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审判官
克拉丽第一次见到学院时这里还像个破败失修的教堂，屋顶坍塌，黄色警用胶带封锁大门，而现在她无需集中精神就能驱散这层幻影。即使在马路对面，她也看得一清二楚。这是一幢高高耸立的哥特式大教堂，尖顶像利刀一样穿透湛蓝的天空，直入云霄。
卢克突然沉默下来。他的表情显然说明他内心深处正在进行某种挣扎。他们拾级而上，杰斯习惯性地把手伸进了衬衣里，不过当他把手拿出来时却什么也没有。他的笑容里毫无喜悦：“我忘了，玛丽斯在我离开之前拿走了钥匙。”
“她当然拿走了。”卢克正站在学院的大门前。他轻轻摸了一下刻进木头里的符号，就在柱顶过梁的正下方。“这些门和伊德里斯长老会议事大厅的门一模一样。我从未想过我会再次见到类似的门。”
克拉丽有些内疚地打断卢克的遐想，但现在有现实的问题要解决。“如果我们没有钥匙——”
“钥匙不应该是必须的。学院应该向任何无意伤害此地居民的拿非力人开放。”
“要是他们有意伤害我们呢？”杰斯咕哝道。
卢克的嘴角突然一歪。“我认为这没什么区别。”
“是的，圣廷一向会未雨绸缪。”杰斯的声音听起来被压低了——他的下嘴唇正肿着，左眼睑变紫了。
为什么他不自己疗伤呢？克拉丽心想。“她也拿走了你的石杖吗？”
“我离开时什么也没带，”杰斯说，“我不想带走莱特伍德一家给我的任何东西。”
卢克不无关切地看着他。“每个暗影猎手必须有石杖。”
“那么我会再弄一根。”杰斯说着把手放在了学院的门上，“以圣廷之名，”他说，“我请求进入这一神圣之地。以天使拉结尔之名，我请求您庇佑我的使命，以——”
门突然开了。克拉丽透过大门看见教堂漆黑的内部，高大的铁枝状大烛台上的烛光点亮了四周，影影绰绰。
“好吧，那很方便，”杰斯说，“我猜庇佑来得比我预想的容易些。或许我应该请求庇佑我反对所有在劳动节之后还穿白色衣服的人的使命。”
“天使知道你的使命是什么，”卢克说，“你不必大声说出这些话，乔纳森。”
有那么一刻，克拉丽觉得自己看见某种神情在杰斯脸上一闪而过——不确定，惊讶——或许甚至是如释重负？但他说的只不过是：“别那么叫我。那不是我的名字。”
他们一路穿过大教堂的底楼，经过空荡荡的教堂长椅和神坛上永燃不灭的灯台。卢克好奇地环顾四周，当像镀金鸟笼一样的电梯下来接他们上楼时，他似乎还显得有些惊讶。“这肯定是玛丽斯的主意，”他们走进去时卢克说道，“这完全是她的品位。”
“我来这里多久了，它们就在这里多久了。”杰斯说话时电梯门砰的一声在他们身后关闭了。没过多久他们就上楼了，一路上他们没有说话。克拉丽紧张兮兮地拨弄着她围巾的流苏。要西蒙回家等，她稍后打电话给他，她有些内疚。他大踏步地走过坚尼街5时肩膀紧绷，她看得出就这样草率地把他打发了，他很恼火。然而，她无法想象让他待在这里亲眼目睹卢克代表杰斯向玛丽斯求情，这只会把事情弄得更难堪。
电梯咣当一声停了下来，他们走出来时发现丘奇正在入口处等着他们，脖子松松垮垮地摆了个鞠躬的姿势。杰斯弯下腰用手顺着猫脖子上的毛摸了摸。“玛丽斯在哪里？”
丘奇的喉咙里发出一个介于呼噜和咆哮之间的声音，然后径直向走廊跑去。他们跟在后面，杰斯沉默下来，卢克满脸好奇地到处张望。“我从未想过我会看见这个地方的内部。”
克拉丽问道：“这和你想象中的样子像吗？”
“我去过伦敦和巴黎的学院，这里跟那些地方的学院不一样，不。不过，有些——”
“有些什么？”杰斯已经走到他们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了。
“更冰冷。”卢克说。
杰斯什么也没说。他们来到图书室。丘奇坐下来，仿佛是在暗示它不打算走得更远了。透过厚重的木门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但杰斯没有敲门就推开大门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
克拉丽听见一声惊呼。她很快就想到霍奇，不由心口一紧，他曾经就住在这个屋子里。霍奇，声音低沉而沙哑；雨果，那只几乎一直相伴他左右的乌鸦，在他的命令下差一点儿把她的眼睛扯出来。
