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泪之戒
西瓦那斯提沦陷了,西瓦诺斯成了被占领的首都,这是精灵最害怕的事,他们升起魔法罩为的就是防止这样的灾难。魔法罩体现了精灵对世界的恐惧和不信任,它慢慢吸干精灵,将他们的恐惧化为自己不洁的生命力。魔法罩消失后,黑暗骑士代表世界长驱直入西瓦诺斯,疲惫的精灵投降了,他们将城市交给了死敌。
守护者向人们预告悲惨的命运,他们说敌人会四处掠夺、焚烧,会建起奴隶营拷打、折磨精灵。他们劝大家战斗到最后一人。守护者说,死了比活着当奴隶强。
孩子得到了医治,明媚阳光下,他们在绿地上玩耍。妇女高兴地在自家花园里散步,魔法罩在时干枯的花朵现在正要绽放。男人们则自由地在街上行走。西瓦诺谢还是精灵王。家族议会仍旧处理一切。有人会怀疑是黑暗骑士向西瓦那斯提投降了。
说守护者失望是不公平的。他们忠于自己的人民,他们很高兴――甚至是感激――预想中的大屠杀到现在都没有发生。一些老守护者说,发生在精灵身上的事远比那糟糕。他们不喜欢有个唯一神。他们怀疑黑暗骑士并不像表现的那样爱好和平。守护者听到谣言,有同伴被蓝龙伏击俘虏,然后消失了。
魔法罩一消失,阿尔瀚娜•星光就带领手下越过了边界。他们控制了首都北面的领土,现在大概在西瓦诺斯和首都中间。他们从不在一个地方久留,不停地换营地,掩盖行踪,他们同自己深爱的森林融为一体。阿尔瀚娜并不担心部队会被发现。那五千黑暗骑士会全力守卫西瓦诺斯,指挥官不会傻到分兵进入不熟悉的森林寻找生长在这里的精灵。不过阿尔瀚娜能活到现在是因为她从不冒险,所以他们一直在运动。
没有一天阿尔瀚娜不渴望见到儿子。她整夜想着要潜入城市,她无法在那里现身,不仅是因为黑暗骑士,还有自己的子民。她熟悉西瓦诺斯,熟悉王宫,因为那曾是她的家。头天晚上计划完善了,阿尔瀚娜决定要实行。第二天早上她会告诉萨马,然后萨马会举出所有难点,指出造成灾难的可能性。萨马总会赢,但那不是因为阿尔瀚娜害怕被抓后自己的处境,而是担心西瓦诺谢。通过守护者,她一直在留意西瓦诺斯的一切。她苦恼地观望、等待着,像其他人一样,她也想知道奈拉卡骑士在谋划什么。
在罗兰这样的守护者和阿尔瀚娜•星光、萨马这样的反抗军看来,他们的人民比在长枪之战中陷入噩梦时更堕落了。不同的是,这个梦是清醒的,他们无法与之战斗,因为那样做就意味着要和做梦人战斗。守护者和阿尔瀚娜在想有朝一日梦结束,做梦人回到可怕现实时自己能做什么。
多伽将军的军队在西瓦诺斯外扎营。米娜和手下住进了星辰之塔。他们占据了半侧建筑,以前那里是属于孔纳将军的。所有人都知道,年轻的国王迷上了米娜。西瓦那斯提的年轻人都唱着米娜如何救活西瓦诺谢的歌。
精灵从未支持过同人类的婚姻。阿尔瀚娜•星光只是同“异族人”奎灵那斯提精灵结婚就被视为黯精灵。但是同国王差不多大的年轻精灵都爱慕米娜。她在街上被精灵团团围住,无法前进。王宫日夜被想见米娜一面的年轻人包围着。他们高兴地以为她也爱国王,满心期待能听见婚礼的消息。
西瓦诺斯也很期待。他梦见米娜走进王宫,被引到大厅里,自己则坐在王座上。他梦见米娜热情地奔向自己的怀抱。五天了,米娜还没来见他。她一到就直接去了指挥部,没有出来过。
五天了,西瓦没看见米娜,也没跟她说过话。西瓦替她想了很多理由:她害怕见我,怕手下不理解。她会晚上来,说她爱我,并要我发誓保密。西瓦整晚醒着,但米娜没有来,西瓦诺谢的美梦开始消散,他从皇家花园里精心摘来准备献给米娜的玫瑰和紫罗兰花束也枯萎了。
星辰之塔外,年轻精灵在喊“米娜!米娜!”。几天前那么动听的词现在像是刺中西瓦的匕首。他站在窗边,听着那个名字在自己痛苦而空虚的心里回响,下了决定。
“我要去见米娜,”他说。
“表哥――”琦霖说。
“不!”西瓦诺谢打断了琦霖,他知道接下来是什么。“我听你和那些愚蠢的顾问的话够久了!‘她会来的,’他们这么说。‘您去见她有失尊严,陛下。’‘她应当尊敬您。’‘您要注意身份。’你们错了,都错了。我考虑过了。我知道问题所在。米娜要来见我,但她的军官不让她来。那个笨重的牛头人和其他人。谁知道他们让她违心?”
