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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紧张局势

第二天晚上,我刚从药剂师实验室走出来,就被卢卡斯的一个卫兵拦住了。他穿着第十二师的军服。
蒂尔尼也站在我的身边,现在她的手臂上也缠着白色的袖章,“自保。”她简洁地说。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看来我不是唯一一个用这种方式伪装的人了。
穿制服的卫兵递给我一个长长的包裹,“加德纳法师。”他轻轻地唤着我的名字,他的呼吸在冬日的寒风中冒出许多白气。
包裹上附着一封信,我的名字写在信封上,整整齐齐的笔迹,一看就是卢卡斯的笔迹。
自从艾瑞的事情发生以后,我早已经把卢卡斯抛之脑后了,从来没有回复他偶尔寄来的信还有礼物。因为那件事,我是真的很生气。
但是过去的几周里,我也慢慢想清楚:对于那件事,我也有错。我手里拿着这个新的包裹,很大的一个盒子,但比我想象中要轻。那位年轻的士兵快速地给我鞠了个躬,离开了。
我坐在附近的石凳上,蒂尔尼跟着在我旁边坐下。有一群学生刚刚下课,从我们的身边走过,冬日的韦帕寒风呼啸。
我把信封放在蒂尔尼手里,然后撕开了包裹,是一个黑色的小提琴盒子。我打开琴盒,深绿色的天鹅绒琴盒内衬里摆着一把毛洛里安小提琴,跟姑姑当时在晚宴上送给我的那把一模一样。
但是这把是全新的,琴身用的是阿尔法西格云杉,木料被漆成了深红色,琴身的边缘还镶了一层金边,金色的琴弦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这把小提琴一看就很昂贵,可能是我学费的十倍。我握着小提琴,突然想起来蒂尔尼手里还拿着信:
艾洛琳,如果你想要我的塑像,直接告诉我就行了。
卢卡斯
我忍俊不禁,接着又懊恼起来。我最近一直想着伊万,但是卢卡斯却一直在追求我。面对这种复杂的局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蒂尔尼的嘴角扬起一个微笑,眼睛里充满了兴奋,“这人是有点不按套路出牌,但是我还挺喜欢的。”她的笑容越发欢快了。
我仔细盖好小提琴盒子,手指都在微微颤动。再一次拿到这样的乐器,我当然非常开心,但是心里却激烈地天人交战起来。我并不打算嫁给卢卡斯,那么我凭什么要接受他的好意呢?
我决定在下次见到他的时候把小提琴还给他,并且过几天写一封信表示感谢。
最起码应该说句谢谢吧。
我感觉有人在看我,抬起头,果然吉斯妮·巴恩和她的朋友们都盯着我膝盖上的小提琴,眼睛闪闪发光。我刚才的那股兴奋劲儿消失了,担忧紧随而来,一旦法伦得知这个消息,毫无疑问,这把琴又保不住了。
“我确定,她一定会告诉法伦的。”那天晚上,当我在浴室外演奏小提琴的时候,戴安娜对我说。我已经很久没有拉这么久的琴了,手指有点酸,但是我不在乎,握着这把小提琴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玛丽娜在浴室洗澡,木桶里放满了水,她赤身裸体地在水中蜷缩着,悲伤的目光掠过我们。我拉完一曲,放下小提琴。戴安娜若有所思,“我觉得她可以说话,只是我们不能理解她的语言。”
玛丽娜张开嘴,她的嘴和腮同时发出多种声调的声音,随着水声而变化,聚合在一起生成共鸣,听起来像一首悲伤的歌,就像她一样悲伤。
我们的海豹人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有时候她动物般的举动,还有吟唱的声音,都表现出我们从未见过的野性。但是她的眼睛里却充满了好奇和智慧,我知道戴安娜是对的,她不仅仅是一个动物,她不仅仅是一只海豹。
