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她儿子。在这里。
卡莉丝觉得彷佛看着自己的身体走过一条条走廊,前往升降梯。她走过黑卫士岗哨,但连当值的是谁都认不出来。她胸口紧缩;呼吸困难。她一次只能专注在一件事情上。走一步,走一步,女人,可恶。现在敲门。她儿子。
亲爱的欧霍兰呀,一切就要爆发了。
敲门,可恶。
她伸出一手敲白法王的门。
非常奇怪,但伴随这个简单又无法逆转的动作而来的,是她感觉松了口气。一切都要爆发了,但是基于某个理由,不管她会付出什么代价,不管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情况,谎言终将结束。
门口的黑卫士,吉尔和加文‧葛雷林,透过她的头望向彼此。「盖尔夫人?」吉尔问。他帮她开门。
「谢谢你。」她走进去,抬头挺胸,表情明朗。她有最顶尖的老师;不打算在这个时候令他们蒙羞。在一切结束的时刻,她会勇敢,会克制自己,像个贵族仕女和黑卫士般接受惩罚。
白法王坐在轮椅上,看起来比过去几年更坚强。看到卡莉丝后,她说:「下去。」她的仆役和书记及黑卫士立刻离开;她的语气明白表示没得商量,不得拖延。
房间净空后,她打量卡莉丝。
卡莉丝张口欲言,白法王扬起手指,叫她闭嘴,然后继续打量她。
接着,白法王突然开口:「看看这个发明。黑卫士新进学员之一,班哈达帮我做的。一开始我不认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现在我很肯定他知道。」
她把手放在轮椅椅臂上,一道细不可见的蓝卢克辛丝顺着米纸般薄的皮肤而下──轮椅转向,驶出她的书桌,彷佛有个鬼魂在推她。
「搞什么──?请见谅,高贵的女士。」卡莉丝说。「我没见过这种东西。怎么……?」
「齿轮和滑车,他告诉我。全是用卢克辛做的。他说,要诀是在两条袋子里完全弥封一些开放式的卢克辛。由于是开放式,我就可以单凭意志推动轮椅。因为弥封好了,所以不会蒸发。如果年轻几岁的话,我一定会彻夜不眠,拆掉这抬轮椅,弄清楚他是怎么做的。绝不可能像他说得那么简单,但如果是的话,就算只是接近……」
「我们总是会把自己的年代当成是从前一切知识的最终集合,这样想是没错,但我们喜欢自认自己的年代就是一切的顶峰,而不只是项链上的一颗珍珠。这项发明可能会改变上千样事物,也可能只会改变一两样,视制作过程的难度、控制距离多远、可以操纵多久,还有需要多少法色而定。我或许会死于历史上最有趣的年代之前。可能会刚好错过一场革命。我感觉有点难以忍受,也有点充满希望。我还不确定是哪种感觉。」
「好了,」卡莉丝说。「妳会一直活下去。」
「我会死在太阳节。」白法王说。
卡莉丝的胸口彷佛臂铁箍压扁。「妳是指明年太阳节。」她说,那表示还有超过一年。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白法王的语气显然是指三天后的太阳节。「不要再讨论那件事。我能活这么久是一项恩赐,而能确定自己的死期也一样。争辩不能改变的结论是在浪费我宝贵的时间。」
卡莉丝吞下争先恐后要跑出喉咙的十几种论调。如果她对自己诚实,就知道这不光只是想要说服白法王和她自己,白法王还有很多年可活,同时也是为了不要让她提出最糟糕的话题。在无法否定的权威前接受审判绝对会让人坐立难安。
「太阳快下山了。」白法王说。「把我的轮椅推到妳的阳台去,好吗?我想我现在可以推自己过去,但会累。」
于是卡莉丝推着她路过走廊,来到她和加文的房间。然后到阳台上。黑卫士坚持至少要待在房里,因为他们最近对阳台和杀手没什么好感。
卡莉丝拿了件厚斗篷披在自己身上,然后拿几条毯子盖在白法王身上。
「牵我的手,亲爱的。」白法王说。
她们一起欣赏日落。在粉红、橘和各种层次的红色光芒中,太阳降到海平面下,留下火红的云朵,承诺将会回归。在太阳、大海、云朵及一双坚定而虚弱的手,以她母亲从未有过的方式保护她、指引她的美景之中,卡莉丝发现自己为了全世界所有的伤痛,还有她自己的伤痛而泪流满面。
「看着这座城市,告诉我妳看到了什么。」白法王说。
在太阳如此接近地平面的时刻,全城都被由地面往上升的黯淡黑影吞噬。各种颜色、材质、设计的圆屋顶都对着刷白墙面闪闪发光,千星镜朝照射范围内的四面八方投射光线。克朗梅利亚七塔在这种光线下美不胜收,宛如伸长的手臂般直奔天堂。「我看见全世界最美的城市。」卡莉丝说。「我看到值得守护的宝藏。」
