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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克鲁瓦,有进步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你的脸可真白,连手都没那么黑了。对吧,菲利普?”公爵又开始谈论起玛莉的肤色。
“她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很迷人。”洛林微笑着说道。
“我能有今天,全拜您和您的家人所赐。谢谢您!”玛莉确实很感激公爵一家,她也知道公爵说这番话也确实并无恶意,但是她衷心希望公爵不要每次一见面就拿肤色说事,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是一个来自乡下的女孩。
沙特尔公爵挽着公爵夫人的胳膊走了过来。他一口就喝光了手里的酒,拿起第二杯,又是一饮而尽。他的眼睛闪闪发亮,脸上也染上了红晕。
当他从仆人那里接过第三杯时,公爵夫人发话了。
“你已经喝得够多了,亲爱的儿子!”
“还不够,亲爱的妈妈!”沙特尔公爵一仰脖,第三杯酒也下了肚。
“克鲁瓦神父,再给我们讲一些冒险故事吧!解解闷!”公爵夫人索性不再理睬沙特尔公爵,转而和伊夫斯攀谈起来。
伊夫斯还没来得及说话,沙特尔公爵就抢先说道:“克鲁瓦神父,我想帮你……”
“我的儿子一直觉得自己也是科学家。”公爵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醉意,但仍然能听出他的警告: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沙特尔公爵的脸变得更红了,语气却愈发坚决,和平时优柔寡断的样子判若两人。
“帮你一起解剖海妖!”
“殿下,解剖海妖只要一人足矣。”伊夫斯完全没想到沙特尔公爵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对于伊夫斯这样学识渊博的科学家来说,根本不需要一个毫无经验的助手。
“这不是你该做的事!”公爵夫人对沙特尔公爵说道,“你能在鱼肚子里掏来掏去吗?”
“夫人所言极是!”伊夫斯对公爵夫人礼貌地鞠了一躬,“通常情况下,我也不会亲自参与解剖,只会在一旁提供指导。不过这次海妖的解剖,”他摊开双手,以示敬意,“是为了国王,所以我才会亲自动手。”
“你难道不希望我为陛下服务吗?”沙特尔公爵用恶毒的口气对公爵夫人说道。
“当然希望,但也不能为此失了体统!”
“沙特尔公爵,解剖时,我并不需要多余的人手。您可以在旁边观看,研究解剖记录来学习解剖的过程。对了,”伊夫斯突然笑了一下,“你会画画吗?”
玛莉·约瑟芬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这是在惩罚我,把原本属于我的工作交给沙特尔公爵。 玛莉心中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当然!”沙特尔公爵毫不迟疑地回答道,“呃,不过我可能只会一点。”在公爵夫人责备的目光下,沙特尔公爵有些心虚,他低下头,不去看公爵夫人,“好吧,我可能画得不是太好。”
“他根本就是一窍不通。”公爵夫人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沙特尔公爵,“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玛莉·约瑟芬大大松了口气。不过她确实很遗憾,沙特尔公爵没能达成所愿,同时她也感激公爵夫人,虽然公爵夫人并不是为了她着想才这样说的。玛莉向沙特尔公爵投去同情的目光,后者看上去心情极为低落,只把那只失明的眼睛转向了她。
洛林突然鞠了一躬,他的目光越过玛莉·约瑟芬的肩膀,向后方看去。
玛莉随着洛林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沙特尔公爵的夫人和阿马尼亚克小姐也走了过来。她们衣服上镶嵌的珠宝和吊灯一样耀眼。沙特尔公爵的夫人不屑一顾地对洛林摆了摆手,就算是对他的回应。
“晚上好,爸爸!”路西法夫人问候公爵,然后又转向公爵夫人,“晚上好,妈妈!”
