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耶德·阿伊姆
"别回头，别减速，"贾耶德对手下说道。他不想承认，甚至对自己也不愿承认，但他确实害怕了。他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无奇，就像在谈论天气。"陶，如果我们出城前城堡守卫长听说这场决斗的事，我就救不了你了。"
"我不需要人救，"那个脸上带疤的年轻人说道，试图表现得很坚强，但语气里透着任性。
贾耶德更用力地掐住他的后颈。这肯定很疼，但这位新兵挺直腰板忍受着。贾耶德真想掐得更狠些，逼陶低头认错。"你是个蠢货，"他对他说。"该死的蠢货!"
当听说贱民和贵族之间爆发冲突时，贾耶德匆忙赶往竞技场。路上他差点撞到一个有天赋的新兵。她原本在寻找贱民，见到贾耶德后便让他跟她走。
他知道奥伊博死后局势紧张，但没想到会闹到这种地步。他带着手下进城时，完全不顾常识，因为他自己也渴望战斗，这实在太愚蠢了。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离死亡有多近，"贾耶德对陶说，努力保持平静的语气，就像在谈论天气。"跟因德洛武决斗?袭击大贵族!"
而且那个有天赋的人还用衰弱术轰击了凯兰·奥卡。贾耶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这还发生在陶试图杀死那人之前。
"如果不是他，换成其他任何人，你早就被吊死了，"贾耶德说。
"我会杀了那个人。"
"那个人?你知道——"
"你不明白——"
"我明白!"他朝陶吼道，失去耐心后又强压怒火。"我清楚奥卡做了什么，也清楚他没做什么。"杰伊德能感觉到自己颈部的血管在跳动，陶挣脱了他钳制的手指。
"我父亲——"
"凯兰·奥卡没有杀害你父亲!"
"他袭击了——"
"奉命行事!奉守护者理事会主席的直接命令，完全有权处决他。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奥卡已经竭尽全力在执行命令的同时饶他一命。"
"你觉得我会接受这种说辞?"
"你今天和奥卡交手了。难道不觉得，如果他真想杀你父亲，你父亲早就死在他手上了?"
陶沉默了。杰伊德知道原因。他或许不愿面对关于凯兰的真相，但陶无法假装自己早已超越了父亲当年的剑术水准。
这个莽撞的初学者凭借后天努力——既无家世也无天赋——超越了同辈乃至许多前辈的身手。但终究存在极限。陶本就不能再抵挡奥卡多久，而他父亲根本连一招都接不住。
这个急躁的新学员像即将沸腾的水壶般躁动不安，脸上翻腾的情绪让杰伊德想起选拔测试时认出他的那一刻。当时距离他目睹德詹·奥卢吉米将利刃刺入陶父亲胸膛才过去几天。短短几天，陶就变了。
那个男孩带着愤怒与流血的伤口，在对抗乌杜阿克的战斗圈里活像个野蛮人。杰伊德曾纳闷陶是怎么伤得如此严重的。他记得自己当时觉得这伤口会化脓溃烂，可能要了那孩子的命。而当比赛开始时，他记得自己想着等乌杜阿克解决掉他后，这道抓伤就根本无关紧要了。
杰伊德在选拔赛前半年就听说过乌杜阿克。他派人暗中观察，正如预期，乌杜阿克正是杰伊德要找的人选。杰伊德还发现了更多类似的人才，但乌杜阿克是他新组建战队的第一选择，而在选拔赛上，这个野蛮人没有让人失望。他击溃了所有对手，直到遇见陶。
那男孩很瘦小，即便在低等民中也算矮小，这本该是场屠杀，但陶与乌杜阿克激战了整整两百计数。这看起来不可能。但事实如此，这动摇了杰伊德的认知，令他感到不安。
在战斗结束后的最初时刻，陶的壮举让杰伊德感到威胁，他想要否定或贬低这个成就，但若仅因不愿承认就否定事实，那他与守护者议会的皇家贵族有何区别?因此他选择反其道而行，将陶视为希望的灯塔。
杰伊德去找了其他教官。他为陶据理力争，不惜消耗重要人情才让比赛被判平局，使陶得以进入战士学院。当成事之后，怀疑自己是否做了蠢事的杰伊德，前去见了那个男孩。
他曾与那年轻人交谈，察觉到他内心的疑虑。这些疑虑与他自己如出一辙。贾伊德隐藏了这些保留意见，选择给予鼓励。他希望陶——这个因为看不到事情有多不可能而创造了奇迹的男孩——能继续相信自己，能知道贾伊德相信着他。
他想看看陶是否能继续挑战不可能，因为如果贾伊德所知属实，被选中者们需要见证这种奇迹，几乎和他们需要更优秀的战士同等重要。他们需要相信，不可能之事是可以被战胜的。
他给了陶一个机会，在优越训练的加持下，但更多是靠非人的努力，这个男孩成为了贾伊德既期待又恐惧创造的产物。就像龙族，就像天赋者，就像英戈尼亚玛，身为低等种族的陶，已然成为了一件活体武器。
"你这倔强的蜥蜴!"当他们像罪犯般仓皇逃向城门时，贾伊德对他怒吼道，"动动脑子!哪怕就思考一个呼吸的时间。凯伦甚至不记得你父亲死那天见过你。你不过是个发了疯的低等种，而他依然不想让你死。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他不是你想象中那个嗜血的恶棍。如果他是，在我赶到之前他早就杀了你。"
陶沉默不语。
"没错，"贾伊德继续强调重点，"你还没蠢到看不清这点。"他故意刺激陶的神经，"过去两个周期我一直在观察凯伦·奥卡尔的战斗。几乎可以肯定，他毕业时必将赢得守护者之剑。毫无疑问，他将成为英戈尼亚玛。他是这座城堡二三十个周期以来最优秀的因德洛武!"