「千星镜,很奇怪,是不是?」
卡莉丝耸肩。千星镜是世界奇观;无可否认它们很奇特,但也无庸置疑。
「妳不觉得只为了让驭光法师能在晨间和黄昏能够汲色几分钟,就花大钱建造这些镜塔有点太浪费了吗?」
当然,千星镜还有很多其他用途:仪式、庆典、实用,但白法王知道那些用途。她意有所指。
卡莉丝对白法王露出询问的表情,但是白法王在太阳消失的同时转头望向大海。
「妳可以告诉我第二次看到绿闪光的情况吗?」她问白法王。
「第二次?我告诉过妳第一次吗?」白法王问,依然面对大海。但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今晚不会有绿闪光。
「加文告诉我过第一次的情况。他说妳在宴会上看到,兴奋到跳了起来──结果在妳未来丈夫端酒杯过来时撞断了他的鼻梁。」
白法王笑着回想当时情景,但是没有转过头来。「妳知道,他后来就开始打鼾了。鼻子没有完全愈合。我知道没资格抱怨,但我很年轻,所以有抱怨。」她的微笑为了过往的错误而消失,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我好想他。他说过我该在他去世后改嫁。他不想看到我寂寞,但我找不到能与他相比的人。妳也知道,功成名就的女人就会有这种问题。或许了不起的男人可以满足于娶一个不能跟他们平起平坐的女人……能跟我们平起平坐的男人本来就已经够少了,而大部分我们找得到的男人又已经娶了傻瓜。」
「所以我们是自己优雅品味的受害者?」卡莉丝问。
「如果加文‧盖尔算得上优雅品味的话──至少他很稀有,这点可以肯定。」
卡莉丝此刻没办法谈论加文。不能触碰那股开始转为愤怒的哀伤之泉:他竟敢把她留在这里,独自面对这一切?还有伴随愤怒而来的罪恶感:他在哪里?在受什么苦?如果有能力的话绝对不会不回来的,她知道。
她希望她知道。
「看。」白法王说。黑影如同升起的浪潮般吞没了大杰斯伯城墙,然后持续攀升,岛上的阳光逐渐消失,最后只剩下最高的建筑和千星镜塔还亮着。接着只剩下千星塔。它们为黑夜带来阳光。
卡莉丝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认真看这种景象了。
「我们驭光法师就是千星塔,卡莉丝。有数百种用途,但是说到底,用途只有一个──为黑暗带来光明。每一面高高在上的镜子都很特别,精心打造、魔法加持,但最后被架到高处,不光是因为它够特别,而是因为只有架到高处才能发挥为黑暗带来光明的用途。我们是为了服务人类才高高在上。」
他们看着大杰斯伯上方的镜子反射阳光一会儿。接着白法王说:「第二次看见绿闪光时,我所谓的欧霍兰眨眼时,是我担任白法王期间最艰困的日子之一。我当时身处这座塔下层的某座阳台上,想着某件令我害怕的事情。我心想如果做错决定,全世界都会再度陷入才刚刚扑熄的战火中。不过如果什么都不做,世界可能会面对更加黑暗的命运。」
「战争结束后?什么事?」卡莉丝问。当时她已经跑了,不晓得那时候还有什么重大危机。小危机肯定有。或许解决海盗、叛军、分配土地和掠夺区远比她想象中危险,而它们之所以感觉没有挑战性,是因为后来都被很有技巧地处理掉了──除了提利亚的问题,尽管处理方式不道德,还是让提利亚积弱不振了近二十年。
「加文从裂石山回来的那天。」
卡莉丝屏住呼吸,心跳在她耳中宛如雷鸣。「因为他还受到毒气影响,看起来不像自己?」她问,这种随口撒谎的本领可以让菲莉雅‧盖尔夫人为她骄傲。
「不,」白法王说。「或者从另一个角度看,就是这样。」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卡莉丝也不想继续找话来敷衍她。
「我发现了一件令我害怕的事情,惊慌之下,我差点因为自认得采取行动而做出草率的决定。接着……欧霍兰眨眼。我将之视为祂与我同在的征兆。祂知道。权力就是任何会产生后果的行为。但真正的权力却会产生想要的后果。少了智慧指引,就不可能达成真正的权力。我拥有杀人的权力。但欧霍兰却有其他计划。那就是第二次眨眼的情况。」
这些话感觉像是用外国语言说的,卡莉丝得努力翻译。白法王看到了加文──然后呢?
