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黑暗中的黎明
黎明降临安塞隆,有些人觉得黑夜过得太快,有些人却觉得太慢。太阳在天空中撕开了一条红色的口子,就像用匕首刺穿了黑夜的喉咙。吉尔萨斯匆匆穿过包围着他宫殿的幽暗花园,继续扮演他无法逃避的危险角色,他有些晚了。
普兰切特躲在阳台上,焦急地等待着年轻的国王,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帕塞农监国来探视了。普兰切特不能再像昨天那样以陛下不适推脱了。帕塞农通常起得很早,他到这里是为了威胁国王,对年轻人施加压力,向宫廷里其他人展示他能操纵国王。
“再等一下,监国大人”普兰切特叫道。“陛下在洗手间。”他看见国王在花园里穿行。“陛下”他憋着嗓子大喊道。“快点”
吉尔萨斯跑到了阳台下。普兰切特放下绳子。国王抓住绳子,敏捷地爬上去。敲门声又响起了,这次声音更大,更不耐烦。
“我要见陛下”帕塞农要求道。
吉尔萨斯爬上阳台,立刻冲向床,没脱衣服就钻进被子里。普兰切特拉过被子,盖在国王头上,然后打开门,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帕塞农小声点。
“陛下整晚都不舒服。早上一点东西都吃不下,”普兰切特小声说。“我只好帮他又躺下了。”
监国顺着普兰切特的肩膀往后望去,他看见国王扬着头,疲倦地盯着自己。
“陛下生病了,我很难过,”监国皱着眉头说,“但他起来做点什么也许比躺着难受好。我一个小时后再来。相信到时陛下能起床接见。”
帕塞农离开了。普兰切特关上门。吉尔萨斯微笑着,抱着头,然后叹了口气。同凯莲的离别很痛苦。他还能闻到她衣服上的木头味和她擦在皮肤上的玫瑰香水味。他们躺在草地上,互相拥抱,不得不说再见,他还能闻到那草味。他再次叹了口气,然后爬出被窝,不情愿地去浴室洗掉同妻子秘密会面的所有痕迹。
监国一个小时后再来时,看见国王正忙着写诗,一首关于矮人的诗――这真令人难以置信。帕塞农哼了一声,告诉年轻人不要再做这种蠢事,然后回去工作了。
乌云笼罩了奎灵那斯提,遮住了太阳。天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
同一个早上,吉尔萨斯的表弟西瓦诺谢沐浴着阳光,他也整晚没睡。像吉尔萨斯一样,他也不害怕早晨。西瓦诺谢不耐烦地等待着黎明,兴奋仍让他头晕又怀疑。
今天,西瓦诺谢会成为星辰咏者,人民的统治者。他会完成父母失败了的事。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西瓦诺谢依然有些混乱。他闭上眼睛,再次回想。
昨天他和罗兰到达西瓦诺斯城郊,碰上了一队精灵战士。
“我的王位到此为止了,”西瓦诺谢想,他的失望多于恐惧。精灵战士拔出剑,西瓦以为自己要死了。他等待着,没有反抗。至少他可以高贵地死去。他会像母亲所希望的那样,不同自己子民战斗。
但让西瓦惊讶的是,精灵战士举起剑朝着天空,开始欢呼,赞颂星辰咏者,赞颂国王。西瓦认识到他们不是死刑执行队,而是光荣的护卫。
他们带来了一匹美丽的白色种马供他骑乘。他上马进了西瓦诺斯。精灵在街边排成队欢呼着,他们扔出花,铺满了整条街道。空气里满是花朵的香味。
战士站在两侧,挡住人群。西瓦优雅地挥手。他想起了父母。阿尔瀚娜最想看到这一幕,为这不惜牺牲自己。也许她正在死者去的地方注视着,也许她正笑看儿子完成了自己最大的梦想。他希望是这样。他不再生母亲的气,原谅了母亲,也希望母亲原谅了自己。
