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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

从图林和手下的人在阿蒙如兹山上小矮人的古老住所安顿下来开始,故事就没有基于同样详细的提纲的完整文稿了,直到纳国斯隆德陷落之后,《纳恩》才从图林的北方之行续讲下去。然而,从诸多试验性或探索性的纲要和笔记中,我们能够进一步窥见一些《精灵宝钻》中的概述不曾提到的内容,甚至还有一些情节连贯的短片断,其详细程度与《纳恩》相当。
有一个单独的片断介绍了匪徒们安顿在阿蒙如兹山上之后那段时期的生活,提供了一些有关巴尔-恩-当威兹的详细描述。
有很长一段时间,匪徒们的生活都过得称心如意。他们不缺食物,有良好的栖身之处——温暖又干燥,空间足够大,还有富余,因为他们发现,必要时这些洞穴可以住下一百多人。更深处另有一间小些的厅室,一侧有个壁炉,壁炉上方有个烟囱,向上穿过岩石,直通一处巧妙隐藏在山坡裂隙里的通风口。还有很多别的房间,开口于厅室或连接厅室的通道,一些供居住,一些供劳作或贮藏。密姆比他们擅长储藏之道,他有很多显得年代久远的容器和箱子,用岩石或木材制成。然而大多数房间如今都是空的。武器库里悬挂着斧子和其他装备,锈迹斑斑、积满灰尘。架子和壁橱空无一物,铁匠作坊也闲置不用,例外的只有一处——从内侧厅室延伸出去的一间小屋,屋中有个熔炉,与厅中的壁炉共用一条烟道。密姆偶尔会在那里劳作,但不许别人在旁。
那年余下的日子,他们没有再去打劫,即便出去狩猎或采集食物,大多数时候也是结成小队去的。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发现很难原路折回。图林了解走法,但连他手下的人在内,真正会走的人不超过六个。尽管如此,他们意识到精于此道的人没有密姆帮助也可以来到他们的藏身处,便在靠近北壁裂隙的地方日夜设了岗哨。他们预计敌人不会从南方来,也不担心有人从那个方向爬上阿蒙如兹山。但白天绝大部分时间,山顶上都安排了一个哨兵,他可以远眺四方。冠顶四面固然陡峭,但山顶是可以登上的,因为洞口东侧凿出了粗陋的阶梯,向上通往人不需帮助也可攀爬的山坡。
那年就这样过了下去,既无危机,也无警兆。但随着白昼渐渐缩短,池水变得灰暗冰冷,桦林变得光秃,天又开始下起了大雨,他们不得不在藏身处里度过更多时光。很快,他们就开始厌倦黑暗的山底和石厅中的昏暗光照,大多数人觉得,要是不与密姆同住,生活会更舒适。密姆时常在他们以为他在别处时,从阴暗的拐角或门廊里冒出来。他在附近时,他们再聊起话来就心神不宁。他们养成了总是跟人耳语的习惯。
然而,令他们觉得奇怪的是,图林的情况截然相反。图林对老矮人越来越友善,也越来越听从他的意见。那年接下来的冬天,他陪着密姆一坐就是数个钟头之久,聆听老矮人讲述祖传学识和生平往事。密姆说埃尔达的坏话时,图林也不责备他。密姆似乎非常开心,对图林报以格外的偏爱,他只允许图林一个人不时进入他的铁匠作坊,在那里他们一起轻声交谈。人类就没有这么开心了,安德罗格心怀嫉妒地旁观这一切。
《精灵宝钻》中接下来的文本没有点明贝烈格如何找到了进入巴尔-恩-当威兹的路,他“在一个冬日的昏暗傍晚”“突然出现在他们当中”。在别的简略提纲里,故事是这样的:由于匪徒们没有精打细算,在过冬期间,巴尔-恩-当威兹的食物变得短缺了,密姆又舍不得从储藏里拿出可以食用的薯根给他们吃。因此,他们在年初离开那处要塞,外出打猎。正接近阿蒙如兹的贝烈格偶遇他们的踪迹,于是尾随他们来到了营地——他们遇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被迫扎了营——或跟踪他们回到了巴尔-恩-当威兹,悄悄跟在他们之后进入。