乔德和戴安娜一直没有找到玛丽娜的皮肤,所以她迟迟没有办法回归海洋,如今她已经非常虚弱,经常生病。我写信给加雷斯,想要问他最近关于海豹人交易的消息,以及他们的皮肤可能的存放位置。但是我知道他回信一定很慢。他和其他海军军校生已经走了好几个星期,现在全都在海上,要等到凛冬的第一个月才会回来。因为那时候,所有人都不得再出海了。
每天晚上,失落的玛丽娜还是会温柔地用手指轻抚我们的头发,她的手指比任何梳子都还要有效,能够帮我们梳理打结的头发。她用我们听不懂的语言轻声嘟囔着,有时候似乎在抚慰着自己,有时候又似乎在抚慰着我们所有人。
除了艾瑞。
艾瑞还是讨厌玛丽娜,对于温特悉心照拂海豹人的事情,她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她激动地拍打着翅膀,像是在发脾气。幸好,如今艾瑞的注意力又被一只乌鸦转移走了,这只乌鸦和两只鸡一起住在我们的房间里。而之前的那只猫头鹰,自从被治愈后已经飞走了。乌鸦立在艾瑞的床头,艾瑞小心翼翼地在它脚上绑着绷带。艾瑞和乌鸦都沉默着,好像一场无声的黑白默剧。
我们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寒冷的深冬,韦帕大学的街道上,还有教学楼外的入口处,突然多了许多通缉令,警示路人最近发生的海豹人失窃案件,并重金悬赏她的下落。一开始看到这些告示的时候,我如同惊弓之鸟,害怕了好几天。但是随着日子推移,这些告示逐渐被撕去,飘散在无情的北风里。
有一天,我来到一个四下无人的角落,撕掉了眼前最后一张通缉令,把它塞进了我的斗篷口袋里。转头,我突然看到那位年轻的伤痕累累的污塘女巫温倪正站在街对面盯着我,手里握着一把弯弯的长剑。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但是她却微微点头,赞许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最近,蒂尔尼和我每周都会找个深夜偷偷看加德纳委员会通过的议案和裁决,尽管我们已经睡眠严重不足了。我们注意到,一份档案里也提到了一个逃跑的海豹人,并且还提出了抓捕她的重金悬赏,以及薇薇安·达蒙和马库斯·沃格共同提出的一个议案:每一个海豹人一旦进入加德纳的土地,都应该立即被射杀。虽然,这个议案最后以微弱的优势被驳倒了。
我感到头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可以肯定,我的姑姑不会对任何海豹人心存同情。”
“你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吗?”蒂尔尼低声说。我严肃地点了点头,如果沃格在春季公投里胜出,那么不仅仅是玛丽娜会遇到麻烦,所有的海豹人都需要逃回海里,否则他们可能立刻被射杀。
我们继续往后看,发现沃格还提出了一些其他议案,尽管也被否决了。例如,任何玷污加德纳旗帜的人都应当被处决;任何不尊重《先贤之书》的人都应当被处决。沃格还和委员会的其他五位议员共同提出了两项动议:向卢布林人宣战,除非他们将大部分的土地割让给加德纳人;立刻处死瓦尔加德收容所中所有男性伊卡利亚人,处死所有帮助黑暗精灵逃跑的人。并且沃格第六次提出议案:加大对加德纳人的魔法测试力度,并且在边境人口中进行铁质武器测试,以筛选出菲亚人。
“他不一定能当选啊。”我安慰蒂尔尼,她的脸色苍白。
“你难道没有看到有多少人都戴着白色袖章吗?”蒂尔尼的声音颤抖着,但是我还是抱着希望,“还没有到春天,公投还没有进行,很多事情都不可预料,他不一定会赢得大选。”
“也许你是对的,”她缓缓地说,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弱小又无助,“我希望你是对的。”
药剂学课上,实验室一角突然传来一些声响。吉斯妮飞快地冲了进来,我抬起头来,发现洛瑞尔教授正歪着头,听她的助教在气喘吁吁地低声说着什么。她的表情很兴奋,我放下实验器具,好奇地盯着她们俩。