“晚上好,沙特尔公爵的夫人!”公爵点点头,冷淡之情溢于言表,“晚上好,阿马尼亚克小姐!”沙特尔公爵夫妇之间更是冷淡到连个招呼都不打,双方都把对方当成了空气。阿马尼亚克小姐则在扇子的遮掩下,向沙特尔公爵暗送秋波,当对方有了回应之后,更是放低了视线,大胆地释放出挑逗的意味。而这一切都是在她的朋友沙特尔公爵的夫人面前进行的。
玛莉·约瑟芬很难想象出路西法夫人的成长经历。她的父母虽然都健在,可是她连喊爸爸妈妈的机会都没有。她的父亲贵为国王,见面时必须要敬称,她的母亲蒙特斯潘夫人被驱逐出宫后,她就和蒙特斯潘夫人的其他孩子一起被曼特农夫人收养了。她自然也不会和自己的亲生母亲有多亲近。
据说曼特农夫人十分疼爱国王的私生子女,将他们视为己出。她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孩子们争取各种利益,好的婚姻就是其中一个。在她的帮助下,国王的很多私生子女都定下了好婚事。而她这样做,也惹恼了宫里的许多人,公爵夫人就是其中一个。
“我们是来‘绑架’克鲁瓦神父的,姑娘们都想见他一面呢!”路西法夫人咯咯地笑着,和阿马尼亚克小姐一起,领着伊夫斯进入了人群之中。
“不知廉耻!”公爵夫人小声唾骂了一句,然后对玛莉说道:“你一定要提醒你哥哥,以免他破了戒,做出什么有违誓言的事来。”
“夫人,您放心,他是一个虔诚的教徒,才不会做那种事呢。”
“不管遇到什么样的诱惑?”
“是的,不管遇到什么样的诱惑。”玛莉又强调了一遍。
“解剖怎么样了?”沙特尔公爵突然插了一句,“什么时候继续进行?”
“殿下,我也不知道。”玛莉·约瑟芬回答道,“这就要看国王的意思和旨意了。”
“我那位伯父可能要等到海妖都烂透了才会下旨。”沙特尔公爵也很反感国王的做法。
玛莉·约瑟芬虽然有着同样的担心,也说过类似的话,但现在她觉得最好还是能转移这个话题。
“对了,殿下。我已经给列文虎克写信了,希望能从他那里买一台显微镜。据说他的镜片看得特别清楚。”
“列文虎克!”沙特尔公爵叫了一声,“我看还是算了吧。你应该买一台带有复合镜片的法国显微镜,比列文虎克那复杂的机器好用多了。”
“如果他真愿意卖给你的话,他还得把机器偷运过来。”洛林也在旁边帮腔。
“偷运?殿下,我不太明白……”玛莉很疑惑。
“也许他还会给你打个五折,再用黄色画报把东西裹好偷运过来,哈哈!”公爵开起了玩笑。
洛林也笑了起来。
“现在是敏感时期,我们在和荷兰人打仗呢,克鲁瓦。”公爵夫人解释给玛莉听。
“明年再打一场,我们就能大获全胜,战争就结束了。”沙特尔公爵很自信。
“别想着再去指挥作战了。”公爵说道。
“但是上次我就带着自己的骑兵们取得胜利了啊。”沙特尔公爵不服气地辩解道。
“你就不该去。”公爵继续说道。
两人都不说话了。玛莉小心翼翼地插了一句:“不过,科学能跨越国界,对吧?”
“是的!”沙特尔公爵回答得很肯定。
“吕西安的线人确实能跨越国界。”洛林骑士补充道。
“所以,你能拿到那个微什么。”公爵一时忘了显微镜的称呼。
“显微镜能让我们观察到平常看不到的东西,父亲。”沙特尔公爵解释道。
“就像《圣经》一样?”公爵夫人问道。
“不,是非常小的东西。”玛莉·约瑟芬告诉她,“如果我们用显微镜观察桂花身上的跳蚤,可能就会在跳蚤身上看到更小的跳蚤。”
“真神奇,那让我们赶紧来看看吧!”洛林的语气带上了揶揄。
“别,我可一点都不想看。”公爵夫人立马回绝。
一个仆人出现在洛林的身边,沙特尔公爵伸出手去,想去拿托盘上的酒杯,可是洛林比他动作更快,抢先一步拿走了酒杯,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十分优美。
洛林拿了酒杯,对玛莉·约瑟芬说道:“克鲁瓦小姐,你一晚上什么都没喝。来杯酒吧,喝下后你就能忘了所有关于战争和科学的烦恼。”
玛莉·约瑟芬并没有什么烦恼,不过她今晚确实一点水也没喝过,渴得厉害,于是就接过了那杯酒。高脚杯里的红酒微微泛着光泽。
她抿了一小口,棕红色的液体流淌过她的喉咙。本以为会尝到那种水水的还很苦的味道,就像之前在修道院的圣餐仪式上喝过的那样,没想到却有一股花果之香扑面而来。她闭上眼,又抿了一口,细细品味着。只是闻着这酒香就够了,她默默想着。
当她睁开眼睛时,发现洛林正笑意盈盈地盯着她。
“你喜欢这酒的味道。”洛林看着她说道。
“她当然会喜欢!”公爵说道,“这可是上好的葡萄酒。”
“您刚才给我的葡萄酒,是我的第一次。”玛莉老老实实地回到道。
“第一次!”公爵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
“那我还可以在哪些方面成为你的第一次呢?”洛林温柔地说道,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您误会我的意思了!”玛莉·约瑟芬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那在来法国之前,你喝的都是些什么啊?”公爵问道。他上下打量着玛莉,就好像之前看伊夫斯的标本那样好奇。
“在修道院里,我们通常会喝一些淡啤酒和水,殿下。”
“只喝水!”公爵夸张地叫了起来,“这种生活你都能忍!”
