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2
在被抓的五分钟内，凯莉丝就已经知道，她陷入了一个比之前所惧还要棘手的麻烦里。格拉多国王的镜光骑士用枪逼着她走到一辆货车前，他们没有绑住她的双手，这点很稀奇，也给了她短暂的希望。随后那几名镜光骑士把她交给了十几名御光者，清一色的女人。有两个镜光骑士留了下来，用手枪对着她的头部，眼睛一眨不眨。
那些女人——两红一绿一蓝一幻紫——将她剥光，搜了身也搜查了衣服，很快就发现了她的护目镜。那两名镜光骑士几乎连瞟都没瞟她身体一眼，尽管营地的其他男人转过来想从那些围着她的御光者的缝隙间看个究竟，但并没有一句下流的言语。
纪律森严。该死的。
凯莉丝手臂护在胸前，目光向下，假装很尴尬。好吧，也许不完全是假装。
“眼睛抬起来！”其中一个红御光者命令道。
凯莉丝抬起目光。他们要看到她的眼睛，这样一来，她若想使用御光术他们就能发现。也很聪明。该死的。
她们迅速而有序地检查了她的所有衣服，不放过每处接缝可能有的夹层。然后检查了她的包，其中一人仔细地按条目列出清单。在清点完一切之后，凯莉丝希望她们能把衣服还给自己。
可没那么好运。相反，他们打开车门，扔进条紫色长裙，钻进车厢内。
“进去。”之前开口的那名红御光者说道。
凯莉丝上了车，门在身后砰地关上。她听到门闩拉下来和锁链到位的声音。车内很宽敞，里面有个草垫子，可以躺上睡觉，还有个便桶，一杯水，几条毯子和几个枕头——全部都是紫色的，这是他们所能找到的蓝色光谱中最深的颜色。从这种难闻的气味来判断，车内是才粉刷好的。窗户都装有窗闩和紫色玻璃，外面垂下紫色的帘子。显然，他们都把她的御光能力很当回事，并通过观察她的双眼和魔法照明棒，得知她能使用绿光和红光。与其冒险使用红绿之间的颜色，不如挑一个光谱最边缘的她无法使用的颜色。
这是一种奇怪的恩惠。当然了，他们本可以只是蒙住她的双眼，然而眼罩有可能会滑落。但大多数劫持者会把车内涂成黑色，让人质处于黑暗之中。现在这样也同样有效，但却要做更多麻烦事儿。如果御光者看不到自己可以使用的颜色，或是在白光中没有滤光镜，就无法使用御光术。凯莉丝从未这样无助过，她极其痛恨这种感觉。
她套上吊带衬裙以及那件轻薄柔软的紫色连衣裙，然后立即开始刮那层被薄红拉克辛加热烘干的油漆。她最终一定能刮下几块来，可是由于唯一的光线是透过紫色的窗帘和玻璃照进来的，刮下的那几块也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不过她依然这么做了，不由自主地想要试一试。紫色油漆层底下是一层黑色，再下面是很深的紫檀色木头。很不走运。
没过几分钟，车轮开始缓缓滚动。
那天晚上，他们给了她一块黑面包，还有一杯盛在涂黑过的铁杯中的水，之后走进来两名御光者，皮肤上分别布满了红色和蓝色拉克辛。万万想不到的是，他们的身后竟然站着一个裁缝。那是个瘦小的女人，身高刚到凯莉丝的肩膀，她快速地量了凯莉丝的尺寸，没有做任何笔头记录，只凭脑海记忆。然后她盯着凯莉丝的身体看了很长一段时间，那目光就好像是一个农夫在看着一片待开垦的石头山坡。她再次检查了一遍凯莉丝臀部的尺寸，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在接下来的五天，凯莉丝几乎一无所获。很显然，她所乘的这辆车很接近于烹饪货车，因为她整天听到的都是锅碗瓢盆遇到颠簸时发出的叮当响声。那些骑兵或是镜光骑士的朦胧身影，偶尔在经过货车时会非常靠近她被遮挡住的窗子，这时她就能清晰地看到那些剪影。尽管如此，他们开口说话时，她却无论如何也听不清楚。到了晚上，他们会把饭盛到涂黑的铁碗里再给她，勺子也是涂黑了的，还有黑面包和水，从来都没有红酒——该死的，这群人甚至考虑到了红酒的红色。每天晚上太阳落山后，都有一名由御光者陪同的镜光骑士来拿走她的便桶，铁碗，铁勺，还有水杯。有天晚上她把勺子留下来藏到枕头下，虽然当时他们未置一词，第二天却再也没给她送水过来。她交出勺子之后，才再次有水喝。
