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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离岛的秘密

  爆炸的声音不是很大,应该不是在凌云树堡之内,但听起来距离也不远。博比离门最近,于是立刻拉开门冲了出去。斯堪德、弗洛和米切尔也紧随其后。夜色已经降临,四周一片昏暗,凌云树堡的脚下,首府四极城灯火灼灼。四个人站在树屋之间的栈道上张望,只见黄色的烟雾在远处翻腾。

  米切尔严肃地摇着头说:“驭风者。”

  砰——

  这一声,斯堪德看了个明白。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喷出红色的烟雾,像烟花似的炸开来。红色和黄色的光混合着,照亮了天空。

  “那是什么啊?”隔壁树屋的萨莉卡问道,烟火的余光缭绕在她棕色的脸上。她的室友们也全都跑出来了。

  米切尔神色黯然,弗洛和梅布尔的脸色也很不好看。米切尔像背书似的解释道:“银面特勤负责守卫离岛的战略要地,如孵化场、四极城、镜崖等。巡逻时,特勤制服上均有一根引线连接至鞍座上的信号弹,骑手一旦离开独角兽的背,就会引燃相应元素颜色的信号弹。”

  “哎唷,所以刚才有两名特勤从独角兽背上摔下去了?”博比嫌弃地说,“于是就惹出这么大动静?”

  “博比,特勤是不会摔下去的,除非——”弗洛顿了顿,才说,“除非他们死了。信号弹的意义,就是警示其他特勤,攻击导致了伤亡,防线需要补充人手。”

  “可是,又是谁杀死了特勤呢?”加布里埃尔脸色苍白地追问道,“谁能连杀两名特勤?”

  “我倒能想到一个。”米切尔咕哝着,手插在口袋里不知翻找着什么。

  越来越多的骑手从树屋里出来张望,灯光照亮了一张张担忧的面孔,疑惑笼罩着全副武装的森林。

  “安静!”奥沙利文教官快步走上附近的一个栈道,蓝色的斗篷在夜风中飘动。“安静,请大家安静。”她重重地喘着粗气,“四极城刚刚发来消息,凌云树堡一切正常。”

  “那怎么——”萨莉卡忍不住问道。

  “今夜牺牲的两名特勤已有新成员递补。”

  “奥沙利文教官,特勤守卫的到底是什么?”扎克的声音微微颤抖。

  “袭击他们的是谁?我们的家人会不会有危险?”梅布尔追问道。

  “是织魂人干的,对吗?”博比问。但这已经不能成为问题了。

  奥沙利文教官叹了口气:“可能是吧,但是大家没必要为此忧心忡忡。还是担心担心你们明天的训练吧。好了,都回去睡觉吧!”可她掩饰不了紧张的神情。

  奥沙利文教官去安抚其他骑手了。她一走开,米切尔就跑到了平台的栏杆边。他不停地看着手里攥着的东西,随后又抬头望望远处的烟雾。

  “呃,米切尔,你在干什么?”斯堪德小心翼翼地问道。

  米切尔竖起一根手指,意思是叫大家别说话。

  “是指南针吗?”博比打量着他手里的东西。

  他啪的一声把那东西合上了。“没错,罗伯塔,就是指南针。果然,我推测得不错。”

  “嗯?什么?”

  “那两枚信号弹是从镜崖发射的。你们知道镜崖的特勤守卫的是什么吗?”

  弗洛低呼一声,但斯堪德和博比都摇摇头。

  “本土。”

  斯堪德全身都僵住了。他脑海中浮现出织魂人的模样,荒野独角兽的尖角映着月光,森然可怖。肯纳,爸爸。

  “奥沙利文教官为什么不直说呢?”弗洛疑惑地问道。

  “可能是不想引起恐慌吧,”米切尔耸耸肩说,“大人们都在猜测织魂人的阴谋,如果这次把本土也卷进来了……”

  “你可能看错了,”博比打断了他,不过她的声音里也夹着一丝疑虑,“你那个指南针看起来很旧。”

  米切尔不以为然:“指南针用不着多先进,只要能正常工作就行了,指示方向而已。它怎么显示,我就怎么告诉你们。”

  斯堪德转向米切尔:“按照你的猜测,如果织魂人把防线上的所有特勤都杀死,会怎么样?如果织魂人攻入本土,又会怎么样?”