“多么淳朴的生活!”洛林却对玛莉之前的生活表示了赞许。
玛莉·约瑟芬又喝了一口酒。她偷偷看了洛林一眼,说道:“殿下,您过奖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修女们经常告诫我,要远离谄媚和恭维。”
“这全是我的肺腑之言啊。请不要介意,克鲁瓦小姐,也不要疏远我。”
沙特尔公爵轻蔑地哼了一声,又喝光了一杯酒。
“别理他就行。他就是嘴贫,逗乐子罢了。如果修女们参加过国王这样无聊的宴会,也一定会谅解洛林的。”公爵夫人发话了。
“她们已经习惯了……”玛莉·约瑟芬停了下来,定了定心神,继续说道,“我们都已经习惯了修道院的冷清。”
洛林对玛莉鞠了一躬,又吻了一下她的手。
“克鲁瓦小姐,你就和你的母亲一样,为宫廷之内增添了光彩。”洛林说道。
玛莉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抽回来。公爵说她手黑那事她还一直记得呢。
“来吧,我亲爱的骑士。”公爵大声说道,“让我们在台球桌上和我哥哥一决雌雄吧。你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说完,他就挽着洛林向外走去。沙特尔公爵也跌跌撞撞地跟在他们后面,明显有些喝多了,而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本身腿脚不灵活。玛莉·约瑟芬对着他们行了个屈膝礼,目送他们走了出去。
洛林回过头,对着她挥了挥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公爵夫人走过来,挽住了玛莉·约瑟芬的胳膊。
“既然你哥哥没能帮我解闷,那只能靠你了。走吧,咱们去个安静的地方。”
“夫人,你怎么会无聊呢?”玛莉很不解。
“怎么会不无聊呢?克鲁瓦。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宴会……算了,一年之后,你就会明白我的心情了。说真的,我宁愿在家里写信,或者就看着我的那些收藏品也好。我还挺期待克鲁瓦神父的奖章呢,希望会非常有趣。”
她在窗边的角落找了一个长椅,坐了下来,却并没有让玛莉也坐下来的意思。在公共场合下,即使她愿意和玛莉共坐一张椅子,也是不被允许的。
“我没法给您讲述哥哥旅程中的故事。自从他回来之后,我们俩几乎就没有单独相处过。”玛莉告诉公爵夫人。
“那你得给我说点别的趣闻。好让我写在信里,告诉索菲亚。”公爵夫人并没有放过她。
“嗯,让我想想。我只知道,海妖会像鸟一样唱歌,还会像鹦鹉一样学人说话。”
“是吗?那你是不是还能驯服它?陛下一定会高兴的。”
“多给我点时间,应该可以。虽然海妖比较凶猛。有一次,它把一个工人吓个半死,那个工人差点就要拿鞭子抽我和海妖。”
“拿鞭子抽你!”公爵夫人惊叫了一声。
“不不,他没伤害到我。因为吕西安,夫人,我说了,您可不准笑话我,他阻止了那个暴徒。”
“我怎么会笑话你呢?希望吕西安好好把他教训一顿。”
“是的,吕西安没拿任何武器,只用一根手杖就保护了我。”
“确实,这像是吕西安的作风。”
“夫人,我能问您一些问题吗?”
“亲爱的,你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我自己的孩子们都没怎么问过我。你看,沙特尔公爵那桩破婚事,他问过我吗?”
“我不太好意思说,感觉有些轻浮。”
“轻浮?更好了,快问。”
“吕西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是真正的勇士,还是只是一介莽夫呢?”