当然不是霍奇。在那张由两个下跪的天使后背维持平衡的巨大木桌后面坐着一个中年妇女，她的头发跟伊莎贝尔一样墨黑，她的身形跟亚历克一样精瘦结实。她穿一套整洁的黑色套装，非常朴素，跟她手上闪闪发光的五彩斑斓的指环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旁边站着一个人：一个身材苗条的少年，个子不高，有一头乌黑的卷发，皮肤像蜂蜜一样呈黄褐色。他转身看着他们时，克拉丽情不自禁地惊呼起来。“拉斐尔？”
男孩先是一惊，而后笑了起来，露出雪白而锋利的牙齿——鉴于他是吸血鬼，这一点并不令人惊讶。“上帝6啊，”他对杰斯说道，“兄弟，你出了什么事？你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群狼要把你大卸八块似的。”
“这个猜测若不是准得惊人，就是你对发生的事情有所耳闻了。”杰斯说道。
拉斐尔的微笑变成露齿大笑。“我听说了。”
书桌后面的女人站起身来。“杰斯，”她说话时充满了焦心的语气，“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打算住到——”她的目光扫过杰斯，然后落到卢克和克拉丽身上。“你们是谁？”
“杰斯的妹妹。”克拉丽说。
玛丽斯的眼睛定格在克拉丽身上。“是啊，我看得出来。你长得像瓦伦丁。”她又看着杰斯。“你带你妹妹一起来？也是个盲呆？现在此处对你们谁都不安全，特别是盲呆——”
卢克稍微笑了笑，说道：“但我不是盲呆。”
看着卢克时——真正地看着他——这还是第一次，玛丽斯的表情缓缓地从迷惑不解转变成震惊。“卢西恩？”
“你好，玛丽斯，”卢克说，“好久不见。”
玛丽斯面无表情，那一刻她突然显得更老了，比卢克还要显老。她小心翼翼地坐下来。“卢西恩，”她再次说道，双手平放在书桌上，“卢西恩·格雷马克。”
拉斐尔一直好奇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目光犹如飞鸟般犀利，他转过身对卢克说：“你杀了加布里埃尔。”
谁是加布里埃尔？克拉丽一脸茫然地盯着卢克。他稍稍耸了耸肩。“是的，是我干的，就像他之前杀害前任狼人首领一样，这是狼人的行事原则。”
玛丽斯抬头看着这一幕。“狼人首领？”
“如果你现在是狼人的头儿，那么我们该谈一谈了，”拉斐尔说着把头优雅地向卢克的方向倾斜，尽管他目光警觉，“不过，或许不是此时此刻。”
“我会派人过来安排此事，”卢克说，“最近是多事之秋，我可能顾不上那么多礼节了。”
拉斐尔只说了句“可以”。他又转身面对玛丽斯。“我们的事情是不是都谈妥了？”
玛丽斯艰难地开口了。“既然你说黑夜之子与这些凶杀事件无关，那么我就相信你的话。我也是奉命进行调查，除非有其他证据见光。”
拉斐尔皱起了眉头。“见光？”他说，“这可不是我喜欢的词。”然后他转过身，克拉丽惊讶地发现自己能看透他身体的边缘，仿佛他是一张边缘模糊的照片一样。他的左手是透明的，透过这只手她看到霍奇一直放在桌上的一只大金属球。她听见自己轻轻地惊叫了一声：透明的范围从他的手扩展到他的胳膊，然后从他的肩膀扩散到他的胸部，不一会儿他就像从草图上被擦掉的人物一样消失不见了。玛丽斯备感宽慰地叹了口气。
克拉丽目瞪口呆。“他死了吗？”
“什么，拉斐尔？”杰斯说，“不可能。那只不过是他的投影而已，他无法以肉身的形式进入学院。”
“为什么不能？”
“因为这是神圣之地，”玛丽斯说，“而他受到了诅咒。”当她将目光转向卢克时，冰冷眼神中的严寒丝毫没有减少。“你是这里的狼群首领？”她问道，“我猜我几乎不该感到惊讶。这的确很像你的做派，是不是？”
卢克没有理会她挖苦的语气。“拉斐尔来这里是因为今天被杀的那个小孩吗？”
“因为此事以及另一个遇害的巫师，”玛丽斯说，“在市中心被谋杀，只隔了两天。”
“但为什么拉斐尔来这里呢？”
“巫师的血被吸干了，”玛丽斯说，“不管是谁谋杀了狼人，凶手在夺走血液之前被打断了，嫌疑自然而然地首先落在了黑夜之子身上，吸血鬼来到此地向我保证此事与他们这一族无关。”
“你相信他吗？”杰斯问。
“我现在不想跟你讨论圣廷的事情，杰斯——特别是在卢西恩·格雷马克面前。”
“我现在只叫卢克，”卢克温和地说，“卢克·加洛维。”
玛丽斯摇了摇头。“我几乎没认出你来。你看起来像个盲呆。”
“就是为了达到这个效果，是的。”
“我们全都以为你死了。”
“是希望吧，”卢克仍然温和地说，“希望我死了。”
玛丽斯仿佛咽下一块锋利的东西似的。“你们不妨坐下来，”她指着书桌前面的椅子终于开口了，“现在，”玛丽斯等他们一坐下就说道，“或许你们可以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到这里来。”
