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丽维·戴纳维斯轻快地走过小杰斯波岛与大杰斯波岛之间的通行桥，尽量不去理会肩膀上传来的紧绷感。这座桥名为百合之茎，由拉克辛构成，负责连接小岛上的光明利亚与大岛上的商业区和住宅区。她将一头黑发扎成马尾，下面则穿了一条粗制亚麻长裤，为了抵御清晨凛冽的寒风，还披了一件斗篷。脚下的鞋子是她十四岁那年初次进入光明利亚时穿的那双耐用低统皮靴，当年诚惶诚恐的她，就是踩着这双鞋离开了故乡。每次被上层召见的时候，丽维都会忍不住想要盛装打扮一番，但最后还是忍下来。事实上，无论她作何打扮，那位富有而傲慢的教练总会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自卑。所以，她还是随意些好，表现得狂妄一点。假如当初达森·盖尔赢得了光明王之战，丽维便会成为奥丽维安娜·戴纳维斯小姐，名扬四海的柯尔文·戴纳维斯将军的女儿，身为提利亚人也将是一件光荣的事。
她本来就没亏欠任何人任何事。然而达森死了，他的支持者也因此遭到贬黜，就连她那比双方任何一位将军都更加德高望重的父亲也仅仅只是免于遭到处决。因此现在，她只是平凡的丽维·戴纳维斯，一位莱克顿出身的染色工的女儿，卢斯格尔城还握着她的契约。可那又怎样？她一点儿不怕被召见。
不是非常怕。
尽管过去三年丽维一直生活在杰斯波双子岛上，但她其实很少去大杰斯波岛。其他女孩子每周都会去那里听吟游诗人唱歌，品尝光明利亚以外的厨艺，邂逅御光者以外的男孩，购物，在考试结束后纵情欢饮。丽维负担不起那样的生活，也不想向任何人摇尾乞怜，所以，她总是找借口推脱，要么是练习，要么是学习。
这样一来的好处是，直到现在她都没看腻大杰斯波上的美景。岛上建筑林立，却没有像她家乡或加里斯顿那样看起来杂乱无章。房屋沿地面走势层层向上、依次排开，被刷成白色的墙壁在太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这里的建筑大多呈几何形：圆顶的六角形或八角形。每一栋房子都配有一个——这可不是多数建筑能做到的——大圆屋顶，而且每个屋顶的颜色都各不相同：碧穹海一样的蓝屋顶，有钱人偏爱的镀金圆顶，已经锈成绿色的铜屋顶，不过为了在太阳日那天重放光彩，人们每年那个时候都会将其擦出本色。另外还有血红色的圆屋顶与镜子一般的亮顶。就连圆顶下的门，也都非常漂亮。
然而这种整齐划一的白墙与形状不尽相同的住宅，似乎明显与杰斯波岛人桀骜不驯的个性格格不入。唯独门廊上的装饰与设计，依旧能让人深刻感受到只属于杰斯波人的风情——采用异域木料，挑选来自七大郡与海外地区各个角落的雕凿花样，这里不仅有森族人培育出的带叶活体木雕门，提利亚风格的马蹄拱门，帕里亚风格的棋盘图案门，还有镶嵌在小建筑上的巨门与高楼大厦上的锁眼门。
不过其中最有彩顶、白墙特色，最能代表大杰斯波岛的地方，莫过于繁星之地。每一条街道都成直线镶嵌铺开，每一个十字路口都立着一对对狭窄细长的拱门，每一根门廊都细到令人难以置信，而且至少有十层楼那么高，向上一直延伸到穹顶，并在那里交汇到一起。在拱顶最高处的转环上立着一面等身长的圆镜，经过工人的细致打磨，镜面光亮无瑕。每当太阳跃上地平线时，这面镜子便能通过街道的特殊布局，将光线反射到任何一个方向。
很久以前，建造者们就曾说过，这座城市永远不会有奥赫拉姆神之眼无法触及的地方。事实上，大杰斯波岛的白昼确实比世上其他任何地方的都要长。
最初建造繁星之地的目的，与丽维能想象的差不多，是为了拓展岛上御光者们的能力。在其他人口密集的城市里，拥挤的建筑物往往会彻底遮蔽天上的太阳，那不仅将让城市陷入黑暗，更意味着走在这种街道上的御光者将变得不堪一击。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过去人们都是根据高度与宽度把建筑物小心隔开，并安置天井。如今有了繁星之地的协助，相比其他地方的御光者，杰斯波岛上的不仅能够获取到更充足的能量，还能更长久地使用御光术。
太阳日那天，繁星之地的所有居民都将化身为光明王的仆从，他走到哪儿，镜面就转到哪儿，以照亮他的身影。当然，总会有几栋挡住光线的建筑，可无论他去往何处——即使是最贫穷的地方——至少也会有一部分空地。事实上，任何建筑在开始施工之前，人们都要对其进行审查，确保施工计划不会干扰到繁星之地的光线，只有极少一部分建筑可以例外，例如盖尔宅邸。
当然，丽维心想，同样的规则对可憎的富人来说总是不起作用。永远不，在这里不。
城内每个公国的使馆都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繁星之地的星星——一种采光镜。当然，只有在他们不需要开展防御、执法或宗教义务的时候。部分使馆还可以按照严格的时间表移动这些星星，来制造区域内所有人都能方便看见的光钟。
