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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之岸·晓之天 第二章

    第二章
    1
    李斋被扶起来靠着床的靠背坐着。
    “你不感到痛苦吗?”
    那个叫铃的女孩子问李斋。李斋这时才知道她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没能和景王相见。之后也醒过几次,可因为在治疗,医生认为还没到她们商谈的时候,因此始终没能和景王交流。医生解开这条禁令是在两天之后。
    “给你添麻烦了。”
    许久,她才直起身来,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身体完全没有力气。医生不允许她下床,于是决定让她在床上会见客人。玲帮她擦了脸,然后帮她披上了一件薄薄的衣衫。据说照顾李斋是她主动提出来的。因为景王登基还没多久,宫中人手本来就少,加上也许是不甚信任李斋,为了防止她万一起了反意,所以特派了一名女官在她身边守候。收拾停当,门外进来了三个客人,景王阳子最先走到床边,她探下身来看着李斋,她那一头绯红的头发是李斋永远不会忘记的。
    “你现在怎么样?”
    “多亏您才拣回了一条命,真是万分感谢。而且您还对我如此关心,照顾得也很周到,真是太折杀我了。”
    “这种事不用放在心上,你现在还是要先把身体养好,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要什么都可以。”
    对于这个只有十六七年的年表女王,李斋感觉得到她的话中充满了诚意,她带给人的是一种意外的感受,那是一种和泰麒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在李斋的印象中,只要是蓬莱出来的人,都是像泰麒那种孩子气的人,现在她才意识到不是这样的。
    “非常感谢,那么就让我听听你的故事吧。把你觉得难过的东西都讲出来吧。”
    “我只想亲自对您一个人说。”
    阳子点点头,看了看她身后的两上人。
    “没有经你的允许就带男性到你的房间,实在是很无礼的,但是希望你能见谅,这位是敝国的冢宰浩瀚,那位是景麒。”
    被这么一说,李斋只能看着他们两苦笑,不过只是扫了一眼,她就发现景麒身上具备了许多她从泰麒那看到的麒麟的特征。如果毛发是金色的,就一定是麒麟了,只是因为戴国的麒麟是黑麒,所以他的毛发颜色是生锈的铜色。
    “久闻大名了,景台辅。”
    李斋笑着看了看景麒。
    “从台辅,哦,也就是泰麒那里听说过关于景麒的故事,同时,我也曾有幸一见台辅。台辅非常优雅,非常亲切。我们台辅也说他很仰慕景台辅。”
    经李斋这么一说,景麒的眼神赶紧避开李斋,同时,景王惊讶地回头看着景麒。
    “什么?说起的都是景麒有失礼节的事情吧?”
    “哪里哪里?”景麒这么口中念叨着,阳子就笑了,说: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听到这么难得一听的话,觉得很惊讶而已。而且,我现在很想知道泰麒在戴国究竟引起了什么样的事情。”
    “是。”李斋这么应着,点着头说:
    “那么,我就开始说了。”
    戴国先王叫做骄王,在一百二十四年前创建并统治着戴国。骄王是个喜欢奢华享受的人,尽管如此,但对于政务还是抓得很牢固的。他虽然可以把许多优怜美女带进宫中寻欢作乐,可并不会授予这些人什么官位,更没有把政务交给过他们这样的人。所以经常被人说晚上是一个样子,可早上上朝的时候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事实上,作为执政者,他是不是贤明的君主先暂时放在一边,就对于朝廷来说,骄王至少不是个昏庸无能的人。注重成法和道义,而且非常重视保持稳定,讨厌过于激烈的变化和改革,坚实地统治着那个国家。
    虽说在他的未末期,国库已经空虚,但和其他国家相比,他的国家的腐败问题是最少的。可就在骄王死后,那些贪官污吏就开始中饱私囊,吞噬着这个国家,王朝的衰败发展得一发不可收拾。
    但即使是这样,就整个国家而言,基础还是牢固的,在州侯和官吏中,以及军队里,还是不乏遵守法度、勤于政务的人的。
    其中骁宗是最杰出的典范。骁宗原本就是唯一获得先王信任并担任禁军将军的人。他非常熟悉国家的政务,而且对他十分敬佩的人也很多。骁宗接受了天命,发及泰麒的选定,然后登基做了王,并且迅速地整顿朝廷的政务,把戴国带向了发展的新时代。
    据说骁宗早就做好了做王的准备。
    这也的确是事实。
    骁宗早就知道先帝的气数将尽,也一早就看到了无论先帝死后自己能不能做王,那之后的动乱是肯定难以避免的。但他十分清楚,对于幅员辽阔的戴国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聚集优秀的人才,然后让他们来支撑这个国家。
    骁宗训练士兵,培养军官,他所在的领地乍县就好比是个小的戴国。在那里任职的文官和武官虽说都只不过是在一个小小的县里工作而已,但比起当时担任国家六官的那些人,他们对国家的现状把握得十分清楚,他们开始插手国家的政务,在骄王王朝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对骁宗而言起着防波堤的作用。
    当时知道骄王气数将尽的人还有很多。李斋对这点也十分清楚。李斋确信不久的将来,这个王朝就将崩溃瓦解,但她所能确定的也仅仅是如此而已。至于王死后,这个国家会变得怎么样,或者需要什么样的人物来收拾局面,那时候的李斋并没有考虑过。也没想过自己应该做什么。因为在当时这没有什么考虑的必要,所以那些不可思议的念头是不会自己跑出来的。
    而当时,只有骁宗在想这个问题,‘果然他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啊’。李斋是这样想的。
    骁宗登基后,马上做了大量的工作来支撑这个日渐衰败的国家。在骄王贺崩之后,那些过去骁宗的手下,此时也成了国家的栋梁之才,从革命开始,一点点地为这个国家打下牢固的基础。新王登基之后,朝野可谓是一片混乱,而按照惯例,任命新的六官和诸侯是需要许多时间的。而对骁宗来说,他却没有这些宝贵的时间,当时可以说是就在一个晚上把朝廷给整顿了。那是闻所未闻的壮举呀。
    但是异变终于在骁宗登基半年后开始了,在戴国北部的文州发生了大规模的暴动。
    2
    “至于文州的内乱嘛。”
    李斋来到内殿的时候,里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主上的宠臣。刚刚赶到的李斋第一个听到在讲话的是夏官长大司马芭墨。
    “文州是个问题最大的地方呀。”
    芭墨说道,可以看出他的两膑都已经斑白了。
    文州位于戴国的北部,也就是瑞州的正北方向。是个到了冬天极其寒冷的地方,虽然冷的程度和延伸到东北的承州差不多,可是在承州有许多可以耕种的田地,还有大片森林。相对于承州来说,文州的条件可要艰苦多了,地势险峻而且又没什么森林。本来还有一条玉泉,支撑着那里老百姓的生活。可那稀少的泉水却因为长时间的滥用已经开始枯竭文周这个地方又冷又贫瘠,政务工作根本难以展开,可谓是人心惶惶。
    现在文州又起了内乱,本就生活极其困苦的老百姓,更是到处揭竿而起。而且还有那些把玉泉和地下泉水占为己有的土匪,为了权利或者私人恩怨而互相攻伐,局面一发而不可收拾。
    “就是因为更换州侯,出现了问题,才造成这样的局面的吧。因为,据说以前的州侯本身就象个土匪头子一样,才能镇住那里的乱民。”
    李斋点了点头,的确以前的文州侯是冷酷而手段毒辣的人,因此才能管理贫穷的文州,也正因为这样主上才派他过去。
    “就是因为我们更换了州侯,放松了镇压,然后才导致乱民的数量急剧增长。与其说是混乱,不如说人民对官吏的管理不满而引起的暴动。他们气焰嚣张地攻占了县城,现在又把手都伸到了附近的村落,我们可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
    “绝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必须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国家的铁拳政策。”
    用着浑厚的声音说话的是禁军左将军,严赵。巨大的身躯充满了斗志,看上去并不十分紧张,在场的每个人好象都是这样。
    那是因为他们每个人都对事情的前因后果非常了解。
    在新年的时候,戴国开展了大规模的肃清活动,不仅对那些穷凶极恶的酷吏给予严厉的整治,也乘着这个机会把乱臣贼子们诱入陷阱一网打尽。就在那个时候,恶名昭彰的文州侯被撤职,这导致文州的统治松动,乱民开始蠢蠢欲动。那个时候,今天在场的这些人都已经预料到这些事情了。
    “现在如果再不慎重对付的话,那些家伙可就会想对整个国家不利了,那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所以我们必须马上出兵,让他们知道王师的厉害。”
    “当然,不惩治这些土匪是不行的,但如果说现在立即出兵,还是值得商榷的。我觉得时机还未成熟,现在如果再稍稍的纵容—下,那么文州各地的土匪想必都会乘机起来造反,到时候我们只要等着他们,并一网打尽就可以了。这样还能树立起国家的威信,但是如果没把握住这个时机,让战火扩大了,那到时候处理不干净可是会有损本国的威严。”
    严赵呆呆地看着芭墨。
    “果然是铁血司马,土匪已经都侵占了国土了,你就想一想那些现在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人们吧。”
    “什么呀?如果有血有泪的话,怎么能当上夏官长呢?”