最糟糕的是无事可做。一天之内能做的俯卧撑只有那么多，除此之外就不能有比这更剧烈的活动了。没有乐器，没有书，当然也没有武器来练手，也不能练习御光术。
第六天晚上，两名蓝御光者走了进来。“选一个舒服的姿势。”其中一人说。凯莉丝坐在她那张小草垫子上，双手放在腿间，脚踝交叠。之后御光者们绑住了她的手脚，所用的拉克辛超过正常所需的四倍。最后把一副紫色护目镜戴到她的眼睛上就离开了。
格拉多国王进到车内，拿着一把折叠行军椅。他在上衣外又穿了一件宽松的黑色上衫，里面那件凯莉丝几乎看不到，他在裤子外也另罩了一条宽松的黑裤。凯莉丝可以理解他们面对自己时的谨慎，但这也太夸张了。国王在行军椅上坐定，盯着她，不发一语。
“我想你不会记得我，”他开口，“我见过你一次，还是在战前的时候。当然，我那时只是个小男孩，比你小三岁，而你已经不能自拔地爱上……对，盖尔兄弟中的一个，我不记得是哪个了。也许你也记不得了。有一阵子他们俩之间似乎有过些混淆，不是吗？”
“你真会迷惑人心，对不对？”凯莉丝问道。
“你可能会感到惊讶，”他摇了摇头说，“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美丽的姑娘，但同时你的故事又承载着他们的人生。一段悲剧性的三角恋爱，且是发生在这世上两个最强大的男人身上，这样的故事需要一个美丽的姑娘，不是吗？我的意思是，否则的话，这两个人为什么要把世界闹得四分五裂？为了她对历史独到的见解？为了她机智的妙语？都不是。你之所以被描述成一个美丽的姑娘，是因为吟游诗人需要让这个因你而生的故事更加合理。不要误解，”他说，“我是如此爱你，爱到夜不能寐。你是我第一个美好的暗恋对象。”
“我肯定你还有很多暗恋对象。还是说，因为你现在是国王了，所以女人们都假装觉得你很有魅力？”凯莉丝问道。
淡定，凯莉丝，淡定。但事实是，刚才那些话并非因为她是红御光者，她一直都讨厌按照他人的意愿去说话做事。
他沉下脸来：“这么毒的舌头竟然不知何故在颂歌中省去了。还是说，这是个新特质？”
“这几天我想更进一步地畅所欲言。我已经毁了这个世界，一个男人的自尊又算得了什么？”凯莉丝说。
“凯莉丝，我刚刚本想要赞美你一下，然后你就让我们的对话沦落到这么不愉快的境地。”
“哦，天哪。那么，请你一定要继续，没有什么比听到莱克顿的刽子手对我的赞美更珍贵了。”
他若有所思地双手合十：“对于你所看到的那些，我感到很抱歉，凯莉丝。”他不停地提到她的名字。她讨厌他这么唤自己。“我希望你知道，对于我在那儿下达的那些命令，我也并不感到开心。但同时我也希望你明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是否熟悉一份叫做‘国王的谋士’的手稿？”
“是的，”凯莉丝说，“里面那些恶心的建议和残酷的话语，连他自己统治的时候都无法容忍。”手稿里面的谋士问，统治者是被子民爱戴好还是为子民所惧怕好。两者兼得固然好，但他认为，如果一个统治者必须要二选一的话，应该坚持选择后者。
“他的建议很好，只是自身比较懦弱罢了，我并不因此而针对他。事实是，凯莉丝，当一个君王不被惧怕的时候，他最终不得不把恐惧慢慢灌输到人们的心里，同时伴随着非常严重的代价。卢城所发生的一切就源于此，加里斯顿也一样。你爱过的——起码是睡过的——那两人最终还是学到了这个教训，但是因为他们学会得太晚，于是不得不做那些比毁掉一个小村庄恶劣千倍万倍的事情。所以告诉我，你何以能因死掉的一千条人命而针对我，却不会因几万条、几十万条人命而针对他们？”
凯莉丝当时没有得到许可前往，并没看到卢城皇家长阶上沾染的鲜血和粪便。在那上面，数以百计的人一个接一个被无情地屠戮殆尽，尸体被丢下长阶，滚进下面呆若木鸡、魂飞魄散的人群中。甚至在战争之后，上面都一直没让她去加里斯顿，在那里曾有成千上万的人——甚至都无人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在那座被围困的城市中被拉克辛造成的大火吞噬。那是加文和达森所为。她所如此熟悉的两人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不知怎的，这好像是永远都不可能发生的事。她曾以为很熟悉的两人。