陶转过他那张布满疤痕的脸。"你说过训练能胜过天赋，"男孩说。"你差点把我们练死，就为了兑现我们能像他们一样的承诺。"
"什么?"杰伊德反驳道，"你以为凯兰·奥卡尔不训练吗?你以为他中午才起床，胡吃海塞，用长矛捅贵族女人的屁股，然后随便打打就能有那样的身手?"
跟在后面的森巴噗嗤一声，拼命忍住笑声。
"滚开!"杰伊德吼道。
森巴缩了缩脑袋，这句责骂把他和其他人都赶跑了。
"我除了训练什么都不做，"陶说，"我把生命献给了剑术。这是你要求的。我也做到了。你说过我能和他们平起平坐。你说过——"
"陶，"杰伊德说，他不敢承认必须承认的事实。"凯兰他...就算你一天练上二十四个时辰也赶不上他。他虽然是高等贵族，但大半辈子都被其他贵族当瘟神看待。他活着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只是'懦夫奥卡尔'的儿子。你在我们训练场待多久，他就在城堡练武场练多久。你要明白，他活着就是为了羞辱他父亲留下的名声。再加上他本来就..."杰伊德话没说完。
"更高大，更强壮，更敏捷，"陶接上了杰伊德没说出口的话。"他是贵族，这让他变得不可战胜。"
杰伊德迟疑了。有时候给人太多希望反而会害了他。"他确实不可战胜，"他最终承认道。
"就这样吗?我身为低等族人，献身剑道一生，最终却只能与那些贵族的弱者匹敌?"
"他们认为我们连这都做不到，"杰伊德告诉他，"而且说实话，我之前也不确定我们能否做到。"
"你怎能对我说这种话?明明是你带领低等族人组成的战队参加了女王混战，对抗贵族精英!是你开辟了这条道路，现在却告诉我有些高峰我永远无法攀登?"
"我和你不一样，"杰伊德说道，这句话说出口时连他自己都感到恐惧。
"你比我更努力?更聪明?"
周围没人能听见他们的对话，陶需要知道部分真相。告诉他才是正确的选择，但这并未让接下来的话变得容易开口。"我父亲是高等贵族，"他说。
陶猛地一震，仿佛被鞭子抽中。"什么?"
"在我出生前，我的村庄遭遇袭击。虽然皇家卫队赶到时，赫德尼人已经烧毁了大部分村庄。他们正在撤退，我外祖父母被杀害。他们属于最后一批遇难者，接下来就该轮到我母亲。三个野蛮人冲向她。一名高等贵族先一步赶到。他杀了那些人。救了她。他觉得这是应得的报酬。我母亲那时还未成年。他以为占有她很安全。"
陶摇着头，仿佛这些话毫无意义。"不...低等与贵族通婚是被禁止的...生下的孩子都是死胎。"
"不是全部，"杰伊德说。"当我母亲得知自己怀孕时，她告诉其他村民她曾与袭击中死去的贱民交合。我在那个周期后期出生，活了下来。"
陶一言不发。他盯着杰伊德，呼吸急促而短浅。
"我的一生都在战斗和杀戮，竭尽所能帮助我的人民生存，"杰伊德说。他停顿了一下，还没准备好向陶全盘托出，决定只解释他需要知道的部分。"几个周期前，我发现了可能有帮助的东西。我学会了如何识别贱民与贵族混血儿的许多特征。"
"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们在输掉这场战争，"杰伊德说。"我们永远无法在人数上比肩赫德尼人，避免灭绝的唯一办法就是依靠天赋者和更强大的战士。但我们的天赋者和贵族都太少。虽然我们的贱民比赫德尼人训练有素，但训练有素的贱民与赫德尼战士之间的差距太小。我们正在失败。"
"我们在失败?谁知道这事?"陶问道。
"不多，有些本该知道的人拒绝相信。"
"但你相信?那为什么还要派我们去打一场无法获胜的战争送死?"