    “那倒是。”严赵摇着他巨大的身体,笑着说。
    “我看还是乘早剿灭叛乱为好。”
    冷静的声音来自英章。他是禁军中军将军,和严赵一样以前也是骁宗手下的将领。在骁宗手下有几个十分有名的将领,英章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个。
    “我也和尊长一样是铁血一类的人,但是我觉得应该出兵趁早。”
    英章斩钉截铁地说,脸上一付冷血的表情。
    “如果雪开始融化那就麻烦大了,部队将寸步难行,而且土匪会很容易逃进山里。文州的山到处都是玉泉的坑道,如果我们自己陷进去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其实就李斋而言她也是这么想的。如果让敌人有了势力和准备,那么再给予打击是很困难的。如果土匪的势力扩张了,那么以后可能为了打击这些土匪必须把战线拉得很长才行。迅速平定叛乱,用国家的威信来震慑住土匪,如果做不到的话,那么派兵去也是没有意义的。
    好象都在等着圣上的意见那样,大家把视线都集中起看着骁宗。
    “……任命英章为中军统帅带兵镇压叛乱。”
    同时,骁宗也用眼神制止了正要发表异议的严赵和芭墨。
    “我觉得没有什么理由拒绝英章的意见。时间的问题,威信的问题,还有今后如何羁縻乱民,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现在都无关宏旨。”
    “您说这些是细枝末节的东西?”
    英章突然变得很不安。骁宗则肯定地向他点了点头。
    “不值得考虑。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土匪,而是人民。比起镇压土匪,必须首先安定民心。”
    李斋很吃惊,其他的人也都是一样吸了口气,心里感到十分羞愧都沉默不语。
    “英章率领中军,组成文州军,讨伐土匪。就算是赢不了也没有关系,一定要从省城开始行动。中军只要能在省城打开局面,就能在文州站稳脚跟。然后向文州师调兵,加强省城的防御,不要过分地追击土匪。与此相比,只要能保住全局,没有必要把土匪赶尽杀绝,关键是要赢得民心。”
    “是,下官知道了!”英章钦佩地说。不只是英章,骁宗麾下的那些人都对骁宗的话深信不疑。无论朝议是多么的混乱,骁宗总是能一锤定音关于这一点,李斋是在到了这里之后才学到的。
    英章的最短的时间内整编了中军,向文州出发。从光复省城到暂时地平定了叛乱,花了一个月,但是就在那之后,文州的其他地方也叛军四起。
    总的来说,一共有三个地方有大规模的动乱,小规模的乱事则是此起彼伏,数不胜数。这些暴动与其说是突发性的,看起来更象是有组织的叛乱。又过了半个月,事态持续扩大,省城得而复失,以此为转折,一场波及文州全境的叛乱全面爆发。于是骁宗派遣霜元率领瑞州师左军,同时,他自己率领禁军右军的一半亲征文州。各地分散的暴动相互推动,暴乱的中心渐渐向地处文州中心的辙围移动。
    辙围和骁宗颇有渊源。
    骁宗统率的王师六军的六个将领里面,虽然有半数号称常胜将军,但骁宗本人却没有这样的称号。骁宗原来是骄王所宠信的左军将军,他曾经在辙围打过败仗。那是在骄王末期,辙围人民不堪王的剥削压迫,关闭宫库,拒绝向中央纳税。文州师迅速开到,但是周边地区的百姓也集结到辙围,进行了持续的抵抗。最后,骄王不得不派出了王师,而受命领军前来收拾局面的,正是骁宗。
    骁宗到达辙围,派遣左军12500名士兵包围了辙围。同时,命令原本包围辙围的文州师后撤。同去的师帅们都表示反对。难道州师二军都拿不下的辙围,禁军仅一军就可以攻下来吗?
    英章对认为不可行的严赵皱了皱鼻子说,
    “还是谦虚一点的好。州师二军不能解决的问题,我们恰恰游刃有余,这不是很好吗?但是有一个问题不能回避,那就是时间的问题。希望在我们班师的时候不会被风雪挡住了归路。”
    “的确如此。”表示赞同的是瑞州师左军将军也就是当时的师帅霜元。
    “背后的山一旦被风雪封闭,无论是物资还是人马都难以通行。文州应该没有能够支持大军过冬的粮草,所以必须在冬天到来之前结束战斗。”
    “物资从乍县起运,同时打开义仓,在大雪封山之前尽量备好过冬的物资,这些由正赖负责。”骁宗下令到。
    “这不是侮辱人吗?!”英章好象沉不住气了,“再怎么笨.也不会拖到春天吧?骁宗怎么如此小瞧我们?”
    “哪里有侮辱之意啊?但是总要做最坏的打算吧?”
    “如果真的把我们想象得如此愚蠢,那还不如交给州师那些蠢货算了!说不定那样我们连一仗都不用打。”
    “不能动用州师。州师中有很多这里的本地人。一旦打开义仓,我们就得把附近的百姓也供养起来了,就算清空了义仓也不够,但是我们又不能坐视饥民饿殍尸遍野吧?这样一来就会削减军队的供给,这是事关士气与战局的大事了。”
    “如此说来,还是尽快解决辙围的好。这里地域广大,即使从四面八方同时点火,想把这里整个烧成灰烬也需要三天。但是如果借助州师的话,不出半月,那些乌合之众一定会一哄而散。”
    “英章,我们为什么要来到这里?”骁宗问。
    “为了讨伐逆赋。”
    “为什么会有逆贼?”
    被骁宗这么一问,英章一时语塞,答不上来。“当然,这一定是逆贼没错啦,他们违抗了王命,那当然就是逆贼啦。但是……”
    “但是有一个棘手的问题,文州马上要进入冬季了,但是这里没有足够的过冬物资,百姓如果真的要象圣旨所命令的那样打开宫库纳税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们才揭竿而起,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英章抬起头,说:“主上让我们来讨伐逆贼,主上说他们是逆贼,那他们就是逆贼!作为禁军,就应该如此!”
    “话是这么说,”骁宗轻蔑地笑了笑,“你好象是主上养的狗。那么我再问你,王是什么?”
    英章又陷入了沉默。
    “如果辙围的人民伤害其他地方的人民,那么为了天下万民来讨伐他们,我们在所不辞。现在辙围的人民拒绝纳税,同样会危害到其他的地方,因此,一定要解放辙围,打开宫库,收足税歉。但是,还有必要做其他的事情吗?比如杀戮?”
    营帐内一片沉默。
    “我们带着王命来解放辙围,打开宫库但是,绝不能伤害辙围的一个百姓。”
    骁宗下令:
    “兵士不得带剑,只允许带盾,但不允许用来伤害百姓。”
    盾是用坚硬的木头制成的,允许内侧贴上钢板,但是不能贴在外侧,考虑到可能有失去理智的士兵用盾的外侧殴打百姓。因此,要求在外侧贴上厚厚的羊毛,并且规定,即使是出于自卫而使用盾牌为武器,也不能使白色的羊毛沾上百姓的血迹,否则就要受到处罚。
    被俘虏的叛军,只要投诚就可以被释放,他们想回辙围也行,想回附近的村落也行。
    “虽然可以理解不堪重税的百姓的心情,但是如果全天下都无视王命的话,则国将不国。不服劳役,不纳税的风潮蔓延开来,最终受害的还是老百姓。如果辙围拒绝纳税,那么其他地区也会效仿辙围的百姓能理解这一点的话,他们一定会深明大义,打开宫库的。”骁宗说。
    这个人回到故里,那个人回到辙围,他们会把我们的本意传达开去,这样就能让那些误入歧途的百姓理解我们并没有恶意,最终也理解骁宗的本意。
    从围城开始的四十天里,王师反复地发起进攻,又不断地败下阵来。盾牌上的羊毛依然雪白,一点污迹也没有。王师要求开放宫库,人民却并不买帐。双方都没有妥协的余地骁宗的部队虽然没有凯旋,却也不至于败下阵来,而且只要还没取得绝对的胜利,他们就不会收兵;而辙围的人民也没有意识到把宫库持续关闭下去是不可能的。
    终于到了第四十一天,骁宗翻越积雪覆盖的群山,回到鸿基,他带去了王师败北的消息,他说道:“乱民不断地叫阵,而他却没能取得哪怕一次决定性的胜利。尽管宫库最终还是打开了,但那是深明大义的百姓自己打开的,他们遵守了天道。”
    最后,因为税毕竟都征收到了,所以骁宗的败北并没有被过问。从此以后,在戴国的北部流传着“辙围之盾’的说法,还有一种说法是“绵之盾”,它被描述成一种信义的见证。
    骁宗和辙围因为信义而从此结下了不解之缘。当辙围再次陷入战火,骁宗当然不会坐视不理。骁宗和霜元率领近两万的兵马向文州进发。李斋揽着泰麒的肩膀,目送他们远去。
    “但愿他们能平安无事归来!”
    看着有点不安的幼麒麟,李斋充满信心地点了点头。
    “没关系的,台辅,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李斋的话最终却没有实现从后来发生的事情看,李斋觉得,乱事以辙围为中心,是经过充分的预谋的。这绝不是简单的暴动,组织土匪,授以计谋,并指挥他们,一定有这样的一个幕后操纵者存在。而且这个人非常清楚骁宗不会坐视辙围动乱。
    骁宗就这样第二次踏上辙围的土地,却再也设有返回鸿基。
    3
    “李斋?”
