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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圣火

在长枪之战最猛烈时期,百英里之路被人类、牲畜和补给车堵塞了。任何需要急行的人都走空中,他们骑蓝龙或是坐着飞行要塞飞过。那些不得不走地上的人会被进入或是离开奈拉卡的步兵堵住,耽搁数天。货车在路上颠簸着。坡很陡,从高高的山谷一直下到海平面,这让旅程十分危险。

货车上满载着偷来的金银珠宝,还有掠夺来的战利品,拉车的是一种叫猛犸的可怕怪物,它是强壮到能拉着沉重的满载货车上山的唯一生物。有时候货车会翻倒,丢失货物或是一个车轮,猛犸也可能会发狂奔跑,践踏车夫和路上的倒霉鬼。在那个时候,路会被马上封闭起来,所有人都停下来,军官们试着让手下保持秩序,同时对延迟感到愤怒和烦躁。

猛犸离去,逐渐消失了。人也离去了。他们中大多数人现在都老了。有些人死了。所有人都被遗忘了。路空了,荒废了。只有风呼啸着吹过,它那嵌着砾石的表面很光滑,被认为是克莱恩的人造奇迹之一。

风在黑暗骑士背后,他们顺风奔驰,在百英里之路上迂回前进。风暴残余的风在山顶呼啸着,它是他们在奈拉卡听到的死亡之歌的回声,但它仅仅只是回声,不再那么可怕。骑士们艰苦地骑行着,他们很茫然,不知道为什么要骑马或是要到哪里去。他们在以前从未经历过的兴奋中骑行着。

当然加尔达感到没什么比得上它。他在米娜边上大步走着,用新生的力量慢跑。他可以一刻不停地从这里跑到冰墙冰川去。也许他的活力纯粹是来自重获手臂的喜悦,但他在其他人脸上看见了他的敬畏和热情,他们在他旁边兴奋、狂热地猛冲。仿佛是他们用在石壁间回响的蹄声和马蹄在石地上踏出的电火花带来了风暴。

米娜骑在最前面,在他们疲惫而想停下来时,她催促他们前进,强迫他们挖掘比自己拥有的更多的力量。他们整晚行进,电光照亮了他们的路。他们整日行进,只在停下来饮马时站着快速吃上一口。

当马快要变跛时,米娜停了下来。骑士们已经走了过半的路程。实际上,她自己的坐骑,狐火,可以继续走。它似乎厌恶停下,不高兴地顿蹄、喷鼻息,它生气的抗议划过空气又从山顶上弹回来。

狐火对主人非常忠心,而且只对她一个人忠心。它对其他人没什么用。在他们第一次作短暂休息时,加尔达错误地靠近马,想在米娜下马时扶住马镫,他受过训练要为长官这么做,同恩斯特•马吉特相比,他更愿意为米娜扶马镫。狐火撇嘴露出牙齿,眼里闪烁着野性邪恶的光,那让加尔达对它为什么叫狐火这个名字有了些了解。加尔达慌忙退后。

许多马都害怕牛头人。考虑到这一点,加尔达命令另一个人去服侍指挥官。

米娜取消了他的命令。“你们都退后。狐火不喜欢除我之外的任何人。它只听我的命令,而且只听符合它本性的命令。它很保护自己的骑手,如果你们靠得太近,我不能阻止它猛踢你们。”

她自己敏捷地下马,卸下马鞍和缰绳,让狐火去喝水。她给它喂食,用自己的手拍掉灰尘。剩下的战士们照看着自己疲倦的马,它们从夜晚的发狂中平静下来了。米娜不让他们烧火。她说,索兰尼亚骑士们也许在留意着。火焰很远就能看见。

这些人同马一样累。他们已经两天一夜没睡了。风暴的恐惧耗尽了他们的体力,急行军让他们疲惫地摇晃着。让他们走了这么远的兴奋开始减退。他们看起来像是刚从自由之梦中醒来,却还发现自己仍戴着手铐和锁链的囚犯。

米娜不再头戴闪电,身披雷鸣,她看起来就像普通女孩,不是十分迷人,只是个瘦弱的年轻人。骑士们在月光照耀下的黑暗中弯腰坐着吃东西,他们嘀咕着自己在做徒劳的任务,向米娜投去阴郁和愤怒的目光。一个人甚至要说黑暗魔法就可以复原加尔达的手臂,那没什么特别的。

