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11
一如瑟耐吉连长所料，机动连得知自己接下渗透敌方瓦解其守备的任务之后，士气为之一振。这一个任务相当危险，但是这些士兵之前遭受城墙驻军无情的攻击却没有机会还手，现在当然很高兴终于得到机会。
“这就是我们训练的目的，”聂米丝中士集结部队时也说：“匿踪、隐密，这是我们的专长。现在我跟大家报告战略。”
“我们要攀上希望城南方的峭壁，”她说：“然后爬下山，从那里入城，面对的是依靠山壁的那面城墙。他们应该不会预期我们从这个方向进攻，所以驻守的士兵应该也最少。”
“男爵得到的地图显示，希望城南区主要是仓库，我们要翻过的城墙那边还有一座弃置的神殿。”聂米丝解释：“据我们探听到的消息，因为城里头的商人没有货物可以买卖，所以仓库大概都是空的。我们要在明天日出以前进入城中，白天都躲在仓库里，等到深夜才进行攻击。”
她伸出大拇指朝着站在队伍边缘的雷斯林比划：“这一次魔法连的雷斯林‧马哲理会支援我们。”
“万岁！”卡拉蒙在队伍里还是忘情地大叫。
但雷斯林却觉得很糗，白了哥哥一眼。他看得出来，丙连其他士兵对此没有欣悦之情。赫金已经为男爵服务许多年，与大家的关系很好，每个人都把他当成朋友，身为法师只是个小小的人格问题，不会造成什么阻碍。但是雷斯林有奇特的外表，看起来体弱多病，加上他与同袍一向不熟络，别人对于与他同行会有顾虑非常自然。
有些人喃喃自语，不过没有谁讲大声反对。卡拉蒙一直盯着他们，一些尝过他拳头滋味的人就很懂得不管是真是假，出言污蔑他弟弟会有什么下场。加上聂米丝中士也在注意状况，她可不想听到有人对自己交代的事情发表什么“高见”，于是雷斯林顺利加入丙连，没有引发什么大问题。有人还主动想帮他提装备，但卡拉蒙已经自己动手了。
雷斯林自己则保管好卷轴、法杖、施法材料，他原本还想把魔法书也带在身上，虽说他后来已经把赫金吩咐在这种行动中必备的法术都记忆好了，对雷斯林而言，能多几个钟头复习会更有信心一点。但是赫金则认为珍贵的魔法书要是落入敌人手中，后果太过严重。
“红袍小子，找人递补你的位置很简单。”他说得轻松：“但要找一本新的魔法书可没那么容易。”
“天色一暗，我们立刻出发。”聂米丝又说：“预计在破晓前后要穿过山区，到达城市外围。盟军会从正面攻击扰乱视听，让他们瞻前就顾不了后。”
队伍中有人发出很不雅的声音。
聂米丝中士点点头：“嗯，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其实我也一样，不过不用多嘴。有人有问题吗？”
一个士兵问：“要是跟队伍走散了怎么办？”
“唔，很好的问题。”中士回答：“要是有人走散了，就回来营地。不要自己偷溜进城，那有可能破坏掉整个战术计划。没问题了吧？部队解散，太阳下山的时候回来集合。”
大家各自回到帐棚中整理装备，出发以后帐棚也不会拆掉，这样守城军才不会注意到有人离开。机动连这次只配备各式短剑小刀，没有盾牌、锁炼甲、长剑、长矛，两个准头好的士兵带了价值不菲的精灵长弓与箭袋。所有人这次只穿皮甲，没有金属护具，因为那些装备太笨重，没办法爬山，而且会发出声音泄漏行踪。每位士兵肩膀上都扛了一捆绳子，路上还要寻找水源，食物只有一点干粮。
看到吃的东西这么少，卡拉蒙心头蒙上乌云，但他还是提醒自己，战争就是这么艰苦。能够正式展开攻击倒是令他开心些，兴奋的情绪盖过了佯攻城墙时造成的阴霾；他从来就不是活在过去的人，此刻带着信心迎向未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坦然接受，不浪费时间去忧虑各种可能性。