这时,为了搜寻密姆藏匿食物的地点,安德罗格在洞穴里迷了路,随后发现了一道隐秘的阶梯,它向外通到阿蒙如兹的平顶上(巴尔-恩-当威兹遭到奥克袭击时,一些匪徒正是靠它逃了出去,见《精灵宝钻》第264页)。在上文刚提到的狩猎中,或在后来的某个场合,安德罗格不顾密姆的诅咒,再次拿起了弓箭,结果被一支毒箭射伤。若干份提到这一事件的文稿中,只有一份说那是一支奥克箭。
安德罗格这次的伤被贝烈格治好了,但看来他对精灵的憎恶和怀疑并未因此减轻,而密姆对贝烈格的恨变得极其强烈,因为贝烈格如此就“解除”了他施加在安德罗格身上的诅咒。他说:“它会再次生效。”密姆脑海中还浮现了这样的念头——他若是也吃美丽安的兰巴斯,就能重焕青春,再度强壮起来。由于他无法偷偷拿到它,他便装作生病,求对头给他兰巴斯。等贝烈格拒绝给他,密姆的恨意就无可挽回了。更何况,图林还爱这个精灵。
在此或可提到,贝烈格从背囊中拿出兰巴斯时(见《精灵宝钻》第26—63页),图林拒绝了:
银色的叶子被火光映得通红,图林看见封印,眼神阴郁下来。“你拿的是什么?”他问。
“仍然爱你的人能够给你的最宝贵的礼物。”贝烈格答道,“这是兰巴斯,埃尔达的行路面包,还没有人类尝过。”
“我收下我先辈的头盔,多谢保管。”图林说,“但我不收来自多瑞亚斯的赠礼。”
“那就送还你的剑和装备。”贝烈格说,“还要送还你少年时得到的教诲和抚养。放任你的手下死在荒芜之地,好满足你的脾气。无论如何,这些行路面包不是给你的礼物,而是给我的,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处置。要是它会噎在你嗓子里,那就别吃,但此地的其他人也许更饥饿,并且不那么骄傲。”
图林闻言,无地自容,在此事上克服了骄傲。
贝烈格与图林以阿蒙如兹山上的要塞为本,曾有一段时间在泰格林河以南的地区统领一支强大的军队(见《精灵宝钻》第26—64页),那便是“弓与盔之地”多尔库阿索尔。有关此地,还有一些略为详细的描述。
图林欣然收留所有投奔他的人,但他听从贝烈格的劝告,不允许任何新来者前往阿蒙如兹山上的避难所(如今它已得名“忠诚者营地”埃哈德·伊·色德林),只有老帮众才知道去那里的路,旁人都不得前去。但山的周围建立了其他设防的营地和堡垒:在东边的森林里,在高地上,或是在南边的沼泽中,从美塞德-恩-格拉德(“树林尽头”)直到阿蒙如兹山以南数里格开外的巴尔埃里布。这些地方,人们从任一处都能看到阿蒙如兹的山顶,依靠信号来接收消息和命令。
如此一来,图林的部下不等夏天过去,就扩大成了一支庞大的军队,安格班的势力被击退了。有关此事的流言甚至传到了纳国斯隆德,那里的很多人都坐不住了,说要是一个匪徒也能如此重创大敌,那纳洛格之王还有什么做不到的。但欧洛德瑞斯不肯改变国策。他事事都仿效辛葛,双方之间通过秘密渠道交流往来。而在那些优先考虑本国族人,考虑他们能在多长时间内反抗北方的贪欲,保住生命和财产的人们看来,他是一位睿智的君主。因此,欧洛德瑞斯不准任何国民去找图林,并派出信使通知他:他在战事中无论如何行动或筹谋,都既不能踏上纳国斯隆德的领土,也不能把奥克赶去那里。但他提出,若有需要,可以向两位统帅提供武器装备之外的援助(人们认为,他此举是辛葛和美丽安促成的)。
文稿中强调过若干次以下的情节:贝烈格虽然支持图林,但自始至终都反对图林的宏图伟愿。在他看来,龙盔对图林的影响和他所希望的不同,他预见了将至的日子会带来什么,忧心忡忡。他与图林就这些问题的讨论,有些片断得以保留,其中有一段提到,他们在埃哈德·伊·色德林的要塞中共处,图林对贝烈格说:
“你为什么悲伤,心事重重?自从你回到我身边,难道不是万事顺遂?事实岂不是已经证明,我的打算是好的?”