    好象很惊讶的声音,李斋回过头来一看,阳子不可思议地定定看着她。李斋想着怎么解释比较好,她刚才陷入了回忆之中。
    “心情不好吗?”
    “不”,李斋摇了摇头,“非常抱歉,想起了很多事。”
    李斋一说完,阳子就点头表示理解。
    “您曾问起戴发生什么事了,说得极端一点,就是发生了谋反了。主上因此下落不明。”
    李斋简单地说明了经过。
    “详细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后来问了才知道,主上好不容易才到了辙围附近,在那里扎了营。不久后便受到了袭击。在战乱中失去了消息。”
    “真是这样吗?”
    “大致上是的。因为我没碰到当时在文州并知道详情的人。又没有向其他的人问过详细的情况。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仔细搜查过。说不定还有人正在寻找呢。自从知道主上消失的消息后,朝廷混乱,一片无组织状态。”
    “为什么?”
    ……蚀。
    这是骁宗出征文州半个月之后发生的事情,前一天霜元飞来的青鸟抵达了首都,说骁宗他们安全地翻过了山。从他们翻过山到达辙围之后的几天中实际上青鸟又来过一次。据说他们到了辙围附近的乡城——琳宇后,在那里扎了营。
    “是安全到达的吗?”
    听到这里,偶尔在路门会相遇的地官长宣角会心一笑。
    路门是一个拥有三层楼阁,有人的身长十几倍的巨大建筑物。南北门之间的白色大厅里有着同样白色的阶梯,一直延伸到云海。
    “今后也能安全的话就好了。将军对主上那么关心,我这样说也许是很失礼的话。”
    “一定会安全的。”李斋对宣角一笑,同时从路门拾级而下。
    这时,李斋听到下面有轻微的响声。李斋想知道是什么声音,于是停了下来。什么也没听到的宣角看了看四周,回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看李斋。
    “什么声音?”
    在宣角看着李斋的同时,李斋问了一声。李斋感觉到山在震动,脚下的大地,也就是支撑皇宫的凌云山在震动而发出的声音的样子。世界剧烈地震动着,巨大的路门发出吱吱哑哑的声音。令人惊奇的是眼前的视野突然变暗了。抬头的一瞬间,眼前的路门的瓦片就像雪崩一样掉了下来。
    实际上,那时候山确实震动了。如果有人在皇宫的上方俯视的话,也许会看到浮在云海中央的岛中,有着同心圆状的波涛。靠近岸边的宫城一带,云海的海面急速地上升下降。另一方面,岸边的建筑物不断地摇晃着,一边发出轰隆声一边逐渐地倒塌。
    皇宫一带就像被一把巨大的锤子锤了一下似的。就因为这一击,风云突起,朝向四面八方喷射。太阳失去了光芒,变成了暗淡的铜色,天空也一瞬间变成了暗红色,四周开始孽延着瘴气。
    这是什么?
    李斋楞楞庞坐在那里。看着那尘土飞扬的异常的天空。大地还是不断地蠕动着。虽然不再摇晃,但从地底传来的震动还是传到了地面上。
    “是日食?!”
    悲鸣声近了。李斋回头一看,全身是土倒在路门石阶上的宣角头朝上看着什么。
    这是为什么?李斋是第一次遭遇日食。同时还听说过,云海之上是不会发生这种日食的。
    宣角站了起来,他的脚边堆积着破碎的瓦片。走了两三步,碎瓦片淹没了许多东西,有两个人现在都埋在瓦底下。
    “李斋,台辅呢?”
    李斋跳了起来。地鸣声持续着,倒在周围为数不少的人发出惨叫、呻吟声。但她现在没有余力来顾及这些了。
    泰麒在哪里?在忙于午后的政务?现在的时间还早了些。去外殿了?回正宫了?仁重殿?
    “应该没关系吧,大濮在台辅身边呢。”李斋说。
    宣角抓住了李斋的手腕,李斋那张被灰尘弄脏的脸正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白色。
    “李斋,你不知道吗?天上原本是没有日食的。是台辅让它发出鸣声的。”
    李斋飞快地跑走了。
    “李斋?!”
    “宣角,你去救助伤员。”
    朝背后大叫一声,李斋飞奔向路寝。李斋也曾经听说过麒麟会引起小规模的日食,这就叫做鸣食吧。但是在蓬莱长大的泰麒大概不知道发起鸣蚀的方法吧?
    李斋在蓬山第一次遇见了泰麒。那是在骁宗上山的时候,她自己也上去了。当时的泰麒既不能变成麒麟,身边也没有使令,在蓬莱生长的泰麒对麒麟的知识都不是很清楚。到底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唤起了泰麒的这个本能呢?
    尘埃和劣木的臭味在空气中弥漫着。象是快要烧过头的太阳在略微阴暗的空中散发着红色的气体,还有持续不断的地鸣声。李斋觉得有种不吉利的预感,好象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越是靠近仁重殿的建筑受损越严重,州厅的门完全倒塌了。周围的围墙也是这里塌,破烂的。对面看得到的建筑物也是倒的倒塌的塌,瓦砾一塌糊涂。目光所及的仁重殿一带,大多数建筑物都变成了瓦砾堆成的山一样。
    地鸣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到处的呻吟和惨叫声。太阳光很浅,天空呈现出一片淡淡的红。
    不久,人们聚集了起来,李斋召集了很多的士兵,在碎石瓦砾中寻找着泰麒的身影,可最终哪儿都没找到。仁重殿正殿的西面,面对云海的露台和园林都毁于一旦。建筑物和树木被连根拔起,上面堆积着沙土尘埃,残留着被波涛摧残的痕迹。
    后来,李斋下令船出海去寻找,坐骑也被牵了出来。留在宫中的人象在挖园林似的到处搜索着泰麒的身影。但自从那天以后,就找不到泰麒的人了。
    搜索持续的同时,为了告知这一紧急事件,他们朝文州放了只信鸽。在它到达文州之前,从文州那边飞来了一只青鸟。青鸟带来的书信里写着:骁宗失踪了。
    卧室中沉默持续着。李斋紧紧地握着脖子上的珠子。
    “还是不知道主上的消息,也不知道台辅消息。”
    “李斋,很苦恼吧!”
    阳子想要制止,不过李斋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
    “皇宫乱极了。根本不能组织搜索主上和台辅的队伍。”
    李斋喘着气,阳子慌张得握着她的手。
    “没什么吧?”
    “没什么。”对于阳子的问题,李斋说没什么。她微微地喘羞气。耳边又响起了耳鸣,象是风中传来了风影的声音,好象在说“不要!”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
    李斋朝着耳边那似有似无的声音的方向伸出手突然又放弃了,她发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右手。那种苦闷的心惰开始淹没她。
    “……请救救我们。”
    握着珠子的手放开了,伸了出来。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
    “……求求你帮帮戴国。”
    “我知道。”
    从隔壁传来医生跑过来的声音。李斋再度坠入极度的黑暗和罪恶中
    4
    “怎么想?”
    走出花殿,阳子问身后的两人。一个面无表情地沉默着,一个说“无论怎么问李斋她都是这么讲”。
    “首先我们知道了泰王和秦台辅失踪的过程。”
    “不是说这个,”阳子苦笑着说,“她说要我们去救戴,你们怎么想啊?”
    “这取决于李斋到底有什么具体的请求,还有,现在的庆国到底能做什么。”
    浩瀚这么一说,景麒就停住了脚,行了一礼,因为景麒是在州厅执行公务的时候被调出来的,所以现在必须回去。目送着他离去,浩瀚也说他该回冢宰府了,便退出了正宫。
    无论是谁,都不想帮李斋。这么想着,阳子回到了内宫。
    其实,庆国也正处于动荡之中。就象浩瀚说的那样,要帮助戴国真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实际做起来,阳子能做什么呢?自从登基至今已经两年了,她还是很不习惯对这里的事务不了解,就连阅读文书也有困难,加之政务繁忙,也不能太多地拜托浩瀚和景麒,只能利用间隙向他们请教。帮助他国这样的余力,阳子就不用说了,无论是国库还是朝廷都没有。
    这么想着,她向内宫的西侧走去。走到廊屋,她看到了一个身着盔甲的人走了过来。
    “啊,桓魋。”
    桓魋也注意到了阳子,停住了脚步,轻轻地拱手,他就是庆国的禁军将军。
    “正好。”阳子这么一说。
    桓魋欠欠身,道:“请您原谅我。现在正是要训练的时候。”
    阳子轻轻地笑了笑,
    “不是那样的,如果累了的话就应该好好休息。”
    “啊……”桓魃点着头,阳子把他带到了内宫的书房。这里是她可以在公务的间隙休息的地方,也是她在白天住的地方。
    “……真是一个百废待兴的王朝啊。”阳子一边倒茶一边嘟囔着。旁边的桓魋吃了一惊,阳子苦笑了一下无论是要救戴国还是做其他的什么事,都得先把庆国整治好王想处理好政务就必须先博览群书;臣子中有一大半原本是市井间的游侠,让他们成为正规军也必须经过训练,而训练的人手却如此不足。
    “让您去训练士兵真是辛苦啦。”
    “哪里,我没什么的。这是将军在战争间隙的本职工作。”
    阳子笑了笑,她知道这不是桓魋真实的想法。她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便惊讶于其军事力量规模的庞大。但是在了解了实际情况之后,也就明白了这里不存在所谓的警察,无论是日常的巡逻,还是对罪犯的监管,都是由秋官所指挥的军队来负责的。不仅如此,公共的土木工程,也属于军队的管辖范围,是由军队和服苦役的罪犯一起完成的。至于王宫和都城警备以及对王宫大臣的保护也是他们的职责。所以即使在战争的间隙,军队也是非常地忙碌。
    “得赞美你一下,虽然是微不足道的。”阳子笑着拿出了茶具,桓魋笑着双手接了过去。
    “以茶代酒,聊表感谢之情。”
    微笑过后,阳子开始向桓魋问道:
    “桓魑知道泰王吗?是一位很有名的人啊。”
    “啊。”桓魑点点头,“当然没见过面,只是听说是以前的乍将军吧。”
    “知道李斋吗?原本是承州师的将军。”
    “哦,不知道。那个人所乘坐的骑兽好像已经痊愈了。”
    “是吗?太好了。”
    “是啊,我虽然不知道刘将军的事,但是一看那骑兽就知道她一定是一个很优秀的人。那只骑兽对主人非常忠诚,也训练得很到位。看到主人遇到麻烦,就会与主人并肩作战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不能说是一只训练有素的骑兽了。”
    “诶……”
    “但是不知道她的名字。因为之前并没有关于其他国家的将军的传说。乍将军很特别,我这样想。”
    “特别……是了不起吧?”