“莽夫?何出此言?”
“您看,他赤手空拳地就挡在了我和暴徒的中间,连剑都不用。他打扮得也不时髦,还有,他居然那样和教皇大人说话……”
“对吕西安来说,剑没有用,他又不可能拿剑去指着一个地位比他要低的人,再说,国王也不允许私下决斗。不过,那个暴徒还真是走运,吕西安完全可以叫仆人过来把他狠狠地揍一顿。”
公爵夫人冲着屋子的另外一角点了点头,那里,吕西安正在和德梅雷埃侯爵夫人交谈。他褐色的假发和衣服上的金边在烛光下闪闪发光。
“至于穿着打扮,你怎么会觉得他很土呢?你看,德梅雷埃侯爵夫人都认可了他的打扮。要知道,德梅雷埃侯爵夫人的眼光可是一直很高的。你是用马提尼克岛上的那一套审美来衡量他的吧?”
“不不不,马提尼克岛上毫无审美可言。每当有法国驶来的船只,我们都会凑过去,希望能了解到时下最流行的东西。船上的官员对于时尚一无所知,那些乘客告诉我们的往往都是过季了的消息。”
“我对这些流行的东西一点也不感兴趣。”公爵夫人所言不虚。她虽然不像曼特农夫人那样打扮得那么朴素,但也不会太夸张。她从不穿那些鲜艳颜色的衣服,也不会佩上很多珠宝,还经常披上披肩挡住自己那傲人的双峰。“这么说,我要是生活在马提尼克岛上,应该会很开心。”
“我在修道院里待了五年,修道院里也不会讨论这些。”
“既然你都不了解时尚,凭什么来评价吕西安的穿着呢?”
“是在圣西尔那段时间里学到的。虽然大部分时间内,那些年轻的女孩子都在学习宗教,但她们也会谈起王宫、国王以及当下最流行的东西。”
公爵夫人笑了起来:“那个老妓女天天把自己搞得那么虔诚,不过她没有强迫你们和她一样,还挺好的。”
“她们还说,在宫里,只有年轻的军人,而且还是在休假时才能像吕西安那样打扮,留着小胡子,绑起头发,不系领结。吕西安可能不会佩剑,不过……”
“今晚他打扮得还行啊,胡子刮了,假发也戴了。”
“也许是有人指点他了?”玛莉·约瑟芬小声说道,“让他不要打扮成那样?”
“为什么不能呢?”公爵夫人也降低了嗓门,“他在战场上就那副打扮。刚打完仗,鞋子上还沾着灰呢,就马不停蹄地前来侍奉国王。你说国王会亏待他吗?更别说去责备他穿得不好。”
“吕西安还上过战场?”
“对啊,和其他年轻的贵族一样,奉旨作战。他还率领过一个团呢。去年夏天在司坦克打过一场。几周前,他还在内尔温登指挥作战呢。为了陪同国王前往勒阿弗尔,他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凡尔赛。”
玛莉·约瑟芬看向不远处的吕西安,现在对方在她眼里俨然已经成了一名军人,手里拿着宝剑而不是手杖。德梅雷埃侯爵夫人说了点什么,吕西安看上去很高兴,居然还笑了。德梅雷埃侯爵夫人也微笑了起来,她的扇子歪在一边,露出脸上因为天花而留下的疤痕。
吕西安抿了一口酒。玛莉·约瑟芬真怕他向自己这里看过来,一下子就看穿了自己脑海中关于他的想法。幸好,吕西安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德梅雷埃侯爵夫人身上。他和洛林、公爵或者沙特尔公爵这些人不一样,不会在聊天时左顾右盼,看看能不能找到地位更高或者更漂亮的人去攀谈。
“你难道以为吕西安没打过仗?”
“是的,夫人。之前,我确实这样想过,没有任何根据,我却差点把这个设想当成了事实。”她想挤出一个微笑,“我哥哥一定会批评我的,做实验时可不能这样。”
“话又说回来,吕西安是勇士还是莽夫呢?他确实很勇敢,我的儿子也是。我很矛盾,一方面我不希望他总是去打仗,但另一方面我也不希望他成为一个懦夫。我的儿子在战场上负了伤,虽然伤口并不严重,但是一旦动刀子,再小的伤口也会致命啊。”公爵夫人有些伤感。
“夫人,沙特尔公爵确实很勇敢。我想,他的腿到冬天一定会养好的。”玛莉·约瑟芬宽慰她。
“腿?”