然后她就知道了。
就这样?立刻发现?卡莉丝深爱那个男人。她和他做爱。把年轻的灵魂全心投入在那场禁忌恋情中──但她没看出来,而白法王看出来了?
她怒火中烧。她觉得自己蠢到言语无法形容。
她差点汲取红,藉以感受她的愤怒应有的肯定与明确感。但接着她了解自己在拿苹果比橘子。白法王看到达山时,他还受到毒气影响,而且才杀了哥哥不久。卡莉丝为了掩饰怀孕而逃走之前并没有和他在一起多久。一年后她回来时,达山已经有足够时间练习扮演加文──他们是在达山身旁所有人都把他当成加文后才重逢的。他的服装、讲话的习惯、发型和姿态全都不同了。
重点在于白法王知道。她知道。但没有揭穿达山。
白法王说:「人的灵魂值多少钱?妳愿意付出什么代价购买他的救赎?当他统治一个国家时,妳的答案会有所不同吗?当他可以影响人类历史的时候,什么样的代价会难以承受?妳会愿意为了希望而放弃多少公义或复仇的机会?」她闭上眼睛,长叹一声。接着嘴角扬起有点勉强的笑容,再度睁开双眼。「结果他还真的是个顶尖的棱镜法王。真想不到。」
卡莉丝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忘了呼吸。这实在太不真实了。根本不可能是真的。「妳怎么能保守这个秘密这么久?」
「当白法王就是要知道秘密,卡莉丝。但尽管打探情报和欺瞒都是职务所需,我还是必须为了如何运用这些情报担负道德责任。」
又吐一口气。「妳也知道……我的事?多久了?」
「妳儿子一出生,我就知道了。我知道有些抛弃孩子的女人一辈子都被这件事困扰着。所以这些年来,我曾交派给妳好几个只要妳有心,就可以不为人知地腾出时间去找他的任务。但妳从来没有那么做过。」
卡莉丝神色木然:「我怕……会让间谍发现他。我怕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怕看到他变成什么样的人,怕知道他是怎么看待我的。」
「待在黑暗里对妳没有好处。从我今天听说的情报来看,我相信安德洛斯‧盖尔得知他的存在也已经很多年了。要像蛇一样睿智,孩子。」
但是卡莉丝不能多想她儿子的事情。辛穆。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情绪波滔汹涌,她担心自己会在白法王面前失控。她扬起下巴,推开那道裸露在外的伤口。暂时不去多想。
「我希望……我希望能和妳一样肯定──肯定欧霍兰在指引我。我希望能看到祂赐给我看得见的征兆,就像妳看到的那种。」
白法王轻笑。「是呀,五十年间看到两次绿闪光。这机率有多低?结果只要妳每天都盯着夕阳看,机率还满高的。卡莉丝,我们看到的景象并不只能用这个世界的标准去决定意义,还要加上我们心里的想法。透镜和光源一样重要。妳以为我没有质疑过那两次神迹几千几万次吗?再说,欧霍兰会以不同方式开示祂的子民。我把绿闪光当作神迹,是因为我奶奶总是称之为欧霍兰眨眼。如果是妳看见绿闪光,只会把它当成奇怪的现象。欧霍兰或许会用更世俗的方式与妳沟通:透过他的圣令,或他信徒的话,转达给妳。妳可以接受那种情况吗?」
「当然。」
「那就听我说,这是祂给妳的礼物。妳在听吗?」
「我在听。是欧霍兰刚刚指示妳的,还是妳故意把话题引到这上面来。」