“杰斯，”卢克开门见山，“希望在圣廷面前接受审判。我愿意为他担保。瓦伦丁在伦维克现身那天我也在场。我和他打斗，彼此险些杀死对方。我能证明杰斯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不确定你的话有何价值。”玛丽斯反驳道。
“我或许是狼人，”卢克说，“但我也是暗影猎手。我愿意接受圣剑的考验，如果那样做有所帮助的话。”
圣剑？听起来很糟糕。克拉丽望向杰斯那边。他外表平静，手指交叉放在膝盖上，但他内心紧张得几近战栗，仿佛他离爆炸只有毫发之隔。他看见她注视着自己，说道：“灵魂之剑，致命秘器中的第二件，在审判中用来确定暗影猎手是否在撒谎。”
“你不是暗影猎手，”玛丽斯对卢克说，仿佛杰克没说过话似的，“你不遵守圣廷律法已经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了。”
“你也有一段时间没有遵守它。”卢克说。玛丽斯的脸颊涨得通红。“我原本以为，”他继续说道，“到现在为止你已经克服了不能信任任何人的问题，玛丽斯。”
“有些事情你永远无法忘记，”她说话时克制住一种危险的温柔，“你认为装死是瓦伦丁告诉我们的最大的谎言？你认为魅力等同于诚实？我以前认为是这样，但我错了。”她站起来，身体前倾，两只消瘦的手支撑着书桌，“他告诉我们他愿为集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期望我们也这么做。我们会——我们大家全都会——我知道。我差点就这么做了。”她的目光扫过杰斯和克拉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卢克的双眼。“你记得那时的情景吧，”她说，“他对我们说大叛乱不会有事，几乎算不上一场战斗，只不过是几个赤手空拳的外交官对抗全副武装的圣廷。我对我们速战速决、手到擒来信心满满，在奔赴阿利坎特时还把亚历克留在家里。我请乔斯琳在我离开时去照看他，但她拒绝了。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她已经知道——而且你也知道，但你却没有提醒我们。”
“我尝试过提醒你们警惕瓦伦丁，”卢克说，“你们不听。”
“我指的不是瓦伦丁。我指的是大叛乱！我们只有五十个人对抗五百个暗影魅族——”
“当你们以为他们只有五个时，难道就可以把赤手空拳的他们屠杀掉？”卢克心平气和地说。
玛丽斯握紧放在书桌上的手。“我们被屠杀了，”她说，“在深陷灾难之时，我们仰仗瓦伦丁领导我们，但他不在那里。在圣廷包围天使大厅之前，我们原本以为他被杀了，并且准备好在最后猛攻的绝境中牺牲。接着我想起了亚历克——如果我死了，什么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的孩子身上？”她声音哽咽，“所以我放下武器，向圣廷投降。”
“你做得很对，玛丽斯。”卢克说。
她冒火地看着他，目光如炬。“别以高人一等的姿态对我，狼人。要不是因为你——”
“别对他大叫！”克拉丽插话道，她几乎站了起来，“一开始就信任瓦伦丁是你自己的错——”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一点？”现在玛丽斯的声音有些刺耳了，“哦，圣廷在质询我们时把这一点演绎得可谓淋漓尽致啊——他们使用灵魂之剑，他们知道我们何时在撒谎，但他们无法强迫我们开口说话——没有什么能迫使我们说话，直到——”
“直到什么？”这次说话的是卢克，“我根本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你们背叛他是因为他们告诉了你们什么。”
“只不过是真相而已，”玛丽斯的语气突然变得疲惫不堪，“瓦伦丁并没有在天使大厅里死掉。他逃跑了——扔下我们在那里为他送死。我们被告知，他后来死了，在自家的房子里被烧死。大审判官向我们展示了他的遗骸，还有他家人炭似的遗骨。当然了，这是另一个谎言……”她的声音逐渐消失，接着又恢复原样，字字干净利落，“不管怎样，到那时一切都破裂了。在战斗之前，瓦伦丁把我叫到一旁，说在集团之中，我是他最信任的人，是他最亲密的副手。但圣廷质问我们时，我发现他对所有人说了相同的话。”