加尔达可以指出虽然他经常请求,但没有黑暗魔法复原自己的手臂,这样他们就会安静。无论他们拒绝的理由是力量不够还是他付不起足够的钢币,对加尔达来说都一样。奈拉卡骑士团的黑暗魔法没有给他一只手,而这个奇怪的女孩给了,所以他会向她献身。然而,他保持沉默。如果必须的话,他做好了准备用生命来保护米娜,但他好奇地想看看她怎么样处理这越来越紧张的情形。

米娜似乎没有注意到副官在悄悄走开。她远离骑士们,坐在他们上方一块巨石上。从那个有利位置上,她可以看见山脉就像黑色的利齿咬了星空一口。各处活火山的火焰在一片黑色中就像橙色的污点。她出神地专注于自己的想法,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叛变的暗流。

“如果我到圣克仙去会死掉的!”一个骑士说。“你知道那里有什么在等着我们。数千个可恶的索兰尼亚骑士,那就是一切!”

“天一亮我就到库尔去,”另一个人说。“我走这么远一定是疯了!”

“我不站第一岗,”第三个人抱怨着。“她不让我们生火把衣服烤干或是做一顿像样的饭吃。让她站第一岗。”

“对,让她站第一岗!”其他人赞同着。

“我已经打算这么做了,”米娜平静地说。她站起来,下到路上。她稳稳站着,手交叉放在胸前,面对着他们。“今晚我会整夜站岗。你们需要为明天休息。你们应该睡觉。”

她没有生气。她也没有赞同。她确实没有迎合他们,没有同意他们以博得好感。她只是在陈述事实,提出合理的争辩。他们需要为明天休息。

骑士们平息了,但他们依然愤怒,举止就像被取笑而不高兴的小孩。米娜命令他们铺床躺下。

骑士们照做了,他们嘀咕着毯子还是湿的,她怎么能认为他们可以在坚硬的石头上睡着?所有人都发誓要在黎明离开。

米娜回到石头上,看着星星和升起的月亮。她开始歌唱。

歌声不像奈拉卡的亡灵们对他们唱的恐怖的死亡之歌。米娜的歌是一首战歌,一首在向敌人进军时的勇敢之歌,一首要达到歌唱者心意的歌,一首使敌人胆战心惊的歌。

荣誉召唤我们它用洪亮的声音,召唤我们在勇猛的战场上做出伟大的行动,召唤我们献出鲜血给火焰,给地面,渴望的地面,圣洁的火焰。

歌声继续,一首胜利时的欢歌,一首老战士回忆自己英勇事迹的歌。

加尔达闭上眼睛,他看见那些英勇行为,他看见自己就是那个英雄。他的剑闪耀着闪电的紫白色光芒,他喝下敌人的鲜血。他唱着胜利之歌,进行一场又一场光荣的战斗,而米娜总是在自己前面,带领自己,鼓舞自己,催促自己跟着她进入战争中心。从她身上发出的紫白色光芒照耀着他。

歌声停止了。加尔达眨着眼,惊讶而懊恼地意识到自己睡着了。他并不想睡觉,他想同她一起站岗。他揉着眼睛,希望她会再次歌唱。没有歌声,夜晚会寒冷而空虚。他扫视周围看看其他人是否有同样感觉。

他们平静地熟睡着,嘴边还挂着笑容。他们的剑放在手边地上,手放在剑柄上,就像会立刻跳起来战斗。他们同加尔达做了同一个梦,那首歌的梦。

他惊讶地望向米娜,发现她在看着自己。

他站起来,走到那块石头上。

“您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指挥官?”他问道。

她的琥珀色眼睛就像是俘获了月亮并把它装进眼里。“我知道,”她回答。

“您会为我,为我们那么做吗?您会带领我们走向胜利吗?”

还俘获着月亮的琥珀色眼睛转向他。“我会。”

“这是您的神向您承诺的吗?”

“是的,”她严肃地回答。

“告诉我这位神的名字,我会崇拜他,”加尔达说。

米娜缓缓地用力摇了摇头。她的目光离开牛头人,又回到异乎寻常黑暗的天空,现在她又俘获了月亮。光芒,唯一的光芒在她眼中。“没到时候。”

“那要到什么时候?”加尔达追问。

“人类不再对任何事有信仰。他们就像在迷雾中走失的人,只能看见眼皮底下的东西,所以即使他们根本没有跟随什么东西,他们会跟随着它。有些人会因移动的恐惧而麻痹。这些人在相信其他事之前必须要先自信。”

“您会这这么做吗,指挥官?您会让它发生吗?”

“明天,你们会看到奇迹,”她说。

加尔达在石头上坐下来。“您是谁,指挥官?”他问。“您从哪儿来?”

米娜转过目光看着他,带着半丝微笑说,“你又是谁,副官?你从哪儿来?”