“现在是万事顺遂,”贝烈格说,“我们的敌人仍然吃惊,并且恐惧。而且我们还会有一段好日子——暂时如此。”
“然后呢?”
“冬天。然后是又一年,对能活到那时的人来说。”
“然后呢?”
“安格班的怒火。我们已经灼疼了黑手的指尖——仅此而已。它不会缩回去的。”
“但安格班的怒火不是正中我们下怀,令我们快意?”图林问,“你还想让我做什么?”
“你清楚得很,”贝烈格说,“但你不准我提那条路。但现在听我说。一支庞大军队的领袖有诸多需求。他必须拥有安全的避难处,他必须拥有财富,还有很多职责并非作战的人。人数多了,就需要更多的食物,荒野不敷供给,于是秘密也就保守不住了。对少数人而言,阿蒙如兹是个好地方——消息十分灵通。但它孤立无援,远远就能看见,要包围它也不必出动大军。”
“就算这样,我也要统领我自己的军队。”图林说,“倘若我死去,那也认了。在此,我挡住了魔苟斯的路,只要我如此阻挡下去,他就别想走南下的大道。为此,纳国斯隆德应该心怀一点感激,甚至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
在另一段图林与贝烈格两人的简短对话中,贝烈格警告图林他的势力是薄弱的,图林答道:
“我想统治一片土地,但不是这一片。在此我只渴望集结力量。我心中牵挂的是我父亲在多尔罗明的领地,等我做得到,我会去那里。”
还有文稿主张,魔苟斯一度缩回了手,仅做了一些佯攻,“如此一来,这些反叛者由于轻易获胜,自信就可能变成自负。果不其然。”
一份讲述阿蒙如兹遇袭经过的提纲再次提到了安德罗格。他直到那时才向图林透露了那道洞内阶梯的存在,而且他是走那条路到达山顶的人之一。据说,他在那里战斗得比任何人都勇猛,但他最后中了一箭,受了致命伤。密姆的诅咒就这样实现了。
《精灵宝钻》中讲述了贝烈格一路追寻图林、他与格温多在陶尔-努-浮阴相遇、图林得救,以及贝烈格死于图林之手等故事情节。这部分故事没有任何细节可以补充。有关格温多拥有的一盏发蓝光的“费艾诺之灯”和这盏灯在某一个版本的故事中所起的作用,见本书前文第71页的注释2。
在此或可提到,家父有意延长多尔罗明龙盔的历史,直到图林在纳国斯隆德旅居期间乃至之后,但这从未被编入故事中。在现存的这些版本里,阿蒙如兹山上匪徒们的要塞被毁时,龙盔随多尔库阿索尔的陷落而失踪。但不知为何,它在纳国斯隆德作为图林之物再次出现。它之所以到了那里,只能是因为它被押送图林去安格班的奥克抢走了,但贝烈格与格温多救出图林时是如何从奥克那里夺回龙盔的,这部分故事仍需要一些扩展。
一篇零散的文稿片断讲述,图林在纳国斯隆德不肯再次戴上龙盔,“以免它泄露他的身份”,但他参加图姆哈拉德之战时戴了它(见《精灵宝钻》第272页,书中提到他戴上了他在纳国斯隆德的武器库里找到的矮人面具)。这篇笔记接着写道:
