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炮手──
叩。超紫色和蓝色。当拇指接触时，感觉像是有人吹熄了蜡烛，四周变得一片漆黑，眼睛失去作用。片刻后，太阳出来了，随着海浪起伏，光线在他身上忽明忽灭、上下摆动。浑身动弹不得地看着眼前景象改变，让他感到恶心想吐。
叩。突然出现的绿色解决了这个问题，触觉恢复了。他开始游泳。强壮的身躯，结实的筋骨，上身赤裸。海水很温暖，到处都是船骸。
叩。黄色。听觉恢复了，听到水手大声呼唤彼此，还有人发出痛苦和恐惧的叫声。不仅如此，黄色还代表了人和地点的逻辑。可是这种黄色不太对劲。难以置信。棱镜法王凭空出现。闪开所有他发出的炮弹，即使炮手开始双管齐射也一样。棱镜法王那艘小船的速度快到令人咂舌。瑟莉丝会把气出在他身上。可恶的加文.盖尔。
但这个心灵跳来跳去。有点不对──
叩。橘色。海味混杂着火药击发的味道，他可以感应到其他人漂在海上，而水里及四周──喔，看在地狱的份上。鲨鱼。很多鲨鱼。
他的手指已经开始下沉。叩。红和次红，嘴里的血腥味，实在太──
对付鲨鱼的重点在于鼻子，和对付人没有多大不同。打烂恶霸的鼻子，对方就会立刻转移目标。简单，对吧?简单。
炮手可不是坐以待毙的美食。大海就是我的明镜。和我一样变幻无常。和我一样疯狂。深海洋流中，怪物自海中拥出。别人口中的浪花，在我眼中就是她在对我吐口水，友善的口水。和这群海盗不同，我会游泳。我只是不喜欢游泳。瑟莉丝和我喜欢在一段距离外仰慕彼此。
她一定是在酝酿什么凶猛的玩笑。
她派来追我的鲨鱼是虎鲨。高强的狩猎者。速度很快。就像爱闻胯下的猎犬一样好奇。像饥饿的食莲者一样疯狂。通常虎鲨身体比一般人的身高长上两倍。但大海在向我致敬，她理应如此。追我的虎鲨比较大只。看起来比我的身高还长三倍。当然，在海里很难分辨。我不喜欢夸大其词。讨厌喜欢夸大其词的人。非常讨厌。
我是炮手，我有话直说。
宝石蓝色的海面上到处都是炮弹碎片、木桶和船骸，但是那只虎鲨还会回来。一切都取决于她有多固执，我要几分钟才能游到体积够大的──
「喔，瑟莉丝!」我在脑中灵光一现时叫道。「我知道妳为什么生气了!」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不过瑟鲁利恩海的名字来自瑟莉丝，而不是因为海水颜色。克朗梅利亚那些傻瓜以为全世界都围着他们和他们的颜色转动。
虎鲨围着我转圈，背鳍在辽阔海面上划出美丽的弧线。我位于船骸外缘，因为看见火势正朝向火药库蔓延，第一个跳海。但是位于船骸外缘，就表示鲨鱼不用绕过船骸和其他食物，就能吃到我。
「瑟莉丝!等等，瑟莉丝。不要这样!」
我不停转身，让脸正对虎鲨。鲨鱼都是懦夫──牠们喜欢从后面拖你下去。这些体型巨大的浑蛋，貌似温和地漂在海上，如同翱翔的秃鹰，让你以为牠们笨重缓慢，但展开攻击时，动作却快到能让人尿湿裤子。楔型大头绕到更接近处，转向。然后……就是现在!