“为什么这么问,我是个牛头人。我出生在――”

“不。”她轻轻摇着头。“在那之前呢?”

“在我出生之前?”加尔达迷惑了。“我不知道。没人知道。”

“正确,”米娜说着,转过脸去。

这回加尔达搔搔头皮,耸了耸肩。显然她不想告诉他,为什么要呢?这不关他的事,对他也没什么分别。她是对的。在这一刻之前他还不相信任何事。现在他找到了一些要去相信的。他找到了米娜。

她再次面朝他,突然说,“你还疲倦吗?”

“不,小队长,不了,”加尔达回答。他只睡了几个小时,但这睡眠让他精力非常充沛。

米娜摇着头。“不要叫我‘小队长’。我想让你叫我‘米娜’。”

“那不对,小队长,”他提出异议。“叫您的名字显示不出礼貌的尊重。”

“如果人们不尊重我,叫我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她回答。“另外,”她平静而确信地补充道,“我的阶级还不存在。”

加尔达真的觉得她有些自大,需要挫一下锐气。“也许您认为自己应该是‘黑夜之主’,”他开玩笑地说出奈拉卡骑士团的最高军阶。

米娜没有笑。“总有一天,黑夜之主会跪倒在我面前。”

加尔达很了解塔贡,他很难想象这个贪婪的野心家会跪下来做任何事,除非是为了捡起一个丢掉的铜板。加尔达不知道该如何说这滑稽的想法,于是他保持沉默,回忆他的荣誉之梦,追求着它就像口渴的人寻求水。他如此相信它,相信它不只是幻想。

“如果你确信你不累,加尔达,”米娜继续说,“我想让你做点事。”

“任何事,小――米娜,”他犹豫着说。

“明天我们会骑马战斗。”米娜微微皱了皱眉,光滑的皮肤上出现了些许皱纹。“我没有武器,我也没有受过使用武器的训练。今晚还有时间训练,你认为呢?”

加尔达吃惊得合不拢下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如此震惊,一开始不能作出回答。“您……您从未使用武器?”

米娜平静地摇了摇头。

“那您战斗过吗,米娜?”

米娜再次摇摇头。

“您见过战斗吗?”加尔达感到绝望。

“没有,加尔达。”米娜对他微笑着。“那就是为什么我要你帮忙。我们到路下面一点去练习,这样就不会打扰其他人。不必担心。他们很安全。如果敌人靠近狐火会警告我。带上任何你认为我最容易学的武器。”

米娜走下去寻找合适的练习场地去了,留下吃惊的加尔达在他和其他人带来的武器中搜寻着,为她,一个从未使用武器而明天就要带领他们去战斗的女孩找一件顺手的武器。

加尔达敲着自己的脑袋,试着把一些判断力敲回去。看起来像现实的梦,看起来像梦的现实。他抽出匕首,盯了一会儿,看着月光像水银一样在刀刃上流动。他把匕首尖刺入自己的手臂,米娜让他复原的那只手臂。刺痛和血液的暖流表明手臂是真实的,也证明他确实是清醒的。

加尔达许下了诺言,如果说他这一生还有一件事没有出卖或是抛弃,那就是他的荣誉。他把匕首插回腰带上的鞘里,检查着武器堆。

剑是不可能的。没时间训练她恰当地使用它,同敌人相比,她会对自己或是周围的人造成更大的伤害。他没能找到任何他认为合适的武器,然后他注意到月光在一件武器上特别亮,似乎在试着吸引他的注意力――流星锤。加尔达看着它。他皱着眉思考着,把它举在手里。流星锤是前端带有尖刺的战锤,那尖刺看起来就像星星,它因此得名。流星锤不重,要学习的使用技巧相对较少,对付穿盔甲的骑士特别有效。你可以简单地用流星锤敲击对手,直到他的盔甲像坚果一样被敲碎。当然,在这同时得躲开敌人的武器。加尔达捡起一面小盾,装备起来顺路走下去,留下马站岗。

“我发疯了,”他嘀咕着。“完全是开始发疯了。”

米娜在石头间找到了一块空地,也许是以前在路上行军军队的路边营地。她拿起流星锤,仔细盯着它,试了试重量和平衡。加尔达向她示范如何握住盾牌,放在何处发挥最大优势。他教她如何使用流星锤,然后让她做一些简单练习以习惯武器的感觉。

他高兴地(并且放心地)看到米娜学得很快。虽然她体型较瘦,但她肌肉发达。她的平衡也很好,动作优雅流畅。加尔达举起自己的盾牌,让她做一些打击练习。她的第一击让他印象深刻,第二击就把他击退了,第三击在他盾牌上造成了一个深深的凹痕并让他手臂发麻。

