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暴怒
陶和贾巴里沿着走廊飞奔。他们跑过历代统治奥松特和西达的奥梅希女王的画像。跑过龙女王泰法女王的肖像。跑过她女儿齐奥拉一世女王的画像,又跑过陶叫不出名字的历代女王肖像。他们冲进一个名为"女神抉择"的房间。
"现在往哪走?"贾巴里转着圈问道。
这是个八角形的房间,每个角落都有一扇门,每扇门漆着不同的颜色。
"金色那扇。"陶说。
金色门后是另一条走廊,通向一个带躺椅、茶几、绿植和鲜花的小庭院。这是个避风港,远离城市喧嚣、炎炎热浪和尘世烦扰。
陶听见劈柴的声响。他听见人声,但最吸引他注意的是面前的地面——整片土地被塑造成半岛的微缩景观。有位艺术家重现了他们的山谷。这幅地图展示了从咆哮海到腕湾之间的全部疆域。半岛各大城市星罗棋布,每座城都用最具标志性的建筑来区分。陶看见了基甘贝、吉尔扎、棕榈城和城堡城。
"陶!"贾巴里压低声音喊道。
陶知道自己为何盯着地图看。他在刻意拖延与他们对视的时刻。
"陶,你在干什么?"
陶抬眼看见奥迪里、德詹、卡伊德和两名纯血因德洛武士。
"他们正破门而入,"贾巴里说,"女王肯定在里面。"
"没错。"陶说着向前走去。
"对方有四个人加上卡伊德。陶..."
陶不再倾听。他如同一条蜿蜒穿行于高草丛中的伊尼约卡蛇,正悄然逼近他的猎物。在出击时刻、杀戮时刻到来前,他将保持隐形。等他们察觉他的存在时,一切为时已晚。
"阿巴西·奥迪利!"陶在二十步开外厉声喝道。众人转身面向他。"你杀害了我的父亲,毁了我的人生。今日我来讨还血债。"
阿巴西·奥迪利面露困惑。稍定神后开口道:"贱民,我杀过的父亲不计其数,毁掉的人生数不胜数。你得说得更具体些。"
奥迪利挥手示意,一名纯血战士立即扑向陶。德詹漠然别过脸去,与另一名纯血战士继续劈砍房门。
因德洛武士冲来时,贾巴里移步与陶并肩而立。那武士高举佩剑:"吾乃阿比奥丹·奥尼亚卡奇,隶属——"
陶骤然突刺,阿比奥丹急挥剑格挡,却见陶矮身横扫,利刃斩断对方小腿。武士栽倒瞬间,陶的右手剑已贯穿其颅骨。尸体轰然倒在瓷砖地上。陶甩动剑身拔出利刃,继续前进。贾巴里不再并肩——他正呆望着那具贵族尸体。
"阿巴西·奥迪利!"陶再次怒吼。
"闹剧该收场了!"卡伊德喝道,"阿巴西,解决他们,我们好处置齐奥拉。"
德詹最先响应。他猛踹那扇布满裂痕的厚重木门,几乎将门板踢碎,随后举剑直指陶。
"陶......"贾巴里喃喃道。
"你叫什么名字,贵族?"奥迪利问贾巴里,同时将自己的剑从鞘中抽出。"你和这个平民在干什么?这是对你同族什么样的背叛?"奥迪利从德坚身边退开,带着剩下的因德洛武一起后退,将那头可怖的因贡亚马置于他们和陶之间。
卡艾德举起双臂,她的瞳孔收缩到针尖般大小。
"陶..."贾巴里说道。
陶已经准备好了。他将穿过她的衰弱术,杀死德坚,再杀了她,然后是那些因德洛武,把奥迪利留到最后。他会削去奥迪利的骨肉,挖出他的眼睛,割掉他的舌头,并将剑尖捅进他阴茎的缝隙。
但卡艾德·奥罗并没有对陶施展衰弱术。也许是他身上的某些特质让她知道这不会达到预期效果。也许她想要延长他们的痛苦,看他们脸上绝望的表情。陶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但当奥罗用她的天赋激怒德坚时,确实让他感到惊讶——她将奥梅希最令人畏惧的战士之一变成了死亡的化身。
德坚咆哮着,他的肌肉扭曲、拉伸、折叠,变得粗壮且增生。他宽松的黑色鳞甲皮衣紧绷起来,露出血红色的皮革——这套制服编织的褶皱原本隐藏着这部分,直到因贡亚马被激怒。德坚本就不是个英俊的男人,在卡艾德天赋的影响下,他变得丑陋、残忍,像个食人魔。
德金这头怪物两息之间就立在了他们面前。他从宽如陶手掌的鼻孔中喷出粗气,从木门旁抄起盾牌,用盾缘对着门猛砸三下。因贡亚马的速度令陶措手不及。几乎就在陶意识到德金在砸门的瞬间,门板就在他那超自然力量的冲击下崩塌碎裂。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尖叫。
德金又喷了个响鼻,转向自从大贵族开始变形就僵在原地的陶。
"有些天平倾斜得太厉害,永远无法平衡,小灰皮。"奥迪利说着,跨过破损的门板走进女王藏身的房间。
陶被奥迪利的话分散了注意力,这个险些让他送命的错误。德金猛然冲刺,剑刃划出弧光。贾巴里高声示警,陶更多是凭感觉而非视觉察觉到这次攻击。他侧身扑避,听见因贡亚马的青铜剑擦身而过,能闻到涂油金属撕裂空气时散发的味道,剑锋距离将陶的脸庞从头骨削下仅差一指宽。
他摔在地上翻滚,随即又跃起身。"女王——"这是他唯一能对贾巴里说的话,德金的剑刃又已逼至眼前。
陶接连闪避着一次次劈砍。他朝贾巴里的方向瞥去,看见贾巴里正高举佩剑,小心翼翼地跨过破碎的门板进入里间。
陶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暴怒的因贡亚马身上。"还记得南方举行的因德洛夫试炼吗?"陶说道,"还记得你在那里杀掉的那个人吗?"