  米切尔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想说些安慰人的话,但随即他就抿住了嘴唇:“你说呢,驭魂者?”

  斯堪德双手环抱在胸前说:“你没必要这么讨厌我。你爸爸不愿意你交上我这么个朋友,可你不一定非得跟他意见一致啊。你就不能相信,我和织魂人不一样吗?”

  “不能。”米切尔恶狠狠地说完就一个人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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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星期之后的星期六下午,斯堪德走进了争春食屋。这是骑手们吃饭的地方。数十棵树的树冠相交,搭成绿荫长篷,巨大的圆形平台攀在高低不同的树枝上,直至顶层,桌椅就摆在这些圆台上。骑手们要从地面上的长桌拿取食物,然后爬上圆台,找地方用餐。斯堪德已经习惯了一边稳稳地托着托盘,一边登高爬梯,于是这些依偎在枝叶之间的桌椅在他看来也变得舒适惬意了。唯一需要当心的是松鼠——它们最喜欢从盘子里偷东西吃。

  不远处的圆台上,弗洛冲着斯堪德招手,指了指博比身旁的空位。斯堪德立刻心满意足——在本土,可从不会有人帮他留座位。

  斯堪德过来时,弗洛和博比正聊着突变。自打弗洛的头发变成了银色,初出生们的话题就都聚焦到了突变和近期的特勤遇袭事件上。斯堪德也说不好哪件事更叫他忧心。其他初出生们纠结于牺牲的特勤究竟守卫着什么,而斯堪德满脑子都是阿加莎在海滩上说的话:“你也看见织魂人指着摄像机了。那绝不是偶然,那是一种威胁。”可织魂人到底在威胁什么呢?他掳走新元飞霜想干什么?米切尔的分析——织魂人的阴谋是入侵本土——是对的吗?

  有这么多担忧缠绕不休,斯堪德对自己身上会出现什么突变一点儿也不好奇了。涉及魂元素的突变,可能会像分汇点一样,让他的身份暴露无遗。现在当然没什么风险,因为训练穹顶还在,他能压制住魂元素。他和福星恶童只要学着别人的样子,对准靶子投出小火球,喷出小水柱,或是召唤一阵风,让地面颤一颤,就不会有谁发现端倪。令他夜不能寐的是,训练穹顶迟早有消散的一天,那时候,他的手掌就会不受控地亮起白色的光。泄露秘密之余,会不会殃及其他独角兽呢?毕竟,魂元素的别称是“致命元素”。

  “你看见加布里埃尔的头发了吗?”博比使了个眼色。

  弗洛比她更兴奋:“之前土元素训练的时候他就有突变的迹象了,我全看见了!”

  加布里埃尔和扎克、罗米利正坐在附近的圆台上。他原本深棕色的头发现在变成了大理石的颜色,配上一头卷发,看起来就像希腊石雕。这颜色和他浅灰色的独角兽普利斯女王一样。

  “石雕真帅。”博比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好笑吧?”

  “萨莉卡和梅布尔这个星期也完成了突变,记得吧?”弗洛说。

  斯堪德记得很清楚。不得不承认,萨莉卡的突变很酷——十个指尖都燃起了小火苗。梅布尔的也很不错——胳膊上的斑闪闪发光,像水晶粉似的。他真有点儿嫉妒了。

  “他们都比不上我。”博比说着,把黄色夹克的袖子往上一撸,只见瓦灰色的羽毛从她的胳膊上竖了起来,从手腕一直蔓延到了肩膀。她是所有初出生里第二个出现突变的,这让她很自豪。她爱惜地摸了摸羽毛,继续吃起了苹果派。

  “今晚要上本土生辅修课了,兴奋吗?”弗洛问。

  “嗯,挺兴奋的。”斯堪德说。博比则很干脆地哼了一声。“我们根本不需要上什么辅修课,”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像这个词有毒似的,“我的训练表现可比某些离岛生强多了。哦,弗洛,我不是说你。”

  “我倒是挺期待的,”斯堪德压低声音说,“我还打算问问教官特勤遇袭的事呢。”

  “哎呀,小堪,这可不是个好问题,”弗洛小声地劝道,“万一教官因此对你起了疑心怎么办?”

