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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罗瑞恩之王阿姆洛斯的历史

中洲的各段历史若论疑难重重,莫过于加拉德瑞尔与凯勒博恩的故事,而且必须承认,严重的自相矛盾之处“根植于种种传说中”。但换一个角度来看,又可见加拉德瑞尔的角色和重要性其实是逐渐成型的,有关她的故事经历了不断的修订改动。
因此我们首先可以肯定,早期的构思是:加拉德瑞尔不到第一纪元结束,便独自离开贝烈瑞安德,翻过山脉、前往东方,在罗瑞恩与凯勒博恩相遇,那地是他的家乡。未出版的文稿里写明了这一构思,《魔戒同盟》卷二第七章里加拉德瑞尔对弗罗多所言也是缘自同一概念,当时她是这样介绍凯勒博恩的:“他从万物衔新的初始年代起,就住在西部,而我已与他一起生活了无数岁月。因我远在纳国斯隆德和刚多林陷落之前,便越过了山脉。我们共同度过这世界的每个纪元,在长久的失败中仍抗争不歇。”在这一版构思中,凯勒博恩十有八九是一位南多族(指在那场始自奎维耶能的伟大旅程中不肯翻越迷雾山脉的泰勒瑞族)精灵。
另一方面,《魔戒》附录二给出了故事的晚期版本,其中讲述:第二纪元伊始,“在林顿,辛葛的亲族凯勒博恩曾有一段时间居住在路恩河以南。凯勒博恩的妻子加拉德瑞尔是最伟大的精灵女子。”而《旅途永不绝》(1968年版,第60页)一书 55  的评注部分讲到,加拉德瑞尔“和她的丈夫凯勒博恩(一位辛达族精灵)一同翻过埃瑞德路因山脉,去了埃瑞吉安。”
《精灵宝钻》中提到,加拉德瑞尔与凯勒博恩在多瑞亚斯相遇,凯勒博恩是辛葛的亲族(第153页),还提到他们二人均在第一纪元结束后留在中洲的埃尔达之列(第320页)。
加拉德瑞尔留在中洲的理由和动机,曾有各种各样的版本。上文引自《旅途永不绝》的段落明确写道:“第一纪元末魔苟斯被推翻后,她被禁止归返,而她高傲地回应,自己本就无意为之。”《魔戒》书中并没有这样明确的说法,但家父在一封写于1967年的信 56  中言明:
流亡者获准归返,但少数在反叛中起了主要作用的人物不然,这些人到了《魔戒》所述的时期,仍在世的只有加拉德瑞尔。她在罗瑞恩唱起那首《挽歌》时,心中认定这道禁令只要大地犹存,就绝不会废止。因此,她以一个祝愿或者说祈求为《挽歌》结尾,希望弗罗多可以蒙受特殊的恩典,获准在望得见阿门洲的孤岛埃瑞西亚旅居涤炼(但这并非惩罚),然而对她来说,如此归途已经断绝。她的祈求被恩准了,此外针对她个人的禁令也得以解除,这固然是为了奖励她对抗索隆的种种功绩,但最关键的还是为了她在魔戒唾手可得时抵制了将它据为己有的诱惑。所以我们看到,在故事结尾,她登船西去。
这个说法本身固然十分肯定,然而并不能证明家父多年前写作“告别罗瑞恩”一章时就已经有了加拉德瑞尔被禁止返回西方的构想。我倾向于认为,那时该构想还不存在(见本书第306页)。
在一篇写作时间相当晚(无疑写于《旅途永不绝》出版以后),主要涉及语言学的短文 57  里,故事却截然不同:
加拉德瑞尔的兄长是芬罗德,父亲是茵迪丝的次子菲纳芬。菲纳芬身心都酷似母族,他继承了凡雅族的金色头发、高尚温和的脾性与对维拉的爱。他尽力远离两位兄长之间的争斗,也不像他们那样疏远维拉。他学会了泰勒瑞族的语言,经常去他们当中寻求安宁。菲纳芬娶了澳阔泷迪之王欧尔威的女儿埃雅玟,他的子女因而是欧尔威的兄长——贝烈瑞安德的多瑞亚斯之王埃路·辛葛的亲人。这一亲缘关系影响了他们加入流亡的决定,并且后来在贝烈瑞安德被证明是至关重要。芬罗德肖似其父,容貌俊美,一头金发,内心也是高尚宽容,然而他拥有诺多族的非凡勇气,并且年轻时也有他们的渴求和浮躁。他还从出身泰勒瑞族的母亲那里继承了对大海的热爱与对从未见过的遥远土地的梦想。加拉德瑞尔是诺多族中最伟大的一位,也许惟有费艾诺在她之上,不过她比他更有智慧,而且年深日久,她的智慧犹有增长。
她的母名是奈尔玟(“有男子气概的姑娘”) [107]  ,即便以诺多族女子的标准衡量,她也长得极高。她无论肉体、精神还是意志都十分强大,堪与当初埃尔达一族朝气蓬勃之际的学者和健儿媲美。她的美貌即便在埃尔达当中也是出类拔萃,她的秀发则被誉为独一无二的奇迹——它就像她父亲和她祖母茵迪丝的头发一样是金色的,但色泽更加丰富,光彩更加夺目,因为这种金重现了几分她母亲的头发那星光一般的银;埃尔达说,她的秀发捕获了双圣树劳瑞林和泰尔佩瑞安的光辉。很多人认为,正是这种说法令费艾诺最初萌生了封存和混合双圣树之光的构想,这个构想后来在他手中得以实现,便是精灵宝钻。因为费艾诺目睹加拉德瑞尔的头发,感到惊奇又欣喜。他曾三次向她索求一绺头发,但加拉德瑞尔连一根也不肯给他。他们二人身为亲族,俱为维林诺的埃尔达中的佼佼者,却始终不睦。
加拉德瑞尔生于维林诺的福乐盛世,但以蒙福之地的历法计算,那段时期好景不长。维林诺变为黑暗以后,她心中便再无安宁。这是因为,在那段诺多族陷入纷争的考验时期,她难作抉择。她高傲、坚强、固执己见,芬威的后裔除了菲纳芬一人,无不如此。亲人中,她与兄长芬罗德最为志趣相投,她像他一样,梦想着遥远的土地和疆域,它们或可归她所有,随心所欲、无约无束地治理。然而在她内心更深处,仍有凡雅族那高尚宽容的精神与她无法忘却的对维拉的尊崇。她自幼便有洞悉人心的非凡天赋,但她怀着怜悯与理解去评判他人,对所有人都不吝好意,惟独对费艾诺不然。她察觉他身上有种她既憎恨又恐惧的黑暗,然而她未能察觉的是,同一种邪恶已经在所有诺多族的心里投下了阴影,她自己也未能幸免。
因此,当维林诺之光熄灭,诺多族认为这将持续到永远,维拉却命令他们留下,那时她参加了反叛。而她一旦踏上那条流亡之路,便不肯反悔,反而拒绝听从维拉最后的劝说,从而落到曼督斯的判决之下。在诺多族无情地攻击泰勒瑞族,强夺其船只时,她为了保护母亲的族人曾与费艾诺一方激烈战斗,但即便在那以后,她也没有回头。她出于高傲,不愿作为失败者回去哀求宽恕。相反,她此时怀着愤怒,一心想要紧追费艾诺不放,无论他去往何方,她都要追去,并要用尽一切办法阻挠他。当远古时代结束,魔苟斯被彻底推翻,维拉宽恕了所有曾经抗击过魔苟斯的人,她却仍受高傲驱使,拒绝了宽恕,留在中洲。直到超过两个漫长的纪元过去,当她年轻时渴望过的一切——至尊戒连同她梦想过的支配中洲之权——最终唾手可得,她的智慧才臻于圆满。她拒绝了诱惑,通过了最后的考验,永远离开了中洲。
上文最后这句话,与弗罗多在洛丝罗瑞恩提出将至尊戒赠给加拉德瑞尔的一幕密切相关(《魔戒同盟》卷二第七章):“而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你心甘情愿,要把魔戒送我!你将会拥立一位女王,来取代黑暗魔君。”