“这片土地上的人是我的子民。我不再只是个郡首，不再是他人土地的守护者；我是王。这些人属于我。杀掉一千个自己人就像剜掉自己的一大块肉，但毒瘤必须被切除掉。我就是这片土地。我的子民开垦这片土地，在我的眷顾之下收获庄稼。我保护他们，资助他们，反之他们就必须把粮食和后代献给我。不服从的人就是乱党，叛徒，盗贼，还是异教徒和变节者。他们违抗神圣的协议，违抗我就是违抗神的命令。我必须这样做，因为我的父亲不会如此。当初那半数的镇长第一次拒绝缴税的时候，如果他把那些人都吊死的话，那一千人现在还会活着。他很懦弱，想要被爱戴。在我有生之年，可能不会有人承认这点，但通过杀死莱克顿的那一千人，我实际上救了更多人。这就是国王。”
“你如此慷慨激昂地为自己砍掉婴儿的头再堆起来的行为辩护，真令人作呕。”神的命令？不是奥赫拉姆的？
“凯莉丝，你让我明白男人为什么要打老婆。”格拉多国王捋了捋黑色的胡子，却没再继续攻击她，“以如此恶劣的方式来示众，我才能保证那一幕会被深深地烙进每一个看到的人的脑海中。你以为死人会在乎他们的尸体被如何处置么？与其把他们都埋到一个大坑里，之后我的后代继续屠杀他们的后代，还不如以他们为例挽救活着的人。这座人头纪念塔会屹立到十几代以后，这是我留给自己子孙的遗产，那就是一个牢固的统治，而不需要他们自己去犯下这样的杀戮。我把这些告诉你的原因，凯莉丝，是因为我期望着，不管别人怎样，你也许可以明白。你现在是个成年女人了，不再是被大人物们所围绕着的那个惊恐的小女孩了。你见识过大人物，也经历过可怕事。我期望着也许你会明白伟大所带来的负担。起码明白一点。也许我对你期望过高了。”
凯莉丝吞了口唾沫，因愤怒及些许的恐惧而颤抖。他所说的一切都带有一种病态的逻辑，可是她见到过那些尸体，成河的鲜血，还有垒起的头颅。
“正如我之前想要说的，”格拉多国王说，他深吸了一口气，呼出他赤裸裸的失望，继续道，“你那时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但只是漂亮而已，不论哪些传说。但让我喜出望外的是，你是我所见过的女人中为数不多的年数越长反而越美的类型，你三十岁的样子看起来比二十岁时还要美，如果到了四十岁你看起来比现在更美的话，我也不会感到惊讶。当然，我敢肯定，这和你的胯下还从没挤出来过八九个孩子也有关，虽然大多数漂亮姑娘在到这年龄之前都会设法找个丈夫，但咱们还是不要挑剔已有的恩赐了。”
真正迷惑人心的高手。格拉多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他的猪脑子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你的确拥有一张可以激发诗人灵感的脸。然而这个——”他含糊地向她指了一下，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个必须得变。你有着男人一样的肩膀。”这个混蛋！他是怎么知道她有多讨厌自己的肩膀？每次的时尚潮流，不是露出肩膀，就是露出上臂，次次如此。而且他刚才那句话恰恰是她每周都会至少说一次的话：我有男人一样的肩膀。但国王还没说完，“你的屁股看起来像个十岁男孩的一样。也许是这条裙子显的，但愿如此吧。还有你的胸。你那可怜的曾经相当可观的胸部，它们去哪儿了？你十五岁的时候胸部都比现在大！现在你的黑卫训练结束了，当你看起来不再像一个饥饿的黑暗森林侏儒时，我就会允许你继续跳舞、骑马。”
“我不会在这里待这么久。”凯莉丝说。她皱起了眉头。她刚刚是不是承认了自己看上去就像一个饥饿的侏儒？
“凯莉丝，亲爱的。我已经等了你十五年。不管你是否意识到，你也一直在等着我。你我都不会退而求其次，否则你为什么仍然未婚？因此，我们可以再等几个月。你的礼服完成之时，我会再来拜访。”他环顾四周，“哦，我发现你这里没什么娱乐设施，肯定很无聊吧。对一个女人来说，精通那些令人愉悦的艺术是一件好事，我会把我母亲的桑翠琴拿过来，你也弹桑翠琴，对不对？”他笑了笑，走了出去。