  “我不会此地无银的,”斯堪德说,“我只是想知道米切尔说的对不对,织魂人是不是真的要进犯本土。”

  “可是——”

  “我的家人在本土,博比的家人也在那儿,”斯堪德很坚定,“我们总该知道织魂人到底想干什么吧。”

  “我会盯着他的,不用担心。”博比用勺子戳了戳斯堪德。

  不远处的圆台上,安布尔突然大声说道:“本土生当然什么都不懂啦。要给他们上课的可是乔比·沃舍姆。他们会吓傻的!那家伙都算不上人类,更不用说骑手了。”

  她的三位队友——梅伊、阿拉斯泰尔、科比——全都睁大了眼睛。斯堪德和弗洛偷偷地称之为“敌意小队”,因为他们对待别人总是很刻薄。安布尔拨了拨蓬松的栗色头发,把它们拢到一侧。斯堪德也见过其他女孩这么做。他不明白这种不对称的发型有什么好看的。

  “我见过他!”梅伊轻声说,“我妈叫我一定离他远点儿!像他那种人,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完全失控啊!”她故意哆嗦了一下。

  科比摸了摸耳朵上方的辫子说:“几年前,我哥哥在凌云树堡训练时,有天夜里看见了沃舍姆。他当时正从最高处的一个栈道上走过,边走边自言自语,嘀嘀咕咕,像个疯了的鬼魂似的——唔,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这时,正从圆台上下来的艾伯特没拿稳手里的东西,掉下一只盘子,把科比和阿拉斯泰尔吓了一跳。

  “哎唷,我可知道沃舍姆的一些好事,超级变态,任谁听了都要起鸡皮疙瘩。”安布尔夸张地吹嘘起来。

  其他人都央求她讲讲细节,可安布尔却比画了一个“封口”的手势。“我只是想说,凌云树堡里怎么会有这种家伙!”她扬起眉毛,“我妈说,她一向反对让沃舍姆留在这儿任教。也是啊,新骑手为什么要有这种老师呢?他自己的独角兽都被杀死了,根本不是个好榜样啊。”

  弗洛猛地站了起来,黑色的眼睛里满是愤懑。斯堪德和博比不明所以地看看彼此,但也跟着她一起爬下梯子,离开了争春食屋。

  “安布尔怎么能这么尖刻,真是过分。”弗洛一走到外面的金属平台上就忍不住了。

  “她说的是谁啊?”斯堪德皱起眉头,刚才的对话他根本没听懂。

  “沃舍姆教官,本土生辅修课就是由他教授。”弗洛神色黯然地解释道,“人们总是对他说长道短,因为——”她压低了声音,“因为他没有独角兽了,它死了。”

  博比耸耸肩:“那些人很蠢。安布尔尤其蠢,而且也还没突变。哦,我不是说你啊,斯堪德。就算那位教官没有独角兽又怎么了?有什么可八卦的?”

  弗洛叹了口气:“独角兽死了,联结断了,可骑手却还能活着。”

  “但是,如果我死了,鹰怒也会死,对吗?”博比要确认一下。

  “没错。这就好像是,它的生命跟你相连,可你的生命却没跟它相连。独角兽死了,骑手仍能独活。这样的骑手必然会性情大变。你们想想,那么强大的能量和魔力,那么浓烈的爱,一朝尽失,随着你的独角兽烟消云散……这肯定会改变一个人,会让他变得……不完整。”

  斯堪德觉得,弗洛说的那种“不完整”他或许也曾略微体验过一点。那就是他没能参加选拔考试被赶回家时的感受。然而,当时他所失去的,不过是对于独角兽的期待与想象。成为骑手,尚且是个梦想。可现在,他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自己与福星恶童的联结,就像心跳一样真实。有时候,他甚至能感知独角兽的情感。他的心神被独角兽吸住了。独角兽就像指南针,没了它,他就会迷失方向。斯堪德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可怕的画面:凌云树堡摇晃的栈道上,自己孤零零地走着,寻找着再也不会回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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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堪德站在沃舍姆教官的树屋外面,伸手推开了门。生锈的合页嘎吱作响,他的心跳也有点加快。