《精灵宝钻》中讲述(见第116页),维林诺的诺多族发起反叛时,加拉德瑞尔渴望动身……她没有发下任何誓言,但费艾诺论及中洲的那番话已经打动她的心,她渴望去见识那片未受守护的广阔大地,想要依照自己的意愿统治一方疆土。
然而上述故事中有若干特别之处,是《精灵宝钻》中只字未提的。菲纳芬的子女之所以决定加入费艾诺的反叛,原因之一在于他们与辛葛的亲缘。加拉德瑞尔从一开始就对费艾诺抱有特殊的反感和疑虑,并且她曾影响过他。以及诺多族在天鹅港发生的内讧——安格罗德在明霓国斯只是对辛葛坚称,菲纳芬家族并未参与残杀泰勒瑞族,是无辜的(见《精灵宝钻》第171页)。但上文引述的这一段中,最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明确的说法:在第一纪元末,加拉德瑞尔“拒绝了维拉的宽恕”。
这篇短文后面提到,虽然她被母亲取名为“奈尔玟”,被父亲取名为“阿塔妮丝”(“高贵的女子”),但她自己选择的辛达语名字是“加拉德瑞尔”,“因为这是她诸名号中最美的一个,并且是她那位出身泰勒瑞族的恋人泰勒珀尔诺为她取的。后来她在贝烈瑞安德与他成婚。”泰勒珀尔诺就是凯勒博恩,在此处被赋予了另外一种出身背景,对此后文还会进一步探讨(见本书第30—05页)。关于“泰勒珀尔诺”这个名字本身,见附录五,本书第351页。
关于加拉德瑞尔在诺多族反叛期间的作为,还有一个全然不同的故事,它出自一篇很晚才写成、部分内容无法辨认的文章,情节已经勾勒出梗概,但从未展开详述。它是家父在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月里写下的,不但是他就加拉德瑞尔与凯勒博恩这个主题所写的最后一份文稿,很可能也是他关于中洲和维林诺所写的最后一份文稿。他在这篇文章中强调,加拉德瑞尔在维林诺时已是领袖人物,她的禀赋才干或许与费艾诺不同,但不相上下。此处还提到,她非但未曾加入费艾诺的反叛,还处处都与他作对。“她头脑聪颖,行动快捷,维拉认为适合教给埃尔达的,她早早便把自己所能学会的尽数掌握”,并且感到阿门洲的监护如同约束,因此她确实渴望离开维林诺,去中洲的广阔天地施展才华。曼威似乎知道加拉德瑞尔有这样的渴望,并未加以禁止,但加拉德瑞尔也没有得到离去的正式许可。她思量自己能采取什么行动,转而考虑起泰勒瑞族的船,并去澳阔泷迪与母系亲族生活了一段时间。她在那里遇到了凯勒博恩。此处他又一次被说成是一位泰勒瑞王族,乃是澳阔泷迪之王欧尔威的孙子,因而是她的近亲。他们共同计划造一只船,乘着它驶往中洲。米尔寇逃离维尔玛,伙同乌苟立安特回来毁掉双圣树之光的时候,加拉德瑞尔与凯勒博恩正要去请求维拉允准这次探险。维林诺黑暗降临之后,费艾诺发起反叛,但加拉德瑞尔并未参与其中,实际上她和凯勒博恩一起英勇地战斗,抵抗诺多族的攻击,保卫澳阔泷迪,凯勒博恩的船也未被夺去。事既至此,加拉德瑞尔对维林诺断绝了希望,并且为费艾诺的暴戾与残酷而惊骇,故她不等曼威允准便扬帆启航,驶入黑暗。而当此之际,无论她的渴望本身多么正当,曼威都无疑不会允准。因此,她触犯了任何人不得离去的禁令,归返维林诺之路也对她断绝。但她偕同凯勒博恩,先费艾诺一步抵达中洲,他们的船驶入了奇尔丹治下的港口。他们作为埃尔威(辛葛)的亲人,在那里受到了热烈欢迎。在此后的年岁中,他们没有参与对抗安格班的战争,因他们判断:维拉禁令在上,又无维拉援手,发动战争绝无希望取胜。他们的意见是撤离贝烈瑞安德,在东方积聚一股势力(他们担忧魔苟斯会从那个方向调来援军),并且与那片地区的黑暗精灵和人类结下友谊,教导他们。但这样的策略绝不可能被贝烈瑞安德的精灵采纳,加拉德瑞尔与凯勒博恩因而不等第一纪元结束就翻越埃瑞德林顿山脉离去。当他们得到维拉许可返回西方时,他们予以拒绝。