游行的终点是星辰之塔。一个高大而严肃的灰发精灵同他们会面,他自称是孔纳将军。他介绍了自己的侄子琦霖,西瓦欣喜地发现他是自己的表哥。然后孔纳介绍了族长议会成员,他们会决定西瓦诺斯是否真的是罗拉克 卡拉东的孙子,是否能合法继承西瓦那斯提的王位。孔纳私下对西瓦诺谢说这只是个形式。
“人民需要国王,”孔纳说。“族长议会己经准备好相信您是卡拉东家族成员,正如您宣称的那样。”
“我是,”西瓦诺谢说,他对无论自己是不是卡拉东家族成员,领主都会承认的暗示感到很不高兴。“我是罗拉克 卡拉东的孙子,阿尔瀚娜 星光的儿子。”他很清楚自己不该说黯精灵的名字,但还是大声说出母亲的名字。
然后一个精灵走向他,那个精灵是西瓦诺谢见过的人中最美的。他穿着白袍,专心看着西瓦。
“我认识罗拉克,”那个精灵最后说。他的声音温柔而悦耳。“这的确是他的孙子。毫无疑问。”他稍稍弯腰,亲吻了西瓦诺谢的两颊,然后看着孔纳将军再说了一次,“毫无疑问。”
“先生,你是谁?”西瓦疑惑地问。
“我叫清霜,”精灵说,他深深鞠躬。“我被任命为摄政王,以后辅佐您。如果孔纳将军同意,我会安排明天就为您举行加冕礼。人们为了这个高兴的日子等待了许多年。我们不能让他们再等了。”
西瓦躺在床上,那张床曾属于祖父罗拉克。床柱是用金银相互缠绕制成的,上面装饰着宝石排列成的花朵。床单洒有熏衣草香水,床垫是天鹅绒的。猩红色的丝绸被为他抵御寒夜。天花板是水晶制成的。他可以每晚躺在床上,接见月亮和星辰,接受它们的敬意。
西瓦诺谢对自己轻笑。他觉得该掐一下自己,从这个美梦里醒来,但他决定不那么做。如果他是在做美梦,那么让他永远不要醒来。让他不要发现自己在某个阴暗潮湿的山洞里发抖,吃的是干浆果和草,喝的是咸水。让他不要看见精灵战士被食人魔的箭刺穿,倒在脚下。让他永远不要醒来。让这个梦持续他的余生。
他饿了,非常饿,他享受饥饿,因为他知道饥饿会得到满足。他想象自己早餐能吃什么。也许是蜂蜜蛋糕,糖饯玫瑰**,掺有坚果和桂皮的奶酪。他要什么有什么,如果不喜欢还可以换别的。
西瓦诺谢懒洋洋地伸出手,敲了一下金银装饰的床头柜上放着的银钟,叫仆人进来。他又躺下,等着精灵仆人进房,为他洗漱穿戴,准备好参加加冕礼。
西瓦的心里浮现出母亲的脸。他希望她过得好,但这是自己的梦,这个梦里没有母亲的角色。他做成了母亲失败的事。他能让母亲打碎的东西重圆。
“陛下。陛下。陛下。”
仆人在他面前深深鞠躬。他微笑着,让他们弄松枕头,抚平床单。他坐在床上,疲倦地等着看看他们为自己准备了什么做早餐。
“陛下,”一个精灵侍从说,他是摄政王清霜亲自挑选的。“琦霖王子在屋外等着向您致敬。”
西瓦诺谢正在镜子前欣赏新衣服。裁缝这两天拼命赶工为年轻国王缝制参加典礼所需的长袍和斗篷。他转过身来。
“表哥请让他马上进来。”
“陛下不该说‘请,’”仆人笑着说。“陛下有什么事只要吩咐一声就行了。”
“好,我会的。谢谢你。”西瓦红着脸发现自己又犯了个错。“我猜我也不该说‘谢谢你’,对吗?”
侍从摇摇头,离开了。过了一会儿,他带着一个比西瓦大几岁的年轻人回来了。他们昨天有过简短的会面。这是头一次单独相处。两个年轻人互相盯着,寻找亲戚关系的迹象,他们都高兴地找到了。
“您喜欢这一切吗,表弟?”琦霖问,他谨慎地不露出什么。“对不起。我的意思是说,‘陛下。’”他鞠了一躬。
“请叫我‘表弟,’”西瓦温和地说。“我以前还没有表哥。更确切的说,我从未见过他。你知道他是奎灵那斯提的国王。至少他们那么称呼。”
“我知道您的表哥吉尔萨斯,罗拉娜塞拉莎和半精灵坦尼斯的儿子。波修士提起过他。他说咏者吉尔萨斯的身体不好。”
“不要客气,表哥。我们都知道他是忧郁成病。那不是他的错,你要在那里你也会那样。我叫你‘表哥’是否合适?”