最糟糕的是，凯莉丝的确感激此举。只有一点点而已。这个混蛋。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那些女人——两红一绿一蓝一幻紫——将她剥光，搜了身也搜查了衣服，很快就发现了她的护目镜。那两名镜光骑士几乎连瞟都没瞟她身体一眼，尽管营地的其他男人转过来想从那些围着她的御光者的缝隙间看个究竟，但并没有一句下流的言语。
纪律森严。该死的。
凯莉丝手臂护在胸前，目光向下，假装很尴尬。好吧，也许不完全是假装。
“眼睛抬起来！”其中一个红御光者命令道。
凯莉丝抬起目光。他们要看到她的眼睛，这样一来，她若想使用御光术他们就能发现。也很聪明。该死的。
她们迅速而有序地检查了她的所有衣服，不放过每处接缝可能有的夹层。然后检查了她的包，其中一人仔细地按条目列出清单。在清点完一切之后，凯莉丝希望她们能把衣服还给自己。
可没那么好运。相反，他们打开车门，扔进条紫色长裙，钻进车厢内。
“进去。”之前开口的那名红御光者说道。
凯莉丝上了车，门在身后砰地关上。她听到门闩拉下来和锁链到位的声音。车内很宽敞，里面有个草垫子，可以躺上睡觉，还有个便桶，一杯水，几条毯子和几个枕头——全部都是紫色的，这是他们所能找到的蓝色光谱中最深的颜色。从这种难闻的气味来判断，车内是才粉刷好的。窗户都装有窗闩和紫色玻璃，外面垂下紫色的帘子。显然，他们都把她的御光能力很当回事，并通过观察她的双眼和魔法照明棒，得知她能使用绿光和红光。与其冒险使用红绿之间的颜色，不如挑一个光谱最边缘的她无法使用的颜色。
这是一种奇怪的恩惠。当然了，他们本可以只是蒙住她的双眼，然而眼罩有可能会滑落。但大多数劫持者会把车内涂成黑色，让人质处于黑暗之中。现在这样也同样有效，但却要做更多麻烦事儿。如果御光者看不到自己可以使用的颜色，或是在白光中没有滤光镜，就无法使用御光术。凯莉丝从未这样无助过，她极其痛恨这种感觉。
她套上吊带衬裙以及那件轻薄柔软的紫色连衣裙，然后立即开始刮那层被薄红拉克辛加热烘干的油漆。她最终一定能刮下几块来，可是由于唯一的光线是透过紫色的窗帘和玻璃照进来的，刮下的那几块也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不过她依然这么做了，不由自主地想要试一试。紫色油漆层底下是一层黑色，再下面是很深的紫檀色木头。很不走运。
没过几分钟，车轮开始缓缓滚动。
那天晚上，他们给了她一块黑面包，还有一杯盛在涂黑过的铁杯中的水，之后走进来两名御光者，皮肤上分别布满了红色和蓝色拉克辛。万万想不到的是，他们的身后竟然站着一个裁缝。那是个瘦小的女人，身高刚到凯莉丝的肩膀，她快速地量了凯莉丝的尺寸，没有做任何笔头记录，只凭脑海记忆。然后她盯着凯莉丝的身体看了很长一段时间，那目光就好像是一个农夫在看着一片待开垦的石头山坡。她再次检查了一遍凯莉丝臀部的尺寸，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在接下来的五天，凯莉丝几乎一无所获。很显然，她所乘的这辆车很接近于烹饪货车，因为她整天听到的都是锅碗瓢盆遇到颠簸时发出的叮当响声。那些骑兵或是镜光骑士的朦胧身影，偶尔在经过货车时会非常靠近她被遮挡住的窗子，这时她就能清晰地看到那些剪影。尽管如此，他们开口说话时，她却无论如何也听不清楚。到了晚上，他们会把饭盛到涂黑的铁碗里再给她，勺子也是涂黑了的，还有黑面包和水，从来都没有红酒——该死的，这群人甚至考虑到了红酒的红色。每天晚上太阳落山后，都有一名由御光者陪同的镜光骑士来拿走她的便桶，铁碗，铁勺，还有水杯。有天晚上她把勺子留下来藏到枕头下，虽然当时他们未置一词，第二天却再也没给她送水过来。她交出勺子之后，才再次有水喝。
最糟糕的是无事可做。一天之内能做的俯卧撑只有那么多，除此之外就不能有比这更剧烈的活动了。没有乐器，没有书，当然也没有武器来练手，也不能练习御光术。
