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继承者
一百八十六个循环之后
陶躲开小贵族的挥击时踉跄了一下。他试图站稳脚跟，但贾巴里已经扑了上来，他不得不向后跳着躲避这个壮汉的攻击。
"加油，陶!你不能总是逃跑!"阿伦在战斗圈外喊道，声音被下方汹涌的海浪声模糊了。
陶持剑的手臂已经麻木，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结束今天的训练。"我是在引诱他，"当贾巴里把他逼向悬崖时，他撒谎道。再退一步，陶就会退出战斗圈，输掉这场比试。
为了让阿伦满意，也为了证明自己这个赛季有所长进，陶做了个半心半意的攻击动作，朝贾巴里的小腿砍去，但贾巴里猛力格开剑锋，反手一击正中他的手腕。
陶痛呼一声，忍无可忍正要退出圆圈，贾巴里却纵身扑来挥剑相向。陶急忙后仰想躲过攻击，不料脚跟绊到标记圆圈边界的石块，重重摔倒在地，这一跤摔得他几乎背过气去。
他仰面躺在悬崖边缘，惊涛拍岸声震得他牙齿格格作响。他低头瞥了一眼，心想滚落悬崖的疼痛是否真会比此刻手腕和肋骨的淤伤更甚。下方怒海沸腾般翻涌，白沫喷溅的浪头相互撕咬。陶深知坠入怒涛必死无疑。
"起来，陶。"阿伦说。
他慢吞吞地爬起身，满脸不情愿。
"看，"贾巴里指着海面。
陶这才发现。方才倒地时他没注意到那艘船。
"他们疯了吗?"贾巴里问。
"怎么回事?"阿伦问道。
贾巴里再次指向海面："有艘船。"
阿伦·索拉林——陶的父亲，也是负责指导小贵族贾巴里·奥奈武技的教头——走了过来。三人望着那叶扁舟在汹涌波涛中起伏。"不葬身鱼腹就算他们走运。"阿伦说。
"能看清是谁吗?"贾巴里问陶。
陶素以目力敏锐著称。"不像我们的人..."
阿伦眯起眼睛："赫德尼人?"
"也许吧，"陶说，"船上不见人影。正往骷髅礁方向去..."
海浪将这艘废弃的船只推向礁石群，船身被撞得粉碎。
贾巴里摇了摇头。"我们当初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恩科西?"阿伦一边用对小贵族的尊称询问，一边扫视着正在下沉的残骸。
"横渡它，"贾巴里说。"现在我们造的任何船只都只能在离岸几百步的范围内航行。当初我们是如何穿越整片海域的?"
"恩科西，也许深奥的问题该留给您的导师们，"阿伦说，他仍在努力辨认沉船细节，想确定这是己方还是敌方的船只。"我关心的是您的剑术。我们再来一次。"
贾巴里把沉船的事抛到脑后，笑着走到训练圈的另一侧，手中的剑划出圆弧。他热爱战斗，迫不及待想参战。
阿伦走向陶，抓住他佩戴的剑带，假装帮他调整。"你必须全力以赴，"他说，声音轻得陶几乎听不见。
"为了什么?"陶问。"我不会赢的。只会延长失败的过程，最后以伤痛收场。"
"我不是要你赢。胜负不完全由你掌控，"阿伦说。"我要你为胜利而战。任何低于这个目标的努力，都是接受失败，承认你活该失败。"
陶揉着已经肿胀、可能很快就会淤青的手腕，他的父亲最后紧了紧他的剑带，然后退出了格斗圈。
"准备!"阿伦喊道。
陶望向即将对战的对手。贾巴里更高大、更强壮、更敏捷。这个小贵族天生如此，陶看不出为什么要在这场明知不公平的比试中全力以赴。
"你们俩都记住，"阿伦说，"进攻就是在迫使对手防守。"
陶根本没在听。他看见了侍女祖芮。她刚和侍女安雅手挽手走上山坡，陶的目光完全被祖芮款摆的腰臀所吸引。她裙摆高开衩处若隐若现的小腿更是锦上添花。陶咧嘴一笑，祖芮扬起询问的眉毛，棕色的眼眸里跳动着笑意。安雅捏了捏祖芮的手，咯咯笑起来。
阿伦举起拳头："开战!"