“同学们,”洛瑞尔法师宣布,她的声音竟然一反常态的激动,她似乎压抑了一些很深沉的情绪,“我们尊敬的奥尔德斯·沃斯辛法师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投入了上古先贤的怀抱。”教室里顿时响起了一片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如今我们有了新的最高法师,今天上午通过公投,委员会选择了马库斯·沃格法师作为我们新任最高法师!”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幸福的笑容。灾难终于降临,我拼命抓住实验桌的边缘,让自己冷静下来。其他的加德纳学生沉寂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快乐的欢呼声,有的人笑着互相拥抱,有的人激动得眉飞色舞,有的人甚至流出了喜悦的泪水。
马库斯·沃格狡猾的面孔再次在我的脑海中闪现,我又感觉到他的手抚摸着我的头,他那蛇纹石一般的眼睛盯着我,我又想到了那棵干枯的树和无尽的黑色的虚空。
“天哪,这不是真的!”蒂尔尼一脸错愕。
“同学们,”洛瑞尔法师让大家安静下来,她泪流满面,“让我们为已故的最高法师祈祷吧。”所有人都低下头,他们把手放在胸前。蒂尔尼僵住了,她的脸一片惨白。我们身边的学生齐声祷告,他们先把手放在额前,然后放在胸前。“神圣的先贤,请净化我们的思想,净化我们的心灵,净化阿夕亚大地,保护我们免受邪恶的侵染。”
祈祷结束后,欢快的庆祝活动继续。蒂尔尼绝望地走出教室,差点把她的凳子踢翻了,她悲痛欲绝地从后门冲了出去,但是在整个教室的欢呼声里,她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我在洗手间找到了她,她正弯腰蹲在一个洗手池旁边。我打湿了一块毛巾,走到她身边,用手轻抚她,但我的胃里此刻也是翻江倒海。
蒂尔尼紧紧抓住洗手池,仍然僵在原地,她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水池里飘荡着。“他们会封锁加德纳边境,”她的声音很粗,“还会强制大家缔约。”
“我知道。”
“我们最多只有一年的时间建立我们的联盟。我们如果不这么做的话,马上就会被消灭。”
“我知道。”
“在他强制缔约之前,”蒂尔尼打断了我,依然盯着洗手池,“他一定会测试我们的种族纯度。”她转过身来,眼睛里充满了疯狂的绝望,“他会对我们进行魔法测试。”
“蒂尔尼,”我觉得我好像越来越接近真相了,“我真的想帮你,你可以告诉我真相。你是纯种的菲亚人,对吗?”
她继续盯着我,好像想开口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我不能,我不能告诉你。”
“都到什么时候了,你最害怕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不能告诉我吗?我想帮你!”
“你帮不了我。”她心烦意乱地从我的手里抽出了手,推门走了出去。
“蒂尔尼,等等我!”
她没有停下来,往大厅飞奔而去。我跟着她,但很显然她不想让我跟着。拥挤的大厅里一大堆带着白色袖章的加德纳人在高声庆祝,我很快就跟丢了。
我只好去找艾林恩。看到她的时候,她正靠在走廊的墙上,眼睛四处搜寻,脸色苍白憔悴。艾林恩一看到我就立刻冲了过来,走廊里的加德纳学生成群结队地庆祝,旁边站着紧张的凯尔特人和埃夫伦人,还有一小群阿尔法西格精灵站在旁边,一如往日的冷酷。
“他们正在确定军队的数量,”艾林恩走到我的身边,双手抓着我的胳膊,“他们要扩大加德纳禁卫军的数量,他们会沿着凯尔塔尼亚和卢布林荒原的边界进军,今天早上沃格发出了命令。兰道已经接到了通知,所有的军校生都要入伍,沃格要求凯尔特人和卢布林人割让他们大部分的土地,凯尔特人刚刚派了他们的首席法官到瓦尔加德去尝试和谈!”
我的脑海里天翻地覆,“但是卢布林人对我们的魔法免疫啊!”