  萨莉卡、加布里埃尔、扎克、艾伯特和马里亚姆已经到了,安安静静地坐在豆袋沙发或松软的地毯上。他们都有点儿害怕:萨莉卡紧张地摆弄着自己手腕上的钢腕带;艾伯特咬着嘴唇;加布里埃尔脸色苍白,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斯堪德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听了关于沃舍姆教官的那些传闻。

  沃舍姆教官本人则坐在一个紫色的豆袋沙发上,盯着小窗户出神,似乎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如果真是鬼的话,也太年轻了吧?”博比跟斯堪德咬耳朵。两人在一张毛茸茸的橙色小毯子上坐下——小小的客厅里只剩下这点儿地方了。

  博比的话或许有点唐突,但斯堪德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挺对。沃舍姆教官的金发扎成了一个高马尾辫,整个人看上去不超过三十岁。

  沃舍姆教官好像突然回过神儿似的,看见屋里这么多人,他清了清喉咙。有几个本土生吓了一跳。

  沃舍姆教官的声音很温和,但他的蓝眼睛里充满了悲伤,目光也是散的。“名义上,”他笑笑,“我是沃舍姆教官,但你们叫我乔比就好。在座的诸位都是来自本土的初出生,”他指了指面前的他们,“我倒不是本土人,不过对那里颇有研究,自从有本土骑手莅临本岛,我就渐渐成了专家。不过不用费心计算我的年纪。”没有人笑。

  “开设这门课的初衷在于,”他无视尴尬的沉默,继续讲下去,“由于生长于本土,你们在训练中,甚至在社交活动中,会遇到一些理解不了的问题。”他摊开双手,“回想数千年前的第一批独角兽骑手,也就是如今这些离岛土著的祖先,会令人感到安心,因为他们也是从世界各地跋涉至此,也是从陌生的新人开始。在你们这些初出生对这里熟悉之前,我会为你们提供讲解。这个听起来如何?”

  还是没有人笑。大部分本土生仍然很紧张。艾伯特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看乔比,好像只要不对上眼神,教官就看不见他。

  乔比叹了口气。他的声音仿佛在悲伤中泡了很久很久:“看你们这害怕的样子,应该是有人跟你们讲过我的过去吧?”

  没有人回答。

  “好吧。”乔比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干巴巴地讲了起来,这个故事他似乎已经讲了无数遍:“和你们一样,我也在十三岁那年成功地打开了孵化场的大门。和你们一样,我也遇见了命中的那颗独角兽卵,然后被它的角刺伤,留下了记号。”他抬起右手,给大家看手掌上的伤痕,“和你们一样,和所有骑手一样,我也与我的独角兽结成了同盟。它名叫冬灵。”乔比的声音发颤,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讲。斯堪德连大气也不敢喘。

  “在凌云树堡训练的第一年,当我和你们一样还是初出生的时候,冬灵就被……杀死了。从那以后我就一直独来独往。”仿佛疼痛突然袭来,乔比猛地抓住了胸口,把T恤揉得皱巴巴的。如果斯堪德不知道独角兽与骑手是真的心连心,他可真要以为这位教官太浮夸了。可乔比又抓又捶的那个位置,正是心脏的位置,是冬灵曾与他紧紧相连的地方。

  艾伯特和萨莉卡流下了眼泪,就连博比都有些动容了。

  乔比倚着豆袋沙发,尽力冷静下来。“我不是鬼,不是妖,没有疯,没有病。我身上最可怕的地方,不过是我与你们不同。我的突变或许会渐渐消失,可在这里,我仍然是一名骑手。”他捂着胸口,“我与你们之间唯一的不同是,你们的联结是完整的,而我的永远破碎了。”

  斯堪德只是想象一下自己和福星恶童永别,都能感觉到胸膛灼烧似的疼。他第一次发现,只要将精神集中于胸腔内,就可以完整地感知独角兽的存在,感知它的特点:聪明,淘气,厚脸皮,蓄势待发的元素能量,对果冻软糖的热爱……好像,它就存在于他的身体里。斯堪德想着想着,无意中喃喃地说道:“真遗憾,请节哀,沃舍姆教官。”