出于对头盔的恐惧,所有敌人都避开了他,他因而毫发无伤地离开了那个致命的战场。就这样,他戴着龙盔回到了纳国斯隆德。格劳龙想让图林失去龙盔的帮助与保护(因为他自己也怕它),于是嘲弄了他,说图林既然在头盔上顶着他的像,想必要认他为主,做他的臣属与仆人。
但图林答道:“汝妄言,且心知肚明。此像乃是藐视汝而造,只要有人戴它,汝便始终饱受疑虑困扰,惟恐佩戴之人给汝带来末日。”
“那它就必须等待一个名号不同的主人了,”格劳龙说,“因为我不怕胡林之子图林,完全不怕——他没有胆量直接面对我。”
恶龙确实极其恐怖,图林不敢直接看他的眼睛,而是放下头盔面罩遮住自己的脸,交谈中不曾看向格劳龙脚以上的地方。但被这样一嘲弄,出于骄傲与鲁莽,他猛然推上了面罩,与格劳龙对视。
别处有一篇笔记提到,墨玟正是在多瑞亚斯听说龙盔在图姆哈拉德之战中出现时,才知道传说是真的——墨米吉尔正是她的儿子图林。
最后还有一种说法是,图林在杀死格劳龙时要戴龙盔,并在恶龙临死前用他在纳国斯隆德所说的话“一个名号不同的主人”来嘲弄他。但如何调整故事来引出这段情节,并没有指明。
格温多在纳国斯隆德反对图林的策略,这在《精灵宝钻》中只是一笔带过,但有一篇文稿讲述了此事的性质和实质。这篇文稿并未完全写成故事的形式,但可以给出如下段落:
格温多在御前会议上一贯出言反对图林,说自己曾到过安格班,对魔苟斯的力量和谋划都有所了解。“最终,琐碎的胜利将被证明并无助益,”他说,“因为魔苟斯正是这样探知在何处能找到最大胆的敌人,然后纠集足够强大的力量去击溃他们。精灵和伊甸人联合起来的全部力量也只够遏制他,赢得合围的和平。那段和平确实很长,但也不过是魔苟斯在等待时机打破围困罢了,而那样的联盟再也不可能实现。现在,惟有秘密行事还有一线希望,直到维拉来临。”
“维拉!”图林说,“他们已经遗弃了你们,他们轻视人类。向西眺望无边无际的大海有什么用?与我们相干的维拉只有一个而已,那就是魔苟斯。就算我们到头来无法战胜他,起码可以伤到他,妨碍他。因为无论多么琐碎,胜利就是胜利,其价值也不仅仅在于它会带来什么。但它亦是权宜之计,因为倘若你们对他不加任何阻止,那么不必多年,全贝烈瑞安德就会沦落到他的魔影之下,届时他会把你们一个接一个地逼出藏身之地。然后呢?一批可怜的幸存者将向南、向西逃走,龟缩在大海之滨,被困在魔苟斯和欧西之间。既然如此,还不如赢来一段哪怕短暂的荣光,因为结局并不会更差。你说秘密行事,还说惟一的希望就在于此。但要设伏截击魔苟斯的每一个探子与奸细,把他们赶尽杀绝,从而永远没人回到安格班报信,你做得到吗?何况他据此就会知道你们活着,并且猜出你们在哪里。此外,我要说:尽管凡人的生命与精灵的寿数相比微不足道,但他们宁愿以有生之年战斗,不愿逃跑或屈服。胡林·沙理安的反抗乃是伟大之举,魔苟斯固然能杀举事之人,但无法抹去既有之举——就连西方主宰也要尊重它,它岂不是写进了阿尔达的历史,无论魔苟斯还是曼威都无法抹杀?”