「欧霍兰向我提过此事上千次了。只是过去十五年来,我一直没有把它和妳联想到一起,不过得知秘密,不泄露出去本来就是我的命运。这是我为了自己的罪所付出的代价之一。就连宽恕也要受罚。」
罪?白法王犯了什么罪?她认为不揭穿加文算是罪吗?当然不。「欧霍兰说了什么?」卡莉丝问。
「至高无上者将会弥补妳被蝗虫吃掉的岁月。」
蝗虫上次肆虐七总督辖地,已经是卢西唐尼尔斯降世前的事了,但卡莉丝小时候听卢克教士讲过蝗虫的故事,在她心中留下宛如记忆般鲜明的印象。一般相信蝗祸是因为绿蓝魔法汲取过度导致的失衡现象,牠们出现时宛如大片乌云,持续发出类似远方闷雷的声响。牠们从地平线扩散到另一端的地平线,当真遮蔽天空、阴暗大地。大量蝗虫就像上百万辆战车般从天而降洗劫大地,远古先知乔厄尔宣称牠们会列队行军。
在远古分裂的年代里,各种派系的驭光法师对抗一波波蝗虫。蓝法师试图在整片田野上方制作圆顶。橘法师尝试操纵蝗虫群的心智,让它们飞往别处。红法师和次红法师往天空洒火。就像把蜡烛丢入大海一样,驭光法师之光全部熄灭,一个接着一个,一千接着一千。
蝗虫四下肆虐,吞噬一切。没有任何绿色存活下来。牠们不光只是铲除了谷物,还有整片森林。树木光秃无叶,就在牠们路过之后死去。人们在蝗虫过境时发疯,尖叫,张开的嘴里塞满蝗虫。蝗虫走后依然有人在饥荒的镰刀挥动下发疯。昆虫大军没有留下任何完好、绿色、会成长的东西。只剩下脸颊塌陷的孩子,眼珠突出、因饥荒而肿大的肚子,以树枝般的双脚走路,直到站不起来为止。他们蜷缩在地,甚至无力挥手赶跑停在眼睛上的苍蝇,接着死去。
那就是卡莉丝战后的生活。即使加文回来娶了她,她还是不禁认为青春年华的十六年就这么失去、毁灭、被吞噬了。一股无力的怒火在那里闷烧,她甚至没发现还在燃烧的永恒之火。
这就是她的慢性自杀。这就是她汲取了红──过多红色──多到她会年纪轻轻就死去的理由,不是故意如此,但也没有刻意避免。
欧霍兰的话彷佛一拳打穿她的肚子,扯开十几层不合身的盔甲,然后给她一件温暖干净的长袍。
「卡莉丝,等妳不拿剑、不穿盔甲,才是妳一生中最强大的时刻。」白法王温柔地说。「这就是言语的力量。」
卡莉丝无法动弹。她保持坚定的外表。我会弥补妳被蝗虫吃掉的岁月。来自欧霍兰的承诺,这个承诺代表了所有她想听到的东西。她觉得像是有人从她体内拿出她的灵魂,轻轻摇晃,将所有尘土、污垢、仇恨与愤怒通通摇掉,然后再把她放回原位。一切都没有变化,但视野不同了,开始治疗了。她深怕自己开口就会说错话。
最后,她说:「妳一直都像我母亲一样,比我亲生母亲还要称职。妳不只是我母亲。谢谢妳。」她下跪,亲吻白法王的手。
白法王爱怜地捧着她的脸,然后拍拍她,指示她起身。「我得走了,亲爱的。我会为妳祷告,卡莉丝,我会请欧霍兰在适当时机降下属于妳的绿闪光。」
「我不希望妳离开,」卡莉丝说。「永远不要。」
白法王伤心微笑。「谢谢妳,孩子。帮我个忙,好吗?」
「什么都好。什么都好。」
「对玛莉希雅好一点。她在妳难以想象的艰困环境下完成了很多工作。」