“公开场合不合适,陛下,”琦霖笑答道。“您可能已经注意到了,我们西瓦那斯提精灵喜欢正式一些。但私下里我很荣幸。”他停了一下,然后马上补充道,“我听说了您父母的死讯。我对此很伤心,我非常崇拜他们。”
“谢谢,”西瓦说,停了一会儿后,他换了个话题。“关于你先前的问题,我得承认自己觉得一切都很好,但就是让人胆怯。一个月前,我住在洞里,睡在地上。现在我有了这张美丽的床,祖父睡过的床。摄政王清霜安排人把床搬到这里,他认为这会让我高兴。我有了新衣服,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一切就像个梦。”
西瓦转身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他为自己的新衣服,新形象而陶醉。他很干净,头发梳理过,洒了香水,手指装饰了宝石。没有跳蚤咬他,他也不用睡僵硬的石枕。他在心里发誓,以后决不再过那样的生活。他没有注意到,当自己谈到摄政王时,琦霖的脸色变暗了。
西瓦继续说着,表哥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说到清霜,他真是个可敬的人我对他当摄政王非常满意。他又礼貌又谦逊,一切都问我的意见。我不介意告诉你,表哥,开始孔纳将军建议族长议会为我指定一个摄政王时,我很生气。按奎灵那斯提的标准,我已经成年了。”
西瓦的表情变得坚毅。“我决定不像可怜的表哥吉尔萨斯那样,当个傀儡国王。但摄政王清霜让我明白,他不会是统治者,只会为我铺平道路,让我的命令能执行。”
琦霖一言不发。他扫视着房间,似乎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他靠近西瓦,低声说,“陛下能让仆人离开吗?”
西瓦惊讶地看着琦霖,突然变得机警而多疑。清霜告诉过他,琦霖曾图谋登上王位。如果这是个想趁机抓住自己的阴谋怎么办……
西瓦看着琦霖,他身材瘦弱,手无缚鸡之力,自己满身肌肉。琦霖没有武器,根本没有威胁。
“很好,”西瓦说,仆人们正在整理房间,摆开国王参加舞会的服装,西瓦让他们离开了。
“好了,表哥,只有我们俩了。你有什么要说的?”西瓦冷冷地说。
“陛下,表弟,”琦霖语气诚挚,虽然空空的大房子里只有他们俩,他还是放低了声音,“我今天来,是要警告您这个清霜。”
“啊,”西瓦心照不宣地说。“我知道了。”
“您似乎不惊讶,陛下。”
“我不惊讶,表哥。我承认有些失望,但不惊讶。清霜亲自警告过我,你也许会嫉妒他和我。他非常直率地告诉我,你似乎不喜欢他。而他很喜欢你,清霜谈起你时非常关切,你们不能成为朋友,他很伤心。”
“恐怕我不能回以称赞,”琦霖说。“那个人不配当摄政王,陛下。他不是王室家族地。他是……或者说曾经是……照看沙罗斯纪念塔的法师。我知道是孔纳叔叔推荐他的,但是……”
他停了下来,似乎发现自己很难继续说下去。“我告诉您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事,陛下。我相信清霜在某种程度上控制着叔叔。”
“叔叔是个好人,陛下。他在长枪之战中英勇战斗。他跟随您父亲波修士同噩梦战斗。他在那段可怕时期看见的一切让他陷入不理智的恐惧,害怕苦难的日子重返这里。他相信这个魔法罩能在来临的黑暗中拯救西瓦那斯提。清霜控制着魔法罩,他靠威胁要放低魔法罩控制叔叔。我不想看见清霜用同样的方式控制您。”
“表哥,也许你以为我已经被他控制了。也许你以为自己会成为更好的星辰咏者?”西瓦怒问道。
“我本可以当咏者,表弟,”琦霖平静而庄重地说。“清霜曾想让我当咏者。我拒绝了。我了解您父母,热爱他们俩。王位理应是您的。我不会篡位。”
“如果清霜提供治国的专家意见,我第一个支持他,而不管他的背景如何。但是他所做的只是种了一棵魔法树,”琦霖挖苦道,“在我们头上升起了魔法罩。”
“魔法罩是为了保护我们,”西瓦诺谢争辩道。
“就像囚犯在牢房里受保护一样,”琦霖回应道。
西瓦沉思着。他不怀疑表哥的诚挚。但西瓦不想听到任何摄政王的坏话。老实说,西瓦担当不起这突然的重担。想到有像清霜一样的人来辅佐,他很欣慰。像清霜一样礼貌而迷人的人。
“我们不要为此争吵,表哥,”西瓦说。“我会考虑你的话。谢谢你能说出心里话,我知道那不容易。”他伸出手。
琦霖同表弟热情握手。两人谈起加冕礼的仪式和目前精灵的流行舞蹈。然后琦霖离开了,他说会回来陪表弟去加冕。
“我会戴上祖父头上的王冠,”西瓦说。
“陛下,希望王冠能带给您好运,”琦霖说。他阴着脸离开了。
西瓦遗憾地看着表哥离开,虽然琦霖打扰了他,但他对琦霖的友善和活泼感到很高兴。在这一天,新国王只应当感到高兴。
“他只是嫉妒,”西瓦对自己说。“完全是天性。在这种情况下,我相信自己也一样会嫉妒。”
“陛下,”一个仆人说,“我很遗憾地向您报告,外面开始下雨了。”
“你认为我们的新国王怎么样?”孔纳将军问清霜,在加冕礼举行的早晨,他们去王宫向国王致敬。雨很大,遮住了太阳。
“我发现他聪明、谦虚、真挚,”清霜笑着回答。“我很喜欢他。你呢?”