“他们会派出加德纳军龙,”艾林恩的语气里满是恐慌,“我们有一千多条龙,如果卢布林人和凯尔特人不投降的话,加德纳就会派出这支恐怖的军队。”
沃格突然当选,所有的课堂都变得乱七八糟。沃尔亚教授费了好大的劲才让加德纳学生安静下来,才能继续讲课。斯密特尔教授干脆今天不上课了,带了一堆吃的和大家一起庆祝。冶金课上好像有一种狂欢节的气氛,一个年轻的精灵站在黑暗精灵教授的讲台旁,匆匆地翻阅着他的笔记,好像准备讲课。他是个银色头发、白皮肤的阿尔法西格精灵。
我环顾四周,心想哈克温教授去哪儿了。教室里激动的加德纳学生在高谈阔论,他们的手上都绑着白色袖章,晃眼望去,就如同恶魔般的白色杂草在教室里肆虐,连柯伦也戴着一个白色袖章,我对此深表遗憾。
“哈克温教授呢?”我问柯伦。
他正在跟另一个军校生热烈交谈着,他微笑着对我表示欢迎,张开嘴刚想回答,立刻就被打断了。“黑暗精灵当然是又要回到地心咯,”法伦烦人的声音从房间的角落响起,“他们这些怪兽,本来就该回到他们应该去的地方。”她走到教室中央,人群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盯着我们。“他可能早就跑了吧,”法伦狂笑着,“他肯定猜到接下来的事情了。”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一股悲伤涌上心头。“天哪,艾洛琳·加德纳,你难道还为这个黑暗精灵难过吗?”周围响起阵阵笑声。我气得牙齿咯咯响,柯伦带着歉意看着我。我的内心深处还是激起了巨大的愤怒,不由得握紧拳头。法伦看到我如此气愤好像更开心了,因为她知道,即便把我惹怒了,大部分加德纳人都会站在她那边。
她的眼里是藏不住的得意,我非常害怕自己会失去理智,冲出去把她撕碎。我不断问自己,那样做值得吗?我警告自己,艾洛琳,就因为打了她这样的人而被逐出学校,值得吗?
于是,我提前离开了教室,法伦冷酷的笑在身后响起。
当我走进厨房的时候,弗里妮亚的脸上愁云满布,奥莉的啜泣声在房间回荡,伊万、布莱德和艾里斯都围在她身边,低声安慰着她。
他们看起来好像都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我低着头走过去,默默地开始削马铃薯皮,感觉全身僵硬。房间里虽然安安静静的,但我知道每个人都在看着我,我知道我的黑色丝绸长裙和白色的袖标在这里看起来是那么扎眼。在他们眼里,我的出现即象征着加德纳力量的存在,我穿着这样的衣服,更代表着我是沃格势力的延伸,那个即将毁灭他们家园的怪物。
我抬起头,感受到他们憎恨的目光。通过眼神,伊万把他内心的痛苦毫无保留地展现给我,我也是如此,这一瞬间我也毫无保留地向他展示了我的内心。让他看到了我的恐惧、我的绝望、我可怕的孤独,让他知道我的外表不能反映我的内心。我们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我们就这样望着彼此。厨房里的其他人,烤箱里噼啪作响的火焰,所有的一切都像雾一样被吹散。
只有他和我,只有我们。
奥莉的哭泣分散了我们的注意。我们两个之间那个巨大的气泡好像一下被戳破,整个世界又回来了。艾里斯还是瞪着我,她先是疑惑地看了一眼伊万,然后又看了看我。伊万迅速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继续安慰奥莉。他的手放在小女孩儿颤抖的手臂上,艾里斯在伊万耳边低头说了些什么,并且朝我的方向指了指。
“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的,”他低沉的声音,敲击着我的心房,“我一定会把你们救出去的,你和你的姐姐。”
后来大家都走了。艾里斯是最后一个走的,她向我抛来一个十分厌恶的神情,然后猛地关上了厨房的后门。
当我走出厨房的时候,我的手指因为削了太多马铃薯而痛得不行,但胸中充溢的绝望更叫人难受。太阳已经落山,浓浓夜色笼罩着一切,外面的世界只剩下点点星光。我深吸了一口气,穿过田野快速地往北塔走。旁边的小树林,在我身后投下一片黑暗的阴影,变成了漆黑的无底洞,让人发怵。
“离我的人远点!”