相反地，雷斯林却想着，如果碰上那叛逆法师自己一定会败下阵，又担心咒语没有每个字母都清楚刻在脑海，一直想像会有什么可怕的状况出现：他可能会摔下山崖、被敌人俘虏刑求等等。等到丙连都准备要出发了，他却自己吓得觉得没办法上路，想要过去跟赫金装病，但是，这时候有人在营地大叫一个名字。
“玛济斯在哪？谁去告诉玛济斯一声！”
玛济斯！这名字要是几百年前在修玛的营地里出现并不奇怪，但在这个年代、这个军营里就太格格不入。雷斯林随即想起，他的确告诉那个名叫炎祭的法师自己是玛济斯后裔，于是连忙踏出帐棚叫道：“你有事找玛济斯？”
“是啊，你认识他吗？”那士兵问道：“有人给他一封信。”
“我是‘听过’他，”雷斯林回答：“把信给我，我会帮你送到。”
士兵可一点也不犹豫，因为他拿的那个卷轴匣上头画了许多怪异符号，看起来就是个魔法物品。对他来说，能够快点扔掉这烫手山芋是最好不过，所以他立刻将东西交出来。
“是谁送来的？”雷斯林追问。
“对面营地的法师。”士兵一说完就马上离开，一点都不想知道匣子里头装了什么东西。
钻进自己帐棚以后，雷斯林把门帘掩上，紧紧绑住。他相当仔细地检查这卷轴匣，心想这玩意儿有可能要了自己这条小命。在匣子上的确可以感应到一股魔力，这倒不算奇怪，但这魔力却也不强。然而聪明人并不想冒这种风险。雷斯林将卷轴匣摆在地上，开口朝向另一边，然后拿出自己的匕首，刀尖插进匣盖与匣身之间，想要慢慢地推开盖子。
午后的太阳照得帐棚内非常闷热，这种紧张的气氛更使得温度提高十倍之多。他的脖子、胸口很快就已经汗湿，但雷斯林依旧小心进行，不过好不容易快要将盖子推开时，他给汗水打湿的手心却滑了一下，卷轴匣转动起来，盖子也忽然松开弹出去。
雷斯林仓皇后退，差点没有将床给撞翻，整颗心悬在半空。没发生什么事情，盖子仍在不平整的地面上跳动，最后在帐棚一角停下来。他抹了抹额头、等着心跳慢下来，之后大敌当前般地伸手，拿起卷轴匣，小心往里头窥探。
匣子里面塞了一张羊皮纸，也看得见上面有写字。雷斯林将卷轴匣开口对着光线，试图分辨出那字迹是一般文字还是魔法文字，可是看不出来。他最后不耐烦也不想管后果，直接将那张纸掏了出来。
‘年轻的玛济斯，我很高兴之前有机会跟你谈天，也很遗憾你就这样走了。也许我说了什么话冒犯到你，倘若如此我衷心在此致歉，并且希望有机会将你不小心留在这儿的东西物归原主。等到我们攻破城墙，希望有机会再与你一聚，相信下一次我们可以谈得很开心。’
信下面有署名：‘炎祭’。
“原来他是这样看我的？”雷斯林酸溜溜地心想：“他以为我是个笨蛋，会踏进这么明目张胆的陷阱？就连瞎了聋了傻了的溪谷矮人也知道要躲开。我说有两张脸的朋友啊，你是个有趣的对象没错，但是我可不打算跟你有什么深交。”
他将那纸条揉成一团，前去与丙连会合的路上带着一抹不屑丢进火堆中。他看过信之后，原本想要拒绝任务的念头全都化成空，一股火气冒了上来。现在就算上头原本没有安插他协助攻域，他很可能也会请缨上阵。抵达之后他就站在卡拉蒙身边。
“出发！”队伍中的士兵将命令一个一个向后传：“出发！”
这是个多云的日子，空中飘落一片轻雨，水珠将东西都打湿了。面包软了，柴火燃不起来，士兵个个都在抱怨。但是聂米丝中士与瑟耐吉连长却因此心情很好，看见厚重的云层，代表今天晚上不会有星星跟月亮出来。
丙连行进三个钟头以后到达了希望城后方的山壁。这段路程并不很远，要是走直线不要拖拖拉拉应该一小时不到而已，但是瑟耐吉连长想确保城内没有人会识破他们的动机，所以即便城墙上的哨兵不管眼睛多尖都应该看不见他们，丙连还是迂回前进，先朝反方向走出去一段才又折返。
