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清晰嘹亮。
是中禅寺秋彦的声音。
“那个时候……由内务省所管辖的特务机关的一名负责人提案,寻找长生不老仙药的极机密计划开始了。他们根据某个村子的传说,找到了这座神秘的村里——户人村,佐伯一族。然后……他们确信它就在这里……”
它。
长生不老的生物。
君封大人……吗?
中禅寺望向佐伯一族。
“但是……他们无法确认。这是理所当然的呢,甲兵卫先生。”
中禅寺对着恍惚的老人说。
“啊……”
突然被问话,佐伯甲兵卫张开没有牙齿的嘴巴。
他不可能回答得了。
这个行将就木的男子直到刚才还是另一个人——将那些过去全部封印起来的另一个人。说起来,就像个才刚复生的死人。
“他们所追求的东西……是你们一族超越时代,守护了几千年的事物。无论对方是什么来头,一个外人突然造访,要你们开示秘密,你们也不可能轻易听从。即使来人宣称是为了国家,为了陛下,也是免谈。对吧……?”
“啊呜啊呜……”老人开合着嘴巴。
“……例如,民俗学家会为了学问而揭开村子的秘密。仿佛隐匿是一种犯罪行为似的,他们揭露秘密。的确,若是放置不管,秘密将会风化,会断绝,也会消灭,不复存在……近代就是这样一个时代。近代化使得民俗社会中的共同体解体了,所以有些事是无可奈何的。或许,会消失的事物也只能任凭消失。但是学者却说不能就这样让它们消失,要加以保护。不过秘密在揭露的阶段,就再也不是秘密了。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保护而揭露这种悖论是不成立的。一旦泄露就完了,秘密再也不能以秘密的状态保存下去。观察者影响观察对象,是不可避免的现实……”
所以——黑衣男子说道。
“所谓共同体的解体,指的就是第三者的观点被导入共同体内部。结果迷信仪式之类的事物全部遭到排斥,变得徒具形式,失去了它的本质。就算沦为学者的标本也无可奈何。那种东西是尸骸。除了做为标本以外,留着也没有意义。但是在比共同体规模更小的集团——家庭里,它还保留着。学者就算能够揭开村子的秘密,也无法连家庭的秘密都加以揭露。而且即使把家庭问题拿来宰割谈论,也难以得到一个普遍性的解答,有时候还会直接变成歧视问题。所以家庭可以说是现代中最后的封建。但是……户人村却非如此。这个村子没有受到现代化浪潮的直接影响,保存了这些事物,是个罕见的例子。当然,因为所谓户人……指的就是同一户的人……”
驱魔师瞪住聚集在大厅中央的一家人。
“……所谓户人,是意味着家族的古语。”
家族。
原来如此。
答案一开始就明摆在眼前。
“户人村的秘密……不是外人能够窥见的。一般的怀柔方法,并无法让他们开示秘密。对吧?杂贺——尾国先生?”
尾国站在大厅角落。
“对,你说的没错。这个村子——不,这些人防心很重。我先是试图笼络亥之介、甚八还有祐吉这些年轻人。因为这些人年轻,思虑浅,对于受到古老规矩束缚也感到质疑。但是就算笼络这些年轻人也没用。因为就算拉拢三个年轻人,还有五十几个老人要对付哪。”
“尾、尾国,你……”
亥之介发出惊愕的声音。
“原来如此。于是你们一伙人想出了一个计策。你们认为除非把村子净空,否则没办法调查……”
“把村子净空?”
佐伯癸之介叫了起来。
“是的。如果这是一般情形……不是将村民全部强制带走隔离,就是加以杀害吧。但是计划的策划人山边极端厌恶杀人及暴力。另一方面,协助山边的陆军男子,正研究着如何操纵记忆与人格。于是……某个计划启动了。就是将所有的村民迁移到别处的计划。”
“等一下……”木场修太郎问道。“既然能够操纵记忆,何必那么大费周章?只要调查之后让他们忘记就行了啊。”
“没办法这么做啊。调查之后,如果那是真的,就必须得将它夺走。而且……无论当时还是现在,都没办法那么随心所欲地窜改记忆。不是一切都可以为所欲为的。对吧,尾国先生?”
“是啊。”卖药郎冷冷地回答。“山边先生是个大好人,可是也因为这样,工作棘手极了,干脆杀了不晓得有多省事。山边先生交代,要让所有的村人自发性地离开村子。所以我来了村子好几次,设下机关。”
“什、什么样的机关!”