第六天晚上，两名蓝御光者走了进来。“选一个舒服的姿势。”其中一人说。凯莉丝坐在她那张小草垫子上，双手放在腿间，脚踝交叠。之后御光者们绑住了她的手脚，所用的拉克辛超过正常所需的四倍。最后把一副紫色护目镜戴到她的眼睛上就离开了。
格拉多国王进到车内，拿着一把折叠行军椅。他在上衣外又穿了一件宽松的黑色上衫，里面那件凯莉丝几乎看不到，他在裤子外也另罩了一条宽松的黑裤。凯莉丝可以理解他们面对自己时的谨慎，但这也太夸张了。国王在行军椅上坐定，盯着她，不发一语。
“我想你不会记得我，”他开口，“我见过你一次，还是在战前的时候。当然，我那时只是个小男孩，比你小三岁，而你已经不能自拔地爱上……对，盖尔兄弟中的一个，我不记得是哪个了。也许你也记不得了。有一阵子他们俩之间似乎有过些混淆，不是吗？”
“你真会迷惑人心，对不对？”凯莉丝问道。
“你可能会感到惊讶，”他摇了摇头说，“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美丽的姑娘，但同时你的故事又承载着他们的人生。一段悲剧性的三角恋爱，且是发生在这世上两个最强大的男人身上，这样的故事需要一个美丽的姑娘，不是吗？我的意思是，否则的话，这两个人为什么要把世界闹得四分五裂？为了她对历史独到的见解？为了她机智的妙语？都不是。你之所以被描述成一个美丽的姑娘，是因为吟游诗人需要让这个因你而生的故事更加合理。不要误解，”他说，“我是如此爱你，爱到夜不能寐。你是我第一个美好的暗恋对象。”
“我肯定你还有很多暗恋对象。还是说，因为你现在是国王了，所以女人们都假装觉得你很有魅力？”凯莉丝问道。
淡定，凯莉丝，淡定。但事实是，刚才那些话并非因为她是红御光者，她一直都讨厌按照他人的意愿去说话做事。
他沉下脸来：“这么毒的舌头竟然不知何故在颂歌中省去了。还是说，这是个新特质？”
“这几天我想更进一步地畅所欲言。我已经毁了这个世界，一个男人的自尊又算得了什么？”凯莉丝说。
“凯莉丝，我刚刚本想要赞美你一下，然后你就让我们的对话沦落到这么不愉快的境地。”
“哦，天哪。那么，请你一定要继续，没有什么比听到莱克顿的刽子手对我的赞美更珍贵了。”
他若有所思地双手合十：“对于你所看到的那些，我感到很抱歉，凯莉丝。”他不停地提到她的名字。她讨厌他这么唤自己。“我希望你知道，对于我在那儿下达的那些命令，我也并不感到开心。但同时我也希望你明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是否熟悉一份叫做‘国王的谋士’的手稿？”
“是的，”凯莉丝说，“里面那些恶心的建议和残酷的话语，连他自己统治的时候都无法容忍。”手稿里面的谋士问，统治者是被子民爱戴好还是为子民所惧怕好。两者兼得固然好，但他认为，如果一个统治者必须要二选一的话，应该坚持选择后者。
“他的建议很好，只是自身比较懦弱罢了，我并不因此而针对他。事实是，凯莉丝，当一个君王不被惧怕的时候，他最终不得不把恐惧慢慢灌输到人们的心里，同时伴随着非常严重的代价。卢城所发生的一切就源于此，加里斯顿也一样。你爱过的——起码是睡过的——那两人最终还是学到了这个教训，但是因为他们学会得太晚，于是不得不做那些比毁掉一个小村庄恶劣千倍万倍的事情。所以告诉我，你何以能因死掉的一千条人命而针对我，却不会因几万条、几十万条人命而针对他们？”
凯莉丝当时没有得到许可前往，并没看到卢城皇家长阶上沾染的鲜血和粪便。在那上面，数以百计的人一个接一个被无情地屠戮殆尽，尸体被丢下长阶，滚进下面呆若木鸡、魂飞魄散的人群中。甚至在战争之后，上面都一直没让她去加里斯顿，在那里曾有成千上万的人——甚至都无人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在那座被围困的城市中被拉克辛造成的大火吞噬。那是加文和达森所为。她所如此熟悉的两人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不知怎的，这好像是永远都不可能发生的事。她曾以为很熟悉的两人。