派去前方侦察的士兵负责找出一个可以登上峭壁的地点。一开始这几个侦察兵还以为找不到，心想得回去请连长考虑改变计划。而问题地点是希望河，希望城因为偎着这条河而得名。希望河切过峡谷穿越山谷底部，河岸有很多磨坊，风车还在转动，发出难听的嘎嘎声，不过这些建筑物已经没人在里头，东西也被洗劫一空。侦察兵看了又不禁担心起来。
太阳下山，丙连准备行动，侦察兵终于找到可以渡河的地方。河水从山上流下来，在一处岩岛分叉为二，河水因此较浅，过了岩礁之后才又汇聚起来往下奔流。大感欣慰的侦察兵连忙回到集合地点，将大伙儿领向可以涉水的地方。
大家将自己的武器举高后开始下水，虽然天气不算差，但是山上流下来的水还是相当冷冽。卡拉蒙想要帮弟弟一把，可是雷斯林看他的眼神可以让奶油当场变酸；法师自己提起袍子下摆到腰部，跨步进入水中。
他移动得很慢，每一步都先试探一下，很怕会在冰冷的河水中摔一跤。他担心的倒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身上带的卷轴。卷轴虽然都密封在卷轴匣了，可是他还是不希望有任何一点闪失结果让水流冲去，否则墨水会晕开，上头的咒语就没用了。他终于安全渡过第一条支流，整个人冷到骨子里，抖得牙齿都打颤了。
礁石排列正好可以充当桥梁横跨第二条支流，也就是说雷斯林这次不用下水，但是他发现还是无法安心，因为走在那些石头上并没有比起涉水容易多少，顶多只是舒服一点。雷斯林的脚跟腿刚刚都冷到麻木了，感觉不到自己的脚趾，加上石头淋过雨变得很滑，就连老兵都常常重心不稳，在黑暗中一边滑跤一边小声咒骂。好几次都差点有人要摔进水里，不过有了卡拉蒙和很会攀爬的伙计两人协助，雷斯林也总算穿过了比较危险的一段。
丙连正式抵达峭壁下方，从这儿开始才是真正的挑战。大家都深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身上的擦伤瘀青，不发一语看着夜空下高耸的山脉。侦察兵朝上面指出一块平台，从那片平台再往上就可以翻过山。
翻过山之后就可以看见城墙，他们如此报告。
“马哲理，你力气最大。”聂米丝拿出一个铁钩交给卡拉蒙。“用力丢，要甩到比那个平台还高的地方。”
卡拉蒙在手上转了两圈后抛出铁钩，有力的臂膀将钩子直直往上送，钩子在高空画了个弧形，几秒钟之后朝谷底飞下来，差一点儿打在中士头颅上。聂米丝仓皇一闪，逃过一劫。
“抱歉，长官。”卡拉蒙低声道歉。
“再一遍，马哲理。”中士下令之后赶快退到安全距离。
卡拉蒙重掷一次，这次他很注意瞄准山壁的位置，铁钩连着绳子斜斜飞了上去，当的一声刺进山壁然后慢慢滑落，最后卡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他用全力扯了扯，确认绳子很牢靠。
“阿斗，你先上。”中士说：“多带点绳子上去。”
没有人知道阿斗本名是什么，包括他自己也一样。据他本人所言，从小大家因为他很会翻筋斗，便这么叫他，而他习以为常。以前他家里经营马戏团，在索兰尼亚各地进行表演，还曾经是帕兰萨斯王城的皇家马戏团。至于他离开马戏团的原因也同样没有人知道，阿斗自己未曾提起，有些风声指出他某一次走绳索的表演出了意外，失去妻子与伙伴，所以他才会悲痛欲绝不愿回去。
但若那故事属实，显然失去亲友并没有改变他的性格。他很活泼友善，喜欢在军营里表演特技，同袍看了莫不啧啧称奇。他倒立走路比起一般人用脚走路还灵活，身体可以随意弯曲甚至打结，手指像是没有关节一样可以有各种奇怪的角度，不管什么奇形怪状的树他都有办法爬上去。