“你提到严肃之事,并且显然曾与埃尔达一起生活。”格温多答道,“但你若把魔苟斯与曼威相提并论,或把维拉说成精灵或人类的敌人,你就身带黑暗,因为维拉什么也不会轻视,尤其不会轻视伊露维塔的儿女。而且你也不尽了解埃尔达的希望。我们当中流传着一个预言:有朝一日,一位信使会从中洲出发,穿越重重黯影,抵达维林诺,曼威将会聆听,曼督斯将会宽恕。为了那一刻,我们难道不该尝试为诺多族,也为伊甸人保留种子?如今奇尔丹住在南方,正在造船,但你对船只、对大海又有何了解?你想到的是你自己和个人的荣光,并要我们人人都照此行事。但我们除了自己,必须想到他人,因为并不是人人都能战斗牺牲,我们必须在还做得到的时候保护他们远离战争和毁灭。”
“那就趁还有时间,把他们送到你们的船上去。”图林说。
“即便奇尔丹能供养他们,他们也不会离开我们。”格温多说,“我们必须尽可能长久地共同坚持下去,不去招来死亡。”
“这些我全都回答过了。”图林说,“英勇防守边境,不等敌人集结便予之重创,这条路才是你们一起长久坚持的最大希望所在。而且,你提到的人们会更爱哪种人?是偷躲在林中,总是像狼一样猎杀的家伙,还是戴上头盔,拿起绘纹盾牌去赶走敌人的人,哪怕对手人多势众,远远超过己方的全部实力?至少,伊甸人的女人不选前者。她们不曾阻止男人去参加泪雨之战。”
“但若那场大战不曾打响,她们就不会承受如此深重的悲哀。”格温多说。
芬杜伊拉丝对图林的爱也会得到更充分的描写:
欧洛德瑞斯之女芬杜伊拉丝继承了菲纳芬家族的特质,生着金发。图林变得乐于见到她,陪伴她,因为她使他想起了自己的亲族和多尔罗明他父亲家里的女人。起初,他只在格温多在场时与她相见,然而不久她就来找他,他们时常单独见面,虽然貌似巧合。她很少见到伊甸人,见过的也寥寥无几,届时她会询问他有关伊甸人之事,还问起他的故土和亲人。
有关这些事,图林虽然不提故土或任何亲人之名,但都对她直言相告。一次,他对她说:“我曾有个妹妹拉莱丝,至少我这么叫她,你使我想起了她。但拉莱丝是个孩子,就像春日绿草中的一朵黄花,假如她现在还活着,可能也已经因为悲伤而憔悴了。然而你如女王般高贵,就像一棵金树。我真希望自己有个如此美丽的妹妹。”
“但你如君王般高贵,”她说,“恰似芬国昐子民的领袖。我真希望自己有位如此英勇的兄弟。阿丹埃蒂尔,我认为阿加瓦恩不是你的真名,也不适合你。我叫你夙林——‘秘密’。”
图林听了这话,吃了一惊,但他说:“我不叫那个名字。我也不是君王,因为我们的君王都是埃尔达出身,我却不是。”
如今图林注意到,格温多对他的友好态度冷淡下来了。他也怀疑,尽管初时格温多已经开始摆脱安格班的悲惨和恐怖,但现在他似乎重新陷入了忧愁和悲伤。他想,也许他是因为我反对他的看法,胜过了他而难过,我真希望不是这样。因为格温多是他的向导和医者,他爱格温多,对他充满了同情。但在那段时期,芬杜伊拉丝的光采也变得黯淡了,她脚步迟缓,容色严肃。图林察觉到这一点,推测她是听了格温多那些有关可能发生什么的话而心生恐惧。
实际上,芬杜伊拉丝是左右为难。因为她尊重格温多,同情他,不想让他再多受哪怕一点苦楚。但事与愿违,她对图林的爱与日俱增,她想起了贝伦和露西恩。但图林不像贝伦!他并未轻视她,也乐于陪伴她,然而她知道他没有她所希冀的那种爱。他的心思在别处,在很久以前春日的河边。
于是图林对芬杜伊拉丝说道:“你不要为格温多的话忧心。他曾在安格班的黑暗中受苦,如此英勇之人被迫这样变成残废,落后于人,着实艰难。他非常需要安慰,需要更长的时间康复。”
“我很清楚。”她说。
“但我们会为他赢得时间!”图林说,“纳国斯隆德会屹立下去!多瑞亚斯的美丽安如此说:胆小鬼魔苟斯再也不能离开安格班出动,必须全然依赖于他的走狗。他们就是他双手的手指,而我们会重击它们,砍断它们,直到他缩回爪子。纳国斯隆德会屹立下去!”