“千万别得罪女人。”杰斯的声音轻得只有克拉丽听得见。
“他不仅对圣廷撒谎，还对我们撒谎。他利用了我们的忠诚和喜爱。正如他把你送到我们这里时那样，”玛丽斯现在正眼看着杰斯，“而现在他回来了，还拥有生命之杯。他预谋这一切已经多年了，一直在谋划。我无法承受信任你的风险，杰斯。我很抱歉。”
杰斯一言不发，他面无表情，但玛丽斯说话时他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了，下巴和脸颊上的新伤痕显得愈发青紫。
“然后呢？”卢克问，“你期望他怎么做？他应该去哪里？”
她的眼睛在克拉丽身上停留了片刻。“为什么不去他妹妹那里？”她说道，“家人——”
“伊莎贝尔是杰斯的妹妹，”克拉丽打断她，“亚历克和麦克斯是他的兄弟。你打算怎么跟他们说？如果你把杰斯赶出家门，他们会永远恨你。”
玛丽斯的眼睛停留在她身上。“你知道什么？”
“我认识亚历克和伊莎贝尔。”克拉丽说。这使她想起瓦伦丁，她推开了这个令人不悦的想法。“亲情胜于血缘。瓦伦丁不是我父亲。卢克才是。就像亚历克、麦克斯和伊莎贝尔是杰斯的家人一样。如果你想把他从你们家剥离出去，你会留下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卢克带着一种惊讶的尊敬看着她。玛丽斯的眼中闪过一丝什么——是不确定吗？
“克拉丽，”杰斯温和地说，“够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挫败。克拉丽对玛丽斯心怀敌意。
“圣剑怎么样？”她逼问。
玛丽斯满心迷惑地看了她一会儿。“圣剑？”
“灵魂之剑，”克拉丽说，“你们用来判断暗影猎手是否撒谎的那把剑。你可以用它来考验杰斯。”
“那是个好主意。”杰斯的声音中闪现出一丝生气。
“克拉丽，你用意良好，但你并不知道圣剑意味着什么，”卢克说，“唯一能使用它的人是大审判官。”
杰斯坐向前。“那么请她来，请大审判官来。我想结束这一切。”
“不。”卢克说，但玛丽斯却看着杰斯。
“大审判官，”她不情愿地说道，“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玛丽斯，”卢克的声音突然变得粗哑，“告诉我你没有请她来调查此事。”
“我没有！你认为在弃魔战士、移空门和装死等流言漫天飞之时，圣廷还会袖手旁观吗？在霍奇的所作所为之后？我们现在全都要接受调查，这得感谢瓦伦丁，”她一口气说完，看见杰斯惊呆的惨败表情，“大审判官会把杰斯关进监狱。她可以剥夺他的印记。我以为那样会更好……”
“如果杰斯在她赶到之前就离开，”卢克说，“难怪你那么迫不及待地把他赶走。”
“谁是大审判官？”克拉丽追问。这个词让人联想起西班牙宗教法庭的酷刑、鞭笞和拷问台。“她是做什么的？”
“她为圣廷调查暗影猎手，”卢克说，“她确保拿非力人不违反律法。她在大叛乱之后调查了所有的集团成员。”
“她诅咒了霍奇？”杰斯说，“她把你流放到这里？”
“她选择了放逐我们，选定了他应接受的惩罚。她对我们没有爱，她憎恨你父亲。”
“我不会走，”杰斯说，脸色仍然惨白，“如果她到达这里发现我已经不见了，她会怎么对付你？她会认为你将我藏起来了，她会惩罚你们——你、亚历克、伊莎贝尔和麦克斯。”
玛丽斯什么也没说。
“玛丽斯，别傻了，”卢克说，“如果你让杰斯离开，她会加倍地责罚你。让他留在这里，允许以圣剑之名进行审判是真诚的信号。”
“留下杰斯——你不是认真的吧，卢克！”克拉丽说。她知道使用圣剑是她的主意，但她开始后悔这么提议了。“她听起来很可怕。”
“但如果杰斯离开，”卢克说，“他再也不能回来了。他再也不能成为暗影猎手了。不管你喜欢与否，大审判官是律法的左右手。如果杰斯还想成为圣廷的一员，他就得跟她合作，他身上有集团成员所没有的东西。”
“那是什么？”玛丽斯问。
卢克稍微笑了笑。“跟你们不同，”他说道，“杰斯说的都是真话。”
玛丽斯艰难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转向杰斯。“最终，这是你的决定，”她说，“如果你想接受审判，你可以在这里等待大审判官的到来。”