阿斗一爬到半路的岩架上，又固定了几条绳子，然后抛到下面给大家接住。下面的士兵井然有序一个个往上爬。雷斯林看这情景不禁深思起来。他仅存的力气连拿个装满的酒杯都觉得重，想要自己爬上山壁根本不可能。
卡拉蒙也察觉到这点，“小雷你要怎么办？”他低声问。
“你背我。”雷斯林很干脆地回答。
“啊？”卡拉蒙看看绳子，又看看那高度，再看看弟弟，露出沮丧的表情。
虽然雷斯林很瘦，但他终究是个成年人，何况还得加上他的法杖、卷轴匣、法术材料等物品。
“你不会觉得重的，卡拉蒙。”雷斯林淡淡地说：“我会在自己身上施法，这样我就能跟羽毛一样轻。”
“喔，真的吗？这样就好办。”卡拉蒙毫无疑问地信任他，弯下腰让雷斯林爬上去。“手绕到我脖子前面喔，那法杖会不会掉？”
玛济斯法杖和卷轴匣都很牢固地、紧紧地绑在穿过雷斯林肩膀的一条皮带上。卡拉蒙抓住绳子，不停换手往上攀。
“你有施法术吗，小雷？”他问起：“我没听你念咒啊。”
“我对法术懂得比你多，卡拉蒙。”雷斯林回答。
卡拉蒙继续往上爬。他非常亢奋，没有感觉到什么多余的重量。
“小雷，你的法术真的有用！”他转过头：“我真的没感觉到你的重量！”
“别多嘴了，注意你上面！”雷斯林一点都不想知道要是卡拉蒙手松了会怎么样。
到了中间那片平台，雷斯林从卡拉蒙背上滑下，整个人背靠着山壁瘫在地上。他深呼吸一口气，马上咳嗽起来，连忙取了腰带上一个罐子，吞下一点药茶来舒缓胸口。这次咳嗽还可以压抑，不过他真的很累，眼前却是旅途中最艰难的一段。
“大伙儿继续往上爬！”中士再度将铁钩送到卡拉蒙手上。
从山顶到岩架的距离并没有比之前那一段要长，卡拉蒙抛出铁钩然后拉扯测试，一次就固定住绳子。阿斗飞快地爬上去，一番功夫之后又丢了几根绳子下来。
雷斯林又跳到卡拉蒙背上，但是这次卡拉蒙感觉到弟弟的体重了。虽然他块头大，但手臂还是又酸又痛，感觉上没有足够力气可以将两个人都送上山顶。幸好这段距离短些，否则他恐怕真的撑不住。
“小雷，你这一次的法术好像没用！”卡拉蒙汗如雨下，一边喘气一边说：“你确定有施法吗？我还是没听到你念咒文啊。”
“你太累了而已。”雷斯林随口答道。
连长下令休息，休息过后开始朝城墙迈进。山坡并不平坦，前进速度不快，大家要越过许多突起的石块，却也得翻越巨岩刮出的凹洞。这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城墙那边的火光好像还是很远，瑟耐吉看了不禁面色凝重，但侦察兵带来了好消息。
“长官，我们发现有一条路直通城内，可能是牧羊人用的小路。”
那条小径在岩石阵中绕来绕去，路况不算好而且很窄，队伍被迫变成一直线，一些如卡拉蒙这样个头儿大的人有时还得侧身才可以钻过。走到底之后，丙连到达一片空地，城市就在正下方，围墙上有人看守，营火边也有人驻扎，他们低声交谈，偶而朝着围城的军队看过去，那一头火光也很亮。
哨兵站的火光将山坡中间一段照得跟白天一样亮，大家光是站在这上头都觉得好像会暴露行踪，实际上，除非守城哨兵非常注意，不然不会察觉他们存在。士兵个个在影子中静悄悄移动，顺着小路继续往城墙靠近，进入危险范围时，雷斯林最担心的事情却发生了──他吸进了一口气，气管却好像堵住了，再怎么努力想要克制却还是咳了出来。
瑟耐吉连长马上停下脚步，回头一瞪。
“别出声音！”走在队伍前面的中土也用气声下令。
“别出声！”每个人都将命令向后传，大家同时都睦着雷斯林。
“他忍不住啦！”卡拉蒙瞪回去，站在弟弟前面保护。
雷斯林赶快拿了水壶灌一口苦药茶，有时候这剂药也不会立刻见效，咳嗽会持续好几个钟头。如果这种状况发生在此时，他相信自己一定会被大家从峭壁上丢下去。幸好不知是药茶这次有效，或者是雷斯林意志坚强，总之飘进他体内的灰烬似乎也不再作怪了。