我吃了一惊,心跳加快,朝阴影里看去。好像是艾里斯。她靠在树干上,双臂交叉,高大的布莱德站在她的身边,看起来很生气。我的眼睛看向不远处的一条小路,这里人烟稀少,鲜有人经过。我小心打量着艾里斯和布莱德,担心她们又会一起围攻我。
艾里斯向我走来,我往后退了一步。“我注意到你看他的表情了。”她咧嘴一笑,离我的脸更近了,我的脸和脖子都红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这个臭蟑螂,心真大呀。”布莱德冷笑道,她的声音深沉而嘶哑,眼睛愤怒地眯成了一条线。
“他是我的,”艾里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她的嘴唇在颤抖,眼睛里闪着仇恨的光,“回到你的卢卡斯·格雷身边去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离我的伊万远一点!”
我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紧张起来,我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打消内心的恐惧。布莱德讥笑了一声,“伊万不会喜欢她的,”她轻蔑地看着我,“他怎么会看上她呢?她又不是凯尔特人,只不过是只臭蟑螂!”她吹了一声口哨,“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长什么样。”艾里斯看起来并没有很高兴,但是听到她朋友对我恶语相向,还是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她最后厌恶地看了我一眼,和布莱德一起走开了。布莱德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骂了我一句,“不要脸的臭蟑螂!”
当我回到北塔的时候,瑞夫和崔斯坦已经在走廊里等我了。走廊里的灯光照亮了他们的脸,身后的窗外显得更加漆黑。我一脸阴郁,努力忍住刚才恶心的感觉,拼命想忘掉刚才发生的种种。
瑞夫没有说话,伸手递给我一张硬邦邦的折好的羊皮纸,眼神飘忽不定。我打开,发现是一张即将起草的通知。“这么快?沃格今天早上才掌权而已。”
“就好像他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什么意思?你觉得沃格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临,他早就知道今天前一任最高法师会离世吗?”
瑞夫看着暗处,一动不动,“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我还记得沃格可怕的样子,那无尽的黑暗,那干枯的树枝。
崔斯坦今天也一反常态。他呆呆地坐在石凳上,看着走廊。他的头埋在手里,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这只是草案而已,”我试图安慰他们俩,也试图安慰自己,“可能暂时还不会颁布。”
“最迟今年夏天,”崔斯坦没有抬头,他的语气显得毫无希望,“今年夏天他们就会征召我入伍,到时候我会被迫使用一件武器。”我觉得我的心快要跳出来了,我抬头看着瑞夫,“他们会把你怎么样呢?”瑞夫苦笑一声,好像这个问题非常可怕,或者非常有讽刺意味,“他们要送我去罗西尔城军事基地,”他疲惫的笑容消失了,“对卢布林人发动战争。”
又一阵恶心涌上心头,“他们要你做什么?”
瑞夫讥笑了一声,“他们让我进行目标演习,”他轻轻弹了弹这张纸的边缘,“反正魔法委员会已经通过了这个决议。”瑞夫越来越愤怒,他面向窗户,然后又转头看了看我宿舍的门,“戴安娜在哪儿?”
我指了指北边,“可能在森林里的某个地方吧。”瑞夫的嘴抿得紧紧的,他把羊皮纸卷起来,塞进了包里。“你找不到她的。”
“我知道她去哪儿了。”
“你打算怎么办?”