“这片土地上的人是我的子民。我不再只是个郡首，不再是他人土地的守护者；我是王。这些人属于我。杀掉一千个自己人就像剜掉自己的一大块肉，但毒瘤必须被切除掉。我就是这片土地。我的子民开垦这片土地，在我的眷顾之下收获庄稼。我保护他们，资助他们，反之他们就必须把粮食和后代献给我。不服从的人就是乱党，叛徒，盗贼，还是异教徒和变节者。他们违抗神圣的协议，违抗我就是违抗神的命令。我必须这样做，因为我的父亲不会如此。当初那半数的镇长第一次拒绝缴税的时候，如果他把那些人都吊死的话，那一千人现在还会活着。他很懦弱，想要被爱戴。在我有生之年，可能不会有人承认这点，但通过杀死莱克顿的那一千人，我实际上救了更多人。这就是国王。”
“你如此慷慨激昂地为自己砍掉婴儿的头再堆起来的行为辩护，真令人作呕。”神的命令？不是奥赫拉姆的？
“凯莉丝，你让我明白男人为什么要打老婆。”格拉多国王捋了捋黑色的胡子，却没再继续攻击她，“以如此恶劣的方式来示众，我才能保证那一幕会被深深地烙进每一个看到的人的脑海中。你以为死人会在乎他们的尸体被如何处置么？与其把他们都埋到一个大坑里，之后我的后代继续屠杀他们的后代，还不如以他们为例挽救活着的人。这座人头纪念塔会屹立到十几代以后，这是我留给自己子孙的遗产，那就是一个牢固的统治，而不需要他们自己去犯下这样的杀戮。我把这些告诉你的原因，凯莉丝，是因为我期望着，不管别人怎样，你也许可以明白。你现在是个成年女人了，不再是被大人物们所围绕着的那个惊恐的小女孩了。你见识过大人物，也经历过可怕事。我期望着也许你会明白伟大所带来的负担。起码明白一点。也许我对你期望过高了。”
凯莉丝吞了口唾沫，因愤怒及些许的恐惧而颤抖。他所说的一切都带有一种病态的逻辑，可是她见到过那些尸体，成河的鲜血，还有垒起的头颅。
“正如我之前想要说的，”格拉多国王说，他深吸了一口气，呼出他赤裸裸的失望，继续道，“你那时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但只是漂亮而已，不论哪些传说。但让我喜出望外的是，你是我所见过的女人中为数不多的年数越长反而越美的类型，你三十岁的样子看起来比二十岁时还要美，如果到了四十岁你看起来比现在更美的话，我也不会感到惊讶。当然，我敢肯定，这和你的胯下还从没挤出来过八九个孩子也有关，虽然大多数漂亮姑娘在到这年龄之前都会设法找个丈夫，但咱们还是不要挑剔已有的恩赐了。”
真正迷惑人心的高手。格拉多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他的猪脑子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你的确拥有一张可以激发诗人灵感的脸。然而这个——”他含糊地向她指了一下，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个必须得变。你有着男人一样的肩膀。”这个混蛋！他是怎么知道她有多讨厌自己的肩膀？每次的时尚潮流，不是露出肩膀，就是露出上臂，次次如此。而且他刚才那句话恰恰是她每周都会至少说一次的话：我有男人一样的肩膀。但国王还没说完，“你的屁股看起来像个十岁男孩的一样。也许是这条裙子显的，但愿如此吧。还有你的胸。你那可怜的曾经相当可观的胸部，它们去哪儿了？你十五岁的时候胸部都比现在大！现在你的黑卫训练结束了，当你看起来不再像一个饥饿的黑暗森林侏儒时，我就会允许你继续跳舞、骑马。”
“我不会在这里待这么久。”凯莉丝说。她皱起了眉头。她刚刚是不是承认了自己看上去就像一个饥饿的侏儒？
“凯莉丝，亲爱的。我已经等了你十五年。不管你是否意识到，你也一直在等着我。你我都不会退而求其次，否则你为什么仍然未婚？因此，我们可以再等几个月。你的礼服完成之时，我会再来拜访。”他环顾四周，“哦，我发现你这里没什么娱乐设施，肯定很无聊吧。对一个女人来说，精通那些令人愉悦的艺术是一件好事，我会把我母亲的桑翠琴拿过来，你也弹桑翠琴，对不对？”他笑了笑，走了出去。
最糟糕的是，凯莉丝的确感激此举。只有一点点而已。这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