“刚才您不是说他的腿受伤了吗?”
“不,他的腿没事,是胳膊。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胳膊,他自己直接就把子弹挖了出来,还让吕西安帮他处理了下伤口。”公爵夫人在描述沙特尔公爵受伤时,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胳膊,好像也能感受到儿子的痛苦,“幸好伤口好得很快,不然我可真忍不住要数落他做的那些混账事了。”
“他怎么了?夫人。”
公爵夫人努了努嘴,示意那边的瓦伦蒂诺小姐和阿马尼亚克小姐。这两位美艳的小姐一直在暗中较劲,争夺宫廷第一美人的称号。此时她们搔首弄姿,也加入了吕西安和德梅雷埃侯爵夫人的谈话中。
“这不,老情人和新情人都在那呢。不过,这个新的真是蠢到家了,我看她也长不了。不过,最气人的还是他的信仰。”
“信仰?您是说,”玛莉压低了嗓门,“他是一个异教徒?”
“国王的顾问是一个新教徒?不不不,当然不可能,他是无神论者!”
玛莉·约瑟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希望公爵夫人也能一起笑起来,以证明这只不过是一个玩笑。不过,公爵夫人并没有露出任何要笑的意思,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然后他们俩就一起返回了队伍。沙特尔公爵的腿没事,腿受伤的是吕西安。”
我又犯傻了,还好公爵夫人没注意到。 玛莉·约瑟芬心中暗想,我还以为沙特尔公爵的腿脚不利索是因为在战场上受了伤,而吕西安的跛脚是与生俱来的。
“沙特尔公爵受伤后,完全可以回来休养。他当然不愿意,吕西安也是。所以啊,男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是的,夫人。”
“所以,你问我他是勇敢还是鲁莽,我也不知道。从圣女贞德之后就没有一个女人能知道在战场上这两者的区别了。至于圣女贞德,她的下场你也知道。”
玛莉·约瑟芬挤在人群中。屋子里烛光和珠宝的反光让她头晕目眩。
她好不容易才从人群里穿过,到了战神厅。屋子里乐队正演奏着轻柔的乐曲,靡靡之音歌颂了法兰西王国的长盛不衰,完全忽略了法国现在内忧外患的现状。她是奉了公爵夫人之命,前来寻找夏洛特。
战神厅被打造成了娱乐室,里面充斥着香烟的味道,时不时还传出疯狂的笑声。
桌面上到处都是金币和筹码,打牌的人围成一圈:有的紧紧地捏着手里的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从里面抽出张好牌,有些人则漫不经心地坐在那里,手里的牌都快要拿不住了。
“该死!”路西法夫人把牌往桌上猛地一摔,“狗娘养的!”
那边,年轻的圣西蒙公爵一把搂过自己赢来的钱。没想到,居然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小毛孩成了最后的赢家。
“夫人,您旁边还站着一位神父呢,至少尊重下他吧。”圣西蒙公爵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言行。
伊夫斯就站在沙特尔公爵夫人的身边。她又骂了一句,然后扫了伊夫斯一眼。
“可怜的伊夫斯神父,我这样说话,上帝是不是要抛弃我们了?”
“这样的话我在旅途中听水手说过太多次了,已经无感了。”
“这样看来,我很适合做一个水手嘛。”沙特尔公爵夫人吃吃地笑起来。
除了圣西蒙公爵以外,牌桌上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玛莉找啊找,终于在窗户边看到了夏洛特紫灰色外套的一角。玛莉急忙走过去,却在即将到达时停了下来,她发现夏洛特身边还站着一个人:查尔斯公爵。两人靠得很近,正说着悄悄话。查尔斯公爵俯下身,在夏洛特耳边说了句什么,把她逗得咯咯地笑了起来。隔这么远,玛莉都能感受到她的喜悦之情。
只可惜,夫人一定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玛莉遗憾地想道。不过,他们只是聊天,也没什么。我要是这样直接过去,岂不是让她很尴尬?