"因为我认为我找到了延缓我们末日的方法，"杰伊德说，仔细斟酌着下一句话的措辞。他还没准备好提及女王的名字或透露最终计划，也觉得陶还没准备好接受这些。"我必须希望，如果我们能再坚持几个周期，就能找到结束这场战争的方法，而不至于让我们的人民被消灭。"
"杰伊德教官?我们是否也能参与实现这个希望?"
"其他人是，"杰伊德说，"但你从来不在计划之内。"
"我的剑术兄弟们...他们都是次等贵族混血?"
"是的，"他说，"当我发现跨种姓结合的后代存活率远高于官方宣传时，我意识到他们就是希望。"这番倾诉让杰伊德如释重负，这个秘密埋藏太久了。"我尽可能多地招募混血者组建战队。要挑战现有种姓通婚的教条，就必须证明这些混血战士比普通次等种姓更强。"
他明白应该循序渐进，但更想让陶理解真相："我需要证明我们能在贵族与次等种姓之间，创造一个新种姓。守护议会无视我的战争预警，但或许会接受这个方案。如果他们见识到混血战士的实力，或许会允许我们单独培养。若能公开进行，后世将因这个新种姓而强大。为此我找到了你——一个拥有贵族意志的纯血次等种姓。"
他朝陶露出浅笑："你给了我更大希望。或许我们能帮助更多次等种姓突破极限。这些人将与贵族、天赋者及混血种并肩作战，共同守卫半岛，直到战争结束的那天。"
陶说话时没有看向杰耶德。"你想创造一个新的种姓，介于贱民与贵族之间的存在?你要为他们建立新的训练学院，介于平民学堂和贵族城堡之间的场所?"
陶沉默得可怕，但至少他听明白了。"是的，"杰耶德说，"正是如此。"
陶这才看向他。"哈迪斯、亚乌、奇内杜、滕巴、乌杜阿克，他们都是混血种姓?"
杰耶德点头。"没错。而且当这一切刚开始时，我坚信乌杜阿克会是我最大的发现，但现在看来..."他让话语承载更多意义。杰耶德希望对方能理解自己的抱负。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陶说，而杰耶德知道这少年并未被说服。
他们沉默地前行，告白的重压横亘其间，直到穿过城门时，陶突然开口，语气尖锐："你用自己都不信的豪言壮语和理想栽培我。你根本不认为贱民能成就伟业。你只觉得我们这些流着贵族血液的人才能更进一步。"
"你这么说，可我还是把你收入了我的战队。"
"告诉我为什么，"陶质问。
"我想让战士们明白，只要有足够决心，就能突破天生的局限。"
"我看你是想用羞辱刺激他们，让他们拼命训练以免败给我这种人。"
"你所谓的羞辱，在我看来是骄傲。我希望他们能拥有你对自己的那种决心与骄傲。当然，我没想到你真能强到匹敌某些贵族。这原是我认为不可能的事。"
"你甘愿低人一等，"陶说。
杰伊德甩开这句话。"我是在告诉你，你可以感到骄傲，你的成就证明所有次等人能做得更好。"杰伊德微笑着。"我们各有其位，但也许贵族与次等之间的鸿沟并不像多数人想的那么宽。也许——"
"不。在经历了这么多，见识了这么多之后，你还认为他们比我们优越。你依然相信血统决定命运。"
"你想知道我的真实想法吗?"杰伊德问道，他的挫败感终于流露出来。"我认为，特别是今天之后，一个次等人应该明白，不该妄想能匹敌高等贵族。"
陶如遭掌掴般踉跄后退，随即转身直面杰伊德。"他们告诉我我们正在赢得战争。这是谎言。他们告诉我贵族与次等的子嗣会夭折。这是谎言。他们告诉我我们是次等人，但我开始觉得这同样是个谎言。"
"若认不清自己的位置，你就帮不了你的族人。"
"我不喜欢他们给我安排的位置。"
"这是基于你的本质。"
"他们不知道我的本质，"陶说，"但我可以展示给你看。"
杰伊德明白即将发生什么，他停下脚步。他转身面对陶，俯视着这个年轻人，任由他宣泄情绪。
"明天与我决斗，"陶说，"黎明前来训练场。"
就这样，言语劝导的时机结束了。那晚杰伊德让陶失望了，但他仍会设法让这个年轻人认清现实——因为若能醒悟，陶就能为其他次等人照亮通往伟大的道路。只需要让他认清自己的位置。
"我会与你交手，陶·索拉林，"杰耶德说，"一起见证你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