这个故事与别处所述全都大相径庭,不但让加拉德瑞尔摆脱了与费艾诺之反叛的一切联系,甚至到了让她(和凯勒博恩)另行取道离开阿门洲的程度。它源自“情理”(而非“史实”)的考虑,一方面解释了加拉德瑞尔在维林诺的抗命行为究竟是何性质,另一方面说明了她在中洲的地位和实力。显然,这会导致大幅改动《精灵宝钻》的内容,但家父无疑有过这样做的打算。这里需要指出的是:第一,诺多族反叛和出奔的原始故事里并没有加拉德瑞尔这个人物,那些故事问世比她要早得多;第二,鉴于《精灵宝钻》当时还没有出版,她被加入第一纪元的故事后,她的行为事迹当然仍能被彻底改动。然而《精灵宝钻》的出版文本脱胎于已经完成的文稿,我不能把那些仅仅属于计划当中的改动考虑在内。
此外,凯勒博恩在这个故事中被设定成一位阿门洲的泰勒瑞精灵,这不但与《精灵宝钻》中的记载矛盾,而且与前文已经引述过的(见本书第298页)《旅途永不绝》和《魔戒》附录二中的内容矛盾——三者都提到,凯勒博恩是一位贝烈瑞安德的辛达族精灵。至于为何要对他的历史进行如此根本的改动,答案大概是这样:它缘于这样一个新的故事情节——加拉德瑞尔是另行取道离开阿门洲的,未与大队诺多族反叛者同行。但在本书第302页引述的文稿中,凯勒博恩已经被改成了一位泰勒瑞族精灵,而加拉德瑞尔确实参与了费艾诺的反叛和离开维林诺的艰苦旅程,不过那篇文稿没有点明凯勒博恩是如何去往中洲的。
早期的故事(撇开禁令和宽恕的问题不谈),也就是《精灵宝钻》、《旅途永不绝》和《魔戒》附录二中的说法所参照的故事,是相当明确的:加拉德瑞尔作为诺多族第二批人员的领导者之一来到中洲,在多瑞亚斯遇到凯勒博恩,后来与他成婚。凯勒博恩是辛葛的弟弟埃尔莫的孙子——有关埃尔莫这个神秘人物的记载寥寥无几,只提到他是埃尔威(辛葛)和欧尔威的弟弟,“为埃尔威所钟爱,与埃尔威一起留了下来。”(埃尔莫的儿子名叫加拉松,加拉松有两个儿子——凯勒博恩与加拉希尔;加拉希尔是宁洛丝的父亲,而宁洛丝嫁给了辛葛的继承人迪奥,是埃尔汶的母亲 58  。按照这套家系,凯勒博恩与澳阔泷迪的欧尔威的外孙女加拉德瑞尔是亲戚,但亲缘关系不像他被改成欧尔威的孙子时那么近。)读者自然而然会猜测,多瑞亚斯覆灭时凯勒博恩与加拉德瑞尔在场(有一处提到,凯勒博恩“避过了多瑞亚斯之劫”),或许还帮助埃尔汶带着那颗精灵宝钻逃往西瑞安诸港——但这不见于任何文稿。《魔戒》附录二中提到,凯勒博恩曾在路恩河以南的林顿地区住过一段时间 [108]  ,但他们在第二纪元初期翻越蓝色山脉进入了埃利阿多。下面给出的短文讲述了家父在同一阶段(姑且这么说)所写的他们二人的后续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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