想要给祖芮留下印象的陶违背了自己更好的判断，朝贾巴里冲去。这位小贵族对这般攻势显得很吃惊，但还是迎战并发动了高位攻击——实在太高了。
这是个罕见的破绽。陶感谢女神赐予的好运，猛地刺出一剑——若他们用的是真剑而非钝头练习剑，这一击足以让贾巴里开膛破肚。但这击落了空。贾巴里故意诱他出击，料到会有这记鲁莽的突刺，随即旋身避开了致命线。
陶刺了个空，踉跄前冲，还没站稳脚跟，贾巴里的剑就重重击在他腋下。这一击让陶更加失去平衡，肺里的空气被挤压而出，他翻滚倒地，耳边还伴随着侍女安雅的窃笑。
又羞又痛的陶抬头看见祖芮虽然没有大笑，却用手掩着嘴偷笑。更糟的是，观众增加了——一位高阶收割者正站在姑娘们身旁。
"恩科西，"收割者对贾巴里说，甚至没有瞥陶一眼。陶觉得这个人叫贝尔科。他来自达巴山村，那里种植着又小又畸形的土豆。"我从城堡来。乌姆布西·奥奈，还有你父亲和哥哥都在找你。"
贾巴里做了个鬼脸。他和哥哥关系不亲近，陶很理解。莱坎自命不凡、目中无人，是反对长子继承制的最佳例证。
"我在训练，"贾巴里对收割者说。
"是帕尔姆来的消息。"
这话引起了陶的注意。来自首都的消息很罕见。
"帕尔姆城来的?"贾巴里问。
"是的，恩科西。是女王...她...呃，她去世了。"
安雅倒抽一口气，祖里捂住嘴，贾巴里一脸茫然。陶转向父亲，却找不到安慰。
"那-那现在谁领导天选者?"贾巴里问道。
贝尔科瘦骨嶙峋却挺着肚子，灰白胡子稀稀拉拉，他走近一步。"第二位公主齐奥拉将成为女王。"
"那么，帕尔姆城在寻求对她继位的认可，"贾巴里说。
虽然陶出生后从未发生过这种事，但他听说过。新女王会要求小贵族、大贵族和皇族接受她的统治。这只是形式。奥梅希亚家族自守护者时代前就一直统治至今。
贾巴里看向陶的父亲。"抱歉，阿伦。我得走了。"
"当然。愿女神指引你，也愿她在荣耀中拥抱阿雅娜女王。"
贾巴里大步走向要塞，安娅急着想听八卦，拽着祖里紧跟在他身后。塔乌甚至来不及道别。
"她只是个孩子，"伯科说。
阿伦看了那人一眼。"怎么?"
"阿雅娜女王的孙女?她是个孩子。"
"茨奥拉公主已经成年了，"塔乌的父亲说。
"癌症。"伯科啐了一口，唾沫落在角斗场夯实的泥土上。"难以相信这种东西能杀死王室成员。先是茨奥拉公主的母亲，现在又是她祖母。血脉日渐稀薄，公主需要继承人，否则奥美希亚家就要绝后了。"
塔乌插嘴道："她还有哥哥克索拉尼王子，还有个小妹妹呢。"
"哥哥不算数，而艾西公主...不太稳定，"伯科告诉他。"再加上边境战事不断，现在可不是让小女孩当女王的好时机。"伯科压低声音："别忘了，我们的女王已经很久没有获得天赋了。"塔乌不得不凑近才能听清最后一句："奥美希亚家的人自己都召唤不了龙了，不觉得奇怪吗?"塔乌看见父亲绷直了身体。伯科也注意到了。"我就这么一说，"他说着转身朝山下喊，那里有两个苦力站在补给车旁。"一份低等平民配给，再给阿伦一份完整配给。"
"我是高等平民，"塔乌恼火地纠正他。
伯科耸耸肩。"再来一份高等平民配给!"
一个德鲁吉人从马车上取下两个麻袋，试图跑上山坡。这个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男人没能保持速度，在到达前便放慢成了快步走。短暂的奔跑让他气喘吁吁，他把麻袋放在陶的脚边，等待着看这位收割者是否还需要他做些什么。他始终低着头，陶并不责怪他。若是这个德鲁吉人敢直视上级的眼睛，定会遭到毒打，而陶不确定这个瘦弱的男人能否承受那样的惩罚。
德鲁吉人的皮肤黝黑，几乎和陶一样黑，头上缠结着一团卷发。他们被禁止像体面人那样剃光头发，而他糟糕的处境让陶难以判断他原本来自哪个低等种姓。
"陶。"他父亲喊道。
陶捡起麻袋，装模作样地检查里面的东西，但当大收割者移开视线时，他在德鲁吉人身边放了两颗土豆。这个意外的馈赠让男人的眼睛瞪大了，他颤抖着手抓起土豆，迅速藏进破布的褶皱里。
"来了。"陶对父亲说。
那个男人看起来半饥不饱。他需要食物。但陶也需要。他大多数下午都要训练，饿着肚子很难完成训练。
贾巴里肯定会说他心肠太软。他一定会说那男人是自作自受。只有那些没能进入正规军队、又拒绝加入伊哈古的低等种姓才会沦为德鲁吉人。
伊哈古战士作为每场战斗的前线低级非技术兵种，存活率极其低下。然而多数人会说，做苦力比当伊哈古战士必死无疑的命运更为悲惨。当面临选择时，几乎所有人都会选择战斗。毕竟少数幸运者会被派往防御岗位，驻守在封地或城市附近。
当陶带着口粮经过时，他的父亲将手搭在他肩上。"做得很好，"阿伦低声说，很少有什么事能逃过他的眼睛。接着他提高音量说道："把食物带回家。我得去见乌姆布西。有了棕榈城传来的这个消息，我们需要增加巡逻兵力。"
陶点头领命。刚走出三步，就听见父亲副官恩基鲁从山下传来的喊声。这个肌肉发达的汉子正率领封地整支伊哈古小队狂奔而来。他浑身汗如雨下，剑鞘不断拍打着大腿。若不是他脸上的表情，这场面本该很滑稽。他满脸惊惧。
"突袭!突袭!"他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声音几乎被海浪声淹没。"赫德尼人正在劫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