“也许,”芬杜伊拉丝说,“你若做得到,它会屹立下去。但阿丹埃蒂尔,你要当心。当你外出战斗,我便心情沉重,担心纳国斯隆德会沦陷。”
图林随后去找格温多,对他说:“挚友格温多,你正重新沉入悲伤。不要这样!因为在你亲人的居所中,在芬杜伊拉丝的光辉里,你一定会痊愈。”
格温多闻言,瞪着图林,但什么也没说,脸上神色阴郁。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图林说,“近来你经常用奇怪的眼光盯着我。我怎样让你难过了?我是反对了你的意见,但人必须说出自己的看法,不能出于任何私人的理由而隐瞒他所相信的真相。我真希望我们能想法一致,因为我欠你一笔重债,这我不会忘记。”
“你不会吗?”格温多说,“然而你的行为和你的意见已经改变了我的家园和我的亲人。你的阴影笼罩着他们。我一切都输了给你,为何还要欣喜?”
但这些话图林并不理解,只是猜想格温多嫉妒他在王的心目中和决策里所占的地位。
随后有一段内容讲述,格温多警告芬杜伊拉丝不要爱上图林,告诉了她图林是何人。这段大致基于《精灵宝钻》(第26—70页)给出的文稿。但格温多说完之后,芬杜伊拉丝的回答比《精灵宝钻》中的版本更长:
“格温多,你的双眼黯淡了,”她说,“你看不见,或看不懂所发生的事。难道我现在不得不蒙受双重的耻辱,向你揭露真相?格温多,我爱你,可我没有更深地爱你,反而选择了一种我无法逃避的更强烈的爱,我为此感到羞耻。那份爱我并未寻求,并且忽视了良久。但既然我怜悯你受到的伤害,也请怜悯我受到的伤害。图林不爱我,他也不会爱我。”
“你说这话,是为了让你所爱之人免受责备。”格温多说,“他为什么去找你,还与你久久相对,离开时总是特别欣喜?”
“因为他亦需要安慰,他被夺走了亲人。”芬杜伊拉丝说,“你们二人都有自己的需要。但芬杜伊拉丝呢?现在,我已亲口向你坦白我并不被爱,难道这还不够?你还要说我这么说是意在欺骗?”
“不,女子当此情形并不容易受骗。”格温多说,“而且你也会发现,倘若真被爱慕,没多少人会加以否认。”
“我们三个人若有谁不忠,那就是我,但我并非有意为之。可你提到的命运和安格班的传言是怎么回事?死亡和毁灭又是怎么回事?人人都说阿丹埃蒂尔非常强大,有朝一日他的声望将直逼魔苟斯。”
“他很骄傲。”格温多说。
“但他也很仁慈。”芬杜伊拉丝说,“他尚未醒悟,但怜悯依然总能穿透他的心,这他决不会否认。也许能开启他心扉的永远都只有怜悯。但他不怜悯我,他敬畏我,仿佛我既是他母亲,又是一位女王!”