    “啊。”桓魑赞同地点了点头。
    “如果将乍将军与将军你相比呢?”
    “当然没法相比,他是一个英雄啊。”
    “果真是英雄的话,就不会让戴国陷入混乱当中了这样说也许太残忍了。泰王没有蹂躏他地国民,所以发生变故不能说是他的过错。”
    桓魋一本正经地扬着头,说道:“您说什么变故?”
    “好像是谋反。戴国新立了伪王,而且骁宗和泰麒也下落不明。现在只知道这些。因为李斋还没有完全痊愈。”
    “这样啊。”桓魋嘟嚷着,好象陷入了沉思,阳子也若有所思起来。虽然不知遭详细的情况,现在只知道李斋要拜托庆国,而且为了拯救戴国,她万死不辞。然而,庆国也只是一个百废待兴的国家而己。
    “只有在生命的尽头,才能对一个人下最终的评价。”
    “恩?”
    “也许只有看到最后的结果,才能作一个最贴切的评价吧。如果只是取得一场战斗的胜利就称之为长胜将军,那是不恰当的。只有极其优秀,而且一生都没有遭受战败的人才配得上这个称号。”
    “那就是说,我们对泰王的评价过高了吗?”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只要是在行将战败的战事里将责任推给同僚,在必胜无疑的战事里抢夺头功,就可以很容易地当上‘常胜将军’了。而一旦得到这个称号,就会被人觉得他是一个优秀的将领,是人中龙凤,是一个豪杰式的人物。”
    “这……怎么了?”
    “但是,这种评价也只不过是从某些事情的结果这个角度来评价他。像豪杰这样的结论并不是对泰王最贴切的评价,比如说,泰王如果蹂躏戴国人民的话,就不能称他为豪杰了吧……所以这些所谓的评价并不能评判两个人的高下。因为如果一定要比较的话,每个人都会有私心,一定不会拿自己的真实情况去和别人所得到的评价进行比较。”
    “哦,原来如此。”阳子苦笑着说。
    “但是就算不比较,主上也是一个优秀的王。”
    “哎?”
    “如果一定要我说的话,能够安坐于王位之上,不要做出失踪之类的事情的王对于我来说就是好的王。”
    桓魋像模像样地说着,阳子笑了笑,说:
    “桓魑……如果让你去戴国讨伐伪王……”
    “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吧!”桓魃很慌张地摆摆手,“戴国的军队那么弱吗?需要我们出兵?毕竟我们现在没有出兵的余力,动用军队将是一个很大的工程。就算是一只军队也有12500人,这还只是士兵的人数,还得算上军官、马还有骑兽。这样的大部队所需的粮食补给是难以想象的。”
    阳子目瞪口呆,“是啊,吃饭的事情……”
    假如是13000人的话,阳子这么想,在国内每五个人一顿大概需要一升的粮食,这样算下来,13000人一天最少也需要7890升的粮食。
    “不可想象的数量啊!就算是一顿吃一个包,一天也要39000个。”
    “啊?”
    “没什么了不起吧?”阳子苦笑着。
    “所以我们才在各地设置夏官把守兵寨,一旦地方上发生动乱,需要出兵的时候,就可以从兵寨得到补给。但是,如果是在其他国家的话,首先我们不能设立兵寨,而且粮草也不能全部运过去。即使可以解决运输的问题,那么多的粮草也不可能一下子运到。”
    “对于我们来说的确是有点为难……”
    “就算是倾尽我们的所有,只留下最低限度的储备,我们也没有足够的船只用来运输。”
    “这样啊……”
    “所以说对其他国家用兵对于我们来说是不可能的,何况我们也不能对其他国家趁虚而入。”
    “当然不是去侵略别国,没有要借机占领戴国的意思。”
    桓魋歪着头想着,“这……”
    “话说回来,我就是借助了雁国的王师才得以入主尧天的。”
    “是这样啊。”
    “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有寻找泰王和泰麒吗?”
    “他们两个现在……”
    “不完全清楚如何是好呢?如果是搜索的话,就要派出配备了能够飞翔的骑兽的部队。”
    “如果是派出一个小队,就是二十五头骑兽的话,会因为数量不足而难以开展。但如果派出一个中队,就是一百头骑兽的话,就可以分头行动而绰绰有余了。”
    “要一个中队……”
    这不是不可能的,但是官员们一定不会赞同。大概他们会说,庆国自己的事情都管不了,还要去管别国的事。阳子用手支着脸,好象又陷入了沉思。
    “……但是泰王在不在位,的确事事关重大啊。”阳子嘟嚼着。桓魋变得神情紧张。
    “的确是这样啊,无论泰王是一个什么样得人物,对于戴国得人民来说,王下落不明,总是很严重的事情。而且,戴国现在正是严冬时节。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死了的好?”
    “如果王死了,就会有新王即位。人民也只需要忍耐了这一个过程就可以了。即使是一个昏君,上天也会剥夺他的王位,百姓也只需要等到下一个新王即位就可以了。我想,王没有死又不在位,这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5
    李斋在半夜听到轻微的说话声,她睁开眼。
    “……好饿啊!”
    “我也这么想啊,所以才带了茶过来。”
    “好开心,一起吃吧。”
    听着无聊的对话,李斋轻轻地抬起头。枕边的女官好象很吃惊似的看着她。在卧室的门口有一个女孩探出脸来,说:
    “不好意思,吵到你们睡觉了吗?”
    “不。”李斋摇摇头,“为了照顾我你们还没吃饭吗?”
    被李斋这么一问,玲使劲地摆摆手。
    “只是错过了吃饭时间而已。祥琼特意给我拿来了消夜,没关系的。”
    “那你吃吧,我没关系的。”
    李斋这么一说,那个叫祥琼的女孩笑了笑。
    “那赶紧收拾一下,我马上就过来。”
    “恩。”玲点了点头就出了卧室。代替她的祥琼来到李斋身边,弯下腰,说:“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却打扰了您,真是不好意思。我是女史,我叫祥琼。”
    “……没什么,彼此彼此。我也给玲她们添了很大的麻烦。我没有人照顾也没关系的。”
    “这不用您来操心,太医会决定的。”
    “是啊。”
    李斋这么一说,祥琼就笑了笑。
    “您不用那么过意不去。我们人手不足,不能充分地照顾您。应该是我们说对不起的。”
    “这……女官们都很照顾我。”
    李斋移开了目光,说:“景王……我觉得她是一个很真诚的人。”
    “我也觉得她的确是一个非常认真,非常正直的人。”
    祥琼突然笑了起来,李斋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金波宫的每一个人都对景王不拘于礼节。”
    “的确我也感觉到这种氛围。大家口中从来没有什么牢骚,这让人觉得很惊讶。”
    “哪里……”
    “听说泰王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但是现在不知道他的行踪,您大概很担心吧。”
    “是啊。”李斋点点头。
    “戴国的老百姓一定很痛苦吧,而且现在正是戴国的寒冬时节”
    “你知道戴国的事情?”
    “没有。”祥琼说着摇摇头。
    “我出生在芳这个地方,那里的冬天也很冷。无论什么事情都因为冬天的关系而无法开展。我听说戴国的冬天比芳还要冷。”
    “是啊。”
    “芳现在也是王位虚悬,但是和戴国不同,芳的先王是一个暴君。”这么说着,祥琼好象有些落寞地笑了笑,“就算是王位虚悬,人民也还有被拯救的机会。但是听说泰王是一位深得民心的王,这样的王也不见了……”
    “恩……”
    “听说是发生了谋反……在一个王朝的最初,总会因为前朝的束缚一朝消失而逆臣贼子横行。”
    “恩,那么……”李斋嘟嚷着,祥琼歪着头看着她。
    “的确是这样,趁着王位未定而横行的那些人害怕新王的登基,但我却不觉得那会是叛乱的理由。”
    “那么?”