丽维穿过第一个公国使馆区的时候，那里正在举办活动，今天是他们的集市日。半数以上的星星被装上黄色透镜，散射出璀璨的光芒，照亮整座广场。宽阔的广场上，到处满溢着人们的欢声笑语。为这个场合，大家特别聘请了六名黄色御光者，在不戴护目镜的情况下用水光——一种液态的黄色拉克辛——变戏法。龙在空中被分解，闪闪发光的大型黄色拉克辛喷泉向空中喷出水柱，引得大量游人纷纷朝市集的方向涌去。剩下的一半星星则被装上其他颜色的透镜，绕着整个市集来回旋转，发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光芒。
丽维很同情塔猿——小个子奴隶，通常都是小孩——今天他们不得不在这里牵一整天绳子。不过在奴隶之中，他们的待遇算是不错的了，甚至还能领到薪水。在星星所有者看来，他们做的工作很重要，很有技术难度，甚至非常神圣。奴隶们两人一组，连续几天都要在这些狭窄的轴承间不断作业，一个人负责固定，另一个人用双手熟练地操作绳子。通常他们都要从第一缕阳光出现在黎明开始，一直工作到暮色降临。除非换岗，否则中途绝对不可以休息。这样一来，当光明王或幻紫御光者途经这里需要使用星星时，他们便能直接将魔法投入到使用之中。只不过，这中间每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都需要靠塔猿的努力来实现。
丽维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晃，正好发现一条可以使用幻紫光的线路。她立刻占住一颗星星，发动魔法，为的就只是朝那户有钱人家的舞会泄愤。这就是身为幻紫御光者的美妙之处，人们看不见幻紫御光者的魔法，也看不见幻紫色的光。
当然，她可不是第一个干这种事的学生。学校对这种恶作剧的惩罚可是又快又狠。
丽维的胃开始翻腾起来。无论是清晨人群的嘈杂、商人的吆喝、吟游诗人的歌声，还是水光烟火的噼啪声，这些都无法扰乱她对稍后这次会面专注的精神。
十字路商城是一栋十分繁华的商业大厦。里面不仅有咖啡馆、餐馆、酒馆，更有杰斯波双子岛上价格最贵的旅馆。据说，这家旅馆同样也是一家价格不菲的妓院。那地方坐落在使馆区的中心，正位于前使馆大楼的领地内，因此接待的客人多为各国大使、间谍、左右逢源的商人，以及刚刚穿过百合之茎的御光者。确切地说，那里其实位于提利亚旧大使馆内。丽维一直想知道，她的教官是不是故意和她约在这个地方，还是说她知道丽维根本负担不起这里高昂的费用，才选择这儿作为见面的地点。
丽维沿着宽敞的阶梯走进二楼的咖啡馆，一位美丽的迎宾员带着明媚的微笑接待了她。十字路商城拥有全市最优秀的服务生：这里的每位男性、女性甚至桌陪都极具魅力，他们一个个打扮体面，举手投足十分专业可靠。丽维一直怀疑这地方的奴隶或许都比她挣得多。再说那又不是什么难事。实际上，这是丽维第一次到这里面来。
“请问有什么我们可以帮您的吗？”迎宾员问道，“我们这里靠南面窗户的位置不错。”她继续介绍，并没有失礼地打量丽维身上廉价的衣服。
“可以的话，给我找一个隐蔽的位置。我要见一个从卢斯格尔大使馆来的……朋友，名叫阿格莱雅·克拉索斯。”
“好的，我会领她过来。”这里的侍者单凭名字就能分清谁是谁，“您是否需要为桌子设置隔音？”
隔音？噢。丽维眯紧眼睛，果然看到了幻紫光。她差点忘了自己以前听说过这种魔法。店内有三分之一的桌子正笼罩在幻紫光球下，光球上有换气的小洞，这样待在球里的客人就不会感到窒息。虽然小洞的存在导致声音无法被彻底隔绝，但也大大降低了谈话被偷听的可能性。还有一些幻紫光球上甚至还附有专门用来换气的幻紫光小风扇。在丽维看来，这些风扇是非常实用的，只是那些定了幻紫光球却没注意到风扇的客人们，看上去倒是觉得不太舒服的样子。
丽维打算冒险尝试一下。尽管那些风扇恐怕需要她额外多花一些小钱，但终究还是值得的。
找座位的时候，丽维才发现迎宾员本身也是一名幻紫御光者。后者的瞳孔被虹膜缩成一个光圈，大约只占整个瞳仁的三分之一。这也不能怪她没早些发现，毕竟只有在进一步使用魔法时，人们才能看见幻紫御光者眼睛缓慢往外流动的颜色。轻度的幻紫色在棕色的眼睛里一般很难被人察觉，不过在蓝色的眼睛里会瞬间令眼睛变得格外漂亮。若不是这样，丽维那双淡棕色眼睛也不可能注意到这点。
“事实上……”丽维说着掀起斗篷，想让侍者能看到她的后背。幻紫御光者通常会把自己的名字用幻紫光绘成图案，编织到衣服里去，好方便其他同伴来辨认彼此。
接待员扫了一眼丽维的斗篷，她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孔般大小。“看清楚了，”她说，“为防我们服务不当，当您需要隔音时，请再通知我们。幻紫御光者随时愿意为您效劳。”
迎宾员将丽维带到一个靠南边窗户的桌子旁边。这个位置不仅能透过敞开的窗户享受从外照进来的阳光，还能收到从天窗那边来的充足光线——拱门与高耸的扶壁轻松撑起整座屋顶，因此第二层楼从下到上都被做成了玻璃窗。不过，对坐在楼下的幻紫御光者来说有一点不太好，不透光的幻紫光墙会妨碍到光线收集，尽管对技术熟练的御光者来说依旧可以继续使用魔法，但对新手们而言，光是收集光线就足够让人头疼了。