丙连继续前进，终于来到城墙正上方的一片平台。连长又派出探子顺着路去前面侦察，其他人贴着山壁等候回报。雷斯林三不五时会喝一些茶，免得喉咙太过干燥。
探子的回覆令人失望。这条小路最后沿着溪流钻过城墙上一道缝隙，他们也调查了那裂缝看看自己能不能过去，却发现即便是伙计恐怕都无法硬挤。想要进城，唯一的办法就是降至墙顶，现在部队所在位置与墙头守卫塔差不多高，从充当窗户的射箭孔中透出明亮光线，也能看到至少有三个人的影子在里面晃动。
“看样子我们只好跳下去。”瑟耐吉看着城墙还有守卫塔，不禁面露难色。
“长官，硬闯的话，守卫塔里的人一定会发现。”聂米丝说：“不过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其他办法。”
瑟耐吉准备对着弓箭手下命令，雷斯林听到这件事，就从队伍后方往前面挤。
“我有事要跟连长报告。”他说完以后在狭窄的路上往前推挤，大家从旁扶了一把。
“你们从上面掩护，等我们翻进去以后再跟过来。”连长正吩咐弓手：“瞄准一点，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你们只有一箭机会可以取他们的命，如果让他们大叫求救，那计划就会失败。”
“不管他们射得多准，守城军的军官都会看到自己手下身上都是箭。”雷斯林走到弓箭手旁边，开始加入对话：“长官，这样他们就会猜到我们潜入。”
“嗯，但是他们不会知道我们躲在哪里。”连长反驳。
“他们一定会派人搜索，而且他们有一整个白天可以找。”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法师？”连长盯着他。
“是，长官，我有想到办法。用我的办法可以让大家安全隐密潜入城内，不会有人发现异状。”
连长和中士露出怀疑神情，他们相信的法师只有赫金一个人，而且赫金在他们眼中比较像是军人而非法师。他们都不欣赏雷斯林，觉得这人瘦弱又欠缺纪律，刚刚差点咳嗽那件事更加深了他们不好的印象。但是军官接到的命令是带这法师随行，并且运用他的技能，所以连长与中士交换了个眼神。
“唔，我想反正状况也不可能更糟。”瑟耐吉说得挺不客气。
“那你出发吧，马哲理。你们──”聂米丝又转头对着射手说，“还是把弓箭架好，以防万一。”她只差没脱口而出说：要是这法师想反叛，那第一个就射死他。不过这件事情好像不说也成了共识。
“马哲理，你要怎么下去？”中土又问道。
这问题很实际。玛济斯法杖有一个效果可以让持杖者如羽毛般飘荡在空中，这件事情雷斯林已经从得自大法师之塔的那本书上看过。他自己也曾经稍微练习，第一次直接摔在屋顶上，第二次则成功。但是他没有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过，无法确定羽落术能支撑多久，而此刻并非实验的好时机。
“跟刚刚上来的办法一样。”他回答完，命令也立刻传到卡拉蒙那边。
卡拉蒙将绳子绑在石头上，就要朝谷底抛去。
“等等！”聂米丝出声制止。
有个出来巡逻的士兵从正下方经过，一行人静静等着他转身离开。
雷斯林搭在哥哥宽厚的背上，卡拉蒙以双手绕绳，脚踏岩壁一点一点往下降。一开始还藏身在阴影里头，但一会儿以后就进入哨站在山上打出的光线里。
躲在岩架上的人全部屏息以待，只要一个守卫正好透过射箭口往外看，便能马上抓到他们。
雷斯林转头看看城墙与守卫塔，有个守卫的身子挡住了狭窄的射箭口。
“卡拉蒙，先停！”雷斯林低声说。
卡拉蒙立刻停在原位，但是他没办法一直保持这种姿势来撑自己与弟弟，手臂已经很累了，酸得发起抖来。他和雷斯林在绳索上晃来晃去，成了最好的目标。雷斯林原以为那人会大叫，但他却离开窗边，没有任何警报声，看样子行踪尚未泄漏。