玛莉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她经过那个窗帘半掩的窗台,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扯开嗓子喊了起来:“小姐,夏洛特小姐,您在哪啊?夫人找您。”她的计谋奏效了。
“玛莉!”身后有人叫她。玛莉一转身,发现夏洛特和查尔斯公爵一起向她走了过来。玛莉行了个屈膝礼。
“我可怜的妈妈。她一定无聊死了。我这就去陪她,我知道她坐在哪里。对了,查尔斯,你愿意一起去吗?不过,这样一来,你就得和我们待在一起,哪也去不了了。”
“能侍奉公爵夫人是我的荣幸。我也希望能赢得她的喜爱。”
查尔斯公爵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和法国贵族相比,这位来自外国的公爵打扮得很朴素,但看上去十分友善。
“您母亲在找您呢,希望您过去陪她。”玛莉如实向夏洛特汇报。
两人一同去找公爵夫人了。玛莉和他们分别后,一个人在大厅里闲逛。她沿着墙根走过去,欣赏着绘画和雕塑。这些艺术品皆出于名家之手,或者是别国送来的礼物。玛莉仔细观察着画中那些英雄,有宙斯、阿波罗、一位罗马帝王。他们或目光深邃,凝视远方;或身披战袍,英勇作战;或漫步云端,闲庭信步。路易十四还特意美化了很多作品,包括自己的一幅骑马戎装像。
玛莉还看到了玛丽王后和幼年王太子的画像。画中,两人穿着颜色相近的衣服,均以黑、红、黄为主调,上面还装饰着大片大片的珍珠。玛丽王后戴着面纱,似乎是不愿意在舞会上显露自己的身份。
有了面纱的遮挡,玛莉只能看到王后金色的秀发和灰色的眼睛。她裸露在外的皮肤是如此白皙,让玛莉不禁好奇面纱后面该是一副多么倾城倾国的容颜!只可惜,伊人已逝,她再也没有机会一睹王后的芳容了。玛莉怀着敬意对玛丽王后的画像行了个屈膝礼。
玛莉欣赏着墙上的画作,不知不觉就到了戴安娜厅。那里,路易十四、英国的詹姆斯国王、公爵和洛林骑士正在玩撞球。大臣和贵族们都兴奋地在旁边观战。
要不要过去行礼呢?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玛莉心里有些犹豫。不过幸好也没人注意到她。既然国王在此,她自然不能像在战神厅那样悠闲地欣赏画作,不过能这么近距离地和国王共处一室也是莫大的荣幸啊。她决意要留下来享受这份荣誉,尽管屋子里烟味很呛,她的脚也被新鞋子磨得难受,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留下来了,幸好屋子里很热,让她不至于冻着。
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上次在外面待到这么晚是什么时候呢? 玛莉心想,应该是在伊夫斯离开马岛之前吧。那时候,我们俩会在晚上偷偷跑到海边,海水泛起了粼光,我们就在沙滩上捉那些从沙子里爬出来的海贝。 后来到了修道院,她就过上了天刚黑就睡觉、天还没亮就起床的生活,再也没去过海滩。
玛莉正回想着,那边路易十四打出了漂亮的一杆,球应声入洞。公爵和洛林率先鼓掌,其余人等纷纷附和,场上瞬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英国国王把球杆往桌上一拍,大声说道:“老兄,你运气真他妈好!又赢了一把。”他说话不仅有口音,让人听不清,还十分粗鲁。宫内上下除了路易十四没一个不烦他的。
“的确是场势均力敌的比赛,十分精彩。”公爵对国王说道,完全无视英国国王粗鲁的语言。
“谢谢,弟弟!”路易十四说道。大臣们也纷纷上前道贺。
玛莉站着没动。她自知身份卑微,不敢挤在一堆王公贵族中去向国王道贺。
吕西安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靠着自己的手杖,不时呷一口红酒。玛莉想找他说说话。她很愧疚,自己之前真不该有那些不好的想法。要不是公爵夫人告诉了她,她还会一直误解下去呢。
“吕西安,您的腿还疼吗?希望您能快点好起来。”玛莉真心实意地说道。
“我已经抹上了巴兹先生的药膏,一两周之内应该就会好。多亏了他祖上流传下来的方子,我的腿就不用动手术了。”
“您救了沙特尔公爵,公爵夫人很感激。我也是。”
“救了他?”
“您今早的表现也很勇敢!”玛莉由衷地赞美道。
吕西安对她点了点头。旁边,台球桌上的人们还在对国王刚才的进球议论纷纷。玛莉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个时候吕西安没有陪在国王身边呢?
