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克雷姆几天后，陶与齐奥拉率领他们的小队人马，骑马穿过城堡城的大门。道路两旁站满了民众和士兵，为他们的女王欢呼，仿佛内战已经获胜般迎接她。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参与了庆祝。当他们骑马前往要塞时，陶看到许多贵族脸上阴郁的表情。原因不言自明。毫无疑问，关于卢阿普拉女酋长的命运和她要塞被焚毁的消息，在他们抵达前就已传遍全城。
陶试图摆脱心中的忧虑。他们旅途中并未结交朋友，但女王拥有她的军队，而人群中那些狂热的臣民正抛洒着塔拉基染色的彩砂庆祝，这场面令人难以忽视。
皇家紫色的彩砂被抛向空中，随着游行队伍的节奏形成层层沙浪，炫目耀眼。扮演着女王的角色，琪欧拉向民众微笑挥手。从陶如今的新身份视角望去，这个曾让贾巴里在进入克雷姆时为之倾倒的女人，此刻显得如此陌生。
她的笑容依然美丽，生者与逝者都无法否认这点，但陶知道这只是她的公众面孔。这是她需要扮演"神选之首琪欧拉·奥梅希娅女王"时所戴的面具。虽然他从不敢妄称女王为友，但与她的相处让他明白——她面对信赖之人时，笑容是全然不同的。
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总是先在她唇角微微颤动，仿佛在强忍严肃。往往这种颤动会逐渐扩大，最终化为点亮周遭的璀璨笑颜，让她的眼眸弯成月牙，鼻翼泛起细纹，双颊陷出可爱的梨涡。
他曾在营帐中见过这样的笑容——伴着那些难忘的故事，蜜渍木柴在火塘里噼啪作响，雄鼓虫齐鸣如合唱。那些宁静的时刻值得珍藏，虽然陶告诫自己早该踏上前往帕姆的征程，但想到这般时光可能永不复返，心中仍泛起苦涩。
"冠军!冠军!"
一群地位较低的女子正高声呼喊他的头衔，试图引起他的注意。他自觉像个傻子般向她们挥手致意。谁知这群女人突然集体发狂，有的摇摇欲坠似要昏厥，有的发出刺耳尖叫。其中一位甚至用那种通常只在婚礼上祝福新人时才用的颤音欢呼起来。
他窘迫地别过脸，恰好撞见女王的目光。她杏眼微挑，眼眸如同山间蝴蝶翅尖的褐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嘴角噙着忍俊不禁的笑意。这让他脸颊发烫。
陶低声抱怨着，在马鞍上挪了挪身子，干脆盯着坐骑"怒火"的后脑勺，数起那上面的鬃毛来。
"她倒轻松"，他偷瞄着齐奥拉心想。她天生就该如此，从小为此受训，活脱脱就是故事里走出的公主。看着她微笑挥手的模样，他注意到无论男女，贵族或平民，所有承蒙她垂青的人都如痴如醉——男人们自觉更英俊勇猛，女人们倍感聪慧强大。齐奥拉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如沐春风，而陶比谁都清楚，一旦失去她的眷顾会有多怅然若失。
陶受训成为战士，齐奥拉则专精此道。这想必就是为何他会怀念她帐中的夜晚。她毕生所受的训导如同魔咒，让她懂得如何满足每个人的期待。对他，她给予宁静。在那个帐篷里，哪怕只有须臾光阴，他也能忘却世间所有痛苦纷争。
他摇了摇头，试图甩掉这种愚蠢的渴望。那些夜晚和它们带来的平静从来都只是暂时的。这个世界有太多人靠着他人的痛苦与挣扎发迹，绝不会放过他这样的人。
而陶绝不愿像那些对同伴受鞭打视而不见的人一样继续当受害者，他们以为只要自己还没成为权贵的靶子就永远不会有事。在帐篷里感到安全的问题在于，虽然它能遮挡外面的危险，但帆布根本挡不住它们。
怒火甩了甩头，陶轻拍它的颈部，愿意把这当作是对自己的赞同。他们快到要塞了，虽然对这座城市已很熟悉，他却觉得一切看起来都不同了。过去几个月里，伊哈古和伊哈谢人涌入城市，使其达到饱和状态，让城堡城的人口恢复到了几代人未见的规模。
如此多新人口如此迅速地涌入，本可能轻易耗尽资源导致饥荒和疾病，但陶看到女王每天黎明前就起身，夜晚越来越晚才休息，既要管理封地的任务又要统筹城堡城的运作。她仔细研读报告，给哈迪斯送去无数指示，指挥他的工作，确保食物、衣物、水和其他必需品能按新增人口比例运入城内。
龙女王和她的大将军将军队准备、装备和组织得如此之好，以至于在战斗前的日子里，当一切尚未见血而失败看似不可能时，城堡城已到处流传着即将围攻克陷棕榈城的议论。
"要塞城欢迎齐奥拉·奥梅希亚女王，"哈迪斯站在堡垒敞开的城门阴影中说道。
陶像冠军阿布希尔·奥卡尔在百世前所做的那样，在马镫上站起身来。"齐奥拉·奥梅希亚女王，二世同名，神选者之首，西丹半岛的君主，寻求守护者堡垒的款待。"
"我，哈迪斯·布哈里，齐奥拉女王的将军，若蒙女王恩准在此侍奉，将视守护者堡垒与要塞城为女神所赐福之地。"
女王的队伍继续向内行进，城外的民众仍在欢呼，当城门在身后关闭时，陶长舒一口气，从"狂怒"上爬了下来。
"哈迪斯，"他喊道，"我们还要多久才能——"
哈迪斯和乌杜克正热情相拥，分开时乌杜克用张开的手掌轻拍哈迪斯的脸。"太久了，"他听到这个大个子说。
"至少看来他们把你喂养得不错，而且你似乎有了把新剑..."哈迪斯挑眉看着乌杜克腰间的那把黑色剑刃。"不过你没睡觉吗?看起来很疲惫。"
"长夜漫漫，"乌杜克说。"你的胸口?"