也许芬杜伊拉丝凭借埃尔达的敏锐眼光道破了事实。图林不知道格温多与芬杜伊拉丝之间发生了什么,她越是显得悲伤,他对她就越是温柔。但有一次芬杜伊拉丝对他说:“夙林·阿丹埃蒂尔,你为什么对我隐瞒你的名字?假如我知道你是谁,我对你的尊敬决不会稍减,但我本来可以更理解你的悲伤。”
“你是什么意思?”他问,“你以为我是谁?”
“胡林·沙理安之子图林,北方的统帅。”
然后图林责备格温多泄露了他的真名,如《精灵宝钻》(第270页)所述。
故事这一部分还存在一段内容,比《精灵宝钻》中的更详尽(有关图姆哈拉德之战与纳国斯隆德遭劫,没有别的记述了。然而图林与恶龙的对话在《精灵宝钻》中记录得极其完整,似乎不可能再进一步扩充)。这段内容讲的是两位精灵盖米尔与阿米那斯在纳国斯隆德遭劫那年来访一事(见《精灵宝钻》第271页),但要详尽得多。此处还提到他们此前在多尔罗明遇到了图奥,有关那段情节,见本书前文第1—4页。
春天的时候来了两位精灵,他们自称盖米尔与阿米那斯,是菲纳芬的子民,说他们为纳国斯隆德之王带来了口信。他们被带去面见图林,但盖米尔说:“我们要见的是菲纳芬之子欧洛德瑞斯。”
欧洛德瑞斯来后,盖米尔对他说:“陛下,我们过去是安格罗德的子民,骤火之战以后远游四方,但近来我们在西瑞安河口与奇尔丹的臣民生活在一起。有一天他召见我们,吩咐我们来找您。因为众水的主宰乌欧牟本人向他现身,警告他巨大的危险正逼近纳国斯隆德。”
但欧洛德瑞斯为人谨慎,他答道:“那么你们为何从北方来此?莫非你们还有其他使命?”
于是阿米那斯说:“陛下,自从泪雨之战以来,我就在寻找图尔巩的隐匿王国,但从未找到。由于这场搜寻,我怕是把我们来此的使命耽搁了太久。奇尔丹为了隐秘快速,派我们乘船沿着海滨而来,我们被安排在专吉斯特上了岸。但海边居民有些是过去那些年间图尔巩派出前来南方的使者,我从他们的谨慎言辞判断,图尔巩可能不像大多数人认为的那样住在南方,而是仍然住在北方。但是,我们要找的地方,我们既没发现踪迹,也没听说传言。”
“你们为什么要找图尔巩?”欧洛德瑞斯问。
“因为他的王国据说将会屹立抵抗魔苟斯最久。”阿米那斯答道。欧洛德瑞斯觉得这话预兆不祥,感到不快。
“那就别在纳国斯隆德耽延,”他说,“因为你们在这里听不到有关图尔巩的消息。我也不需要任何人来指示我,纳国斯隆德处于险境之中。”
“陛下,请不要动怒。”盖米尔说,“我们如实回答了您的问题。而且我们虽未径直来此,但漫游也不是徒劳无果,因为我们所到之处比您走得最远的斥候更远。我们走遍了多尔罗明和埃瑞德威斯林山脉边缘的全部地域,我们为监视大敌的动向,还探索了西瑞安隘口。那一带有大批奥克与邪恶生物群聚,索隆之岛周围正在集结一支军队。”
“这我知道,你们的消息过时了。”图林说,“倘若奇尔丹的口信真有任何用处,它本该早点送达。”
“陛下,现在您至少该听听这口信。”盖米尔对欧洛德瑞斯说,“请听众水主宰的忠告!他如此告诉造船者奇尔丹:‘北方的邪恶已经玷污西瑞安河的各处泉源,我的力量正从流水的诸条源流撤退。但还有更恶之物将要到来。因此,转告纳国斯隆德之王:关闭要塞诸门,切勿外出。将你们引以为傲的岩石抛入喧腾的河流,如此,那悄然爬行的邪恶或许找不到大门。’”
欧洛德瑞斯觉得这些话晦涩不祥。他一如既往,征求图林的意见。但图林不信任这两个信使,他轻蔑地说:“奇尔丹对我们的战事有什么了解?住在大敌附近的是我们。让水手去照管他的船吧!但若众水的主宰真要给我们建议,那就请他说得更加直白。否则,我们的情况还是这样处理更好:集聚军力,不等敌人逼得太近就大胆地迎战。”
于是盖米尔在欧洛德瑞斯面前鞠了一躬,说:“陛下,我已遵命说完了该说的话。”然后他转过了身。但阿米那斯对图林说:“你果真像我听说的那样,出身哈多家族吗?”
