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
异响率先侵袭了他，诡异的阵风卷着砂砾拍打脸庞与裸露的肌肤。塔乌感知着，聆听着，猛然睁眼时，他看见了伊西霍戈永恒的暮色。
他仍身处城堡城的法阵中，但此地已扭曲变形。色彩尽褪，苍穹无色，地面绵软如腐殖土，冥界的雾气在他周身盘旋。
"你成功了。"祖瑞的声音轻若耳语，仿佛隔着百步之遥，尽管她近在咫尺。塔乌听出她声线中的惊诧。他望向她。深邃的黑暗笼罩着她，令他难以辨清面容。
"你被阴影裹住了，"他说道，发觉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异常遥远。
"它们来了，"她说。
陶隐约感觉她转过了头，虽然很难分辨她脸的位置。他朝自己认为她可能面朝的方向望去，看见了它们。他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恐惧如白热铁钳般攫住了他。
两只恶魔正向他奔来。其中一只体型是他的两倍，满嘴獠牙，长舌垂过脖颈，用两条腿奔跑。另一个生物四肢着地奔跑，长着尖耳，脑袋两侧各有一只眼睛，皮肤像伊尼奥卡蛇般光滑。
陶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这无济于事。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看到自己正散发着刺眼的光芒，于是开始尝试收敛这光芒，像祖莉那样隐藏自己。
"你在干什么?"祖莉问道，"是时候了，呼气。"
陶没有照做。他全神贯注于收敛灵魂之光的任务。他试图理解这种事的原理，突然感受到某种存在——那是环绕四周、令人窒息的巨大能量墙，诱使他想要抓住它，将一部分能量吸入体内。
陶不知为何突然明白，这就是囚禁恶魔于伊西霍戈的牢笼，也是阿南西的能量场，天赋者们从中汲取力量。他强忍住吸收能量的冲动。那样做会招致死亡。相反，他竭尽全力掩盖自己的光芒，隐藏灵魂的光辉。
"陶?"祖莉喊道。
他低头看向自己，惊讶地发现自己仍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他抬头望去。那些恶魔咆哮着、涎水直流，几乎扑到了他面前。他的膀胱涨得发痛，恐惧使血液变得粘稠。
他痛恨它们让他产生这种感觉。他痛恨这冥界、这些生物，以及对这一切的恐惧能在他的世界里使他丧失行动能力。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陶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多地吸入冥界腐臭的空气。他是来学习如何战胜衰竭的。不达目的，誓不离开。
他对着乌库法邪恶的造物发出怒吼，双手握住随他一起来到此处的剑柄。他拔出双剑，直面那些野兽。
"你在干什么?"祖莉尖叫道。
"它们伤不了我!"他告诉她。"你们伤不了我!"他对恶魔们怒吼。祖莉逃走了，陶则开始战斗。
那只四足怪物最先扑到他面前，陶用尽全力将主手剑劈向它的口鼻。那生物被击倒在地，被自己的脚绊倒翻滚着。根本没时间享受这小小的胜利。另一只恶魔——一个比小恶魔高出两倍的家伙——在他头顶投下阴影，用长着黑色爪尖的手扫向他的内脏。陶向后闪避，却低估了恶魔的攻击范围。它的爪子划过他的腹部，几乎将他撕成两半。
陶跌落在昏暗的地面上，感觉自己的内脏正在外溢。他低头一看，痛苦而惊恐地尖叫起来。他的肠子暴露在空气中，像一条条绳索般垂挂着。他伸手试图把它们塞回去。那种痛苦难以言表，接着恶魔就扑了上来。
他试图挥舞双剑，却在摔倒时遗失了武器。他努力击退那头野兽，但对方只顾大快朵颐。那个四肢着地的怪物从剑伤中恢复过来，加入了这场盛宴。陶在剧痛中失去了理智。他试图按照祖里教导的方式呼气，但为时已晚。当两只恶魔将他撕碎时，他所承受的痛苦远超想象。
"你这个可恨的蠢货!"祖里扇了他一记耳光。"你到底怎么回事?"
