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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之幽梦 华胥 第六章

    朱夏这天没能睡着。躺在床上听到荣祝回来的声音,但装作睡着的样子没有出去迎接。现在没法去看荣祝的脸。
    荣祝知道华胥华朵是什么样的东西吗?虽然认为他不会知道,但也觉得即使知道也不奇怪。采麟见到的华胥之国,连一次也没有和现实的才重叠过,一点也没有接近过只要听到过这个,就可能会对华胥华朵产生怀疑,只要产生怀疑就有可能发觉其真正用处。
    如果已经知道,还那样劝诱了驯行。如果是为了隐藏自己劝诱驯行的事实而保持了这件事的隐秘。那么就意味着,荣祝明知道砥尚的梦不可能会端正地的前进道路明知道砥尚会因此走向失道,而这样劝诱了。就是说,荣祝导致了砥尚失道。
    不可能是这祥。荣视是砥尚的朋友,是和兄弟一样的存在。砥尚失道的话,支持他的荣祝也会有罪。担心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去特意促成那样。
    一面这样想,一面又不禁想到是不是砥尚因此才会发怒。驯行献上了华胥华朵,砥尚使用了它,然后获得了对自己理想的确信,往错误的道路上突进了。砥尚端正自己的最后机会,因为华胥华朵失去了。砥尚知道了华胥华朵真正的意义误解驯行明白一切却仍然献上的话,那么拿起宝剑和华胥华朵冲去东宫就是非常自然的事情了。
    对,本来就有驯行有反意的流言。把这一点和华胥华朵的真正意义结合起来考虑,砥尚会认为被驯行欺骗也合情合理。
    (但是这个流言究竟什么时候出现的)
    至少朱夏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流言,这个说法究竟从哪里出现的呢。如果是什么人故意传播出这样的流言,然后这个什么人又把华胥华朵的真意悄悄告诉了砥尚。
    (不可能会有那样的事)
    怎么可能是荣祝。朱夏选择为伴侣、毫不吝惜地倾注了敬爱的对象。这样的荣祝,怎么可能,好可怕。
    (不可能)
    荣祝怎么会让砥尚陷入罪孽,他不是这种人。而且荣祝现在回到了才,如果是荣祝想从砥尚手里夺走玉座自己坐上去,怎么可能会冒着被大逆的罪名处死的危险回到才。
    (绝对不可能)
    ※※※
    直到接近天明,朱夏才浅浅地睡着,然后听到堂室传来的嘈杂醒来,为了知道发生了什么,正要起身的时候,青喜走了进来。
    啊,您醒了吗?
    发生了什么吗?
    听说是主上不见了。
    啊!朱夏下意识叫出了声,双腿颤抖地问道,为什么在哪里?
    不知道,官吏们在四处寻找。好像砥尚陛下的骑兽也不在了,官吏们都看起来相当慌乱,说主上也许是去见台辅了。
    砥尚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去见台辅?青喜,驯行的事
    结果,大家还是在商量之后一起去跟主上说了。听说砥尚陛下听到消息后脸色变得铁青,瘫坐了下去。后来粗暴地分开众人冲了出去,那之后人就不见了。所以大家都十分担心。
    是吗,朱夏呢喃着握紧了双手。荣祝呢?
    昨夜很晚回来了,照例进了书房再没出来。刚才去通知后起来了,然后说为了暂时指挥众宫去了朝堂,说不用叫姐姐也行,您要起来吗?
    朱夏答应后,起身去了堂室,在那里等待消息。但直到晚上也没有任何消息,这时官邸外面传来一阵喧嚣。
    外面发生了什么?