丽维坐下来，看着那些工作人员在桌子间来回穿梭，奔走服务。他们一边工作，一边灵活地避开那些幻紫光球。一位年轻的男服务员朝她走过来，他身材清瘦，头发卷翘，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由于另一位客人还没到，所以服务员还没有过来炼制幻紫光球，不然他现在站的地方就是光球的所在地了。他看上去似乎只比丽维大几岁，模样十分俊美，身上的夹克巧妙地贴合在结实的肌肉上，勾勒出清晰的身体曲线。
不知道为什么，丽维总觉得应该让他帮自己上点儿什么，不过最后只要了一杯咖啡。毫无疑问，光这就将花去她一整块达纳，然而当他端着一杯地狱石般冒着热气的黑咖啡款款走来，向她投来一抹笑容时，丽维忽然觉得花一达纳点杯咖啡实在是太值了，简直物超所值。
可惜她的好心情在阿格莱雅·克拉索斯撅着屁股走上楼梯的瞬间化为乌有。丽维猜测她也就只有二十岁左右。作为显赫的卢斯格尔家最小的女儿，她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只有那头遗传自家族的罕见金发。阿格莱雅本身根本算不上是美人，瘦长的马脸上除了那双在御光术方面不会让人觉得浪费掉的蓝眼睛外，就只有一个巨丑无比的大鼻子。据说，这人为了获取一些政治筹码，先在卢斯格尔大使馆混了个职位，后来又在回拉斯省亲的时候嫁给了某个遇到的男人。她总是摆出一副可以随意使唤丽维的架子，甚至还说摊上丽维这个大麻烦是上面在惩治她，就因为有一次她对阿泰什大使的儿子出言不逊。大部分情况下，她的手下都是双色御光者、多色御光者，还有一些货真价实的间谍。
注意到丽维投过来的目光，阿格莱雅径直走向她，同时不忘朝几个客人招手，甚至还向其中一位抛了个媚眼。
“奥丽维安娜，”阿格莱雅说着走到桌前，“你今天早上看起来还……挺精神的。”那个停顿说明了一切。佯装在想词儿的模样，好像她真会说出什么好话来似的。放在一般女性身上或许只是一个停顿，但在阿格莱雅这儿事情就绝非偶然。
想跟我耍心眼儿。很好。丽维回敬道：“看到你很高兴，阿格莱雅。那一点点小刻薄很适合你。”噗。
阿格莱雅瞬间瞪大双眼，但是很快便用假笑掩过去了。“总喜欢当小刺儿头，不是吗，丽维？我就喜欢你这点。”她在丽维对面坐下，“还是说你蠢到根本没弄清自己的处境？”
父亲告诉过我，不要到这儿来，他说这里有鲨鱼和海怪。我真该听他的话，因为我现在就在和掌握我命运的女人对着干。
“我……”丽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似乎在期盼这点润滑能帮她把顺从的话说出来。“我很抱歉。我能为您效劳吗，夫人？”
阿格莱雅眼睛亮起来：“再说一遍。”
丽维犹豫片刻，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能为您效劳吗，夫人？”
“制个光球出来。”
丽维用魔法变出消音球，还在上面做了个风扇。
“多自负的姑娘，丽维·戴纳维斯。下次聚会的时候我一定会记得让你过来这儿端盘子，或是帮忙清洗便壶。”
“噢，我喜欢刷便壶。我还很乐意去告诉我那些没签合同的朋友们卢斯格尔家是怎么对待他们手下的御光者。”丽维再次回击道。
阿格莱雅笑了，笑声着实令人不快。“干得漂亮，丽维。不过你那只是虚张声势。我今天来另有目的。你是从莱克顿来的，对吗？”
丽维立刻警惕起来。阿格莱雅竟然不追究自己对她的冒犯？她早该料到的，在自己明目张胆的挑衅之后，对方肯定会亮出一个货真价实的威胁——而且以她的身份她完全可以想到好几种方法。然而阿格莱雅什么都没做。这本该让丽维心里轻松一点，但她并没有。
“是的。”丽维承认了，她没理由撒谎。莱克顿本身没有问题，况且阿格莱雅迟早会拿到丽维的背景资料，契约都写着呢。“小镇子，不值一提。”
“莉娜是什么人？”
“什么？她是个女佣，全名叫卡塔莉娜·德劳利亚。打零工的。”还是个瘾君子，家门之耻，母亲的噩梦。但阿格莱雅没必要知道这些，丽维也不会在外面说同乡一句坏话。
“有家人吗？”
“没有，”丽维说谎了，“战争结束后她才在莱克顿定居下来，和我父亲一样。”
“这么说她不是提利亚人？”
“你是指出身？我不知道。也许有一部分帕里亚人或者伊利塔人的血统吧。”丽维问道，“她怎么了？”
“她长什么样？”
瘦骨嶙峋，满眼血丝，因为抽烟的缘故，她的牙被熏得黑黄。“高挑，短卷发，褐色皮肤，漂亮的浅棕色眼睛。”丽维说着想到，或许莉娜曾经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
“那奇普呢？奇普是什么人？”
噢，见鬼，被戳穿了。“呃，是她儿子。”“噢，看来她有家人。”“我以为你问我她在莱克顿一带有没有家人。”“好吧，”阿格莱雅继续问道，“奇普多大了？”
“现在大概十五岁。”奇普人很好。虽然上次丽维回家的时候那小子明显已经彻底迷上她了。
“他长什么样子？”
“你为什么问这些？”丽维反问。
“回答我的问题。”
“我有三年没见过他了，现在他可能完全变了个样。”丽维挥挥手，但阿格莱雅完全不为所动。“有点儿胖。比我稍微矮一点儿，上次我见到他——”
“看在奥赫拉姆神的分上，丫头，我问的是眼睛、肤色、头发！”“我又不知道你想问这些！”
“现在你知道了。”阿格莱雅说。
“蓝眼睛，浅棕色皮肤，肤色没有他母亲那么深。也是卷发。”
“杂种？”