    “我也不明白啊。”李斋回答到他们知道那些狗急跳墙的官吏会谋反,并且也做了相应的准备,“但是为什么还会发生那样的事呢……”
    主上的确是一个非常贤明的君主。和李斋一同从承州而来的师帅很感动地说着。
    “三公好象也很感叹于如此之迅速的政治改革是没有先例的。”
    “或许吧。”
    “士兵们也为贤君的即位而高兴,老百姓也是欢呼雀跃。”
    李斋笑着点点头。因为骁宗出身于行伍,所以在士兵中威信很高。又因为之前骄王是推行文治的王,所以士兵们受到冷遇,相比之下,骁宗更受欢迎。同时,他登基之后,变卖了他的财宝,在冬天的时候向各地的义仓赠送了物资,人民无不大喜过望。戴国的冬天非常寒冷,一旦食物和煤炭储备用完,马上就会威胁到人的生命。因为骄王的奢靡,各地的义仓都空空如也。而现在,骁宗送来了物资,人民自然为主欢呼:好日子要来了。
    “是啊。”师帅笑着这么说。李斋也有同样的感觉,到处都可以听到人民的赞美,在集市中,百姓对王师的热情以及新王的爱戴都随处可见。不仅是老百姓,就是宫中的官吏也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
    但是高速前进的车也有吱吱呀呀响的时候,作为州师将军加入朝廷的李斋发觉本应气象清明的朝廷却有一些阴暗的角落。冬至刚过时发生的一件事让她了解了这一点。
    “最近台辅要去涟国了,”骁宗对他的近臣说,“去涟的话往返要一个多月,在这期间要举行冬狩。”
    李斋最初只是理解了这番话的一个层面,也就是说,在新年前后,不会有什么重大的公务,利用这个期间来举行大规模的狩猎。随后她突然觉得,朝廷正在进行大整顿,而骁宗还要进行冬狩,真是一个优哉游哉的人。李斋内心非常震惊。当时大概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吧。现场弥漫着一种困惑的气氛。首先打破这种气氛的是禁军右军将军阿选,他小声地问,“战利品是……”
    “是狗。”
    对于这简单的话语,李斋感到很惊讶。
    “必须要处决那些因为自己是先王的属下,就独断朝政的官员。绝不能放任他们横行朝野,一旦放任他们,日后再想肃清朝野就难免会引起剧烈的反应。不择手段私吞财产从现在开始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一听到是关于整治朝野的事情,李斋就抖了一下。同样的感慨夹杂着各种叹息声充斥着室内。
    “冬狩一结束,就到了迎接新年的时候了。就让他作为使节去涟国吧,禁军、瑞州师师帅和将军都一同前往。这样宽松的气氛之下,那些人一定会放松警惕,这样我们就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那个时候也就是泰台辅去国外的时候吗?”
    对于阿选的问题,骁宗点了点头。
    “这还是不要让泰麒看到的好。”
    “但是,过后也不让他知道吗?”
    “是的,不能让他知道。从现在起,我们在这说的话,不仅是泰麒,与此相关的人都不能让他们知道。”
    “那么就是说要秘密地进行咯?”
    “这……”李斋差点叫出声来。对赋臣的整治是必须的,但是如果不能正大光明地开展的话,不就成了一种私刑了?
    “当然全部都要按照正式的程序进行,只是必须保密。负责的部门必须严格筛选担任的官员。其他的官员不许过问此事。在泰麒回来之前务必全部完成,只要做到不动声色,官员的人数减少了他是不会发现的。”
    这不是欺骗泰麒吗?李斋又重新陷入了思考,的确,对于泰麒来说,不让他知道也许是一种幸运;麒麟的本性是仁,他们厌恶流血,事实上,血的污迹是会让他们生病的。因此,这样做其实是骁宗对泰麒的照顾。
    即使是很勉强,也得接受。李斋是如此。但是有一个人说:“这……”讲话的人是刚刚被任命为大司寇的花影,“这样做合适吗虽然是为他担心,但是台辅很聪明,与其百般掩饰,其实是不是对他讲实情的话会……”
    “不行!”骁宗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听着这些谈话,李斋更觉得寒气逼人。一口气整顿吏治原本是骄王的宠臣,然后又作为骁宗的麾下担当朝廷的各个职位的那些人。谁做什么,不做什么。谁有问题,应该怎么处理。这些问题都是需要弄清楚的。骁宗登基之后,对于要逐退哪些人已经是有把握的了,而且骁宗对于铲除这些酷吏的影响也作了充分的考虑。事实上,这次冬狩不仅是要整顿朝廷,还要让潜伏的敌人原形毕露然后一网打尽。有逆心,野心的人,巧妙地隐藏自己的人,看到这样的整治,一定会坐立不安,这大概就是行动的开始了吧。
    这个人……李斋这么想着看着骁宗。
    (新王登基十余年如果是平庸的君主也许要数十年才能完成的事情,骁宗想要在一年内就完成。)
    突然,李斋感到一丝寒意。至此,她并没有感到不满,对骁宗,她只有那种对一个众望所归的名将的尊敬,她对骁宗的为人有着很高的评价。但是从这时开始,她却开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绝不是对骁宗的计划的不安,也不是对骁宗的能力的不安,只是,如此强烈的光辉是不允许有任何阴影的。她只能这么想。
    一切只能待观后效了。这么想着,花影突然造访。那是在一个漫天飞雪的夜晚。
    6
    “下雪了呀。”被带进客厅的花影这么说着向李斋行了一礼。
    “很冷吧?”李斋坐在火炉边,想让她过来烤烤火,“这么冷还让您光临寒舍,实在是不敢当。”
    “没什么,”花影摇摇头对李斋说,“反倒是我突然打扰,实在是很抱歉。我想和李斋阁下好好地聊聊天,虽然想着可能会很唐突。如果我有失言的话,也请您多多包涵。”
    “不胜荣幸!”
    “哪里哪里!”李斋笑着说:“我让下人准备了酒菜,不过看起来花影好象没什么胃口。”
    花影惨白的脸上有些不安的神色,而且看起来很冷的样子。她的样子看起来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无论是外形还是实际年龄,花影都比李斋年长。尽管如此,这时的花影却是一副象迷路的孩子那样茫然的表情。她的到访不象是仅仅要和李斋加深友谊而已。
    “虽然很失礼,但是想问一下花影阁下为什么突然造访?”
    花影像突然回过带—样看着李斋说,
    “啊……不是,真的是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想和您聊聊天而已。”
    花影虽然这么说,却根本不象要闲聊的样子。可能她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不是特意挑这个时间来府上……但是……”
    李斋歪着头,说:“我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希望你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冒昧地问一句,花影阁下在为什么而烦恼呢?”
    花影像是被人击中了要害一样抬起脸,突然间好象要哭了一样。
    “实在是抱歉,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请您原谅,可是我的确是不擅长委婉的言辞。”
    “不,”花影摇摇头,“真的没什么。是我的不对。说实话,我刚才一直在想要怎么讲。被您单刀直入地一问,我觉得豁然开朗。”
    花影浅浅地笑着,好象百无聊赖地抚摩着酒杯地边缘。和作为武将的李斋不同,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在陶器的边缘抚摩着。好象可以看到她在微微地颤抖。
    “是不是很冷啊?我们坐到火炉边去吧。”
    “不用了,还好。”
    这么说着,花影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地颤抖,好象很紧张似的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它。
    “不是冷,李斋阁下,我只是觉得害怕。”
    “害怕?”
    花影点点头,李斋直直地看着她,忽然觉得她脸上的神色看起来的确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害怕。
    “主上登基,王宫里风云变幻,实际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呢?你有没有听说朝廷要尽快整顿吏治?”
    李斋没有表示什么,还是一味的沉默。李斋明白,关于朝廷,既有褒奖之辞,也有反对的声音,但不管怎样,花影都有她自己的见解。
    “这样改革是不是太急了……”花影象在发牢骚似的。
    “急?”
    “改革朝政是必要的,废除弊政也是必要的,但是如此之急有必要吗?给予充分的时间,充分的计划,进行稳妥的改革,难道不可以吗?”
    “你是说他太性急了?”
    “当然不是,我绝对没有批评主上的意思,只是因为整顿吏治在我的职权范围之内,所以觉得特别害怕。总是觉得会有什么闪失。有很多东西总是如鲠在喉。如此急进的改革真的是一样好事吗?无论如何我总是这么怀疑。”
    李斋点点头,觉得也不是没有什么道理。
    听说花影原本是蓝州的州宰,是个重情义的女宰相,在为数不多的几次交往中,的确感觉到她是一个有慈悲心肠,知书达礼,塌实稳重,深谋远虑的人。不仅如此,她还是个行事谨慎的人。虽然骁宗把她提拔为六宫长之一是她自己愿意的,但是,让她做大司寇是否合理的质疑也不绝于耳。秋官主要的工作是整理法度,裁决犯罪,保证社会稳定;同时,秋官还要行使外交官的职责,但是,花影作为秋官,是不是太重情义而轻法度了。这样替她担心的说法也是存在的。秋官应该象秋霜一样在刑罚、威令、节操上严厉行事。的确,坐在李斋前面的这个女人,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样,魂无所依。无论从哪里看,她都没有作为秋宫的严厉和威严。
    “……我一直都是地方官,为人民谋福利,现在做惩罚人这样的事情我实在是习惯不了,其实也不是习不习惯的问题,这我是知道的。作为秋官,尽管周围的人并没有谁命令我必须怎样做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秋官,但是,既然做了这个工作,就应该把它做好吧。可是自己……”
    这么说着,花影低下了头。微颤的手指又开始抚摩酒杯的边缘。“从现在开始,不得不大量地裁汰官员。而且要在短时间内完成。我觉得好恐怖啁。倘若是判决罪人也就罢了,可是现在,裁汰官员也是如此性急,这样做好吗?”