“快！”雷斯林悄悄叫道。
卡拉蒙再度下降，最后几呎距离他终于撑不住放开绳索直接用滑的，手掌皮肤磨裂一大片，然后重重摔在墙头上。雷斯林从哥哥背上滑下来之后立刻翻滚寻找掩蔽物，他和卡拉蒙闪进城墙的阴影内，将身子缩起来等待，心想搞不好已经被人听见风吹草动。
守卫塔内的人大声交谈，不知道为了什么在争吵的样子，似乎也没听到外头的动静。雷斯林看看城墙另一端，下一座守卫塔间隔五十码之多，所以不用担心才对。
“我要怎么做？”卡拉蒙悄悄问。
“把你那瓶酒拿来。”雷斯林轻声回答。
“酒？”卡拉蒙装出无辜的表情：“我没有──”
“够了，卡拉蒙！把你藏在裤袋里那瓶矮人烈酒拿出来。我知道你带在身上！”
心生懊恼但却无言以对的卡拉蒙，只得伸手从护甲底下掏出一个小瓶子交给弟弟。
“在这儿等我。”雷斯林吩咐。
“但是，小雷，我──”
“嘘！”雷斯林要他收声：“照我的话做！”
之后他一句话也不说就跑了出去。卡拉蒙无法猜透弟弟想做什么，却也怕自己不听话会坏了大事，便自己一个人蹲在角落，随时准备抽出短剑。
雷斯林沿墙偷偷前进，到了守卫塔的窗口下面，他可以听到里头的守卫还在说话，不过并不注意他们对话的内容，专心致志在自己的咒语上，跪在射箭口底下，并且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盒盖。雷斯林回想魔法咒语，很满意地发现到每个字都立刻浮现在脑海中，于是恐惧感消失、甚至讶异着自己能够如此冷静。他掐了一把沙子朝着射箭口洒进去，同时念诵咒文。
里头人声开始紊乱，最后归于沉默。不知什么东西砸到地上，发出很大的碎裂声。雷斯林听见以后身子一缩，静止一会儿以确定这声响没引起怀疑。过一阵子依旧没有守卫过来巡察，或许塔里头只有这几个人，雷斯林小心翼翼站起来往里头偷看。
三个大男人倒在木头桌上，受到魔法影响沉沉睡去，刚刚听见的声音是大酒杯在一个人没力气以后摔到地面上。射箭口很小，没办法挤进去，雷斯林扭开酒瓶，将瓶子扔进守卫室，瓶子打在桌面，液体洒得到处都是，也滴到地板上，整个房间都飘逸着酒气。
雷斯林站在那儿看了看自己这手杰作。等到守城的军官过来巡视，会看见这三个守卫居然因为工作无聊所以喝烈酒，不过看样子喝多了点。相较于给军官看到三个部下莫名其妙昏倒，这样合理得多；而且，若让他看见三个手下中箭而死，那更是安全得太多。
这三个守卫醒过来一定会矢口否认自己喝酒，但是不会有人相信的。他们将因为怠忽职守遭受处分，甚至因此判处死刑。雷斯林仔细看了看，其中一人很年轻，好像还不到十七岁；另外两个年纪较大，应该成家了，可能妻子还守在家中担心受怕……
雷斯林低头默想，这三个人是敌军，他不能将对方当成人来看待。这三个守卫今天晚上是醒不过来了，之前巡逻的守卫似乎也已经走远。雷斯林踮着脚尖回到哥哥身边。
“办妥了。”他开口。
“守卫怎么了？”卡拉蒙问。
“没时间解释！”雷斯林说：“快点带大家下来！”
卡拉蒙扯了绳子三下。
过了一会儿，阿斗摇摇摆摆溜了下来，尾随在后的则是聂米丝中士。
“塔的状况？”她问。
“摆平了，长官。”雷斯林报告。
聂米丝挑了下眉毛：“阿斗，你去看看。”
一些气话冲到雷斯林唇边，不过他还有理智，将那些句子吞回肚子去，静静任由中士打量。
“他们都呼呼大睡啦，长官。”阿斗回报时脸上笑嘻嘻的，对着雷斯林眨眨眼。
“很好。”聂米丝只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但还是赞许地看看雷斯林，之后拉动绳索。伙计先滑下来，脸上堆满笑容十分兴奋。中士马士又下了命令。
