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提雅停在棱镜法王塔深处的棱镜法王训练室外，看到地板上绽放一道蓝光。她从未见过训练室里发出有色光线。她甚至不晓得训练室有这种功能。
她听见显然有人在连击训练假人的撞击声，奇怪的是，这阵暴力的声响令她心安。不管里面的是谁，总之都在训练──这表示对方不是敌人。尽管从谋杀夏普举手投足间可以看出他经常训练，但实在没办法想象他这么做。他是行动的结果，不是事前的准备工作。
提雅用铁拳指挥官给她的钥匙开门，然后进去。刚好赶上铁拳指挥官突然发难。他出拳如风，打得装满木屑的皮革沙包碎屑四起：腹部、下巴、肾脏，忽上忽下，快到根本看不清楚，接着他闪到侧面，冲向障碍场地。边跑边拔出两把训练剑。
提雅的训练班还没开始上到持剑行动，或是腰间挂剑行动的课程──她在卢易克岬短暂参与行动时立刻就注意到：就算武器收在鞘里，携带武器行动还是很不容易。本来可以轻易闪过的角落突然就卡住了，让你东倒西歪。手持出鞘武器会更麻烦，因为得分出一只手操控──如果剑卡在门框上，而你还继续前进……不好。
所以观察铁拳指挥官手持两把全尺寸长剑穿越障碍场可以让她学到很多。指挥官没穿上衣，只有穿正规黑卫士发的紧身黑长裤和熟橡胶树汁鞋底靴：有点黏，但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看着他从静止不动到突然发难，有点像在看狮子出击──肌肉鼓动、皮肤闪烁，然后疾冲而出，四步内飙至全速。
他跳过一道比提雅胸口还高的障碍，奔向一面中间只有直径一步圆洞的墙壁，一跃而起──穿洞而过，长剑刺出、肩膀勉强窜过窄洞，身体完全没有碰到洞缘。他顺势翻滚起身，双剑甩动。
他跑向另一道墙，速度丝毫不减，然后奔上墙。他的冲势彷佛飘入墙内，全部集中在他的脚上，手腕扬起，手和剑提在胸前。他跳下墙，身体旋转，长剑甩出，砍中两侧假人，假人放在离地十呎的箱子里，脖子底下的部位都保护得好好的。
双剑皆从左砍到右的力道让铁拳侧身落地。他着地翻滚，吸收冲势，然后再度起身。他看起来不太高兴。提雅看出问题所在。没有维持之前的速度，铁拳就没办法跳过下一道障碍的裂口，至少不可能不停下脚步地后退冲刺，损失宝贵时间跳过去。
他当然看到了提雅，但看出她没有急事，所以没说什么。他走回起点，重新开始。
这一次，他跑上墙壁，双剑拍击墙壁，以蓝卢克辛加以包覆，然后放开双剑，身体旋转，换手握剑，直接跃过墙壁，从两侧挥剑而出，砍穿假人，顺利落地。他冲向裂口，速度不减，跳过去，掠过一个小到无法驻足的平台，然后重新加速，跳起抓住下一道裂口上悬挂的绳索。
他做这个动作时掉了一支剑，但他翻身落地，然后哈哈大笑。
「棱镜法王的障碍场。当然，他每个障碍都用卢克辛作弊。他离开前向我挑战破他的纪录。我想我刚刚可能已经破了。」
他走过来时，提雅突然再度意识到指挥官有多高大，体格有多壮硕。她看向他伤痕满布的裸露胸膛，似乎也让他意识到自己上身半裸。奇怪的是，他看起来有点难为情，即使担任黑卫士多年，他还是无法克服帕里亚人羞怯的习俗。他抓起上衣穿好。
「来训练的?」他问提雅。「我可以帮妳进行日常训练。」
提雅凝视着他，难以开口说话。她考虑把一切都告诉他。但谋杀夏普搞不好就站在这个房间里。
「提交解放文件了，是不是?」他问。他看到了她的硬币条。
「喔，对。」
「妳要离开吗?」
「我真的可以离开吗?」提雅问。一切依然感觉不太可能。