“您不打台球吗?”玛莉好奇地问道。
“打呀。不过今晚我忘了带上我的台球杆了。”吕西安的声音很冷淡,“我得用一根特制的球杆才行。”他又补充了一句,同时用手比画了一下球杆的形状。只有用加长版的球杆,他才能够得着球桌。
玛莉的脸倏地一下就红了,她拼命地想解释:“对不起,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克鲁瓦小姐!”
玛莉不说话了。
“很久之前,我就知道自己是个矮子。这是事实,没什么不能提的。你也没必要感到抱歉,克鲁瓦小姐。”吕西安平静地说道。
玛莉一直担心自己不小心又会冒犯了吕西安,现在听完他的这番话,更是羞愧万分,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吕西安又喝了一口酒。他的目光越过酒杯边缘,凝视着玛莉。吕西安一直都在品酒,不像沙特尔公爵那样一喝就是一大杯。吕西安站得很稳,偶尔有些细小的动作透露出他微微的醉意。他戒指上那颗硕大的蓝宝石熠熠发光,和银杯发出的光交相辉映。
“我可以给您画像吗?”不知怎地,玛莉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为什么?是因为我这些缺陷吗?然后再把我的画像和大猩猩、海妖放在一起以供研究?”
“不不不,您误会了。我只是觉得您的手和脸都特别好看,才想画您的。”玛莉急忙辩解。
吕西安喝光了酒杯里的最后一滴酒。一个仆人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拿走了他的空酒杯。吕西安挥了挥手,示意仆人离开,他没有再拿第二杯酒。
他一定会拒绝的。唉,我又干了一件蠢事。 玛莉忐忑不安地等着吕西安的回答。
“你还有很多事要做。而我也要出席国王的入睡仪式。现在,请恕我失陪。”吕西安鞠了一躬,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奴隶会处理好我的伤口。现在多动动,活动关节,也有利于缓解背痛。 吕西安这样想道。
他走到德梅雷埃侯爵夫人的身边,亲吻了她的手。两人随即说起了话。和吕西安单独相处的时候,她似乎就没那么在意自己脸上那些难看的疤痕。
“我的马车在外面恭候,你随时都可以出发,我亲爱的朱丽叶。”
“那你呢?”
“不能和你同行了,我得骑着泽里斯回家。别着急,等我们服侍国王入睡后,我就赶回去。”
“你的马夫可以替你把马骑回去呀。哦,我忘了,那可是你最亲爱的马,除了你以外没有人可以骑。”
“马夫是能把它牵回家。不过今晚我实在站了太长时间,实在是太累了。”
德梅雷埃侯爵夫人笑了,棕色的大眼睛在烛光下发出异样的光彩。
“就让我来帮你缓解疲劳吧。”她摆弄了一下手中的扇子,眨了眨眼睛,一颦一笑间尽显风情。吕西安也笑了,他再次亲吻了德梅雷埃侯爵夫人的手,然后就和其他贵族一起,准备参加国王的入睡仪式。
伊夫斯的注意力转回到沙特尔公爵夫人的身上。他实在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年轻女子的行为,她傲慢自大,目中无人,似乎完全忘了自己私生女的身份。路易十四自己是很有修养的人;王太子为人处世也十分低调;王太孙年龄太小,除了穿得好以外,看上去和普通孩子没什么区别;只有她,嚣张跋扈,王家派头十足。
“克鲁瓦神父,我今晚可真是输惨了。都怪你,给我带来了霉运,你该怎么补偿我呢?”沙特尔公爵夫人娇嗔地说道。
“夫人,我并不相信世上有运气这一说,不论是好运还是霉运。”伊夫斯冷静地回答道。
“我不管,反正今晚只有你陪在我身边,我输的都得算到你身上。”
“那如果您赢了,是不是也得算在我身上呢?”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的一切都属于你。”沙特尔公爵夫人收起手中的檀香扇,直勾勾地盯着伊夫斯。她头上佩戴的发簪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沙特尔公爵夫人明显误会了伊夫斯的意思,以为他在和自己调情。一直以来,伊夫斯所接触的人群,不论是水手、神父还是学生,都是男性,他已经习惯了直接的表达,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的恭维,到了沙特尔公爵夫人这里就变成了调情。