    李斋微笑着说,“请喝口酒吧,稍檄暖暖身子。”
    被这么一说,花影点点头,端起了酒杯。花影这么不安或许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的确,现在的朝廷风云变幻。处理旧恶是新王朝不可避免的员任,然而象这样一蹴而就是从来没有先例的。
    李斋看她喝下了酒,接着说:“主上是一个果敢的人。”李斋看起来好象苦笑了一下,花影也情不自禁笑了笑。
    “我们是习武主人,看重时机。有时做出一些决断的时候,必须要果断,因为没有考虑的时间,尤其是在战场上。如果一味追求慎重的话,就会错过时机,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主上的决定也是可以理解地,现在也的确是一个好时机。”
    说完,李斋就笑了笑,“原本我也怀疑自己真的是一个果断的人吗?遇到事情的时候会觉得迷惑,结果犹犹豫豫地浪费了时间。像主上那样果断我是做不到的。
    “那么李斋阁下也有不安的感觉咯?”
    李斋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但是她想大概花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所以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倒也不是不安,只是赞叹主上如此果断。而且我确信主上是在没有任何犹豫地情况下就下了这个决定的吧。果真如此,将旧恶一气铲除绝不会是什么坏事。因为朝廷越早整顿,百姓就能越早地过上好日子。”
    “那个……我知道。”花影垂下头,“你那么确信,我却完全想不通;你怎么能够那样不迷惑、坚定信念呢?绝对不是不信任主上……”
    “花影大人和主上如此的……”
    “不,没有任何关系。事前我只是听到一些传言。”花影终于露出了微笑,“所以,当接到让我就任秋官的旨意,我真的是十分惊讶。他怎么会知道象我这样的小人物。”
    “主上就是这样的人。”
    “李斋大人一直是主上的部下吧?”
    “怎么说呢……”
    李斋和骁宗是在蓬山相遇的。在登山的过程中,她遇见了传说中的乍将军。为了登山而进入黄海的人们大多组成了团队穿越黄海。然而,骁宗却不在那些团队中。只是带了个军师进入黄海,独自挺进蓬山。
    “所以到了蓬山之后才第一次相遇。”
    “是这样……但是,离开军队独自进入黄海不是很危险吗?”
    “本来是很危险的,但是对主上而言就没什么了。之后还听说主上在骄王的时候,曾经退出了禁军,返回仙籍三年。那时好象就已经进入过黄海,在黄海还拜了以抓捕骑兽为生的人为师呢。”
    “徒弟?禁军的将军?”
    花影睁大眼睛,似乎很惊讶的样子。李斋则微檄一笑。
    “主上就是那样的一个人。总是喜欢自己捉骑兽,自己训练。在登山时也想自己狩猎,无法待在队伍中。听说骁宗为了登山,也和我们同时进入黄海,当时我想:这样的话似乎就没有自己出场的机会了。”
    李斋苦笑了一下,花影也不再多说了。
    “我可能问了失礼的话吧?”
    “一点都没有……所以说,我并不是主上的部下。不过,在蓬山的时候,骁宗和台辅对我都很好,在那之后便开始得到他们的照顾。”
    禁军的将军与州师的将军在身份上是有差别的,但是并不是部下的关系。所以,她一直都被以同辈的身份相待。骁宗即位后很快邀请李斋到鸿基,和骁宗的部下合并起来,其中也有登山时同行的熟面孔。
    “像这样回忆往事,会感到一种奇妙的感觉。我自己到底属不属于主上的部下呢……?”
    “是这样啊……”花影轻轻吐了一口气。
    “那么,我的感觉也许是种参考。李斋阁下不会让人觉得象是他的部下,我总觉得你并不象是从一开始就跟着主上的。”
    “是这样吗?”
    “是啊,所以今天才想拜访一下李斋阁下的。对于其他人,因为担心,总觉得好象不能一吐为快,甚至觉得只要有什么闪失就会被人抓住小辫子。但是李斋大人就不同了,可能是因为同样是女人的关系吧!”
    “你能这么觉得,我感到很高兴。”
    李斋回答道。
    花影的看法没有不妥。李斋作为骁宗的部下,长时间侍奉在骁宗身旁,十分了解骁宗的为人和想法,他们之间有着久经培养的信赖,两人的关系十分牢固,日子久了就不再会有疏远的感觉。李斋是这样想的,花影肯定更是如此了因为自己和他人不同,所以充满异样感觉,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安可能是因为羞愧吧。”花影夹杂着苦笑这样倾诉羞。
    “感到只要主上说了什么,李斋大人他们就会领会其意思……只有自己无法领会主上的意思。在我战战兢兢地环视大家心领神会的脸的时候,大家已经先行去办事了,我好象总是被丢在了后头……”
    “我觉得并不是每个人都了解主上的意思的。”
    “是吗?”
    “应该是。我就有不理解主上意思的时候。但是,我只是想既然主上那样说了,就可以了。”
    “因为主上很相信你嘛。”花影的声音有些落寞,同时又伴有一丝恐惧。
    “可能有些不同,并不是无条件的相信。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和主上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
    “我和主上初次见面时就感觉两人能力是不同的。就是说看事物的方法是不同的。他能从我无法想到的角度看问题。”
    花影沉思片刻,然后好象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抬起了头。
    “我知道骄王的统治不会长久,但是又觉得没有必要考虑改朝换代之后的事情。”
    “是这样啊,很惭愧,我也是。知道骄王的统治不会长久,再那以后可以预见到戴国会一蹶不振啦、不才之辈会开始横行无忌啦。但是,并没有考虑过解决的办法。与其说感觉没有考虑的必要,不如说根本没有想过这问题。”
    “知道了。”
    “后来看到主上做的事,才想到原来是这样的。如果国家衰落,就需要能阻止其衰落的人才;而要培养那样的人才,并委以重任需要时间。如果担忧国家的将来就要有所准备,现在看来是很清楚,但那时觉得那时做这些事情是不可思议的,所以想都没想过。虽然预测过将来,但是却无视它们的存在。”
    花影垂下头,“只有主上知道。”
    “我也这样认为。是能力差别的问题。没有想到或是想得不够,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都不贴切。如果有考虑的机会,我可能也能了解,但是我们挖掘不出这样的机会。”
    李斋这样说道,似乎很赞同自己的说法,“所以,无法看清主上意思的时候,我肯定会这样想。主上能看到我看不见的事物,他应该能确信。如果感到清晰的疑问和明显的错误,我也会说出自己的意见。但是,没感到特别的疑问和错误,而且不怎么明白时,我也会这么想这么理解。结果出来的时候,原来是这样,自己也就明白了。”
    “是这样啊。”花影不安地点点头,然后不安地看着李斋。
    “那么,关于台辅的事你也这么想吗?”
    李斋想着,似乎这个问题触到了自己的痛处了。
    “那个……”
    “改革传到他那里,一定会让他难过的,所以,为了进行改革调他的国外去。台辅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政府被肃清,不但会心痛,还会因为自己那时不在,什么也做不了,连救助危难和嘘寒问暖的机会也没有而受到伤害的。”
    李斋沉默了。
    从泰麒的性格方面考虑,李斋觉得他总是在自责什么都做不了,同时她也感到,如果泰麒意识到为了不让他自责而把他派到国外的话,他会更受伤的。
    “我一边把台辅的心情当作理由,一边感到主上的选择置台辅的心情于不顾。只要是主上想要做的,就一定要做。”
    “花影大人。”
    花影悲伤地笑着。
    “……最后,还是批评了他啊。我是这样想的,主上只带了自己信任的人,急着进行强硬的改革。就像不顾台辅的感情般,遗弃了很多东西。”
    但是如果问到那被遗弃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的时候,李斋感到恐怕花影自己也回答不出来。
    大概花影只是害怕激烈的变化吧?大多数时候,花影的恐惧是有根据的。不是对骁宗感到不安,而是害怕自己被卷入骁宗制造的急流中。可能有很多人有同样的想法吧。不喜欢激烈的变化不止这样,有的人有本能的恐惧心理。同样,有因为骁宗的果敢和坚定而胆怯的人,也有负隅顽抗的人。
    存在这样的矛盾。
    反对帝王的原因是:一般地说,对于自己的待遇不平等、对政治手腕的恐惧,或者是因为对帝王本身的不安所引起的。
    但是,不是因为花影对自己的待遇不平,也不是抱着对骁宗的手段的恐惧,花影的话里,能听出对骁宗本人的不安,但大概这不是她全部的想法。
    在花影的心中还是存在着一些根本的东西的,对于快速变化的本能的恐惧在强烈光辉照耀下留下的深深的阴影。不是骁宗的过错,也不是对于骁宗的不满,如果这样看的话就容易理解了。
    在之前就作好准备也是有可能的,那些不满藏在哪里,用什么形式出现的,没有人知道。那种难以理解的程度很恐怖,一边目送花影离去的身影,李斋一边这样想着。
    7
    从那件事情以来,李斋和花影变的亲密起来。
    作为骁宗的新人的花影,还有和花影差不多的,既不能说是新人又不能说是旧部的李斋,同样是女人,一边是文官,而另一个是将军在‘象’又好象‘不象’的边缘徘徊的两个人,可能互相了解,心安了。
    一点也没有改变的花影长着一张象迷路的孩子那样茫然的脸。特别是泰麒去了涟国,还有真正的冬狩开始之后,她好象一直很忧郁的样子,好象感觉到有危险的东西存在。
    很多的官吏根据他们的罪行被拉去刑场。负责最终定罪的是花影。对于花影的判罚太轻这样的批评声音在相天的官吏中响了起来。不作出裁决是不可以的,但是要把自己的心变成鬼或者阴差,也会被人说她太残忍的另一方面一些不明真相的老百姓和官吏指责秋官:为什么那些先王的部下可以肆意横行而无人过问,为什么放任这些赋臣而不追究他们的贯任,让他们逍遥法外?这样严厉的批评不断出现,可以看的出花影已经被这些苦痛折磨得憔悴了。
    “为什么让我做秋官。李斋,你能明白主上的用意吗?”