“我喜欢这件武器,加尔达,”她满意地说。“你选得很好。”

加尔达咕哝着,揉搓自己疼痛的手臂,放下盾牌。他抽出阔剑,用衣服包住它,再用绳子紧紧系上,然后摆出战斗姿势。

“现在我们开始练习,”他说。

两小时过后,加尔达惊讶于他的学生的进展。

“您确定您没有受过任何的战士训练吗?”他停下来喘息着说。

“从未有过,”米娜说。“看,我给你看。”她扔掉武器,把握流星锤的手伸在月光下。“判断一下我的坦率。”

她柔软的手掌上有破皮流血的血泡。虽然她的伤口一定非常痛苦,但她却从未抱怨,从未畏缩。

加尔达以不加掩饰的钦佩看着她。如果牛头人有什么优点的话,那就是默默忍耐痛苦的能力。“某个伟大战士的灵魂一定活在您心里,米娜。我们牛头人相信这是可能的。当某个我们的战士勇敢地在战斗中死去时,按习俗我的部落会挖出他的心吃掉,希望他的灵魂能溶入我们自己的。”

“我只会吃敌人的心,”米娜说。“我的力量和技巧是我的神赐予的。”她弯腰捡起流星锤。

“不,今晚不要再练习了,”加尔达从她手里拿过流星锤说道。“我们必须留意那些血泡。太糟了,”他看着她说。“我怕您早上甚至无法勒马绳,更不用说拿起武器了。也许我们需要在这等几天,直到您复原。”

“我们明天必须到圣克仙,”米娜说。“这是命令。如果我们迟到一天,战斗就会结束。我们的军队就会遭受可怕的失败。”

“圣克仙被长期围困,”加尔达怀疑地说。“从愚蠢的索兰尼亚骑士同统治那个城市的混蛋,霍甘•拜特签订协定就开始了。我们不能赶走他们,他们也没有兵力赶走我们。战斗处于僵局。我们每天进攻城墙,他们也每天防守。居民们被杀死了。部分城市着火了。最后他们会厌倦这一切并投降。现在围攻都一年多了。我看不出一天会有任何影响。呆在这里休息吧。”

“你没有看到是因为你的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米娜说。“给我弄些水来洗手,再弄些衣服擦干净血。不要害怕。我能够骑马去战斗。”

“您为什么不治愈自己呢,米娜?”加尔达建议道,他在试探她,希望能看见另一个奇迹。“就像治愈我一样治愈自己。”

她琥珀色的眼睛捕获到了即将到来的黎明照亮天空的光线。她看着黎明,而他觉得她已经看见了明天的日落。

“许多人会在可怕的痛苦中死去,”她柔和地说。“我承受的痛苦,我承受的是对他们的礼物。我把它作为礼物献给我的神。叫醒其他人,加尔达。是时候了。”

加尔达认为过半的战士会如晚上他们威胁的那样离开。他回到营地,发现他们已经起来忙碌着。他们精力充沛,自信而兴奋地谈论着自己在这天的英勇行为。他们说的那些行为在梦中远比在醒来时真实。

米娜出现在他们之中,她拿着盾牌和流星锤,手还在流血。加尔达关心地注视着她。由于练习和前些天艰难的骑行,她累了。她孤单地站在路上,看起来突然变得平凡而脆弱。她的手一定不灵活而刺痛着,她的肌肉一定很疼痛。她深深叹了口气,望向天空,就像是在问她是否真的还有力量继续。

骑士们看见了她,他们举起自己的剑,拍着自己的盾牌致敬。

“米娜!米娜!”他们叫喊着,激动人心的声音在山间回荡。

米娜抬起头。致敬就像酒一样振奋她逐渐低落的精神。她张开嘴,把它喝进去。疲倦像破布一样被丢掉了。她的盔甲在初升太阳血红的光芒中闪闪发光。

“艰苦骑行吧。今天我们骑往荣誉,”她告诉他们,骑士们疯狂地欢呼着。

狐火在她的命令下走来。她上马用流血起泡的手稳稳抓住缰绳。加尔达跑到她旁边,就在那时他注意到她脖子上戴着一个用银色项链穿着的银色徽章。他靠近注视着它,想看看徽章表面上刻着什么。

徽章是空白的。就是银色,没有标记。奇怪。为什么有人会戴着空白的徽章?他没机会问她,因为就在那时米娜开始策马前行。

狐火飞奔而下。

米娜的骑士骑马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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