德坚闷哼一声挥剑劈来。陶后退避让,将庭院当作战场地形利用。他抄起一张放着空拉巴罐的小边桌,整个朝德坚掷去,被对方凌空劈开。
"还记得你在那里杀的人吗?你该记得,因为正是他让今夜成为你的死期。"
德坚冲锋挥砍,脚步声在瓷砖地上清脆作响。陶闪身躲避,却没料到英戈尼亚玛会用盾牌。德坚将盾牌横摆,反手一记狠击。陶来不及闪躲,只能用副手剑格挡。他接住这一击,感到冲击力贯透全身,整个人被掀飞过庭院,落地时肩膀重重撞在地上。
不容喘息,陶跃起身子躲开德坚的突刺。他调整重心,晃过后续追击,突进使出全力上刺。剑刃击中英戈尼亚玛的青铜护甲,他不得不翻滚避开对方的盾击。起身后猛扑向德坚,挥剑划向腹部。锋利的青铜刃擦过护甲、皮革与皮肤。这记攻击足以将常人斩成两段,但卡伊德的力量已将德坚的血肉强化如石。陶急忙后跳撤出攻击范围。
暴怒的英戈尼亚玛低头查看。腹部的皮甲已成碎条,其中一道划痕渗出细血。
"杀了他!"卡伊德尖声嘶吼,维持狂暴术的负荷让她的声音明显发颤。
德坚无视了她,对陶说出第一句话。"我记得测试时的那个平民。他像所有贱民一样死去,跪着死的。"德坚发起冲锋,陶也迎面奔去。
德坚向陶的身体挥剑,不给这个狡猾的猎物任何躲避或后跳的机会。陶根本没打算躲闪。他扑向德坚,剑尖直取因贡雅玛的颈部两侧。这一扑让陶贴得太近,德坚的剑刃无法造成伤害,但剑柄和护手重重砸在他肋部,陶听见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他感觉不到疼痛。此刻他心中只有愤怒,双剑的尖端刺入因贡雅玛的颈部,直抵下颌下方。
"死吧!"陶对着恶魔的脸咆哮,左手剑应声断裂,无法刺穿因贡雅玛的皮肤。"死吧!"他再次怒吼,右手剑刺穿德坚的皮肤,在坚硬的肌肉表面划过,最终插入这个暴怒者的肩胛骨,当两人一起倒地时,剑从陶手中脱出。
德坚用持盾的手抓住陶的软甲,陶则将断裂的左手剑——他父亲的剑——狠狠捅进德坚的脸。
"死吧!"陶大吼,锯齿状的青铜剑刃刺入德坚的嘴唇、脸颊和眼睛,深度仅如指甲盖般,却让那颗脆弱的眼球在血与浆液的喷涌中爆裂。
德詹咆哮着,单臂将陶甩出十五步远,陶像稻草人般在空中翻转,重重摔在艺术家制作的半岛模型上。他落在中央山脉隆起的山脊上,刚好是肋骨断裂的那一侧,这次他真切感受到了疼痛。那痛感如野火般在他体内肆虐,灼烧掉了他好几个呼吸间的所有思绪。
"起来,德詹!"陶听见卡伊德大祭司的喊声。
陶强撑着坐起身,却又因剧痛瘫倒。他咬紧牙关,翻滚到未受伤的一侧。卡伊德似乎正将所能调动的全部能量灌注给德詹,而德詹正抓着陶的断剑,将它从自己脸上拔出来。
当青铜剑被猛地拔出时,因贡亚马发出怒吼,剑刃带出了最后一点眼球和半片下唇。德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手触碰着自己毁容的脸。他喘着粗气,浑身浴血。
"陶!"房间里传来贾巴里绝望的叫喊。
陶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德詹也用他仅剩的那只眼睛望去。陶踉跄着站起来。贾巴里在战斗中渐落下风。他要同时对付一个纯血战士和奥迪里。像奥迪里这样的皇室贵族虽不以剑术闻名,但他们仍受过良好训练,这形成了二对一的局面。陶必须前去支援,但德詹已持剑冲来,而陶手无寸铁。