    想知道,但朱夏没法出去。本来朱夏荣祝都不能走出官邸的,门口有门卫看守。荣祝既然已经再三出入过了,对朱夏也有可能通融,但也不能就为了看看外面的样子轻易请门卫让她出去。
    青喜像是明白了朱夏的心意似的点点头,从堂室出去后,又很快返了回采,告诉朱夏外面没有什么。
    我给了门卫一点东西打听了一下。
    青喜
    非常时期,您就原谅我吧。主上不在的事传开了,官吏们好像都彻底慌张起来了。有人趁现在出了王宫,也有人趁机物色值钱东西,一片混乱,不过也只是这样。
    是吗这样呢喃着,朱夏无力地坐回椅子上。
    青喜,我很不安心里虽然明白不会发生那种事,但砥尚真的是出门了吗?难道
    不可以说,青喜断然地回答道,现在谁也不能确定。
    ※※※
    这天晚上,荣祝没有回来。翌日黎明,直到晚上还是没有回来。外面的嘈杂也停息下来,周围恢复了气氛紧张的寂静。
    到了天色转亮,朱夏忍耐不住站了起来,说道,我出去。
    必须去见荣祝朱夏颤抖着,无法再这样只抱着不安地忍耐下去了。砥尚去了哪里,真的是消失到了什么地方也好,但如果不是那样
    青喜叹了口气,从衣橱中取出一件衣服。
    姐姐现在是蛰居中,所以请你尽量穿着得不起眼一些,就穿这件下女穿的衣服吧。
    朱夏点了点头,接过了衣服。在卧室更衣出了堂室后,看到青喜也换上了同样的短袍站在那里。
    青喜,你这是
    当然是和姐姐同行了。被人知道蛰居中的姐姐出去了,可就大事不好了。如果被人发觉,就由我来挡着,到时姐姐什么也不要管,只管赶回来就是。门卒那里我打点好了知道了吗?
    但是,青喜。
    不用说了。好了,赶快走吧,等天亮了就麻烦了。
    朱夏踌躇地点了点头,通过故意把视线转向他处的门卒身边出了官邸。天亮前,宫城笼罩在一片寂静中。为了防止万一遇到认识的人,朱夏低着头,沿着青喜挑选的小路急急忙忙地向位于外殿的朝堂赶去。
    一边担心被看到,一达登上基坛。大门处有兵卒彷徨不安地守卫着,他们熟识朱夏的相貌,但到底还是没有阻拦。
    朱夏!
    朱夏静静走入堂内,荣祝惊讶地抬起了头。大堂里面,不仅有小司寇、夏宫长大司马,还有本该在蛰居中的太宰小宰,甚至包括被撤职左迁的大司寇。
    主上情况怎样?
    还没有找到,说着荣祝走近朱夏,怎么可以随便走出宅邸,而且是两个人一起都跑出来
    荣祝,我有话想跟你说。
    听到朱夏这么说,荣祝微微皱起眉头,望了望身后的官吏,然后点点头,说道,到这边来。荣祝指的是设在朝堂两侧的夹室。朱夏进去后,荣祝也随后走了进去,然后青喜留在外面关上了门。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着向自己问话的荣祝,朱夏握紧了双手。荣祝砥尚去了哪里?
    不知道。骑兽不见了,有人说可能是去了台辅那里。姑且向沙明山放飞了青鸟,告诉那边如果见到砥尚请告知我们,但至今没有消息。
    你真的不知道砥尚的去向吗?
    荣祝吃惊地睁大眼睛,我当然不可能知道。
    是吗,朱夏点了点头,接着问道,有件事想问你。驯行心有反意这个流言,你从哪里听到的?
    荣祝的表情微激变得僵硬,说道,是啊,是从哪里来着。这怎么了?
    是非常重要的事,请你好好想想。
    荣祝躲开了视线。
    这个嘛好像是有谁悄悄告诉我的,也好像是在下官聊天时偶然听到的
    谎言,朱夏直觉到荣祝在说谎。这是她与荣祝长期共同度过人生后获得的直觉。
    请查清流言的出处不,我想调查。让我去调查没问题吧?
    你这是怎么了,突然间?当然,你那么想知道的话,我会让人去调查,总之在找到砥尚、我们的处分决定之前先静下心来。
    还是说,传出这个流言的是你?
    荣祝一瞬间流露出畏惧的神情,但立即回答道那怎么会。表现得似乎平静,朱夏却已经明白他在心慌了他们一起步履过的时间,足够让朱夏能够看透他的这个心情。
    你为什么劝驯行献上华胥华朵?
    什么事情?
    是你劝的吧?那时我正好路过你们旁边。
    荣祝睁大了眼睛,流露出明显的慌乱,嗯,我的确有那么劝过。
    明知道华胥华朵其实是什么样的东西?