  乔比扭头看他,目光忧郁,但笑了笑:“谢谢你,斯堪德。”其他本土生也说了几句安慰话,屋里的气氛好了许多。

  乔比站了起来。“好了,你们来这儿,可不是为了了解我的过去的。你们需要了解的是你们自己,你们的独角兽,还有这座岛。有人提问吗?什么问题都可以提,什么都行。”七只手全都举了起来。乔比笑起来,如释重负。

  “成为游民会怎么样呢?”扎克忧心忡忡地问道,“我们都是从本土来的,是不是已经处于劣势了?”

  乔比好像没料到第一个问题就这么棘手,但他还是答道:“在训练选拔赛之前,初出生极少会被划定为游民。”

  “可最后还是要淘汰五个人啊!”艾伯特高声抱怨道,原本苍白的脸都涨红了。

  乔比无奈地笑了笑,一只手按着胸膛,仿佛在感受着过去的爱意:“你们要记住,与独角兽的联结才是最重要的。成为骑手,并不只是意味着来凌云树堡接受训练,或是赢得混沌杯的荣耀。”

  博比哼了一声,表示不认同。

  乔比继续说道:“没有这些联结,这座岛就成了死地,元素能量会毁掉庄稼、动植物,以及人。但独角兽有了我们——它们的驾驭者,能造成破坏的便只有那些野生的了。要不然,混沌杯为什么叫混沌杯呢?它就是为了展示联结的力量,展示骑手是如何控制、涤清混沌的。”

  乔比回答了一个又一个问题。这些问题五花八门,从能不能参观元素禁区,到排灯节、光明节、圣诞节、开斋节能不能休假,甚至还有四极城内本土小吃供应情况。有时,乔比正说着话,会突然晃神儿,望向窗外。

  快下课的时候,斯堪德终于鼓起了勇气。这个问题自从他打开孵化场的大门起就一直困扰着他。当然,他希望提问不会暴露自己的秘密。

  “沃舍姆教官,呃,乔比。”他磕磕巴巴地开了口。每当他想隐瞒什么事的时候,脸上总会热辣辣的。“离岛是怎样通过选拔考试来选拔骑手的呢?你们怎么知道该让谁来大门前试一试?毕竟,有不少本土生都被遣返了,所以……”

  “这个嘛……”乔比又露出了不太自然的神情,“斯堪德,其实,真正的考试,并不是填写答卷之类的。每次考试都有骑手监考官到场,他们与每一位考生握手,为的就是认出潜在的骑手。别问我怎么认出来的,反正他们就是能做到。或许有时候会出点儿小差错,但凡是能来这儿的本土生,骑手都是感受得到的。”

  “所以选拔考试考的其实是命运和——天赋异能?”博比在说到最后一个词时嫌弃得像是在说脏话。

  艾伯特摇摇头:“他们至少应该告诉我们啊。”

  “离岛就喜欢神神秘秘的。”乔比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萨莉卡突然举手发问:“你能跟我们讲讲第五元素吗?司令在讲话里提过。我知道我们不该打听这个,可是……”她欲言又止,让这个问题颇有希望地在半空里飘着。

  “你也说了,你们不该打听这个。”

  萨莉卡在地毯上挪了挪身子,有些尴尬。

  “然而,所有的离岛生都知道得很清楚,想必他们的父母也都记得……”乔比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显得更加魂不守舍了。

  “第五元素也就是魂元素。十多年前,织魂人用它和一头荒野独角兽结成了联盟。司令在讲话中提到的二十四条无辜生命,就是织魂人首次大开杀戒时的牺牲品。在混沌杯资格赛上,二十四头独角兽殒命,它们后来被称为‘二十四难士’。于是,二十四对联结在同一天被斩断,骑手们只能残缺而痛苦地了却余生。这是一种无法想象的残忍。从那以后,‘驭魂者’就成了禁忌。”

  乔比的声音低沉迟滞。“那次事件之后,所有的驭魂者都遭遇了牢狱之灾。这是因为委员会无法确定其中到底谁才是那个织魂人,而且,他们也担心再有人利用魂元素作恶。唯一能杀死在辖独角兽的东西,就是魂元素。我的冬灵也是这样离开的。”

  漫长的沉默之后,艾伯特终于忍不住问道:“可是,要如何阻止驭魂者去碰孵化场的大门呢?我们怎么能确定凌云树堡里就没有驭魂者呢?”