他向后跳跃着,朝英戈尼亚玛投掷盆栽植物、小雕像,甚至一个被火烧黑的火盆。随后,冒着生命危险,陶冲向德坚的盲区,从他身边掠过扑向掉落的两把剑。他没时间拿两把。他抓起祖父的剑,起身格挡德坚不可避免的一击,差点因这一击的力量而失手掉剑。
他踉跄着退到安全距离,一脚踩住父亲碎裂的剑,将其拖回身边。当他获得足够空间能安全拾剑时,他抓起它,碎裂肋骨的剧痛让他发出闷哼。
"陶!陶!陶!"贾巴里大喊着。
陶冲向德坚,以最快速度刺出、挥砍、猛击这个巨人,尽可能瞄准这位大贵族剩下的独眼。这些攻击让德坚慌了神,这个暴怒的男人首次转为防守姿态,唯恐失去视力。
陶用一连串不间断的攻击压制着他,这些攻击虽不能对德坚造成重创,但本就不为此。
"女神诅咒你,德坚!杀了他!"卡伊德咆哮着,而陶持续猛攻,迫使卡伊德不得不投入越来越多能量维持德坚的狂暴状态。
"放开我!"卡伊德命令道,她声音中的惊恐达到顶点。"放开我!"
陶知道,她的屏障已消失。恶魔正在逼近。陶加强攻势,每个动作都牵动肋骨的剧痛,但他的意志驱动着他继续前进。
"你会付出代价的,德坚!"陶嘲弄道。"你会死的,德坚!你将永远在伊西霍戈与乌库法一起盲目燃烧,德坚!"
"放开我!"卡伊德跌跌撞撞地向他们走来。"让我走,你这个蠢货!"
德坚不会这么做。陶能从这个男人眼中看到恐惧。德坚知道当狂怒消退时,他的生命也将终结,因为陶会取走它。
于是德坚竭尽全力扭转战局。他运用自己的力量、速度、狡诈和训练,将受伤的陶逼退。他在陶的大腿上留下一道狠毒但只是擦过的伤口,差点斩断陶的手腕,但陶及时转动父亲的剑,用剑柄挡住了这致命一击。这个动作使他免于断肢,但也折断了三根手指。
德坚继续猛攻,德坚陷入绝望,而德坚的时间不多了。
卡伊德发出足以让两人都跳开的痛苦尖叫。她跪倒在地,抓挠着自己的脖子,血液从耳朵、嘴巴、鼻子和眼睛喷涌而出。她抽搐痉挛,脸上的皮肤起泡、沸腾、破裂。那些尖叫变成咕噜声,卡伊德被自己的体液呛住,双手撑地,左右翻滚,将腐臭的液体溅在两人身上。她用爪子般的手指撕扯自己的脸,扯下一道道皮肉。她张大嘴巴,仿佛要从那里分娩,呕吐出一大滩污物,同时双臂瘫软。她倒在地上,不再像个人类,就此死去。
陶转身面对德坚。这位英戈尼亚玛已不再狂暴。他的黑色皮甲松散地挂着,因多处伤口的疼痛而佝偻着身子。
"你杀了我父亲,"陶对他说。
"你这样做就因为死了一个贱民?"德詹啐了一口,话语因他扭曲的嘴巴而含糊不清。"他一文不值。你。也是。一文不值!"
德詹冲了过来,剑锋在前。陶避开了这致命一击,将父亲断裂的剑刃刺进了这位高等贵族的胸膛,直插他那颗贵族心脏。
"也许吧,"陶低声说,感受着男人的生命之血从伤口涌出,流过他的手指,顺着手掌滴落,"但死的是你。"
德詹喘息着,试图呼吸。他那只眼睛紧盯着陶的脸。陶一只手按在英格尼亚玛的肩膀上,将他拉近,把刀刃插得更深。德詹的嘴唇抽动,但他什么也没说,永远也不会再说了。
"陶!"是贾巴里在喊。
陶从德詹的尸体上拔出父亲断裂的剑,让这位贵族倒在地上。他跨过死人,跌跌撞撞地走向那个房间——贾巴里正在那里殊死搏斗,女王则躲藏着保全性命。陶要去杀死阿巴西·奥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