“他是个自负的青年,”孔纳耸耸肩说。“他不会给我们带来麻烦。”他的语气变得柔和。“你的建议是对的,朋友。我们把他捧上王座。人民喜爱他。我很久没看见大家这么高兴了。整个城市都在庆祝。街道上铺满鲜花,每人都穿上最好的衣服。人们将会举行持续数日的宴会。他们把他的归来称为奇迹。据说因消瘦疾病痛苦的人感到生命回到了身体里。不会再有人说要移开魔法罩了。现在没有理由这么做。”
“是的,我们连根拔起了那些反叛的守护者,”清霜回答。“守护者以为将罗拉克的孙子捧上王座就击败了你。不要让他们醒悟。让他们去庆祝。他们有了自己的国王,不会再给我们带来麻烦了。”
“如果由于某种不幸的原因,魔法罩升起了,”孔纳意味深长地看了法师一眼,“我们也可以让他母亲平静下来。她带着军队冲进来,武装到牙齿去拯救王国,却发现自己的儿子是国王。真想看看那时她脸上的表情。”
“嗯,也许吧,”清霜似乎不觉得这个想法有趣。“不看见那个巫婆的脸我也能做得很好。我不相信她会让自己的儿子留在王座上,她想自己坐。幸运的是,”他笑着说,幽默感又回来了,“她不可能找到进来的路。魔法罩会挡住她。”
“但是魔法罩让她儿子进来了,”孔纳说。
“因为那是我允许的,”清霜提醒将军。
“你是这么说的。”
“朋友,你在怀疑我吗?”
清霜停下来,转头面对将军。法师的白袍起伏着。
“是的,”孔纳回答。“因为我感到你在怀疑自己。”
清霜想要说什么,但又闭上嘴。他背着手继续走。
“对不起,”孔纳说。
“不,朋友,”清霜停下来转身。“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受到了伤害,感到悲哀。”
“只是――”
“我会解释自己。也许那时你会相信我。”
孔纳叹了口气。“你的意图让我误解。但是,好吧,我会听你的解释。”
“我会告诉你那是如何发生的。但在这里不行。人太多了。”清霜指着一个拿着月桂花冠的仆人。“我们去图书馆私下谈。”
图书馆里很安静,一行行黑亮的木书架上摆满了书和卷轴,那些书似乎能吸收说话声,像是要记下来做参考。
“我说魔法罩根据我的意愿动作,”清霜解释道,“意思不是说我给魔法罩一个特殊指令让这个年轻人通过。魔法罩的魔法来源于阿斯塔琳花园的树。塑木者按我的指引种下了魔法罩之树。我教授他们让树生长的魔法。那魔法是我的一部分。我投入巨大的精力维持着魔法罩。我觉得有时候,”清霜轻轻补充道,“我就是魔法罩。魔法罩让我们的人民安全。”
孔纳一言不发,等着听下文。
“我被怀疑用意愿改变了魔法罩,”清霜继续说,“我甚至不知道我那么希望。我一直希望有一位国王。魔法罩知道我无意识的希望。因此当西瓦诺谢出现在魔法罩附近时,魔法罩就让他进来了。”
将军想相信这一切,但他还是怀疑。为什么清霜以前不说?孔纳想知道。为什么他说话时避开我的眼睛?他知道一些事,隐瞒了起来。
孔纳转向清霜。“你能向我保证以后没人会进入魔法罩吗?”
“我可以向你保证,亲爱的将军,”清霜回答。“我以生命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