  斯堪德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背上的夹克都湿了,两颊灼热,像被火元素燎过。

  “对于本土生来说,选拔考试就有筛选功能,”乔比答道,“骑手监考官在考察你是否具备天赋的同时,也会粗略感应到你所擅长的元素。当然,这不一定和引路仪式的结果一致。不过,如果骑手在握手时就感应到了第五元素,那么这位本土生就自动落选了。对离岛生的考察跟这个类似。”

  斯堪德恍然大悟。原来,阿加莎早就知道,只要他进入考场,和骑手监考官一握手,就会被淘汰,所以才大费周章地阻止他参加考试。不然的话,被鉴定为驭魂者,就根本没有机会碰孵化场的大门了。说不定,肯纳就是因此才没通过考试的!她和其他数不清的驭魂者一样,没有遇上阿加莎那样的人。可是,阿加莎为什么单单要帮助斯堪德呢?仅仅是完成他妈妈的嘱托?这风险未免太大了。

  “原来如此,这就好了。”马里亚姆说道。她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孩,陷在豆袋沙发里几乎看不见人。“可不能让驭魂者接近独角兽,瞧瞧织魂人对那些特勤多狠哪!”

  乔比没有说话,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而斯堪德盯着地毯上的图案,摸了摸胸前的水元素徽章。织魂人、二十四难士、魂元素,原来这些都是紧密相连的。他非常难受。

  十五分钟之后,本土生们离开了乔比的树屋,而斯堪德和博比磨磨蹭蹭地留在了后面。

  沃舍姆教官注意到了,蓝色的眼睛望着他们,手上则忙着把一只墨绿色的靠枕拍松。“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他很和气地问。

  “嗯,算是吧,”斯堪德直截了当地说,“我们想问问几周前殉职的那几个特勤。”

  乔比放下抱枕,叹气道:“真是可惜,悲剧啊。”

  “呃,是这样的。信号弹是从镜崖那里发射的吧?有人说,镜崖的特勤守卫的是本土,所以我想问问——”

  “织魂人是不是有可能进攻本土?”乔比替他说完了后半句。

  “对。”

  乔比倚在客厅中央的树桩上。“官方点儿的回答是,我不知道那些特勤是在哪里遇袭的。但私下里说嘛——”他抠下一块树皮,“你推测得没错。跟你们撒谎也没什么意义,是吧?”

  斯堪德一阵恐慌:“那是不是意味着本土有危险?是不是应该采取行动?”

  “不用担心。我们新上任的司令不是说了嘛,一定会抓住织魂人,一定会救回新元飞霜。不过这事吧,要是别老关着那些驭魂者,可能会容易很多。说起来很讽刺,但我认为,能阻止织魂人的只有驭魂者。这观点在这儿不算主流,你们听听就得了。”

  斯堪德几乎说不出话来了:“你是什么意思?那织魂人到底想干什么?驭魂者又能帮上什么忙?”

  博比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乔比眼神一晃,似乎是意识到自己透露得太多了。“我怎么知道呢?”他生硬地说道,“再说,想这些也没有用了,现在已经没有真正的驭魂者了。正如司令所强调过的,魂元素是致命元素,我们根本不该提起它。”

  “对对,”博比说,“不该提。”她几乎是拖着斯堪德把他拽到了门口。

  “管好你们自己吧。”乔比喃喃地说道。他的眼中露出几分好奇,转身关上了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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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树屋之后,斯堪德就不停地踱来踱去。“所以阿加莎之所以阻止我参加选拔考试,就是为了送我登岛。她得亲自骑独角兽送我来!”

  “我还是很生气!原来那么多复习题都是白做的!”博比耿耿于怀。

  “现在可以确定,阿加莎也意识到织魂人的阴谋与本土有关。”

  弗洛陷在斯堪德提出的问题里。这个问题,自从斯堪德跟着阿加莎绕过大楼拐角、第一次亲眼看见成年独角兽的时候,就一直困扰着他。

  “阿加莎到底是谁?”她问,“我还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偏偏要帮你登岛呢?只是好心吗?”