她泪流满面，蹲在要塞城圆形训练场的沙地上，就在陶的身边。
"女神在上，这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陶低声说。"可怕得多。那样的地方怎么可能存在?"
"你还好吗?"祖里问道，随即又退缩了。"我根本不该问。你不配得到关心。你怎么能那样做?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不能害怕它们。战斗时我不能让天赋者阻止我。我不能恐惧。"
"你是想被恶魔缠身吗?"
"我很好。"
祖里站起身，陶以为她要踢自己。"要是你死了怎么办?"她问。
陶强迫自己坐起来，虽然没受伤，却仍捂着肚子。"你说过恶魔伤不到我。"
"要是我错了呢?"
"你没有。祖瑞，我感受到了那里的能量。我本可以夺取它。但我没有。"
"显而易见。"
"我试图隐藏自己。"陶挤出一个笑容。"没成功。"
"奥梅希男人不可能被赋予天赋!"她嘶嘶地说，身体前倾仿佛距离能让她的话更具说服力。
"看起来不太公平，是吧?"
祖瑞双手一扬。"我为什么要为你费心?"
"扶我起来?"
"我帮够了。自己起来。"
陶挣扎着站起来，蹒跚地走向长凳。"我这样没法战斗。"
"战斗?"
"我以为，也许如果我直面恶魔，就能从伊西霍戈出来并保持战斗状态。但不行...那方法没用。我还能感觉到那些爪子。"陶用手指轻触腹部，那里的肌肉因预期中并不存在的伤口疼痛而痉挛。
"你非得和恶魔打一架才明白这个?"
"我以为我能赢。"
祖瑞对他挥舞着拳头。"你是个白痴。"
陶试图站起来却又跌回长凳。他精疲力竭，身体颤抖。回想起来，他的计划显得鲁莽冲动，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宇宙中有巨大的力量在运作，而他并不理解。
"祖瑞，天黑了。我得离开这座城市。你能帮我吗?"陶感到虚弱，这是事实。但他请求帮助不止这个原因。他不想独自离开。
祖瑞的表情柔和下来。她看穿了他。"靠着我吧。我会陪你走，直到你感觉好些。"
"谢谢，"陶说。
"别再说了。如果不是因为感觉到..."
陶非常想听她刚才要说的话。"什么?"
"没什么。来。"她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扶他站起来。"你比在凯伦时壮实多了。"
"这里的伙食比凯伦好。"
"是肌肉。"
"我整天挥剑。"
"嗯哼，"她应道，在他的体重下吃力地哼了一声。
陶尽量不靠在她身上，但他脚步虚浮，不扶着可能会摔倒。
"谢谢你，"他又说道。
"别说话，"她说，但眼神里透着担忧。她并不恨他，这让陶心存感激。
祖丽扶着他走到离城门不到百步的地方。
"我们不能被人看见在一起，"她停下脚步说。
"我知道。"
"你能行吗?"
"我要去的地方比城门远得多，"他提醒她。
"嗯。"祖丽吻了他。
她的动作很突然，而恶魔袭击的后遗症还在。他差点躲开她的吻。但她的唇让他平静下来，舒缓了他的心神。"你的吻...有治愈效果。"
"嗯..."她轻哼着，咬了咬下唇。"是吗?"
"再来一个能让我更有力气赶路。"
"不，你该保持虚弱。这会提醒你我们都得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再来一个?助眠用?"
"去做祷告吧，那才有助睡眠，"她说着却又投入他怀中再次吻了他。"你得走了，"她退后一步说，"回到我身边来。"
"一定，"他望着她沿原路离去的背影承诺道。
当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他穿过城堡城的大门去与他的剑士兄弟们汇合。他迟到了，但在庆祝了一下午之后，他并非唯一迟到的人。又过了一阵子才清点完所有人，队伍终于可以开拔。有人步履蹒跚，几个酒量不佳的战士吐得东倒西歪，当兴致上来时，他们便唱起了行军歌谣。
哈迪斯、雅乌、奇内杜和奥伊博找到了陶。他们与他并肩行进。陶很感激有人作伴，但令他不安的是，即使被剑士兄弟们环绕，他仍不断在高草丛中瞥见诡异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