“我会留下。”杰斯说。他语气坚定，没有愤怒，这让克拉丽很惊讶。他的目光似乎穿过玛丽斯，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光芒，宛如反射出来的火光。在那一刻，克拉丽情不自禁地想到他跟他父亲非常像。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卢克突然沉默下来。他的表情显然说明他内心深处正在进行某种挣扎。他们拾级而上，杰斯习惯性地把手伸进了衬衣里，不过当他把手拿出来时却什么也没有。他的笑容里毫无喜悦：“我忘了，玛丽斯在我离开之前拿走了钥匙。”
“她当然拿走了。”卢克正站在学院的大门前。他轻轻摸了一下刻进木头里的符号，就在柱顶过梁的正下方。“这些门和伊德里斯长老会议事大厅的门一模一样。我从未想过我会再次见到类似的门。”
克拉丽有些内疚地打断卢克的遐想，但现在有现实的问题要解决。“如果我们没有钥匙——”
“钥匙不应该是必须的。学院应该向任何无意伤害此地居民的拿非力人开放。”
“要是他们有意伤害我们呢？”杰斯咕哝道。
卢克的嘴角突然一歪。“我认为这没什么区别。”
“是的，圣廷一向会未雨绸缪。”杰斯的声音听起来被压低了——他的下嘴唇正肿着，左眼睑变紫了。
为什么他不自己疗伤呢？克拉丽心想。“她也拿走了你的石杖吗？”
“我离开时什么也没带，”杰斯说，“我不想带走莱特伍德一家给我的任何东西。”
卢克不无关切地看着他。“每个暗影猎手必须有石杖。”
“那么我会再弄一根。”杰斯说着把手放在了学院的门上，“以圣廷之名，”他说，“我请求进入这一神圣之地。以天使拉结尔之名，我请求您庇佑我的使命，以——”
门突然开了。克拉丽透过大门看见教堂漆黑的内部，高大的铁枝状大烛台上的烛光点亮了四周，影影绰绰。
“好吧，那很方便，”杰斯说，“我猜庇佑来得比我预想的容易些。或许我应该请求庇佑我反对所有在劳动节之后还穿白色衣服的人的使命。”
“天使知道你的使命是什么，”卢克说，“你不必大声说出这些话，乔纳森。”
有那么一刻，克拉丽觉得自己看见某种神情在杰斯脸上一闪而过——不确定，惊讶——或许甚至是如释重负？但他说的只不过是：“别那么叫我。那不是我的名字。”
他们一路穿过大教堂的底楼，经过空荡荡的教堂长椅和神坛上永燃不灭的灯台。卢克好奇地环顾四周，当像镀金鸟笼一样的电梯下来接他们上楼时，他似乎还显得有些惊讶。“这肯定是玛丽斯的主意，”他们走进去时卢克说道，“这完全是她的品位。”
“我来这里多久了，它们就在这里多久了。”杰斯说话时电梯门砰的一声在他们身后关闭了。没过多久他们就上楼了，一路上他们没有说话。克拉丽紧张兮兮地拨弄着她围巾的流苏。要西蒙回家等，她稍后打电话给他，她有些内疚。他大踏步地走过坚尼街5时肩膀紧绷，她看得出就这样草率地把他打发了，他很恼火。然而，她无法想象让他待在这里亲眼目睹卢克代表杰斯向玛丽斯求情，这只会把事情弄得更难堪。
电梯咣当一声停了下来，他们走出来时发现丘奇正在入口处等着他们，脖子松松垮垮地摆了个鞠躬的姿势。杰斯弯下腰用手顺着猫脖子上的毛摸了摸。“玛丽斯在哪里？”
丘奇的喉咙里发出一个介于呼噜和咆哮之间的声音，然后径直向走廊跑去。他们跟在后面，杰斯沉默下来，卢克满脸好奇地到处张望。“我从未想过我会看见这个地方的内部。”
克拉丽问道：“这和你想象中的样子像吗？”
“我去过伦敦和巴黎的学院，这里跟那些地方的学院不一样，不。不过，有些——”
“有些什么？”杰斯已经走到他们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了。
“更冰冷。”卢克说。
杰斯什么也没说。他们来到图书室。丘奇坐下来，仿佛是在暗示它不打算走得更远了。透过厚重的木门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但杰斯没有敲门就推开大门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
克拉丽听见一声惊呼。她很快就想到霍奇，不由心口一紧，他曾经就住在这个屋子里。霍奇，声音低沉而沙哑；雨果，那只几乎一直相伴他左右的乌鸦，在他的命令下差一点儿把她的眼睛扯出来。
当然不是霍奇。在那张由两个下跪的天使后背维持平衡的巨大木桌后面坐着一个中年妇女，她的头发跟伊莎贝尔一样墨黑，她的身形跟亚历克一样精瘦结实。她穿一套整洁的黑色套装，非常朴素，跟她手上闪闪发光的五彩斑斓的指环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旁边站着一个人：一个身材苗条的少年，个子不高，有一头乌黑的卷发，皮肤像蜂蜜一样呈黄褐色。他转身看着他们时，克拉丽情不自禁地惊呼起来。“拉斐尔？”
