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达山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加文当然有办法知道他逃出牢房。
加文。达山?就连我也弄胡涂了。
达山虽然年轻，但向来比较聪明。好了，现在我是达山，这次我一定要比你聪明。
达山首先考虑简单的方法。他要在走道的地狱石上多铺上一层弥封绿卢克辛。只要卢克辛保持弥封状态，地狱石就无法吸收它，至少吸收得不快。只要多铺几层、多铺几次，他应该就能一路踏着绿卢克辛抵达下一座牢房。如果这条走廊和第一条一样长，那从达山此刻虚弱的状况分析，大概要走上两、三天。
他有两、三天吗?他花了几个月走到这一步，多等两天又算什么?
他不知道。多等两天或许会导致完全不同的结果。也或许加文在外面遇上了凄惨的结局，那多等几天完全没差。
加文以为他的囚犯会深受绿色影响，像条追求自由的疯狗一样冲入走廊吗?
不，加文绝对不会这样想。他知道达山在蓝绿牢房间的走道上被吸干了所有卢克辛之后，现在绝对会格外小心。加文第一个会想到的，肯定就是达山第一个会想到的事。
而加文定有因应之道。加文会准备陷阱等他。当达山踏上走廊，肯定会有东西夺走他的绿卢克辛。
于是，达山坐下来思考。陷阱的诱发点──这里绝对、绝对会有陷阱──可能在地狱石走道的任何一个位置。除非达山做好计划，不然直接走过去寻找陷阱是很愚蠢的行为。
但是一直坐在这里计划也很愚蠢。加文随时都有可能回来。过来看他，过来幸灾乐祸。达山真想把那怪物的脸打扁。
他坐下来，吃面包，沉静思绪，寻求、寻求。
他决定尝试另一种做法，于片刻后起身，站在通往地狱的通道口，通往黄牢房。他非常小心、非常缓慢地汲色，用绿卢克辛弥封出一条细杆子。他戳戳通道口，找寻隐藏于黑暗中的陷阱线。
不，这样毫无希望。如此偏执妄想绝不可能逃出这里。他得大胆采取行动，要掌握自己的命运，攻破加文的计划，摧毁它们。他不能任由自己受困于此。他得离开，现在!他得──
慢慢来，达山，别让绿卢克辛影响。你太虚弱了，卢克辛在你疲倦虚弱时最能影响你。
达山释放卢克辛，完全把体内清空。
少了卢克辛，他觉得很难受，疲惫不堪。不，他虚弱到了极点。如果不继续制作绿卢克辛，他会睡着，而睡着就会让加文有时间赶回来──
但如果制作绿卢克辛，他就会做出蠢事，正中加文下怀。他就会直接坠入下一个陷阱，而那或许会让他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黄牢房很可能坚不可摧。他能突破绿牢房算十分走运，因为加文的疏失让他取得蓝面包，而达山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加文会继续犯错。他必须彻底利用加文的第一个错误。
他想象着加文下到这里，扬起嘴角微笑，嘲弄他──
等等。加文下到这里。加文下到这里时，必须穿越这块几何空间。
即使没有卢克辛，达山还是感觉到一股能量，活力。加文下到这里，那表示他有下来的信道，而且那些信道离他非常非常近，才能来到能和他对话的距离。
如果达山能找到其中一条通道，就不光只是绕过黄牢房，而是可以直接离开整座监狱。他不必一间牢房一间牢房地逃，可以直接离开。
救赎近在眼前。他心跳加速，心脏在体内燃烧，彷佛身体都在发烧。
不，这是真正的喜悦。他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喜悦了，几乎忘记那种欣喜若狂的感觉。他哈哈大笑，接着开始沿着原先是他牢房的大绿蛋绕行，敲打墙壁。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咚。
咚、咚、咚。空荡的声响听起来像是太阳节的救赎之歌。
为了确认，为了谨慎，达山把整间石室的墙壁都敲完。没有。就这附近，约莫四步长的区块，是最薄的墙壁。他寻找隐藏铰链，但是没找到。牢房完工后，加文肯定已把通道完全弥封，没理由留下可能会被达山找到的弱点。
回到绿牢房的感觉，就像舀起自己的呕吐物然后吃下去一样，但他还是回去了。他兴奋颤抖，爬回刚刚打穿的洞，抓起他的蓝面包。
他留下所有的面包皮，全剥开来，让他有最大的面积汲色。