    花影因为连日的刺激,在一直居住的大司寇府痛哭。李斋没有说什么慰问的话,就走了出去。虽说上界应该比下界暖和即便如此,因为现在是深夜,庭院结了霜,也非常寒冷。李斋在风中好象闻到了血的腥味在王宫中闻到这样的味道是没有遭理的。
    把被捕的官吏带到秋宫那里定罪,然后就带去刑场,根据情况的不同将骨骸秘密处理是李斋的任务。因为必须秘密行事,李斋选了一个职位最低的部下做这件事情。因为为数不多,李斋自己不想为这种事弄脏了自己的手,根据情况将尸体放在事先挖好的地方埋了,身体也会有被污臭传染的感觉。
    李斋这样做就可以了,因为她是习武的人,所以已经习惯了。但是花影呢?
    李斋象什么也没有似的走向内殿,然后站在门口。王师六将军总是站在寝宫门口等待许可。但是见到骁宗说什么呢?怎么说呢?结果李斋还是回去了,连回到内殿的力气都没有地坐在路边的亭子里了。
    花影好可怜。
    李斋耸着窄窄的肩膀,叹了一口气。好像马上要倒下的样子。这时,从背后传来声音。
    “好象很累的样子。”
    李斋转过身去,原来是骁宗。
    “不没有这回事。”骁宗问了句“可以坐下吗?”
    李斋没有说话只是行了一个礼。
    “真冷啊。”
    “李斋和花影最新好蒙很亲密。”
    被骁宗这么一说,李斋有种想从这里逃走的感觉。她觉得对于花影,骁宗大概是心怀不满的,但是也许现在他不想和李斋说这个。
    “听说你们之间处得很好,从来都不拘礼节。”
    “……是的。”
    “那么我可以问你一件事情吗?花影有没有一点失职呢?”
    李斋睁开眼睛。
    “这个……是要将花影解职吗?”
    李斋怯怯地看着骁宗。
    “不是这样的”,骁宗苦笑道,“并不是对她的工作不满,花影好象承担着过于沉重的负担,是吧?”
    “……我想并不是花影负担的问题。因为这是她的职责。”
    如果从大司寇的位子上降下来好象意味着花影是被逐出了朝廷的核心。对于官吏来说这个是比较难以忍受的挫折吧。
    “她在努力完成自己的任务……好象有批判的声音……大概花影的不满也不是针对秋官这个职务吧。”
    “大概吧”,骁宗这么说。李斋很震惊,浑身轻颤着,并不是因为寒冷而是相当的生气,“既然陛下明白,为什么还要任命花影为秋官呢?”
    “……大司寇对罪人很仁慈。”
    “是啊,所以她才觉得自己不适合。”
    “其实我只是觉得她比较适合这个职务罢了。”
    李斋一时语塞。
    “花影对罪人很仁慈,所以想着她应该可以帮我分担这个重担。但是看看花影现在的样子,好象对她来说太残忍了。如果她想换一个职位,也没什么关系,春官还是地官,只要是适合她的,我都可以为她留着。”
    “那么……”李斋想,大概骁宗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改革太激进了。
    “做裁决、定罪的官员,总是动不动就会得罪人,但是作为秋官,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是的,……的确。”
    “但是花影好象很辛苦。好不容易有个有能力的官吏,被这件事情击溃的话,我不忍心啊。如果我劝她离职的话,大概花影会觉得受责备了。从和花影很亲密的李斋口中传话比直接和花影说比较好。”
    李斋感觉象突然卸了包袱一样。重重地吸气,吐气。
    “……尽快地跟她讲吧。这样她也能早点安下心来。花影不是武官,我想她无论对什么事情都能慎重地处理,我认为她有这样的能力。”
    “不管怎样,在泰麒回来之前,找到一个大概的解决方法。泰麒已经从涟启程,而且青鸟已经回来通报了。掐指一算,剩下的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不管怎么说,在台辅没来的这段时间里面一定要做是吗?”
    “我认为是这样的。”
    “台辅一回来就应该知道了吧。既然要整顿吏治,阻止不了事情传开的。如果他事后才听说难道不是更心痛吗?和这个比起来还是事前听说比较好。”
    麒麟,骁宗苦笑。
    “整顿吏治是民心所向但是,我们现在做的应该避开民众的眼睛,也应该避开麒麟的眼睛。”
    “是这样啊……不,确实,这对台辅而言,是不想看到也不想听到的事情。但是,你觉得应该掩人耳目吗?人民知道这个事实的真相确会害怕,但是,惩罚在骄王的势力范围内参与施虐的人是有必要的。人民想知道加害自己的人被惩罚的消息,所以现在质问秋官在于什么的呼声很高。姑且不说不满的呼声,不让人民知道的话,他们是不会停止的。”李斋说道。
    一个王朝总有终结,那就是帝王去世的瞬间。但是人民的苦难却没有中断,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结局。即使新王即位,一开始也是局面混乱。人民的苦难并不会因即位仪式而终结。为了人民,有必要终止一个罪恶的时代,最适合的机会应该在即位礼之后新王朝的最初期,新王即位,新的王朝开始,先王时代的烂摊子被拆除,两者成为一体,告诉人民一个苦难的时代的结束,一个全新时代的来临。
    “可能是这样。”
    “那么……”
    “但是,我不想让泰麒看到他。他还小,怕流血,又是麒麟。”
    “如果你考虑台辅的感情,那也该考虑一下知道自己不在时发生可怕事情时的心情吧。台辅事后才知道,他在事情发生的时候什么都不能做,却被赶到国外。”
    是不是说过头了呢?李斋这么想着,骁宗却点了点头。
    “一定很悲伤吧……但是泰麒他不会表现出来的。”李斋歪着头说。
    “泰麒有时对我表露出不安,对我来说,这就代表着人民的不安。”
    李斋惊讶地看向骁宗。
    “麒麟是民意的具体表现——我曾想过是不是这样呢?害怕战乱和流血,这不正是人民的呼声吗?先王以文治国,所以,新旧朝交替时井末发生悲惨的战乱,只是腐败越发猖獗而已。因此,为了改变社会风气,以武治国效果应该最好了,但是人民却因此不安了。武治确实果断但是如果失去了限度就会很恐怖。我感觉泰麒的眼神中透露着这样恐怖的不安。”
    这个人啊,李斋想,这之前说的那些话就都忘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现在的心情才好。或者,现在的样子看起来象超脱常态吧。
    “我突然意识到,是否真的应该用那样的眼光看待那么可爱的小孩?我并不想让泰麒知道这次的事情。所以也千万不要让人民知。之所以这样,都是为了泰麒。这种情况下,人民的信任似乎也就没那么……”骁宗说。
    “是啊”,李斋说到,同时,却也明显感觉到这么做是骁宗的不对。
    在她眼中,泰麒看上去还只是个小孩子。尽管选任了新王,他只不过是个没有能力,没有力量的孩子。但是,对于骁宗来说,泰麒并不是个小孩子而己。泰麒依然藐藏羞巨大而重大的作用!当然,他就是这么决定的。泰麒不是个孩子那么简单,他是麒麟。骁宗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说的,当然感觉上大家都是理解明白的。
    “这次的事情泰麒是不知道的,人民也一样。所以请尽可能的秘密进行行动,最好不要有其他的枝节。”
    “……知道了。”
    李斋鞠了一躬点了点头,站在那里。
    她目送着骁宗离去的身影,然后回到了花影处。
    花影因为所发生的事情和先前所想象的情况完全不同而彻底崩溃、彻底泄气了。但沮丧了一段时间之后,花影就象想通了什么似的,心情豁然开朗地笑了。
    “李斋,主上和我们这种人是不同的,这样说你或许就会明白了吧。对于我来说,这样想也许对工作也大有稗益。”
    “我也向他再次确认过了。”李斋苦笑地说着。
    她从花影那里可以看到力量。花影和骁宗的旧部之间原本存在着一些差异,态度上的差异,但是现在这种差异正在慢慢地消失,现在看起来花影更蒙是骁宗的旧部了。
    也就是这前前后后的时间里,这样的变化好象随处可见。正巧在花影遗忘她的不安的同一时期,到处都有人表现出焦急的神情,不安的声音也随处都能听见。
    在整个王宫里,和花影一样因为不习惯骁宗的做法而觉得焦急不安的人,超忽李斋所想象地存在着。但是,后来这种声音又奇迹般的减少了。
    慢慢地,朝廷里变得纷繁纠缠起来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李斋对此觉得很恐怖。