男孩先是一惊，而后笑了起来，露出雪白而锋利的牙齿——鉴于他是吸血鬼，这一点并不令人惊讶。“上帝6啊，”他对杰斯说道，“兄弟，你出了什么事？你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群狼要把你大卸八块似的。”
“这个猜测若不是准得惊人，就是你对发生的事情有所耳闻了。”杰斯说道。
拉斐尔的微笑变成露齿大笑。“我听说了。”
书桌后面的女人站起身来。“杰斯，”她说话时充满了焦心的语气，“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打算住到——”她的目光扫过杰斯，然后落到卢克和克拉丽身上。“你们是谁？”
“杰斯的妹妹。”克拉丽说。
玛丽斯的眼睛定格在克拉丽身上。“是啊，我看得出来。你长得像瓦伦丁。”她又看着杰斯。“你带你妹妹一起来？也是个盲呆？现在此处对你们谁都不安全，特别是盲呆——”
卢克稍微笑了笑，说道：“但我不是盲呆。”
看着卢克时——真正地看着他——这还是第一次，玛丽斯的表情缓缓地从迷惑不解转变成震惊。“卢西恩？”
“你好，玛丽斯，”卢克说，“好久不见。”
玛丽斯面无表情，那一刻她突然显得更老了，比卢克还要显老。她小心翼翼地坐下来。“卢西恩，”她再次说道，双手平放在书桌上，“卢西恩·格雷马克。”
拉斐尔一直好奇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目光犹如飞鸟般犀利，他转过身对卢克说：“你杀了加布里埃尔。”
谁是加布里埃尔？克拉丽一脸茫然地盯着卢克。他稍稍耸了耸肩。“是的，是我干的，就像他之前杀害前任狼人首领一样，这是狼人的行事原则。”
玛丽斯抬头看着这一幕。“狼人首领？”
“如果你现在是狼人的头儿，那么我们该谈一谈了，”拉斐尔说着把头优雅地向卢克的方向倾斜，尽管他目光警觉，“不过，或许不是此时此刻。”
“我会派人过来安排此事，”卢克说，“最近是多事之秋，我可能顾不上那么多礼节了。”
拉斐尔只说了句“可以”。他又转身面对玛丽斯。“我们的事情是不是都谈妥了？”
玛丽斯艰难地开口了。“既然你说黑夜之子与这些凶杀事件无关，那么我就相信你的话。我也是奉命进行调查，除非有其他证据见光。”
拉斐尔皱起了眉头。“见光？”他说，“这可不是我喜欢的词。”然后他转过身，克拉丽惊讶地发现自己能看透他身体的边缘，仿佛他是一张边缘模糊的照片一样。他的左手是透明的，透过这只手她看到霍奇一直放在桌上的一只大金属球。她听见自己轻轻地惊叫了一声：透明的范围从他的手扩展到他的胳膊，然后从他的肩膀扩散到他的胸部，不一会儿他就像从草图上被擦掉的人物一样消失不见了。玛丽斯备感宽慰地叹了口气。
克拉丽目瞪口呆。“他死了吗？”
“什么，拉斐尔？”杰斯说，“不可能。那只不过是他的投影而已，他无法以肉身的形式进入学院。”
“为什么不能？”
“因为这是神圣之地，”玛丽斯说，“而他受到了诅咒。”当她将目光转向卢克时，冰冷眼神中的严寒丝毫没有减少。“你是这里的狼群首领？”她问道，“我猜我几乎不该感到惊讶。这的确很像你的做派，是不是？”
卢克没有理会她挖苦的语气。“拉斐尔来这里是因为今天被杀的那个小孩吗？”
“因为此事以及另一个遇害的巫师，”玛丽斯说，“在市中心被谋杀，只隔了两天。”
“但为什么拉斐尔来这里呢？”
“巫师的血被吸干了，”玛丽斯说，“不管是谁谋杀了狼人，凶手在夺走血液之前被打断了，嫌疑自然而然地首先落在了黑夜之子身上，吸血鬼来到此地向我保证此事与他们这一族无关。”
“你相信他吗？”杰斯问。
“我现在不想跟你讨论圣廷的事情，杰斯——特别是在卢西恩·格雷马克面前。”
“我现在只叫卢克，”卢克温和地说，“卢克·加洛维。”
玛丽斯摇了摇头。“我几乎没认出你来。你看起来像个盲呆。”
“就是为了达到这个效果，是的。”
“我们全都以为你死了。”
“是希望吧，”卢克仍然温和地说，“希望我死了。”
玛丽斯仿佛咽下一块锋利的东西似的。“你们不妨坐下来，”她指着书桌前面的椅子终于开口了，“现在，”玛丽斯等他们一坐下就说道，“或许你们可以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到这里来。”