“表哥,”琦霖轻轻说,“她可以自由进出王宫,去西瓦诺斯大街上行走。她会见了军官,我听说连最高指挥官都遵从她。您要面对现实,表哥,如果她想来见您,她会来的。”
西瓦诺谢穿着最好的衣服,他好像没听见琦霖的话,也许是装的,也许是真的。琦霖替表哥感到难过。他看见西瓦诺谢对这个女孩的困扰。一开始他就猜测米娜利用西瓦诺谢,但不知道目的是什么。出于这个原因,他希望西瓦诺谢跟反抗军安全地呆在森林里,远离米娜,这样才能打破米娜对西瓦的控制。琦霖的计划失败了,他再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西瓦诺谢没有食欲,他一天天瘦下去,整夜无法入睡,只是在屋里走来走去,留意每个他以为是米娜来了的声音。他的长发失去光泽,变得粗糙。他的指甲被咬得几乎盖不住嫩肉。米娜治愈了精灵,她救活了他们。但同时她也在杀死精灵王。
西瓦诺谢穿上金色的皇室长袍,准备离开房间。
琦霖知道他要冒险,就大胆地再劝了一次。
“表哥,”琦霖诚挚地说,“别去。不要贬低自己。忘了她吧。”
“忘了她,”西瓦诺谢低声苦笑道。“我也会忘了呼吸!”
西瓦诺谢推开表弟的手,冲出了房间,金色的衣服在身后抖动。
琦霖痛苦地跟着。看见国王走过,侍从们弯腰鞠躬,一些人想要引起国王注意,但西瓦没有理他们。他穿过王宫,走到米娜和手下占据的那一侧。国王居住的一侧全是人,相对的这一侧却是寂静而空荡。两个骑士守卫着一扇紧闭的门。看见西瓦诺谢,两人恭敬起来,但却没有让开。
西瓦诺谢横了他们一眼。“开门,”他命令道。
骑士没有遵从。
“我刚下令了,”西瓦诺谢红着脸说,他苍白皮肤上的红色就像是在流血。
“对不起,陛下,”一个骑士说,“我们接到的命令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我不是任何人!”西瓦诺谢的声音发颤。“我是国王。这是我的王宫。所有的门都向我敞开。照我说的做!”
“表哥,”琦霖轻轻劝道,“走吧!”
这时门开了,不过是从里面打开的。巨大的牛头人站在里面,他的头跟门框一样高,得弯腰才能通过。
“怎么回事?”牛头人问道。“你们打扰了指挥官。”
“陛下请求见米娜,加尔达,”一个骑士说。
“我没有请求!”西瓦诺谢愤怒地说。他怒视着挡住门的牛头人。“站到一边去。我要跟米娜谈话。你不能不让她见我!”
琦霖仔细观察着牛头人,他看到牛头人的嘴唇扭曲,像是要嘲笑,但最后牛头人的表情变得阴郁。牛头人低下头,站到了一边。
“米娜,”牛头人转身说,“西瓦那斯提的国王陛下来见您了。”
西瓦诺谢冲进房间。
“米娜!”西瓦喊道,他伸出手,声音里和目光中满含热情。“米娜,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女孩站在一张堆满地图的桌子后面。一张地图展开着,一角压着剑,另一角压着流星锤。琦霖上次见到米娜是在同湛青•血暴战斗的那天。他看见米娜穿着粗陋的囚服,由人带着接受死刑。
从那时起她就变了。她的头发曾剃得只剩绒毛,但现在又长了一些,浓密卷曲的红发像是身后水晶窗上闪耀的日光。她穿着奈拉卡骑士的黑色外衣和锁甲,盯住西瓦诺谢的琥珀之眼冷漠而心不在焉,她眼里只有地图的标记、道路、城市、山脉、河流和山谷,没有西瓦。
“西瓦诺谢,”过了一会儿米娜说,她眼里的道路和城市慢慢被年轻精灵的影像盖住了。“请原谅我没有尽快去向您致敬,陛下,我非常忙。”
陷在琥珀里的西瓦诺谢挣扎着。“米娜!致敬!你怎么能对我用这个词?我爱你,米娜。我觉得……我觉得你也爱我。”
“我爱你,西瓦诺谢,”米娜温柔地说,就像是在对一个烦躁的孩子说话。“唯一神也爱你。”
西瓦诺谢的挣扎没有用。琥珀吸住他,变硬,西瓦被牢牢控制了。
“米娜!”他痛苦地大喊一声,摇摇晃晃地走向米娜。
牛头人跳到米娜前面,拔出了剑。
“西瓦!”惊慌之下琦霖抓住西瓦喊道。
西瓦诺谢的力量消失了。这打击实在太大。他抓着琦霖的手臂,倒在地上,几乎把琦霖也拉到了。
“陛下不舒服。带他回房间去,”米娜同情地说,“告诉他我会为他祈祷的。”