“我猜是。”但丽维也看不出奇普是哪两国的混血。帕里亚人和阿泰什人？伊利塔人和血森林人？还是别的什么族？或许不只两种混血，他是什么地方的人都有可能。不过“杂种”这词太具贬义了，一点儿都不公平。七大郡上流家族之间的通婚比平民多得多，但他们从来不叫自己的孩子杂种。
“蓝眼睛。真有意思，你们那儿没多少人有蓝眼睛，对吧？”
“我父亲就有蓝眼睛。战后有几个长着蓝眼睛的人定居在那里，不过，我们和其他提利亚人也没什么区别。”
“他是御光者吗？”
“当然是，我父亲可是最有名的红色……”“没问你父亲，蠢丫头。我问的是奇普。”
“奇普？不是！好吧，我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不是，那时候他也就十二三岁。”
阿格莱雅靠回到椅背上。“介于你今天的态度，我本来不该向你解释什么的，不过那样一来你肯定会把事情搞得比现在还糟。有任务交给你，丽维·戴纳维斯。看来让我负责管理你这件事其实是奥赫拉姆神的恩赐。我们拦截到一封莉娜写给光明王陛下的信。”
“她写了什么？”
“她说奇普是光明王陛下的私生子。”
丽维忍不住笑出来，太荒谬了。但阿格莱雅的表情说明这不是玩笑。
“怎么会？！”丽维惊问。
“她说她快要死了，想让加文见见他的儿子奇普。我们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是不是第一次通信。但对方没提什么要求，也没有威胁他。奇普的年龄没问题，而且加文在成为光明王之前也是蓝眼睛。其他方面目前无法定论，不过那封信写得那么肯定，好像加文认识她似的。”阿格莱雅微笑着勾起嘴角，“丽维，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借此争取到更好的生活。而且我希望你能明白，只要我想，我可以让你过得比现在还要糟。你的测验结果是幻紫与黄色御光者，不过由于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你的资助人选择不让你接受双色御光者的培训。”
是的，丽维很清楚。人们期望双色御光者使用的是某两种常见的颜色，否则就会对资助人与出资的国家造成负担。由于黄色非常难以驾驭，接受黄色御光者培训以后又通过最终的考试的人寥寥无几。因此对资助人来说，支持带有黄色的双色御光者将是一笔非常巨大的开销，而得到回报的可能又微乎其微。于是，为了省钱，丽维的资助人只当她不是双色御光者。这不公平，但没人会为提利亚人出头。
“听好你的任务，丫头。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所在的班会成为下一个光明王陛下亲自授课的班级。接近他——”
“你要我去监视光明王陛下？”丽维问道。这个主意简直是……是亵渎神明。
“我们必须得这么干。他可能会向你询问关于他儿子和莉娜的事情，抓住这个机会，让他离不开你。你要做他的情人，不择手段地——”
“什么？他的岁数比我大一倍！”
“要是你也四十岁，那才可怕呢。但你不是。我们现在说的这位也不是什么老掉牙的家伙。说实话，你做梦都想被他撕掉衣服，不是吗？”
“不，绝对不是！”真的，她只是仰慕他，所有女孩都仰慕他。但对丽维来说，那完全是精神上的，柏拉图式的。
“啊，你是僧侣吗，还是骗子？我保证除了你之外光明利亚所有女孩都会做这种梦。不过没关系，你可以从现在开始考虑。”
“你想让我去勾引他？”
“想在男人睡觉的时候进他的房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做他的情人。假如他中途醒来发现你在看他的信，你可以装作是在嫉妒，说你要找找看有没有别的女人在给他写信。其实我们根本不在乎你用什么方法接近他，但实话实说，你有什么可向光明王陛下展现的资本？言谈风趣？远见卓识？根本不够。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作为一名提利亚人，你很漂亮，年轻，不太聪明，也没有文化，又柔弱，也不是学者、诗人、或歌手，如果你能找到其他方式接近他就更好了。我只是举几个例子。”
这简直是丽维听过的最伤人的夸人方式。“别想了。我不会去卖身的。”
“你的虔敬令我感动，但如果你心甘情愿，那就不算卖身，对吧？你见过他，他那么有魅力，所以你也能得到额外的福利。你可以拥有他，享受其他女人投来的嫉妒，还有我们提供的一切——”
“我不想从你们那里得到任何东西。”
“那你应该在签订契约之前想到这一点。不过已经晚了。丽维，只要你能在私底下与加文·盖尔见上一面，我们就会升你为双色御光者。更进一步，我们便会给你更丰厚的回报。但如果你非要自命清高，你的生活将可能就此跌落谷底。我会根据你签下的那份契约充分行使我的权力。”
只要跟光明王陛下见一次面就能升为双色御光者，这个提议看上去简直慷慨至极。但丽维知道他们背后的意图，光明王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不过和一个提利亚出身的单色御光者睡觉就显得有点儿问题了，这有失身份，双色御光者就不同了，至少算得上是有地位的人。事实上，这个提议还是有些好处的，或许会让加文对这群人起疑，但在光明王身边安插一名间谍，其价值对卢斯格尔来说还是值得一冒风险的，现在他们只需要丽维点头。