炮手是预测时机的大师，没有人比他更高明。因为当你人站在摇晃颠簸的甲板上手持火绳杆、引信冒烟、硝石和碱液如同爱人的呼吸般喷洒在你脸上、武装快艇自侧面逼近，如果这一发锁链弹不能打断对方船桅，你的船就会被击沉，然后在甲板上所有对你怀恨在心又饥渴难耐的人搞完你，再把你去势卖去当船奴时，你就非得擅长预测时机不可。
我出脚，以打一辈子赤脚练出来的硬皮脚掌，踢向鲨鱼鼻子。我在看见虎鲨双眼上方的乳白薄膜时，被冲击力道撞出水面。
鲨鱼浑身发抖，动弹不得。敏感的鼻子，我父亲告诉过我。看来他说得没错。
炮手可不是坐以待毙的美食。
「瑟莉丝!妳以为这是我干的吗?不是我!是棱镜法王!加文.盖尔!那个可恶的小鬼炸烂了我的船，不是我。去找他，妳这蠢货!」瑟莉丝很讨厌被炸毁的船舰弄脏脸，而我曾不只一次或三次干过这种事。
鲨鱼恢复了行动能力，迅速游开。一时间，我以为自己安全、以为瑟莉丝愿意讲理了。接着，鲨鱼转向，开始往回游。
这是私人恩怨。是瑟莉丝亲自出手。她习惯用难以抵抗的蛮力摧毁忤逆自己的人。
「瑟莉丝!不要这样!」
我身上还有一把手枪。火枪在和棱镜法王及黑卫士作战时爆炸了──实在是太气人了，不可能，我一辈子都没重复装填过火药。但那可以晚点再去烦恼。虽然落海了，手枪或许还能用。我花了很多年研发不怕瑟莉丝口水的手枪。不过，没有一把枪在完全泡水后还能击发，而且向海里射击本来就是很愚蠢的行为。瑟莉丝用海皮来保护她的皮肤。于是我拔出刀刃足足有三掌长的匕首。
「可恶，瑟莉丝。我说过我很抱歉!」海恶魔是瑟莉丝的儿子。很多年前，我杀过一头。她至今尚未原谅我。除非我献给她一样非常特别的东西，不然她绝不会原谅我。
虎鲨笔直游来。没有任何策略，而我已经看穿她的攻击时机。
她展开攻击，我的脚跟再度踢中她柔软的鼻子。这一次，我用膝盖吸收了一些冲击力，依然结结实实地踢了这怪兽一脚，不过没被撞出水面。我刺向怪兽眼睛，没中，匕首插入鳃里。我拔出匕首，如同炮口喷出的火焰般拖出一道鲜血。
这是致命伤，但不会立刻死亡。可恶。我本来想尽快杀死牠。
伤口在阳光照耀下染红了海水，虎鲨转向游开。我拚命游泳，彷佛有个火大的女神在后面追赶。我在几条小虎鲨赶到时游到救生艇上。牠们的身长比瑟莉丝的地狱犬短一点，表皮的斑纹较为明显。
救生艇没坏真是奇迹──美中不足的是船上没有船桨。我站起身来，双脚分开，看见还有其他人朝救生艇游过来。第一个是嘴里剩下不到六颗牙的帕里亚人。他叫作骗徒，名副其实的绰号。
这天杀的铲子头两只肮脏的爪子里握有两把船桨。他一副不太高兴看到我已经在救生艇上的模样。
「你浑身都湿透了。」我说。我没有船桨，不过也不用再和鲨鱼游泳了。而鲨鱼不会吃船桨。
「大副。」骗徒说。「你是船长。我们需要一些船员。接受我的条件，不然拉倒。光靠风和浪不太可能让你漂到岸上。」
他脑筋动得很快。我向来讨厌骗徒这点。他是危险人物。尽管如此，他究竟能是多厉害的骗徒?真正的骗徒不会被冠上「骗徒」这种绰号。
「那就把桨给我，大副，好让我拉你起来。」我说。
「去死。」
「这是命令。」炮手说。
「去死。」骗徒大声说道，毫不在乎虎鲨。
我放弃了。我从不放弃。
骗徒坚持要在我拉他上救生艇时抓住船桨──这样很好。这样让他腾不出手来，而我则一刀插入他的背，把他钉死在船缘。
当其他人在水中惊讶地看着这幕突如其来的背叛时，我从骗徒手中撬起船桨。他已经死了，双手还在抽动，扣得很紧。我得用枪柄敲开他的手，让船桨掉落在救生艇上。
尽管救生艇如同软木塞般在海中摇摆，我依然稳稳地站在船上。我握着手枪，漫不经心地朝刚刚目睹我杀了骗徒的无助船员们说话。
「我是炮手!」我叫道，不过比较像是在对瑟莉丝说话，而不是那些船员。「我完成过总督和棱镜法王都无法办到的事。我就是喷火号上的传奇炮手。我是海恶魔杀手!鲨鱼杀手!海盗!恶棍!现在，我是船长。炮手船长要找船员。」我说，终于转向不停游泳、担心害怕地被鲨鱼包围的船员。我拔出插在船缘上的匕首，骗徒的尸体落入饥渴的海中。「只收愿意听从命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