在仆人的帮助下,琦霖带着西瓦诺谢回到了房间。他们走的是秘密通道,因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侍从看见国王如此可怜。一到了房间,西瓦诺谢就倒在床上,不跟任何人说话。琦霖陪着他,担心地自己都快病了。最后他终于看到疲惫胜过了悲痛,西瓦诺谢睡着了,他松了口气。
琦霖觉得西瓦诺谢可能会睡好几个小时,于是自己也去休息了。他对仆人说陛下不舒服,不要让人打扰。仆人放下窗帘,屋里暗了下来,然后走出房间,轻轻关上门。乐手坐在外面,弹奏着柔和的音乐帮助国王睡眠。
西瓦诺谢睡得很沉,就像是吸了毒一样,几小时后他醒来时觉得麻木和头晕。他躺在床上,看着阴影,听着米娜的声音。我很忙,不能来见你……我会为你祈祷……每次他重复米娜的话,就像被刺了一刀。他重复了一次又一次,自尊心受到了严重打击。所有人都相信米娜在利用他,他们都同情他,米娜也是。
西瓦愤怒地扔掉丝绸被单,下了床。他想了很多计划,重新夺得她的计划、羞辱她的计划、不理她干大事的高尚计划、卑躬屈膝乞求她再爱自己的可耻计划。他发现这些都不能抚平自己的伤口,不能减轻自己的痛苦。
西瓦不停地在房间里来回走,他出了神,一直没注意到写字桌上有一个奇怪的卷轴筒。直到第二十或是二十一趟,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照在了卷轴筒上,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停下来,疑惑地盯着卷轴筒。今天早上还没有这个卷轴筒,他很肯定。卷轴筒不是他的,上面没有皇室标志,也没有什么贵重装饰。卷轴筒看起来扁扁的,像是经常使用。
他突然想到这是米娜的。这个想法毫无道理,但对热恋中的人,什么都是可能的。他伸手去拿,但又停下了。
西瓦诺谢是个为爱情绝望的年轻人,但他还没有疯狂到忘了在大半生逃亡生涯中学到的小心谨慎。他听说过卷轴筒里封有毒蛇,或是被施放了魔法,会喷出毒气。他应该找个守卫来,拿走卷轴筒。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他痛苦地问自己。
“我死了就死了。那至少可以结束这种折磨。还有……也许是米娜送来的!”
西瓦鲁莽地拿起卷轴筒。他倒是检查了封印,但是蜡烛印章弄脏了,他辨认不出。于是他弄破封印,用颤抖的手指拧下盖子,用力一拉,一个东西掉在了地毯上,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西瓦弯下腰好奇地盯着它,然后将它捡起来。他用拇指和食指夹着一枚小戒指,一圈红宝石被切割成眼泪的形状――更贴切地说是血滴形。戒指工艺精湛,只有精灵才能造得出。
西瓦的心砰砰直跳。这枚戒指是米娜送的。他知道!他看了看卷轴筒,里面有封卷起来的信。他把戒指放在桌上,拿出信。开始的一句话熄灭了暂时温暖他心灵的希望之火。亲爱的儿子……信这么写。但当他读下去时,希望又回来了,而且燃烧地更猛烈。
亲爱的儿子,这封信说明我生了场大病。虽然现在我好了,但还是很虚弱,不能写字。一位女士为我代笔。我听说你爱上了一个人类女孩。一开始我很生气,但是我病得快要死了,又有了新的想法。我只想让你快乐,西瓦诺谢。这枚戒指上有魔法。如果你将它送给爱你的人,它会让那份爱永存。如果你将它送给不爱你的人,它会让对方还以你对她的热情。
拿着这枚母亲祝福的戒指,亲爱的儿子,将它送给你心爱的女人,代我吻她。
虽然不是母亲的笔记,但信签着她的名字。这份信一定是阿尔瀚娜过去的侍女代笔的。他认不出笔迹,但没有理由该认得。他为母亲的病担心,但听到她已经康复就安心了。他又看了看戒指,重读了一遍戒指的魔法,高兴极了。喜悦盖过了理性和逻辑。
西瓦把宝贵的戒指放在手掌心,举到嘴边亲吻了一下。他开始计划一场盛宴,计划告诉整个世界米娜爱他,而且只爱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