“不仅如此，”阿格莱雅说道，“如果你比我想象中的聪明，你也可以自己查出当年下令将加里斯顿夷为平地的人是谁。这样你就能找到那个该为你母亲的死负责的人。”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她本来就没亏欠任何人任何事。然而达森死了，他的支持者也因此遭到贬黜，就连她那比双方任何一位将军都更加德高望重的父亲也仅仅只是免于遭到处决。因此现在，她只是平凡的丽维·戴纳维斯，一位莱克顿出身的染色工的女儿，卢斯格尔城还握着她的契约。可那又怎样？她一点儿不怕被召见。
不是非常怕。
尽管过去三年丽维一直生活在杰斯波双子岛上，但她其实很少去大杰斯波岛。其他女孩子每周都会去那里听吟游诗人唱歌，品尝光明利亚以外的厨艺，邂逅御光者以外的男孩，购物，在考试结束后纵情欢饮。丽维负担不起那样的生活，也不想向任何人摇尾乞怜，所以，她总是找借口推脱，要么是练习，要么是学习。
这样一来的好处是，直到现在她都没看腻大杰斯波上的美景。岛上建筑林立，却没有像她家乡或加里斯顿那样看起来杂乱无章。房屋沿地面走势层层向上、依次排开，被刷成白色的墙壁在太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这里的建筑大多呈几何形：圆顶的六角形或八角形。每一栋房子都配有一个——这可不是多数建筑能做到的——大圆屋顶，而且每个屋顶的颜色都各不相同：碧穹海一样的蓝屋顶，有钱人偏爱的镀金圆顶，已经锈成绿色的铜屋顶，不过为了在太阳日那天重放光彩，人们每年那个时候都会将其擦出本色。另外还有血红色的圆屋顶与镜子一般的亮顶。就连圆顶下的门，也都非常漂亮。
然而这种整齐划一的白墙与形状不尽相同的住宅，似乎明显与杰斯波岛人桀骜不驯的个性格格不入。唯独门廊上的装饰与设计，依旧能让人深刻感受到只属于杰斯波人的风情——采用异域木料，挑选来自七大郡与海外地区各个角落的雕凿花样，这里不仅有森族人培育出的带叶活体木雕门，提利亚风格的马蹄拱门，帕里亚风格的棋盘图案门，还有镶嵌在小建筑上的巨门与高楼大厦上的锁眼门。
不过其中最有彩顶、白墙特色，最能代表大杰斯波岛的地方，莫过于繁星之地。每一条街道都成直线镶嵌铺开，每一个十字路口都立着一对对狭窄细长的拱门，每一根门廊都细到令人难以置信，而且至少有十层楼那么高，向上一直延伸到穹顶，并在那里交汇到一起。在拱顶最高处的转环上立着一面等身长的圆镜，经过工人的细致打磨，镜面光亮无瑕。每当太阳跃上地平线时，这面镜子便能通过街道的特殊布局，将光线反射到任何一个方向。
很久以前，建造者们就曾说过，这座城市永远不会有奥赫拉姆神之眼无法触及的地方。事实上，大杰斯波岛的白昼确实比世上其他任何地方的都要长。
最初建造繁星之地的目的，与丽维能想象的差不多，是为了拓展岛上御光者们的能力。在其他人口密集的城市里，拥挤的建筑物往往会彻底遮蔽天上的太阳，那不仅将让城市陷入黑暗，更意味着走在这种街道上的御光者将变得不堪一击。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过去人们都是根据高度与宽度把建筑物小心隔开，并安置天井。如今有了繁星之地的协助，相比其他地方的御光者，杰斯波岛上的不仅能够获取到更充足的能量，还能更长久地使用御光术。
太阳日那天，繁星之地的所有居民都将化身为光明王的仆从，他走到哪儿，镜面就转到哪儿，以照亮他的身影。当然，总会有几栋挡住光线的建筑，可无论他去往何处——即使是最贫穷的地方——至少也会有一部分空地。事实上，任何建筑在开始施工之前，人们都要对其进行审查，确保施工计划不会干扰到繁星之地的光线，只有极少一部分建筑可以例外，例如盖尔宅邸。
当然，丽维心想，同样的规则对可憎的富人来说总是不起作用。永远不，在这里不。
城内每个公国的使馆都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繁星之地的星星——一种采光镜。当然，只有在他们不需要开展防御、执法或宗教义务的时候。部分使馆还可以按照严格的时间表移动这些星星，来制造区域内所有人都能方便看见的光钟。
丽维穿过第一个公国使馆区的时候，那里正在举办活动，今天是他们的集市日。半数以上的星星被装上黄色透镜，散射出璀璨的光芒，照亮整座广场。宽阔的广场上，到处满溢着人们的欢声笑语。为这个场合，大家特别聘请了六名黄色御光者，在不戴护目镜的情况下用水光——一种液态的黄色拉克辛——变戏法。龙在空中被分解，闪闪发光的大型黄色拉克辛喷泉向空中喷出水柱，引得大量游人纷纷朝市集的方向涌去。剩下的一半星星则被装上其他颜色的透镜，绕着整个市集来回旋转，发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光芒。