“在这里我叫阿加瓦恩,纳国斯隆德的黑剑。”图林说,“阿米那斯朋友,你似乎对‘谨慎言辞’颇有研究。图尔巩的秘密你无从得知,这真是幸事,否则它很快就会传到安格班去。人的名字属于他自己,假如胡林之子得知你在他宁愿隐藏时出卖了他,那么愿魔苟斯抓走你,烧掉你的舌头!”
图林如此盛怒,阿米那斯当场就惊呆了。但盖米尔说:“阿加瓦恩,我们不会出卖他的。我们乃是关起门来秘密商议,难道不能直言无忌?我认为,阿米那斯问这件事,是因为海边的居民尽人皆知乌欧牟深爱哈多家族,有人说胡林和他弟弟胡奥曾经去过隐匿国度。”
“果真如此,他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它,不管那是伟人还是常人,尤其不会告诉他年幼的儿子。”图林答道,“因此,我不相信阿米那斯问我这件事,是为了打听任何有关图尔巩的事。我不信任这样居心叵测的信使。”
“免了你那不信任吧!”阿米那斯愤怒地说,“盖米尔误解了我。我问,是因为我对这里人们的看法存疑,因为你实在不像哈多的亲人,不管你叫什么名字。”
“你又对他们了解多少?”图林说。
“我见过胡林,”阿米那斯答道,“还见过他的诸位先祖。而在多尔罗明的荒野中,我遇到了图奥,他是胡林的弟弟胡奥之子。他就很像他的先祖们,你却不像。”
“也许吧,”图林说,“不过我在此之前从没听过关于图奥的片言只字。但我长的不是金发而是黑发,我并不引以为耻。因为我不是第一个长得像母亲的儿子。我随了贝奥家族的墨玟·埃列兹玟,她是贝伦·卡姆洛斯特的亲人。”
“我说的不是黑发与金发的区别,”阿米那斯说,“而是哈多家族其他人,包括图奥在内,他们的为人处事与你不同。因为他们以礼待人,听从有益的建议,敬畏西方主宰。但你似乎只靠你一己的见识,或单只靠你的剑,你还言语傲慢。阿加瓦恩·墨米吉尔,我要对你说,你若这样下去,你的命运将与贝奥家族或哈多家族之人应有的大相径庭。”
“我的命运向来不同,”图林说,“看起来,由于我父亲的英勇,我必须承担魔苟斯的恨意,既然如此,我难道还要忍受一个逃亡者的嘲弄和不祥之语,即便他声称自己与王族沾亲带故?我建议你:快回安全的大海之滨去吧。”
于是盖米尔与阿米那斯启程回南方去了。然而,即便图林奚落他们,他们也本会欣然等待与亲族并肩战斗,之所以离开,只是因为奇尔丹奉乌欧牟之命,吩咐他们把纳国斯隆德的情况与他们在那里的任务进展回报给他。欧洛德瑞斯为信使的话深感不安,但图林的脾气变得空前暴烈,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听从他们的建议,尤其不能容忍拆毁大桥——至少乌欧牟所言的这一点得到了正确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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