「如果妳把钱缴交给黑卫士，妳就自由了。如果妳继续受训，在最终宣誓前离开，妳就可以靠担任佣兵赚更多钱，不过还是有人在妳这个阶段离开。如果妳从小就是奴隶，有时候真正自由的想法会让妳再多拖一天都不行。有些人只会讲讲而已。我认识讲了十五年要买回委任状的黑卫士──最终宣誓过了十五年，妳了解──环游世界。崔格再过一年就要退休了，而他还是在说要买回委任状。」铁拳微笑，然后笑容消失。「他没有从加利斯顿回来。」
「我这辈子最想做的就是成为黑卫士，但是……」提雅提不起勇气。
铁拳指挥官没有多说，只是交抱结实的手臂，静静等候。这是耐心的沉默，而不是要求她一定要说下去。这个男人忙碌到一天鲜少能睡五个小时，但在处理黑卫士──就算是囊克──的私事时，他还是会让人觉得他很看重对方、很有耐心。提雅从未真的注意到他花了多少宝贵时间在自己身上，她把这个事实增加到仰慕指挥官的超长清单上。但……
我不是奴隶了。再也不是了。我也不要成为受害者。我不会坐视这种事情发生，就算这么做会害死自己也一样。「有人勒索我。」提雅说。
「拿什么勒索妳?」
他这种毫不惊讶的表现令她震惊到只能愣愣地回答：「偷窃。」
「怎么回事?」
「我接受过很多年扒手的训练。我其实没得选择，你懂吗?我的主人?由于有帕来视觉的关系，我可以看见钱币和卷轴筒之类的东西藏在哪里。半数时间我都是在偷阿格莱雅‧克拉索斯手下训练师的东西──我不久前才得知她是我真正的主人。但今天我才了解她们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
「嗯哼。」铁拳指挥官的表情宛如清晨的湖面一样平静。他完全没有透露自己的想法。不过她怕会有野兽冲出宁静的湖面，所以越说越快。
「他们赌我能加入黑卫士，而他们知道只要我身获自由，就没办法继续控制我，所以我曾偷过的东西都是可以指认的。他们八成把那些东西都放在可以和我扯上关系的地方。」
「怪不得妳在卢易克岬时懂得伪装自己。」铁拳说。「妳有多厉害?」
「扒窃?」提雅问。她没想到这是第一个问题。「比格斗技巧厉害。」她并不喜欢这个事实。
「万一我说我也在帮阿格莱雅‧克拉索斯做事，妳会怎么说?」他问。
她心跳停止。她看向门口，想要夺门而出。指挥官冷静地站在她和门中间。
「不，」她轻声道。哀求道。「不，求求你。」
她绝不可能逃出去。如果铁拳有心阻止，她不可能是对手。和他作对的想法简直是疯狂。
但她还有什么其他选择?就这么放弃吗?
她唯一的希望是帕来，但就连这个希望也机会不大。在卢易克岬之役中，她汲取了帕来色，让所有视线范围内的人以为他们会被烤焦，但那其实没有实质效果。如果她想得起来那是怎么办到的，或许就可以逃出去。
「放轻松。」铁拳说。「我不是她的人。我只是很惊讶妳没考虑过这种可能。通常被勒索的人都会疑神疑鬼。」
她松了一大口气。「长官，我陷得太深了，完全无法想象若你是她的人，情况会糟到什么地步。」
「妳可以向我描述那些是什么东西吗?」
「可以，长官。」
「写下来。」
「是，长官。」
「写吧。我会处理。如果。」
「长官?」
「如果只有这样。妳懂吗?」
只有这样?坦承偷窃物品是一回事，但是提雅与那件谋杀案的牵连呢?他们会相信她吗?哪样比较可信──提雅扒窃失风，惊慌下刺死对方，还是她遇上了个隐形杀手的组织?
就算他们相信她，夏普大师还是会发现。她会在醒来时发现他现身房里。这想法让她膝盖酸软。
「只有这样吗?」铁拳指挥官问。
「是的，长官。」提雅说。
「那我们去找白法王。」
去找白法王?!喔，不。不不不。即使最高强的骗子也可能运气不好。提雅不能让今天变成运气不好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