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母书斋
没想到待过地窖之后,恨影宫对我而言居然显得如此惬意、舒适;哭泣的影子不再令我心生畏惧,我也不再把活书当成讨厌的虫豸了——在这里,大家不全都是好朋友嘛!就连那鬼魅般的音乐,在我识破了它的秘密之后,也不再觉得它如妖似怪了。我心情畅快地跟随纸夸父来到一间书斋。这书斋我之前从未踏进过一步,它比另外两间我去过的恨影宫的藏书室略大一些,但同样规模不大。
“哼,”我平静地问,“这是一间怎样的书斋?里面的书一碰到就会在空中消失不见,或者它们会把生灵带到另一个时空?嗯?它们会唱歌、跳舞,还是其他类似的事?会分泌奶或蜜?再也没有什么会让我惊讶了。”
“我可不会那么确定。”影皇不怀好意地说。
“我九死一生逃出了那个呼啸不停的巨怪的藏书室,”我说,“再没有什么会吓倒我了。说吧,里头到底有怎样的收藏?”
“这是我的私人书斋。”纸夸父说。
“哦,真的?有意思。你是依照什么标准找来这些书的?是金榜吗?这些究竟是珍贵的书,还是比较接近凶恶书?”
“比较接近凶恶书。”纸夸父又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说,“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凶恶。至于珍贵吗?没错,它们确实相当珍贵,但也不是你想的那种珍贵。”
“哦哦,”我装腔作势地说,“神秘呀,神秘呀!影皇又大言不惭地耍弄意义模糊的暗示了,他一直都是个谜呀!”
“我的意思是,那些并不是为了收藏家而存在的书,而是文豪的书。虽然它们不想杀你或伤害你,却真的可能危害到你。”
“听起来越来越神秘了!”我说,“不过你再也吓不倒我了。纸夸父,书是害不了我的。”
“这里的却可以。这里是奥母书斋。”
小心,奥母!这是个极为敏感的话题,现在别再说出不敬的话或开玩笑了。
“奥母书斋?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里的书我是依照作者创作时流贯其体内的奥母强弱为标准分类的。”
“哦。”
“我希望你看看其中几本,你自己挑选,我不想用什么建议逼你,只想给你一个提示:最上层书架上的,奥母流贯得最强,越往下……”
“奥母就越少!”我嘻嘻笑着说,“懂啦!”
“你爱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我会把食物给你送过来。”
“哦,真棒。就这样吗?之前我不需要先和一条龙作战或其他什么的?”
“我不是说过了嘛,这是理论课。”
“那好。”
“不要受到其他干扰,好好享受吧!晚一点见啦!”说完,影皇就悄悄离去了。
我歪着脑袋沿着书架一路晃过去。
巴洛诺·马雷利的《云刨刀》、阿鲁·阿拉布里亚的《后天的回忆》、乌瑞安·斯贝希特的《黄瓜桶里的一只啄木鸟》。听都没听过。书名没听过,作者也没听过,而这些居然会是精华之选?
阿塔孔·寇马塔的《小敌手》、艾里·安卡的《乡愁膏药》、茵·呱呱布什的《青蛙颈上的肉疣》、敏克·梅杜萨的《兔痴的鼻毛》。
这些竟然都是书架最上层的书,而我却连一本都没听过。这些都是那种我在书店里通常只会快速瞄过之后就忘得一干二净的。有没有可能影皇的品位相当古怪、平庸,甚至低劣呢?他写得好并不表示他就不会弄错。
拉夫卡迪欧·根内克莱的《软牙》,接下来是《庭园乐》,作者是——咦?我愣了一下,第一次主动伸出手去拿书。
这是丹斯洛的杰作,在这里和其他毫无价值的烂货肩并肩并排站着。我把那本书放在手上掂了掂分量——接着一股热血突然冲上了我的脑门!
没错,我感到惭愧极了。我亲爱的朋友们,此刻我的举止正像其他任意蔑视丹斯洛著作的蠢蛋那么无知。我如何得知巴洛诺·马雷利的《云刨刀》,又或者那本《乡愁膏药》了无价值呢?我给过这些书一丁点的机会吗?或许我已经漠视它们好几百次了——出于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的原因。
我羞愧得要命!我得忏悔才行。于是我把《乡愁膏药》从书架上拿了下来,坐下,开始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