不会让这些事发生。”
“真是可惜，时间不是一种魔法介质。”他隔了好一会儿才打开前门，踏进午后的阳光中。他的目光越过房前狭窄的院落，在街上巡视着。他交叠着双臂，“我是很生气。我真的非常——”他停了一会儿，“——非常生你的气。但是我会照顾你的，西奥妮。我用生命发誓，我会照顾你的。”
西奥妮的心都绞痛了起来，虽然气温很高，手臂上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盯着自己的脚，重复着唯一能够说出口的话：“我很抱歉。”
几分钟过后，一辆小汽车停在了路边，艾默里朝它走去。那辆车并没有乘客，当司机从车上走下来时，西奥妮立马认出了他。
“朗斯顿。”她说。
艾默里说道：“谢谢你。”
“别客气。”朗斯顿回答道。
艾默里转向西奥妮，“你要跟朗斯顿待上一阵子了，他会将你安顿妥帖的。”
西奥妮的下巴都快惊讶得掉在地上了，“我……你要将我调走？”
朗斯顿说：“只是暂时的罢了。等到事情摆平，就恢复如常。我保证过你会安然无恙的，我这人十分警惕。”
但西奥妮却摇了摇脑袋。“我——我并不想安全。”她对艾默里说，“我只想跟你待在一起。”
艾默里避开了她的眼光，“照顾好她，我会尽量不花太长时间。”
“花太长时间？”西奥妮重复道，抓住了艾默里的衣袖，“你到底打算去做什么？”
“拜托了，西奥妮。”他说道，声音近乎耳语，“就算是为了我，听从我的安排。如果没有别的事儿，就上车吧。”
西奥妮抽回了手，感觉像是被艾默里扇了一巴掌，脸颊又开始抽痛。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点点头。朗斯顿打开了汽车客座的车门。
艾默里转身回到了房子里，连句再见都没说。朗斯顿发动了汽车，而西奥妮仍然盯着那扇门，艾默里进门之后，没有再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