    朱夏,荣祝看着朱夏,眼光中流露出被迫入窘地的神情。你想说什么,从刚才开始就像在谴责我一样。
    为什么?朱夏感到泪水在奔涌出来。果然,一切都是荣祝。为什么,要把砥尚逼到失道的路上,为什么唆使他犯下罪孽?
    荣祝背过了脸,然后决然地转过来,望向朱夏。
    不是我劝他犯罪。犯罪的不是别人,是砥尚自己的选择。
    是你那样设计的!
    怎么想是你的自由,但你能证明你的想法吗?
    不能,我不想去证明。我知道了你的罪,这就够了。
    不是我的罪,是砥尚的罪。荣祝说着,握住了朱夏的肩头。
    不是吗,一切都因为砥尚不是王的器量。
    荣祝。
    我们犯下什么过错了,何时背逆过正道了?可是不管怎样粉身碎骨地尽力,国家依旧毫无起色,为什么?
    这
    我多少次思考过,但想不到是高斗的人才问题。他们都忠于职守不遗余力地工作着,遵循正道,为国家竭尽了全力。可才仍然走向衰败,这究竟为什么?
    可是砥尚也是这样啊,砥尚也
    砥尚是王,和我们不同。要求我们的是作为官吏的器量,但对砥尚采说,是需要身为王者的器量。不正是因为砥尚有值得被下达天命的器量,天才把砥尚推举为王吗?然而他的天命尽了,砥尚不再具有为王的器量了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理由吗?
    实际上,荣祝压低了声音,我说驯行或许有反意的时候,砥尚连调查也没有就信以为真。明白吗?我决没有断言驯行有反意,只是提示出有这种可能性。但砥尚不仅没能一笑了之,对驯行连询问也没有询问过,也没有有调查过就相信了。不能相信驯行,对他产生怀疑的是砥尚自己。不仅如此,砥尚连我们也怀疑了。不是我引发了他的疑念,是砥尚自己产生了怀疑。
    荣祝,这称不上理由。
    为什么?并不是我对驯行做了什么。对驯行恼怒,提剑行凶的是砥尚自身。砥尚变得为了梦想就漠视国家现实的荒废、即使这样还对自己充满自信的傲慢。对人充满猜疑、无法控制感情、被激情驱使犯下最深重的罪行变成这样的人了。所以,是天放弃了砥尚。
    朱夏挣脱了荣祝的手,是你想把罪过推到砥尚身上吧。
    并不是我对太师和驯行下了毒手!
    但是你把让国家衰败的罪过推到砥尚身上。嘴里说着我们自己也有责任,你却毫不认为自己也有错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过错、所有的责任都在砥尚,你故意把砥尚推上了犯罪。
    我
    你只要认为失道的不是自己就满足了是吗?即使自己被砥尚怀疑为大逆,被拉上刑场杀头,这样就没有人相信失道的砥尚还是正义的了吧。罪过都是砥尚的,你就算死也是正义的是这么一回事对吧。
    这是事实。
    不是!朱夏摇着头,砥尚对你来说,应该是相当于弟弟一样的存在,同时也是朋友,是主君。是你背叛了这样的砥尚,不去挽救还怂恿罪行,为了你自己被人称颂为正义,让他背负所有的罪过。这不是罪是什么!
    荣祝脸色变了。
    你的这种行为哪里有正义,哪里是正道?
    荣祝无语沉默时,响起了激烈的敲门声。失礼,青喜急促地说道,打开了门。
    怎么了?
    主上他
    找到了?朱夏急向外赶去。紧跟着青喜后面,表情歪曲着的官吏们一齐涌了过来。
    禅让了!
    朱夏停住了脚步,刚才,你说什么?
    白雉鸣叫了末声。主上自己降下王位,禅让了。
    砥尚。
    青喜扶住站立不稳的朱夏。大概是得知消息后马上赶来了吧,衣冠不整的春官长大宗伯用手遮住脸说道,因为是禅让,所以留有遗言。
    白雉在王即位的同时鸣叫一声,退位时鸣叫末声。只有在禅让的场合,会留下退位之王的遗言。
    遗言?
    遗言说责难无以成事。大宗伯说完,哭倒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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