  “或者,”博比语气沉重地说,“她是织魂人的人?”

  弗洛哆嗦了一下:“你为什么就不能把阿加莎往好处想呢?”

  “可这样才说得通啊,不是吗?”博比坚持道,“织魂人想把斯堪德弄到手——想用他的魂元素,所以就派阿加莎去抓他。”

  “我不是说过了吗,”斯堪德恼火地说,“阿加莎是要我对付织魂人!不然她干吗不直接把我送到织魂人的老巢里去呢!”

  弗洛笑了起来:“织魂人没有老巢。他生活在极外野地,和所有荒野独角兽在一起。”

  “特立独行的吓人大反派。”博比似乎真的有点害怕了。

  “可是,按乔比的说法,最最重要的是——”斯堪德又踱了一圈,“驭魂者可能有阻止织魂人的能力。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阿加莎送我来这儿,就是因为,我能帮上忙?”

  “可魂元素是违法的呀,斯堪德,”弗洛叹了口气,“要帮忙就得坦白身份,你和福星恶童就都得进监狱了,说不定还会更糟。阿加莎肯定不希望你被捕吧。”

  头顶之上突然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三个人全都仰起了脑袋。

  “米切尔也在!我完全忘了他了!”博比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会不会听见?”斯堪德轻声说,“关于阿加莎的事?”

  “我们刚才声音很大……”弗洛捂住了嘴巴。

  斯堪德慌慌张张地跳上树桩楼梯,一把拉开了卧室的门。

  米切尔吓了一跳。他正坐在地上,腿底下压着什么东西,似乎不想让人看到。

  斯堪德瞥见了一张卡牌的边缘,颜色很鲜艳。“你在翻我的东西吗?”他质问道,瞬间将阿加莎的事抛到了脑后。“那是我的混沌卡牌。”他说着走近了几步。

  “它们就放在你的吊床下面。我只是想看看本土……我们这儿没有这种卡牌。我喜欢这上面的数据。”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显然很不好意思。

  斯堪德叹了口气,挨着米切尔坐下来。“虽然只是画的,可这些独角兽都像真的一样。真希望我也能画出这样的画。瞧这些细节,多逼真啊。”

  米切尔拿起一张卡牌,上面画的是残阳血——费德里科·琼斯的独角兽。“对啊!细节妙极了!要是比较历届混沌杯的优胜者,你就会发现它们的振翅频率很有意思——”米切尔突然停下来,清了清喉咙,不愿意说得太多。“不过,你来找我,是为了你非法登岛的事吧。不想让我告诉别人,我知道。你多虑了,那会给我自己惹麻烦的,我才不会那么做。”

  斯堪德控制着自己,没有流露出太明显的如释重负。

  米切尔突然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我本来可期待见到本土骑手了,想到要组队都有些迫不及待——另外三个队员都将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想有个新的开始,可你却出现了,把一切都毁了。”

  斯堪德也站了起来,与他四目相对。“那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我仅有的梦想就是成为独角兽骑手,可突然冒出来个我都不知道的元素!训练穹顶消散时该怎么办,我都不敢想!现在又说什么我和福星恶童或许能阻止织魂人的阴谋。可真要跳出来帮忙,我们却都得死!哦,对了,我的室友还讨厌我。什么叫‘一切都毁了’,你倒是讲给我听听?”

  米切尔爬上自己的吊床,神色抑郁:“别再说这些了。要是你暴露了,我爸会以为我故意窝藏驭魂者的……天,他可是委员会里的司法委员,专门负责逮捕你这样的人!他会失望的,再也不会理我的。我还要考虑我们的家族……你太危险了。”

  斯堪德摇了摇头:“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以为真正的米切尔·亨德森百分百值得成为朋友,可是那个假装顾忌他爸爸的米切尔我就不确定了。”

  他走出卧室去找其他队友——既失望、伤心,又害怕。

  然而,在他走下树桩楼梯时,一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冲淡了痛苦。福星恶童?是你吗?也许他们之间的联结能召唤的不仅是魔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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