“杰斯，”卢克开门见山，“希望在圣廷面前接受审判。我愿意为他担保。瓦伦丁在伦维克现身那天我也在场。我和他打斗，彼此险些杀死对方。我能证明杰斯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不确定你的话有何价值。”玛丽斯反驳道。
“我或许是狼人，”卢克说，“但我也是暗影猎手。我愿意接受圣剑的考验，如果那样做有所帮助的话。”
圣剑？听起来很糟糕。克拉丽望向杰斯那边。他外表平静，手指交叉放在膝盖上，但他内心紧张得几近战栗，仿佛他离爆炸只有毫发之隔。他看见她注视着自己，说道：“灵魂之剑，致命秘器中的第二件，在审判中用来确定暗影猎手是否在撒谎。”
“你不是暗影猎手，”玛丽斯对卢克说，仿佛杰克没说过话似的，“你不遵守圣廷律法已经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了。”
“你也有一段时间没有遵守它。”卢克说。玛丽斯的脸颊涨得通红。“我原本以为，”他继续说道，“到现在为止你已经克服了不能信任任何人的问题，玛丽斯。”
“有些事情你永远无法忘记，”她说话时克制住一种危险的温柔，“你认为装死是瓦伦丁告诉我们的最大的谎言？你认为魅力等同于诚实？我以前认为是这样，但我错了。”她站起来，身体前倾，两只消瘦的手支撑着书桌，“他告诉我们他愿为集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期望我们也这么做。我们会——我们大家全都会——我知道。我差点就这么做了。”她的目光扫过杰斯和克拉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卢克的双眼。“你记得那时的情景吧，”她说，“他对我们说大叛乱不会有事，几乎算不上一场战斗，只不过是几个赤手空拳的外交官对抗全副武装的圣廷。我对我们速战速决、手到擒来信心满满，在奔赴阿利坎特时还把亚历克留在家里。我请乔斯琳在我离开时去照看他，但她拒绝了。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她已经知道——而且你也知道，但你却没有提醒我们。”
“我尝试过提醒你们警惕瓦伦丁，”卢克说，“你们不听。”
“我指的不是瓦伦丁。我指的是大叛乱！我们只有五十个人对抗五百个暗影魅族——”
“当你们以为他们只有五个时，难道就可以把赤手空拳的他们屠杀掉？”卢克心平气和地说。
玛丽斯握紧放在书桌上的手。“我们被屠杀了，”她说，“在深陷灾难之时，我们仰仗瓦伦丁领导我们，但他不在那里。在圣廷包围天使大厅之前，我们原本以为他被杀了，并且准备好在最后猛攻的绝境中牺牲。接着我想起了亚历克——如果我死了，什么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的孩子身上？”她声音哽咽，“所以我放下武器，向圣廷投降。”
“你做得很对，玛丽斯。”卢克说。
她冒火地看着他，目光如炬。“别以高人一等的姿态对我，狼人。要不是因为你——”
“别对他大叫！”克拉丽插话道，她几乎站了起来，“一开始就信任瓦伦丁是你自己的错——”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一点？”现在玛丽斯的声音有些刺耳了，“哦，圣廷在质询我们时把这一点演绎得可谓淋漓尽致啊——他们使用灵魂之剑，他们知道我们何时在撒谎，但他们无法强迫我们开口说话——没有什么能迫使我们说话，直到——”
“直到什么？”这次说话的是卢克，“我根本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你们背叛他是因为他们告诉了你们什么。”
“只不过是真相而已，”玛丽斯的语气突然变得疲惫不堪，“瓦伦丁并没有在天使大厅里死掉。他逃跑了——扔下我们在那里为他送死。我们被告知，他后来死了，在自家的房子里被烧死。大审判官向我们展示了他的遗骸，还有他家人炭似的遗骨。当然了，这是另一个谎言……”她的声音逐渐消失，接着又恢复原样，字字干净利落，“不管怎样，到那时一切都破裂了。在战斗之前，瓦伦丁把我叫到一旁，说在集团之中，我是他最信任的人，是他最亲密的副手。但圣廷质问我们时，我发现他对所有人说了相同的话。”
“千万别得罪女人。”杰斯的声音轻得只有克拉丽听得见。