“阿斗，找个好地方让大家下城墙。伙计，你负责监视其他的哨塔。”
天际已经渐渐透白，阿斗到城墙另一端检视，回报下方有条小路，位在一栋大建筑后头，应该就作为丙连藏身的仓库之一。
“附近没人，长官。”他最后说。
“很快就会有了。”中士低语。现在部队还躲在暗处，可是天过不久就要亮了，“要尽快让大家下去。”她朝着围城军的那个方向望过去：“不是说好要调虎离山吗？人死去哪儿了？”
大伙儿迅速从绳索溜下去。卡拉蒙留在上面协助大家能安静降落在城墙另一侧，阿斗将绳子系在墙上锯齿雉堞部位并紧紧抓牢，其他人顺着绳索抵达底下的小巷子。有人挥手指着旁边的房子，看样子他们已经找到入口。
“长官！”伙计回报：“另一座塔有人出来，是朝这儿走！”
中士暗叫一声惨，虽然大部份人都降落了，但城墙上还有五人，其中包括连长。更糟糕的是，直到此时此刻，外头都没有盟军攻打、分散注意力的迹象。
“可能是军官，”中士说：“来巡视的。我去──”她抽出刀子。
“交给我处理，长官。”雷斯林自告奋勇。
“法师，别──”中士开口。
但雷斯林已经冲出去了，他匿踪在阴影中行动全然无声，宛如与黑暗融为一体。
中士也想跟上去，但是卡拉蒙伸手拉住她，很镇定地说：“长官请别急，小雷说交给他处理，到目前为止他还没让您失望。”
有一个箍着铁环的大木桶靠在墙边，如果城墙遭到火箭攻击，士兵便可以用来灭火。雷斯林蹲在水桶后面，等到军官靠近，那军官低着头似乎沉思着什么。要是他视力不差，这时候一抬头就会看到山壁上有条绳子，然后一切都毁了。
“长官！快过来！”那人猛然一抬头，但他看的不是前面而是后面，也就是声音传来的方向。
“长官，不好了，敌人攻过来了！”
那军官犹豫一阵，回头看着刚刚走过的哨塔。说巧不巧，这时前门处真的发动攻势，号角声传来，虽然走了调音色也差，但在雷斯林耳朵里还是最美妙的音乐。那个守城军官这下子真的相信遭到奇袭，立刻转头冲进城内。
雷斯林露出微笑，对自己表现很满意。自从不在祭典上表演，他几乎没机会用到腹语术，但看起来他的技艺一点儿也没生疏。等他回去时，大部份人已经下降到城内，中士与连长也都已经下去了，只剩下卡拉蒙和阿斗。
卡拉蒙忽然想到：“你要怎么下去？”他问起阿斗。
“跟你一样用绳子下去啊。”阿斗回答。
“那谁留在上面把绳结打开？”卡拉蒙又问：“总得有人留下来，否则会被敌人发现的！”
“说得对。”阿斗一本正经答道：“那你留在上头，我先下去？”
“也可以啊。”卡拉蒙说完却又皱起眉头：“但话说回来，我解开绳子以后又要怎么下去？”
“所以问题就在这儿啦。”阿斗一副很忧心的样子：“你应该不会飞吧，嗯？那我想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就好了。”
卡拉蒙摇摇头还是很烦恼，但终究背起弟弟下了绳索。阿斗等到他们落地，然后自己也滑下去，动作很轻巧。到了地面以后，他往上看看绳索，绳子还牢牢绑在城垛上，但是他伸手一拉，绳结居然松开了，整条绳子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脚边。他对着双胞胎兄弟眨眨眼睛。
“他说那是死结！”卡拉蒙吓得大叫：“我们差一点就摔死了！”
“够了，卡拉蒙。”雷斯林非常不耐烦，原本愉悦的心情慢慢褪去，使用法术造成的疲劳越来越明显。“你已经向大家证明你有多笨了。”
“可是，小雷，我不懂……”
他一边说一边追上弟弟。
阿斗将绳子收好揽在肩膀上，一起窜进仓库时，守城军队已经准备迎接来自正面那一波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