    李斋的不安,是很难用言语形容出来的。如果非要说的话,内在极度的不安与表面极度的平静,就象物极必反太过激进的骁宗不会善终。
    朝廷看起来时好时坏。对于骁宗的武断的危机感,对他急噪性感到不安感,以及对他果敢的处事风格的恐惧感怎么也挥之不去。
    在泰麒回来之前,对有问题的官吏进行整顿,大概是有必要的吧。但是想要对这种罪恶进行彻底的铲除,是没有那么容易的。没有好好地准备,看来是不行的。最明显的是,旧部和不是旧部的人之间的隔阂,以及由来已久的党同伐异。
    或许也还有其他的问题,不单单只有这一千。不管怎么说,李斋对于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忧虑。其他灾难厄运的种子也许正埋藏在水面下面,不为人所知。
    李斋并没有这么觉得,但事实上,在平静的水面下面,或许正隐藏着极大的暗涌。
    *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有了大概的了解。
    通俗地说,他遇到了神影。那会他刚刚被祖母训斥,气鼓鼓地走向中庭,就在那一瞬间,他消失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不记得那一秒钟的经历了,好象迷糊中打了个盹,去到了一个虚幻的空间里,转眼又回到了家里。这一转眼就是一年,对于他来说,这一年并不存在,所以他无法说明他自己不在这里而去做了什么。
    警察来了,医生来了,儿童专家来了,心理医生也来了,大人们积极地想帮他找回那失去的一年,而他却一点回忆都没有。对于他来说,时间并没有中断,从漫天飞雪的中庭,到祖母的祭坛,就算是有哪个地方显得模糊,也都可以前后联系起来。但是,时间的中断又是如此的明显:祖母去世了,弟弟长大了;原来的同级生高了自己一级,本来低自己一级的弟弟却成了同级生。他觉得世界出了问题,而周围的人却觉得是他出了问题。他与环境变得格格不入,他的生活与别人的生活不再合拍。
    不要说周围的人,即使是他自己也没有发现自己的一部分正在消亡。这个世界的他每度过一天,那个世界的“他”的生命也就减少了一天。不仅如此,他也丝毫不知道作为兽的“那个”他已经被牢牢地封印在“这个”他的肉身里,并且生命力日复一日地削弱。泰麒的身体只有在蚀再次发生的时候才能够彻底治愈,重焕生机,如果没有蚀的话,则需要漫长的时间来疗伤以重新长出角来。
    “怎么啦?”问话的是爸爸,“怎么不吃啦?”爸看到儿子完全不动筷子,便说到。
    妈妈抚摩着她的孩子,他正对着餐桌上的菜肴不如何是好。妈妈微笑羞说:“这样说来,这孩子晕不欢吃肉。哎呀,你看我全忘了,是妈妈的不好……”
    “少来这套,不许挑肥拣瘦的!”突然,爸爸的音变得很冷,“这是妈妈为了让你身体好特地准备的。这世上有多少孩子连饭都没得吃,你还说什么喜欢不欢?不许偏食!”
    “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累了吧?”妈妈揽着他的膀,这样讲无非是为了把那些异样的东西掩埋起来,“太油腻了受不了吧?剩下来也没有关系。”
    “不行!”父亲的声音更冰冷了,“不要对他特照顾,从现在起,就应该让他学会长大了!如果真的为他好,就应该对他更加严厉!”
    “但是……”
    父亲没有理会话没说完的妈妈,而是死死地盯着孩子,“知道了吧?”
    “……是,对不起。”他点点头,拿起筷子开始拚命地吃饭。
    当然,没有人知道,这对于他的治愈是致命的伤害。
    汕子在朦胧中突然抖了一下肩膀,半睡半醒中的!微微抬起脸。她觉得周遭的黑暗里有一丝血腥的气味流动。
    这是什么?
    在这种状态下思考微小的异物是什么令她不安?
    汕子抬起头努力地想要弄明白这个坚硬的壳的样子,却怎么也弄不明白。她又尝试了一次。
    好象什么也不是。
    或许只是一种感觉,就只是感觉。应该不会在自己跟前发生太坏的事情吧?汕子这么问自己。
    汕子终于理解了是泰麒在危急关头发起了蚀,想要以此逃脱魔爪。他逃了出来。泰麒打开了天门,完全打开了,所以,这里就是异界,过去在泰麒还是金色的胎果的时候曾经来到过的异界。在危急突发之时,他这样做是很稳妥的选择。过去借胎给泰麒的女人还有她的丈夫和孩子,也就是假亲和假兄弟都在这里的话,凶贼的手大概就够不到这里了。泰麒选择了能够保护自己的地方。
    ……正因为如此,在这里就不会有什么坏事发生了吧。
    敌人也许会追到这里,但是,他们很难找得到泰麒,汕子深知这一点。即使被找到,也应该要用很长的时间。汕子觉得如果攻击只是来自外部的话就应该没什么问题。
    因此,没有关系的。汕子自言自语着睡着了。
    这样不知又过了多久,她又一次感到有异物而睁开了眼睛。已经反复了几次,汕子再也不能忍受这种不舒服的刺激了。
    这到底是什么?
    汕子抬起脸,她能看到的只有黑暗。一定要找出异物的所在。
    “是毒。”黑暗中传来了傲滥的声音。
    汕子恍然大悟。是的,一定没错。
    虽然不是毒,但是那是象毒一样的污秽在充盈着。
    “为什么?”汕子低声说道,“不是说那是泰麒的假亲吗?”
    泰麒应该是觉得在这安全,才逃到这里来了。但是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会间接地加害于泰麒的。
    如果不能阻止他们,那么还不如自己冲破囚牢,汕子想着,正冒破壳而出的时候,突然听到哪里有声音,于是就停了下来。
    “被囚禁了吗?那些是看守吗?”
    听到傲滥的话,汕子立刻意识到了。那件事是很有可能的。
    “难道,连这也被敌人发觉了?”
    知道泰麒逃到了这里的话,就那么事先控制他的假亲,事情是这样吗?
    “但是,他们似乎没有要存心加害于他啊。”
    “但是这里充满了污秽。”
    “现在哪里都看不出有敌人的样子。要拿下泰麒他们恐怕做不到,可能是想抑止住他。”
    “那是可以做到的。”傲滥在黑暗里同意到。
    “如果只是想把他囚禁起来,那么还不至于取他的性命。”
    “可是如果抵抗的话,会引来敌人的”傲滥低声说道:“有这个可能。”
    汕子深深地困惑了。
    就这样成为俘虏,还是击倒看守放出泰麒呢?但是如果这样做的话,汕子们会大大削减泰麒的气力。即使不是这样,没有角,吸入那么他的气脉也将变得很细。
    在这里忍耐一下,准备好迎接随时都可能出现的敌人的袭击。可能要事先养精蓄锐。即使从看守的手中逃脱,泰麒也没有逃的地方。他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有没有可以逃的地方,当然,不能回危险的戴国了。能称之为世界唯一安全的地方的也只有蓬山了,但是泰麒也没有办法再次用食的办法了,对汕子她们来说也是没有办法的。
    在寻找可以躲避的场所的时候,如果遭受两三次的袭击的话如果这样做的话,即使不会那样,泰麒由于没有办法振作,可能会消耗掉他的气力。既然不能回来了,那么对于汕子她们来说,也找不到让泰麒逃跑藏身的地方了。如果在寻找逃跑藏身的地方时被袭击两三次的话,能不能坚持心里没有底,即使能坚持,汕子们竭尽全力,泰麒自己可能连逃脱都没有能力。
    只要是安稳的被囚禁,那就有可能不受任何袭击。也不会取他的性命,如果这样,那还是应该这样过。
    “对泰麒来说,在这世上受到保护是很必要的。”
    傲滥从远处这么说道。
    “如果没有在牢狱中受到庇护,没有看守的庇护,如果没有这些的庇护。又会出现曾经出现的问题了。”
    汕子点了点头。
    人们把泰麒围在中心。精神上责难他,身体上折磨他,如果和警察医生什么的隔绝的话,现在可能虐该忍耐作为一个囚徒的身份了。是啊,确实即使是这样的庇护,也总比没有要好。
    “让我们尽力忍耐一下,在目前还没有确认敌人的态度的时候。”
    只要注意就不会有问题的,傲滥一边用这种神秘的声音说着话,一边就象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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