丽维很同情塔猿——小个子奴隶，通常都是小孩——今天他们不得不在这里牵一整天绳子。不过在奴隶之中，他们的待遇算是不错的了，甚至还能领到薪水。在星星所有者看来，他们做的工作很重要，很有技术难度，甚至非常神圣。奴隶们两人一组，连续几天都要在这些狭窄的轴承间不断作业，一个人负责固定，另一个人用双手熟练地操作绳子。通常他们都要从第一缕阳光出现在黎明开始，一直工作到暮色降临。除非换岗，否则中途绝对不可以休息。这样一来，当光明王或幻紫御光者途经这里需要使用星星时，他们便能直接将魔法投入到使用之中。只不过，这中间每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都需要靠塔猿的努力来实现。
丽维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晃，正好发现一条可以使用幻紫光的线路。她立刻占住一颗星星，发动魔法，为的就只是朝那户有钱人家的舞会泄愤。这就是身为幻紫御光者的美妙之处，人们看不见幻紫御光者的魔法，也看不见幻紫色的光。
当然，她可不是第一个干这种事的学生。学校对这种恶作剧的惩罚可是又快又狠。
丽维的胃开始翻腾起来。无论是清晨人群的嘈杂、商人的吆喝、吟游诗人的歌声，还是水光烟火的噼啪声，这些都无法扰乱她对稍后这次会面专注的精神。
十字路商城是一栋十分繁华的商业大厦。里面不仅有咖啡馆、餐馆、酒馆，更有杰斯波双子岛上价格最贵的旅馆。据说，这家旅馆同样也是一家价格不菲的妓院。那地方坐落在使馆区的中心，正位于前使馆大楼的领地内，因此接待的客人多为各国大使、间谍、左右逢源的商人，以及刚刚穿过百合之茎的御光者。确切地说，那里其实位于提利亚旧大使馆内。丽维一直想知道，她的教官是不是故意和她约在这个地方，还是说她知道丽维根本负担不起这里高昂的费用，才选择这儿作为见面的地点。
丽维沿着宽敞的阶梯走进二楼的咖啡馆，一位美丽的迎宾员带着明媚的微笑接待了她。十字路商城拥有全市最优秀的服务生：这里的每位男性、女性甚至桌陪都极具魅力，他们一个个打扮体面，举手投足十分专业可靠。丽维一直怀疑这地方的奴隶或许都比她挣得多。再说那又不是什么难事。实际上，这是丽维第一次到这里面来。
“请问有什么我们可以帮您的吗？”迎宾员问道，“我们这里靠南面窗户的位置不错。”她继续介绍，并没有失礼地打量丽维身上廉价的衣服。
“可以的话，给我找一个隐蔽的位置。我要见一个从卢斯格尔大使馆来的……朋友，名叫阿格莱雅·克拉索斯。”
“好的，我会领她过来。”这里的侍者单凭名字就能分清谁是谁，“您是否需要为桌子设置隔音？”
隔音？噢。丽维眯紧眼睛，果然看到了幻紫光。她差点忘了自己以前听说过这种魔法。店内有三分之一的桌子正笼罩在幻紫光球下，光球上有换气的小洞，这样待在球里的客人就不会感到窒息。虽然小洞的存在导致声音无法被彻底隔绝，但也大大降低了谈话被偷听的可能性。还有一些幻紫光球上甚至还附有专门用来换气的幻紫光小风扇。在丽维看来，这些风扇是非常实用的，只是那些定了幻紫光球却没注意到风扇的客人们，看上去倒是觉得不太舒服的样子。
丽维打算冒险尝试一下。尽管那些风扇恐怕需要她额外多花一些小钱，但终究还是值得的。
找座位的时候，丽维才发现迎宾员本身也是一名幻紫御光者。后者的瞳孔被虹膜缩成一个光圈，大约只占整个瞳仁的三分之一。这也不能怪她没早些发现，毕竟只有在进一步使用魔法时，人们才能看见幻紫御光者眼睛缓慢往外流动的颜色。轻度的幻紫色在棕色的眼睛里一般很难被人察觉，不过在蓝色的眼睛里会瞬间令眼睛变得格外漂亮。若不是这样，丽维那双淡棕色眼睛也不可能注意到这点。
“事实上……”丽维说着掀起斗篷，想让侍者能看到她的后背。幻紫御光者通常会把自己的名字用幻紫光绘成图案，编织到衣服里去，好方便其他同伴来辨认彼此。
接待员扫了一眼丽维的斗篷，她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孔般大小。“看清楚了，”她说，“为防我们服务不当，当您需要隔音时，请再通知我们。幻紫御光者随时愿意为您效劳。”
迎宾员将丽维带到一个靠南边窗户的桌子旁边。这个位置不仅能透过敞开的窗户享受从外照进来的阳光，还能收到从天窗那边来的充足光线——拱门与高耸的扶壁轻松撑起整座屋顶，因此第二层楼从下到上都被做成了玻璃窗。不过，对坐在楼下的幻紫御光者来说有一点不太好，不透光的幻紫光墙会妨碍到光线收集，尽管对技术熟练的御光者来说依旧可以继续使用魔法，但对新手们而言，光是收集光线就足够让人头疼了。
丽维坐下来，看着那些工作人员在桌子间来回穿梭，奔走服务。他们一边工作，一边灵活地避开那些幻紫光球。一位年轻的男服务员朝她走过来，他身材清瘦，头发卷翘，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由于另一位客人还没到，所以服务员还没有过来炼制幻紫光球，不然他现在站的地方就是光球的所在地了。他看上去似乎只比丽维大几岁，模样十分俊美，身上的夹克巧妙地贴合在结实的肌肉上，勾勒出清晰的身体曲线。
不知道为什么，丽维总觉得应该让他帮自己上点儿什么，不过最后只要了一杯咖啡。毫无疑问，光这就将花去她一整块达纳，然而当他端着一杯地狱石般冒着热气的黑咖啡款款走来，向她投来一抹笑容时，丽维忽然觉得花一达纳点杯咖啡实在是太值了，简直物超所值。
