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章
加文被人甩巴掌甩醒。他觉得很难受。船舱很黑，弥漫着很久没洗澡的男人体臭、舱底积水、海草、鱼腥，还有排泄物的味道。他手腕上扣着手铐，身上除了短裤，什么都没穿。
他脸上又挨了一巴掌，力道强到在他口中掀起一股血腥味。他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肺和喉咙都被他努力吐出的海水给磨破了。
「炮手，你这个浑蛋。」加文说，声音很沙哑。昨晚的情况印象模糊。「你在干嘛?」
「你不能汲色了，对不对?」
加文举起双手，空无一物，徒劳无功。船舱里昏暗到需要吸收两分钟光线才能对任何人造成威胁。而以他此刻的身体状况，他也没有足够的意志施法。
「给我两分钟。」他说。他的左眼肿胀。他被──喔，欧霍兰呀!加文检视自己的胸口。没有受伤。他究竟做了什么样的噩梦?竟然以为自己被匕首穿胸而过?他被人下药，带离旗舰?
「你的双眼和瑟莉丝一样湛蓝，盖尔阁下。完全没有任何斑晕。我向来讨厌那些卢克法王，总是把人使唤来使唤去，不肯亲自动手去做他们该做的事。」他轻笑，好像说了什么很聪明的话。「不过我对于这个不公不义的人生，有自己的解决之道。这不是艘很起眼的船，但却是有尊严的船，是不是?」
「这是你的船?」加文问，还有点迷迷糊糊。他坐在一张长凳上，旁边有个白头发、白胡子的瘦子，眼睛很大，衣不蔽体。这下面每个人都很瘦，都衣不蔽体，只有水喝，或是只有硬面包吃。他们全都被镣铐锁住。全都在看他。
「对，我的船。苦棒号，我这样叫她，因为她会磨烂你的肉棒。她属于我，而现在你属于她。好好干，盖尔。如果这个老女孩沉了，你会跟她一起沉。」
手铐锁链的另外一端把他的手扯到桨上。
「炮手……」加文语带警告地说。
「炮手船长，六号。乱叫就要吃鞭子。」
「欧霍兰诅咒你，你不知道我是谁吗?!」炮手已经二十年没帮加文做事了，或许他改变太多，以致炮手没看到他的华服就不认得他。
炮手微笑。「会问『你不知道我是谁吗?』的人，才是真的不知道答案的人。不过问题就在这里，加文.盖尔，我会给你机会找出这个答案。」
「不是加文，」加文反抗道。「达山。我是达山.盖尔。」
炮手打开舱门，让阳光照入船舱。「你以前是谁对我来说没差，而你现在是划桨奴隶六号。第三排，中间位置。不过别担心，只要努力划桨，工作勤奋，六个月内你就可以坐到最前面。人生有目标真好，是不是?」他露齿而笑。「小子们?」
加文一言不发。他没有反抗，因为透过开启的舱门，他看见了比沦为奴隶还要糟糕的事。本来在昏暗恶臭的船舱里，他还没有发现──色彩在黑暗中总是不明显。但舱门开启之后，在看到天空、飞鸟和船帆之后，在看到加文等着吸收用以粉碎锁链逃生的强光后，他发现了更糟糕的事实。他没办法从纯粹的白光中分离光谱。他没办法分光是因为没办法汲取那些法色。他无法汲色是因为他看不见那些法色。无知的人们以色盲来形容次色谱人，事实上次色谱人纯粹只是无法分辨颜色。
但加文真的是色盲。全世界都变成灰色了。炮手刚刚说的就是这个。就这么一瞬间，所有让加文.盖尔与众不同的天赋通通消失。他非但不再是棱镜法王，就连驭光法师也不是了。通往甲板的舱门关闭，锁链透过握柄抖动，将加文困在这辈子经历过最漆黑的处境里。
《驭光者2 盲眼刀》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