“他不仅对圣廷撒谎，还对我们撒谎。他利用了我们的忠诚和喜爱。正如他把你送到我们这里时那样，”玛丽斯现在正眼看着杰斯，“而现在他回来了，还拥有生命之杯。他预谋这一切已经多年了，一直在谋划。我无法承受信任你的风险，杰斯。我很抱歉。”
杰斯一言不发，他面无表情，但玛丽斯说话时他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了，下巴和脸颊上的新伤痕显得愈发青紫。
“然后呢？”卢克问，“你期望他怎么做？他应该去哪里？”
她的眼睛在克拉丽身上停留了片刻。“为什么不去他妹妹那里？”她说道，“家人——”
“伊莎贝尔是杰斯的妹妹，”克拉丽打断她，“亚历克和麦克斯是他的兄弟。你打算怎么跟他们说？如果你把杰斯赶出家门，他们会永远恨你。”
玛丽斯的眼睛停留在她身上。“你知道什么？”
“我认识亚历克和伊莎贝尔。”克拉丽说。这使她想起瓦伦丁，她推开了这个令人不悦的想法。“亲情胜于血缘。瓦伦丁不是我父亲。卢克才是。就像亚历克、麦克斯和伊莎贝尔是杰斯的家人一样。如果你想把他从你们家剥离出去，你会留下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卢克带着一种惊讶的尊敬看着她。玛丽斯的眼中闪过一丝什么——是不确定吗？
“克拉丽，”杰斯温和地说，“够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挫败。克拉丽对玛丽斯心怀敌意。
“圣剑怎么样？”她逼问。
玛丽斯满心迷惑地看了她一会儿。“圣剑？”
“灵魂之剑，”克拉丽说，“你们用来判断暗影猎手是否撒谎的那把剑。你可以用它来考验杰斯。”
“那是个好主意。”杰斯的声音中闪现出一丝生气。
“克拉丽，你用意良好，但你并不知道圣剑意味着什么，”卢克说，“唯一能使用它的人是大审判官。”
杰斯坐向前。“那么请她来，请大审判官来。我想结束这一切。”
“不。”卢克说，但玛丽斯却看着杰斯。
“大审判官，”她不情愿地说道，“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玛丽斯，”卢克的声音突然变得粗哑，“告诉我你没有请她来调查此事。”
“我没有！你认为在弃魔战士、移空门和装死等流言漫天飞之时，圣廷还会袖手旁观吗？在霍奇的所作所为之后？我们现在全都要接受调查，这得感谢瓦伦丁，”她一口气说完，看见杰斯惊呆的惨败表情，“大审判官会把杰斯关进监狱。她可以剥夺他的印记。我以为那样会更好……”
“如果杰斯在她赶到之前就离开，”卢克说，“难怪你那么迫不及待地把他赶走。”
“谁是大审判官？”克拉丽追问。这个词让人联想起西班牙宗教法庭的酷刑、鞭笞和拷问台。“她是做什么的？”
“她为圣廷调查暗影猎手，”卢克说，“她确保拿非力人不违反律法。她在大叛乱之后调查了所有的集团成员。”
“她诅咒了霍奇？”杰斯说，“她把你流放到这里？”
“她选择了放逐我们，选定了他应接受的惩罚。她对我们没有爱，她憎恨你父亲。”
“我不会走，”杰斯说，脸色仍然惨白，“如果她到达这里发现我已经不见了，她会怎么对付你？她会认为你将我藏起来了，她会惩罚你们——你、亚历克、伊莎贝尔和麦克斯。”
玛丽斯什么也没说。
“玛丽斯，别傻了，”卢克说，“如果你让杰斯离开，她会加倍地责罚你。让他留在这里，允许以圣剑之名进行审判是真诚的信号。”
“留下杰斯——你不是认真的吧，卢克！”克拉丽说。她知道使用圣剑是她的主意，但她开始后悔这么提议了。“她听起来很可怕。”
“但如果杰斯离开，”卢克说，“他再也不能回来了。他再也不能成为暗影猎手了。不管你喜欢与否，大审判官是律法的左右手。如果杰斯还想成为圣廷的一员，他就得跟她合作，他身上有集团成员所没有的东西。”
“那是什么？”玛丽斯问。
卢克稍微笑了笑。“跟你们不同，”他说道，“杰斯说的都是真话。”
玛丽斯艰难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转向杰斯。“最终，这是你的决定，”她说，“如果你想接受审判，你可以在这里等待大审判官的到来。”
“我会留下。”杰斯说。他语气坚定，没有愤怒，这让克拉丽很惊讶。他的目光似乎穿过玛丽斯，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光芒，宛如反射出来的火光。在那一刻，克拉丽情不自禁地想到他跟他父亲非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