“加入卢布林人!”他在离开前咆哮着,“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我盯着他的背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瑞夫沉重的靴子踩着楼梯,发出沉闷的声音,他摔门而出,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卢布林人不会让他加入的。”崔斯坦平静地说。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头依然埋在手里,手指还是揪着自己的头发,“他是黑女巫的孙子,他们永远不会让他加入部落。”
我的思绪飘忽不定,现在好像什么都抓不住。我在崔斯坦旁边坐下,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让我们两个人都保持冷静。他的呼吸似乎静止了,他纤细的身体颤抖着。当他终于忍不住哭出来的时候,他用双手紧紧捂住了眼睛。我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揉碎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崔斯坦哭,这种闷声的哭泣对我来说甚至比咆哮和哀号冲击更大。
我搂着他的手臂,他靠在我肩上,弯着腰,他的眼睛压在我的肩膀上,我把他抱得更紧了一些。“我再也不想做这样的事情了,”他的声音几乎变成了耳语,“他们让我用火药填满金属地雷,所有踩在上面的人都会被炸成碎片。他们还逼我用火药或者寒冰填充武器。”
“为什么?他们想杀谁?”
他停顿了一下,“我一想到未来就很害怕,他们早晚会发现我的,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不会知道的!”
“他们当然会知道,只要我坚持不缔约……”
“你必须缔约!”
崔斯坦非常冷静,他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呼吸喷在我的肩膀上,“怎么缔约?”他抬起头,眼眶红红的。
“一定有办法的,你一定要隐藏好,千万别让他们知道。”
“你能跟一个女人缔约吗?”
“什么?”我吃了一惊,“当然不能!”
我突然理解了他的感受,我拼命地想找出解决办法,但是却束手无策。缔约之后还会有成婚仪式。当天晚上,新婚夫妇结合后,两人手腕上会迅速出现黑色的加德纳缔约文身,作为完婚的证明。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繁衍更多的纯种法师。崔斯坦肯定不愿意勉强自己那样做。
我们沉默了很长时间。
“我可以去诺亚,”他终于说,“他们会接受……我这样的人。”他一脸愤世嫉俗的表情,看起来像在笑,又好像没有。“但我是黑女巫的孙子,谁会真正地接受我呢?”
我站在崔斯坦的角度思考了一下,的确感到恐慌,“我也说不清,但我觉得说不定诺亚的污塘人会接纳你。”
他不解地抬头看我。
“你的祖母曾是他们的头号敌人,”我思索道,“你还是一个五级法师,你接受过加德纳最完备的军事魔法训练,而且你还与加德纳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许你加入污塘的军队,才是对加德纳最完美的报复。”
崔斯坦瞪大眼睛,眨了眨,“你变了,艾洛琳。”
我叹了口气,“没错,我变了。”
他局促地笑了一声,站起来擦掉了眼泪,“但我很高兴看到你这样的变化。”
“你知道,我们刚才说的这些几乎都不可能实现。”
我轻嘲了一声,“那又怎样?大概率事件就一定会发生吗?那人生的美妙之处在哪儿呢?快走吧,”我一边对他说,一边朝我的房间走去,“回去睡一会儿。等你以后成了经验丰富又武力高强的污塘士兵的时候,就回来把我和叔叔接走,到时候你可要骑着一条飞龙,把我们带到诺亚哦。”
“从此开始快乐的生活?”