哈迪斯抿紧嘴唇。"熬夜训练?"
乌杜克咕哝了一声。
"值得付出这个代价吗?"哈迪斯问。"会有用吗?"
"会的，"陶插话道。"会改变一切。"
"陶，"哈迪斯说着，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哈迪斯...布哈里将军。"
哈迪斯从嘴里吹出一口气。"别跟我来这套。"
"为什么不?你让这成为事实了。我听到了一些启蒙者传来的报告。你给我们准备了一支军队。"
"呃，差不多吧。"
齐奥拉走到陶身后。"将军，"她说。
哈迪斯低下头，身体微微前倾，同时皱起了脸。"我的女王。"
"平身，将军。你伤还没好不该到处行礼。"
"陛下仁慈。"
"你恢复得如何?"
"跑步比赛是赢不了了，早上伸懒腰也得小心点，不过比我应得的情况好多了。"
她闻言微笑。"我们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那我们的军队呢?情况如何?"
"算上今天随行的士兵，我们在城堡城相当于有四条半龙的兵力。有八十六个伊哈古鳞队，二十八个伊哈什鳞队，还能派出一支鳞队和一支因德洛武小队。我的女王，"哈迪斯说，"您的军队几乎做好行军准备，也准备好战斗了。唯一的问题似乎来自——"
"因德洛武，"女王接话道。
"因德洛武，"哈迪斯赞同道。"如果我能借用英格尼亚玛·奥卡的力量?我想因德洛武对他的反应会比对我更顺从。"
"你可以调用他，将军。不过，我们考虑用另一种方式处理这件事。你是我们任命统帅军队的人，对这件事的任何抵触都让我们不悦。"
"感谢您，我的女王。我感激您的支持，在其他情况下，我可能也会建议采取符合您想法的行动。但我担心的是，在我们计划进军前的这段有限时间里，惩罚可能还不如直接满足印德洛武人所想要的效果好。"
"他们想要什么?"陶问道。
"他们仍然想感觉自己比我强大，"哈迪斯说。
"凯兰能帮上忙?"
"我会让他们感觉像是凯兰在领导他们。"
陶摇了摇头。"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一直在处理这种无聊事?"
"这个?这不算什么，"哈迪斯咧嘴笑道。"你真该看看当我下令贵族和低等士兵平等分配食物时引起的骚动。有些晚上我都怀疑自己能不能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陶并不觉得好笑。"你居然在拿背叛开玩笑。"
"成长的阵痛罢了，陶。这是不可避免且预料之中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这么多变化。"
女宰相肩上挎着沉重的袋子走过来。"女王陛下，请允许我..."
"妮雅，当然可以，去看奇布耶吧。她一定很想你。"
"我会在午饭后参加议事会，"妮雅说。"只是太久没见了，说实话，我真想立刻见到奇布。"
当女宰相说出女儿名字时，她的表情看起来...毫无防备。陶很少看到她这个样子。
"也许我还有时间把这个包里的东西拿出来，"妮雅说。"感觉我已经靠着这个包过了六个季节了。"
陶注意到西奥拉的嘴角开始颤抖，他等待着她接下来的反应。她没有让他失望，脸上绽放出最温暖的笑容。
"当然，"女王说道。"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陶?"哈迪斯凑近问道。
"嗯?"陶应声。
"你脸上为什么挂着那傻笑。"
"什么笑?我才不笑，"陶说着用手摸了摸下巴和脸颊。"我看上去很傻吗?"
"就像你把剑忘在哪了似的。"
陶把手放在剑柄上，确认双刀仍在原位。"我才不会那么做。"
哈迪斯暗自轻笑，走向正目送妮雅离开的女王。"女王陛下，虽然我不会麻烦您解决因德洛乌的问题，但另有一事我恳请您的协助，"他说。"几天前，最近一批粮车抵达时，我们注意到——"
"西奥拉女王!"是天赋者桑迪。她和凯兰一起几乎是小跑着赶来，天赋者长袍随着她的步伐前后摆动，仿佛要与她共舞。"西奥拉女王，维齐尔妮雅，需要你们即刻前往。"
妮雅将提袋扔在鹅卵石地上，一个急转身。"发生什么事了?"
"基甘贝发来的教化令，"桑迪说。
妮雅大步走来，完全忘了提袋的事。"上面说什么?"
陶环顾四周。伊哈古、伊哈什，甚至因德洛武都在四处走动，收拾行装，擦拭盔甲或武器，问候一个多月未见的朋友们。这场面在满是武装士兵的庭院里已算得上平静，但陶心中却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这种平静维持不了多久。
"是突袭，大规模突袭。"桑迪说。
"目标是基甘贝?"尼亚问道。
"不可能。"哈迪斯说，"城墙太高，而且西丁人不可能集结旧盟约的全部兵力。就算能，他们也没法调遣足够船只登陆攻占基甘贝。"
"不是基甘贝。"桑迪说，"而且乌姆布西·奥格内卡罗帮不上忙。她把所有兵力都派来这里了。"
陶的世界正在崩塌。"她帮不了谁?"他问道，皮肤泛起一阵刺痛。
"他们正在翻越山脉。"桑迪说，"目标是——"
"克雷姆。"陶接过话，"是卡纳。他知道我被称作克雷姆的平民。他是冲我老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