青木文藏问道。
“很简单啊。只要让村人的不满浮出表面就行了。每个人都有不满啊。就算旁人看起来恩爱美满的夫妻,还是和睦的亲子,都不可能完全没有不满。比起守住传统的大义,日常无处排遣的不满,累积起来对人的负担更大。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这是真的。但是反过来说,西施看久了也可能变东施啊。那个人说……要来确定看看哪边才是真的。”
“好……好过分……”
那么——布由双手撑在榻榻米上,断断续续地说。
“那个时候……村子里会变得杀气腾腾,也是因为……”
“是啊。”尾国声音阴沉地说。“是我这么设计的,但是我并没有骗人,也没有诱导,而是每个人内心部积压了大量的不满。讨厌老公、嫌老婆烦、公公碍事、痛恨婆婆……这不是很有意思吗?明明这么厌恶彼此,但是在我接触之前,众人却都和乐融融地过日子。你们一家人也是啊,布由小姐……”
尾国指着布由说。
“当时你看起来很幸福呢,这里的每一个家人都很疼爱你哪。可是……其实你非常嫌恶尽管有着血缘关系却对你抱持性欲的哥哥。你也怨恨视而不见的母亲。父亲随着你年纪渐长,看起来愈来愈卑贱;相反地,祖父只会强迫你们遵守莫名其妙的规矩;而叔叔成天只知道傻笑,完全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这些人全都一样讨厌。对吧?不是吗?不,你就这么说过。你清清楚楚地亲口对我这么说过。”
“住口!住口!”佐伯布由叫着,掩住耳朵。“可是、可是我……”
“那是你的真心话。”
尾国指着佐伯亥之介。
“亥之介先生,你也一样。你把对亲妹妹发情的自己撇在一旁,却说你最痛恨墨守成规的父亲,但其实这是你反面心情的显露。你满脑子只担心自己心仪的布由会不会被甚八给抢走。就算你再怎么喜欢布由,你们都是兄妹,这段恋情根本无法实现。但是甚八不一样,布由小姐非常有可能被甚八给吸引。所以你只好这么想:甚八只不过是个下人,而我可是主人——你打从心底这么想,对吧,然而因为你公开标榜废除身份制度,所以表面上只能无可奈何地平等对待甚八,其实内心是万般不愿意。你很扭曲,事实上你根本就歧视甚八,觉得甚八根本就是个卑贱的下人,对吧?”
“呜哇!”亥之介大声呜咽起来。
尾国指向玄藏。
“玄藏先生,你也是。你表面上对本家恭顺,尽臣下之礼,但是其实你心底根本无法接受,心想自己也是主家血统,为何得住在村子郊外,服务原本是下人的村民不可?这一切全都是父亲的错,至于你的儿子,甚至被当成下人使唤,你一定不甘心极了,对吧?”
“我不否认。”玄藏说。
尾国指向颤抖的老学究。
“乙松先生,你认为家人把你当成只会吃闲饭的废人而疏远你,还认定村人轻蔑你。甲兵卫先生,你无法忍受村人毫无批判的景仰,使你不得不统率村子;因为儿子癸之介无能,你的负担怎么样都无法减轻。癸之介先生也一样,上代当家的眼神对你来说只是一种压抑,不仅如此,你的老婆初音女士……”
“住口!不要再说了!”佐伯癸之介嚷嚷,抱住头趴伏在榻榻米上。“那、那种、那种事……”
“不就是事实吗?”尾国快步走上前去。“正因为是真的……你们才会认定是自己杀了全家人。如果你们内心坦荡,就不会……”
“啰嗦!”
这次换成亥之介大叫。
“我、我的确喜欢布由。我喜欢布由。我也打从心底歧视甚八。可是、可是……”
“可是……”益田龙一激动地接下去说。“可是那是家庭的问题!无论是怎么样的家庭,多少都有这样的黑暗面。即使这样,做哥哥的也不会真的对亲妹妹出手、或是真的杀害父亲啊!不会做那种事的。不会的。绝对不会……”
“他们不就动手了吗?”尾国说。“就算实际上没做,他们也认定自己做了,不是吗?那不就一样吗?事到如今还说这什么话?你们全都禽兽不如。不,不只是你们。几乎所有的人都是禽兽。没有哪个父母听到小鬼哭号而不觉得烦,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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