他又爬出绿牢房，不过仍站在绿光中。他又花了一刻钟制作出足够蓝卢克辛。他在卢克辛出现时松了一口气，清澈的蓝卢克辛在他眼中是种恩典。他过去十六年都生活在蓝色环境里，他需要蓝色。当蓝色缓缓充斥体内时，他再度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有多脆弱。他退烧至今不过才几个月，胸口恶心的伤口已大多愈合成一块可怕的疤。他的身体战胜了感染，但并不表示已完全复元。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时间。他必须炸开墙壁，制作绿卢克辛以取得足够力气，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拉开最远的距离。等他找到安全之地，就可以思考治疗问题。这是场赌博，而蓝色的他讨厌赌博，但是非赌不可，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他考虑再敲一遍石墙，再次确认，但是没必要，他汲取蓝色的时间已久到眼睛已可直接标出空洞处的轮廓。他可以想象石墙厚度。从他小时候上过却早已遗忘的课堂内容判断，这是花岗岩，他记得花岗岩破碎的情况。
蓝色就是会有这种效果，从脑海中翻出你难以想象的记忆。花岗岩会碎成许多可以预测的楔形石块，约莫呈六十度和一百二十度角。当然，蓝色不能告诉他那些楔形碎块会以什么角度崩裂。于是他做好准备，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凝聚意志。第一发魔法弹得是他拇指的大小，不然花岗岩不会裂开，让他看出适当裂角。
他深吸了口气，大喊一声。这样能紧缩腹部、胸膛，还有横膈膜，制造张力和稳定的发射台，并且如同动物般稍微强化意志。融合机械力学与兽性。
蓝色子弹激射而出，击中墙壁，在一阵花岗岩尘土和碎片中穿墙而过。
没有警报。至少没有他能听见的警报。达山大步走到墙前。光线太暗，看不清楚洞后情况。他将手指伸进去摸索，感觉洞内裂痕。啊哈，倾斜约二十度。
他透过蓝色强化的心灵轻易预测裂痕，透过角度修正，算出墙面将会如何裂开，以及下一发魔法弹要射在哪里才能让这个洞大到能爬出去。
达山向后退到可以避免自己被碎石击伤、但能轻易击中目标的位置，然后摆开架势，一脚在后，转身，双手举起。他的双掌将同时射出两枚魔法弹：目标是那里……还有那里。
他大叫，魔法弹激射而出，因为有些卢克辛已变回光线状态，在蓝光爆炸中击中墙壁。通道中烟尘满布，达山呼吸困难，突然感到一阵空虚。他踉跄走向绿牢房，从中撷取液态生命。
看着脚边的面包块，他心里涌现一股或许也该汲取蓝色的想法，至少汲一点，弄些蓝丝就好了──他把面包吃掉。他要去的地方有很多、很多蓝色。他需要体力。
心里有一些些迟疑，但是微不足道。
他挤进黑暗的洞穴，进入黑暗通道，然后在手中制作不完美的绿卢克辛。绿卢克辛不适合当火把，即使以他此刻的身体状况，也知道不能把所有卢克辛都用在照明上。
这条走道──加文的走道──很简单、粗糙。这是条工作走道，几乎连一个人通行都困难，更别说是手持火把的人，除非你想把自己烧死。当然。
加文会拿卢克辛火把。浑蛋。
达山一进入走道，立刻感到迟疑。一边似乎微微向上，而另一边则是微微向下，但他不敢肯定。他的本能要他挑选往上的，但是经过理性思考后，他认为光是这一小段路往上，并不代表往这里走就会直通地面。真的，他不知道哪个方向才是出路。如果走错路，当然可以直接折返，但那样就会浪费时间。可能很珍贵的时间。肯定也会浪费体力，即使体内拥有绿卢克辛的活力，他还是清楚这个桶子底下有洞。他身体虚弱，在绿卢克辛的狂野能量之下只是一具不健康的躯体。于是，他强迫自己站在原地，静静等待。
蓝色拯救了他。他没有汲取蓝色，但它长年以来已经改变了他。他一动也不动，举着微弱的绿火把。因为那场爆炸和他挤过墙洞的动作，让还在慢慢尘埃落定的花岗岩灰尘回到了自然状态。
这两条新连接的通道间，吹拂着一阵微风，微弱到达山的皮肤感觉不到，不过却足以吹动尘埃，让它们……往上飘。如果风往那边吹，就表示那个方向是通的。那里就是出口。
达山往上走。上方很好。上方就是出口。
他突然喜极而泣。上方是出口。亲爱的诸神啊。上方是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