“是的,从此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崔斯坦无奈地笑了笑,离开了北塔。他走之后,我刚才虚张声势的架势一下子没了。北塔的大厅一片寂静,墙壁坚固无比,但是我的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晃动。
一想到我会失去我的两个哥哥,我的心就碎了。
当我打开房门时,一切都与往日不同,壁炉里没有火,一股寒气从石墙侵出来,气氛让人感到压抑。艾瑞躺在床上,她的小鸡漫无目的地跑来跑去,乌鸦一动不动地站在她的床头,一碗浆果被打翻在地,艾瑞的嘴唇被染成黑色。
海豹人蜷缩在艾林恩身边,一脸惊恐。艾林恩脸色苍白,仿佛又遭受了一次巨大的打击。“你怎么在这儿?”我问她。她的表情惴惴不安,“韦帕大学委员会今天通过了一项决议,支持马库斯·沃格……”我的心收紧了,瞥了一眼温特,发现她整个人几乎都躲进了阴影里,蜷缩在窗台上,黑色的翅膀把她的头都包了进去。
“发生了什么事?”我越来越害怕。温特探出头来,看着书桌。书桌上,我看到了一张羊皮纸告示。“门上贴了这张告示,”温特绝望地说,“学校委员会修订了一些规定。”
我拿起羊皮纸。这是韦帕发布的通告红皮书:所有的伊卡利亚人在完成今年的学业以后都必须回到自己的国家,此后再也不得进入韦帕大学。
“这个议案怎么会获得韦帕委员会三分之二的票数支持呢?”我很不解,生气地把羊皮纸扔到地上,“加德纳人也只是过半而已啊。”
“沃格当选以后,委员会的加德纳人受到鼓舞,其他种族的委员感到害怕,为了安抚加德纳人,他们选择妥协。”她答道。温特开始哭泣,艾瑞到时候不得不返回加德纳,她又要被关在瓦尔加德的收容所,而温特也会被送回精灵王国,那里的精灵至今还在为她是否算是他们的一员而争论不休。
我的恐惧迅速变成了愤怒,我生气地把书包扔到了墙上,玛丽娜一下子哭了出来。我立刻为自己的粗鲁感到内疚,我倒在床上,用手捂着脸,强迫自己深呼吸。一千多条龙,我想象着。
当我再次睁开眼,房间的天花板上,六只悲伤的守望者映入眼帘。它们立在窗户边,翅膀紧紧包裹着自己,头低沉着。温特哭得更加悲伤了。我再一眨眼,守望者就消失了。
艾林恩离开北塔的时候,我去送她。她的脸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憔悴不堪。外面下着异常寒冷的冬雨,飘进了我们身旁的窗户里,一阵令人心寒的凉意钻进骨髓。
艾林恩停下来,“也许,她们可以试图逃走。”她试探性地说。
我很惊讶,这样一句有着强烈叛逆精神的话从一个传统而又安静的朋友嘴里说出来,真是太奇怪。
“逃走?”我已经开始在脑海里勾勒一幅逃跑的路线图。
艾林恩点点头,眉毛皱得很紧,“这些伊卡利亚人必须得走,说不定玛丽娜也得走。说不定在未来某个时刻,连卢布林人也无法幸免。”她终于说不下去了。
乔德。
加德纳人正在迫使卢布林人离开他们的土地,“这一天很快就要到了,”艾林恩再次转身看着我,“他们正在封锁边界,但是龙可以飞啊。”
“没错,龙可以飞越被封锁的边界。你还记得上次伊万·古里尔说的吗?这些龙现在都被关在笼子里,那些笼子是埃夫伦钢铁锻造的。”
她深吸一口气,“也许是时候展开解救这些龙的行动了。对了,你不是有赛格·加弗尼的魔杖吗?”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是有魔杖,而且崔斯坦法力非常强大,但是想要打破埃夫伦精钢,很难。我想他们施的魔咒绝不是我们能轻易破解的。”
“如果我知道在哪儿可以找到他们施的咒呢?”
“你怎么可能知道?”
“有一本叫作《黑魔法》的魔法书,只有魔法委员会和军队司令才能看到,里面都是军事法术,是绝对的军事机密,我父亲的书房里有一个手抄本。他现在去北方部落会见卢布林人了,一个月之内他都不会回来。”
我难以置信地盯着她,“这太冒险了!”
艾林恩低下头,有些羞涩,有些胆怯,但随后她的下巴坚定地扬了起来。她的眼神很是坚毅,“我不怕,我会在父亲发现之前就把它放回去的。”
我为她的“胆大妄为”而震惊,但更多的是骄傲,难以言表的骄傲。“好的,”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是时候跟伊万·古里尔谈一谈解救他的龙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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