可惜她的好心情在阿格莱雅·克拉索斯撅着屁股走上楼梯的瞬间化为乌有。丽维猜测她也就只有二十岁左右。作为显赫的卢斯格尔家最小的女儿，她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只有那头遗传自家族的罕见金发。阿格莱雅本身根本算不上是美人，瘦长的马脸上除了那双在御光术方面不会让人觉得浪费掉的蓝眼睛外，就只有一个巨丑无比的大鼻子。据说，这人为了获取一些政治筹码，先在卢斯格尔大使馆混了个职位，后来又在回拉斯省亲的时候嫁给了某个遇到的男人。她总是摆出一副可以随意使唤丽维的架子，甚至还说摊上丽维这个大麻烦是上面在惩治她，就因为有一次她对阿泰什大使的儿子出言不逊。大部分情况下，她的手下都是双色御光者、多色御光者，还有一些货真价实的间谍。
注意到丽维投过来的目光，阿格莱雅径直走向她，同时不忘朝几个客人招手，甚至还向其中一位抛了个媚眼。
“奥丽维安娜，”阿格莱雅说着走到桌前，“你今天早上看起来还……挺精神的。”那个停顿说明了一切。佯装在想词儿的模样，好像她真会说出什么好话来似的。放在一般女性身上或许只是一个停顿，但在阿格莱雅这儿事情就绝非偶然。
想跟我耍心眼儿。很好。丽维回敬道：“看到你很高兴，阿格莱雅。那一点点小刻薄很适合你。”噗。
阿格莱雅瞬间瞪大双眼，但是很快便用假笑掩过去了。“总喜欢当小刺儿头，不是吗，丽维？我就喜欢你这点。”她在丽维对面坐下，“还是说你蠢到根本没弄清自己的处境？”
父亲告诉过我，不要到这儿来，他说这里有鲨鱼和海怪。我真该听他的话，因为我现在就在和掌握我命运的女人对着干。
“我……”丽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似乎在期盼这点润滑能帮她把顺从的话说出来。“我很抱歉。我能为您效劳吗，夫人？”
阿格莱雅眼睛亮起来：“再说一遍。”
丽维犹豫片刻，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能为您效劳吗，夫人？”
“制个光球出来。”
丽维用魔法变出消音球，还在上面做了个风扇。
“多自负的姑娘，丽维·戴纳维斯。下次聚会的时候我一定会记得让你过来这儿端盘子，或是帮忙清洗便壶。”
“噢，我喜欢刷便壶。我还很乐意去告诉我那些没签合同的朋友们卢斯格尔家是怎么对待他们手下的御光者。”丽维再次回击道。
阿格莱雅笑了，笑声着实令人不快。“干得漂亮，丽维。不过你那只是虚张声势。我今天来另有目的。你是从莱克顿来的，对吗？”
丽维立刻警惕起来。阿格莱雅竟然不追究自己对她的冒犯？她早该料到的，在自己明目张胆的挑衅之后，对方肯定会亮出一个货真价实的威胁——而且以她的身份她完全可以想到好几种方法。然而阿格莱雅什么都没做。这本该让丽维心里轻松一点，但她并没有。
“是的。”丽维承认了，她没理由撒谎。莱克顿本身没有问题，况且阿格莱雅迟早会拿到丽维的背景资料，契约都写着呢。“小镇子，不值一提。”
“莉娜是什么人？”
“什么？她是个女佣，全名叫卡塔莉娜·德劳利亚。打零工的。”还是个瘾君子，家门之耻，母亲的噩梦。但阿格莱雅没必要知道这些，丽维也不会在外面说同乡一句坏话。
“有家人吗？”
“没有，”丽维说谎了，“战争结束后她才在莱克顿定居下来，和我父亲一样。”
“这么说她不是提利亚人？”
“你是指出身？我不知道。也许有一部分帕里亚人或者伊利塔人的血统吧。”丽维问道，“她怎么了？”
“她长什么样？”
瘦骨嶙峋，满眼血丝，因为抽烟的缘故，她的牙被熏得黑黄。“高挑，短卷发，褐色皮肤，漂亮的浅棕色眼睛。”丽维说着想到，或许莉娜曾经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
“那奇普呢？奇普是什么人？”
噢，见鬼，被戳穿了。“呃，是她儿子。”“噢，看来她有家人。”“我以为你问我她在莱克顿一带有没有家人。”“好吧，”阿格莱雅继续问道，“奇普多大了？”
“现在大概十五岁。”奇普人很好。虽然上次丽维回家的时候那小子明显已经彻底迷上她了。
“他长什么样子？”
“你为什么问这些？”丽维反问。
“回答我的问题。”
“我有三年没见过他了，现在他可能完全变了个样。”丽维挥挥手，但阿格莱雅完全不为所动。“有点儿胖。比我稍微矮一点儿，上次我见到他——”
“看在奥赫拉姆神的分上，丫头，我问的是眼睛、肤色、头发！”“我又不知道你想问这些！”
“现在你知道了。”阿格莱雅说。
“蓝眼睛，浅棕色皮肤，肤色没有他母亲那么深。也是卷发。”
“杂种？”
“我猜是。”但丽维也看不出奇普是哪两国的混血。帕里亚人和阿泰什人？伊利塔人和血森林人？还是别的什么族？或许不只两种混血，他是什么地方的人都有可能。不过“杂种”这词太具贬义了，一点儿都不公平。七大郡上流家族之间的通婚比平民多得多，但他们从来不叫自己的孩子杂种。
“蓝眼睛。真有意思，你们那儿没多少人有蓝眼睛，对吧？”
“我父亲就有蓝眼睛。战后有几个长着蓝眼睛的人定居在那里，不过，我们和其他提利亚人也没什么区别。”
“他是御光者吗？”