尽管这个要求十分合理,还是直接进入了怒火焚烧的核心。因为那个红发美女除了代表卡莉丝过去十六年中错过的一切,还能代表什么?身为一个奴隶,她竟然能拥有权势兼备的卡莉丝无法拥有的东西。不光只是一个男人──说得好像男人的感情可以像牲口一样买卖的样子──还包括了职责、目标、为她量身打造的一切。「黑卫士」是卡莉丝披在身上的斗篷,因为她具有黑卫士所需的技巧,没人可以不让她当,但她当黑卫士并不像是铁拳指挥官那样。对他而言,黑卫士不是一份工作,而是身分。于是卡莉丝一直以来都会收到其他任务,像帮白法王跑腿,和加文一起猎杀狂法师,四下居中联络。她向来与众不同,不光只是肤色或背景不同。她的黑卫士弟兄接纳她就像是接纳一个跛脚妹妹:非接受不可,因为她很明显无法融入这个团体。
玛莉希雅到哪里都能完美融入。没人知道她的手下是谁,因为他们也都很擅长自己的工作。于是她在许许多多卡莉丝现在才得知的职务上表现非常杰出。当然,身为加文长年的卧房奴隶,七总督辖地中没有任何奴隶的待遇可以与她相提并论。就连葛林伍迪都过得没有玛莉希雅好。刚从战场回来的年轻、狂野的加文确保了这一点。
有个名叫席柏恩的年轻领主对她起了欲念,而在遭拒后,他把年轻时的玛莉希雅眼睛打到黑青。
加文熔掉了他的脸,把他的脑袋插在克朗梅利亚正门上──只插了一下子。白法王在几小时内就把那颗人头撤了下来。
这份羞辱让对方家族发誓复仇。但透过事后黑卫士大多认定是红法王在幕后指使的神秘事件,席柏恩家族很快就发现没人愿意与他们同盟。最后该家族与海盗合作,开始攻击盖尔家族和家臣的船只。
他们全部被判绞刑,土地被没收,转封给红法王的朋友,其中刚好包括一些当初抛弃席柏恩家族的老盟友。
而加文完全没有对此表达悲痛之情。他是很严厉的人,这让他成为很安全的朋友,很可怕的敌人。当他来敲你家门,问你要当他的朋友还是敌人时,这种故事就会浮上心头。
白法王说:「我知道妳嫉妒她,但是事实上,她更嫉妒妳。」
「她嫉妒我?但她是奴隶。」奴隶根本不该胆敢嫉妒主人。
「但依然是女人。」
「那算她可怜。」
白法王双手交迭在大腿上,以沉默表示责备。当卡莉丝神色气恼地面对她的目光时,白法王说:「选择放下苦涩并不容易,但却很单纯,宁静还是恶毒。别等到妳想要做决定时再说。妳永远不会想要这么做的。」
卡莉丝深吸口气,走回屋内。白法王跟着她进去。
「吉尔有包东西要给妳。给妳的遗产。我去世前请不要打开。」
卡莉丝吞咽口水。她开门,吉尔给了她一包用红丝带包起来的包裹。感觉像是十几张纸。看来似乎不是什么值钱的遗产,但白法王最看重的就是情报,谁知道里面写了什么?想到这个──「我要怎么处理那些间谍?我这段日子里……」
「那些文件里面都解释清楚了。或许对妳而言有所不足,但我已经尽力了。请不要让那些文件落入敌人手中。」
「我一记下来就会烧掉,而我现在就该这么做。没错,我很熟。」卡莉丝说。她们相视一笑。
「既然妳准备要应付难题了,」白法王说。「刚好再提最后一件事。时候到了的时候,还请妳原谅我。」
「原谅什么?」
「原谅我在许许多多方面都让妳失望,就像所有母亲一样。请相信有人爱妳,卡莉丝。记得这一点──就算只是个小女人,只要站在强光前,就会投射出很长的影子。」
「小女人?妳是巨人。」卡莉丝透过潮湿的双眼说。
白法王微笑,直到她和黑卫士消失在走廊上后,卡莉丝才了解白法王不是指自己;她是指卡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