“当然是，我父亲可是最有名的红色……”“没问你父亲，蠢丫头。我问的是奇普。”
“奇普？不是！好吧，我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不是，那时候他也就十二三岁。”
阿格莱雅靠回到椅背上。“介于你今天的态度，我本来不该向你解释什么的，不过那样一来你肯定会把事情搞得比现在还糟。有任务交给你，丽维·戴纳维斯。看来让我负责管理你这件事其实是奥赫拉姆神的恩赐。我们拦截到一封莉娜写给光明王陛下的信。”
“她写了什么？”
“她说奇普是光明王陛下的私生子。”
丽维忍不住笑出来，太荒谬了。但阿格莱雅的表情说明这不是玩笑。
“怎么会？！”丽维惊问。
“她说她快要死了，想让加文见见他的儿子奇普。我们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是不是第一次通信。但对方没提什么要求，也没有威胁他。奇普的年龄没问题，而且加文在成为光明王之前也是蓝眼睛。其他方面目前无法定论，不过那封信写得那么肯定，好像加文认识她似的。”阿格莱雅微笑着勾起嘴角，“丽维，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借此争取到更好的生活。而且我希望你能明白，只要我想，我可以让你过得比现在还要糟。你的测验结果是幻紫与黄色御光者，不过由于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你的资助人选择不让你接受双色御光者的培训。”
是的，丽维很清楚。人们期望双色御光者使用的是某两种常见的颜色，否则就会对资助人与出资的国家造成负担。由于黄色非常难以驾驭，接受黄色御光者培训以后又通过最终的考试的人寥寥无几。因此对资助人来说，支持带有黄色的双色御光者将是一笔非常巨大的开销，而得到回报的可能又微乎其微。于是，为了省钱，丽维的资助人只当她不是双色御光者。这不公平，但没人会为提利亚人出头。
“听好你的任务，丫头。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所在的班会成为下一个光明王陛下亲自授课的班级。接近他——”
“你要我去监视光明王陛下？”丽维问道。这个主意简直是……是亵渎神明。
“我们必须得这么干。他可能会向你询问关于他儿子和莉娜的事情，抓住这个机会，让他离不开你。你要做他的情人，不择手段地——”
“什么？他的岁数比我大一倍！”
“要是你也四十岁，那才可怕呢。但你不是。我们现在说的这位也不是什么老掉牙的家伙。说实话，你做梦都想被他撕掉衣服，不是吗？”
“不，绝对不是！”真的，她只是仰慕他，所有女孩都仰慕他。但对丽维来说，那完全是精神上的，柏拉图式的。
“啊，你是僧侣吗，还是骗子？我保证除了你之外光明利亚所有女孩都会做这种梦。不过没关系，你可以从现在开始考虑。”
“你想让我去勾引他？”
“想在男人睡觉的时候进他的房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做他的情人。假如他中途醒来发现你在看他的信，你可以装作是在嫉妒，说你要找找看有没有别的女人在给他写信。其实我们根本不在乎你用什么方法接近他，但实话实说，你有什么可向光明王陛下展现的资本？言谈风趣？远见卓识？根本不够。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作为一名提利亚人，你很漂亮，年轻，不太聪明，也没有文化，又柔弱，也不是学者、诗人、或歌手，如果你能找到其他方式接近他就更好了。我只是举几个例子。”
这简直是丽维听过的最伤人的夸人方式。“别想了。我不会去卖身的。”
“你的虔敬令我感动，但如果你心甘情愿，那就不算卖身，对吧？你见过他，他那么有魅力，所以你也能得到额外的福利。你可以拥有他，享受其他女人投来的嫉妒，还有我们提供的一切——”
“我不想从你们那里得到任何东西。”
“那你应该在签订契约之前想到这一点。不过已经晚了。丽维，只要你能在私底下与加文·盖尔见上一面，我们就会升你为双色御光者。更进一步，我们便会给你更丰厚的回报。但如果你非要自命清高，你的生活将可能就此跌落谷底。我会根据你签下的那份契约充分行使我的权力。”
只要跟光明王陛下见一次面就能升为双色御光者，这个提议看上去简直慷慨至极。但丽维知道他们背后的意图，光明王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不过和一个提利亚出身的单色御光者睡觉就显得有点儿问题了，这有失身份，双色御光者就不同了，至少算得上是有地位的人。事实上，这个提议还是有些好处的，或许会让加文对这群人起疑，但在光明王身边安插一名间谍，其价值对卢斯格尔来说还是值得一冒风险的，现在他们只需要丽维点头。
“不仅如此，”阿格莱雅说道，“如果你比我想象中的聪明，你也可以自己查出当年下令将加里斯顿夷为平地的人是谁。这样你就能找到那个该为你母亲的死负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