尽管今晚对他来说是十分光荣的时刻,他得到了国王的赞赏、贵族们的恭维,还有美女们的青睐(他也很享受,毕竟这是男人的本能),不过现在他一心只想回家,好好睡上一觉,这样明天才能有充沛的精力来解剖海妖。同时,也督促下那不靠谱的妹妹,别让她为其他杂事耽误了绘制海妖的解剖图。
这时,典礼官走了进来,他将人群分开,替国王开道。沙特尔公爵夫人退到一旁,屈膝行礼,伊夫斯也弯下腰,一边行礼一边悄悄地观察着国王。
难道我还得参加国王的入睡仪式? 他心中暗想。不会的, 他摇了摇头,把这个不好的念头甩出了脑海。如果要去的话,沙特尔夫人一定会告诉我的。 国王走了进来,他的左边是英国的詹姆斯国王,右边是教皇。吕西安尾随在他们后面。看到伊夫斯时,教皇皱起了眉头,而吕西安则毫无反应。
路易十四的威严弥漫在整个大厅。原本挤满了人的地方现在感觉居然有些空旷。再过一会儿,人们就会散去,急匆匆地向家赶,一边走一边抱怨着宴会的冗长和无聊。人群散尽后,贵族的仆人们就会一拥而入,争先恐后地掐灭蜡烛。整个大厅随即陷入黑暗之中。
“跟我来。”沙特尔公爵夫人对伊夫斯说道。
“我很荣幸能把您护送到您丈夫那里。”
“我的丈夫!我找他有什么用!”沙特尔公爵夫人大笑起来,“你让我很失望,克鲁瓦神父!”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并不在意自己刚才那句话是否被别人听到。
伊夫斯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他曾体验过男女之间的欢爱,虽然之后他一直很后悔,但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确实已经不是处男。不过自从成为神父之后,他一直洁身自好,信奉着禁欲主义。沙特尔公爵夫人的这种行为是对婚姻的背叛、对丈夫的不忠,也是他无法容忍的。
送走了沙特尔公爵夫人后,伊夫斯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对他来说,这个晚上实在太过漫长。抓捕海妖的故事他已经讲了不下二十遍,水手呕吐的事也是。贵族们很少有出海的机会,在他们的想象中,大海是一片神秘的地方,海上生活则充满着刺激和冒险,而不是像他们天天抱怨的宫廷生活那样无聊而又乏味。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一旦遇到了风暴——这在航行时十分常见——船上人的日子将会十分难熬。
伊夫斯独自一人穿过黑暗的大厅。大厅里,贵族们的仆人收走了还未用完的蜡烛,与此同时,国王的仆人会在旧蜡烛所在的地方换上新蜡烛。国王每天用的蜡烛都是新的,所以这也算前来赴宴的贵族们的一项福利,通常情况下,两个月下来收集的蜡烛就够一大家人用上一季。
伊夫斯沿着楼梯向下走,他必须要先下到一楼,从那里的一个狭窄的楼梯才能回到自己居住的阁楼。这时黑暗中突然现出一个身着红袍的人影。
“克鲁瓦神父。”红色人影叫住了伊夫斯。
“大人。”伊夫斯向红衣主教奥托博尼鞠躬行礼。
“教皇大人召见你。”奥托博尼用意大利语说道。
“听候大人的差遣。”伊夫斯也用意大利语回答。
奥托博尼指了指花园的方向,那里,教皇正站在花坛中间,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关着海妖的帐篷顶端。
“上前来,克鲁瓦神父。”教皇开口了。
伊夫斯快步上前,奥托博尼则站在楼梯上没动。教皇显然不想让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他带着伊夫斯向橘园走去,橘花的香气萦绕在他们周围。两人站在成排的橘树中间,四目相对。
“我很失望。”教皇开口了。
“对不起,教皇陛下。”
“你有太多世俗的牵累。”
“我只是想寻求真理,以此追寻上帝的旨意。”
“上帝的旨意不是你能一探究竟的。”教皇的语气仍然很温和,但伊夫斯仍然听出了其中的严厉。
“还有你妹妹作的那首曲子,腐化堕落,亵渎上帝。”
“陛下,我向您保证,这首曲子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内容。”
“我很担心,你们俩的灵魂已经受到了污染。”
“蒙您垂青,我感激涕零。”
“我表弟的朝廷并不适合你,乌烟瘴气,到处都是罪孽。通奸、放荡、堕落,各种异教徒云集于此,连他的顾问都是一群异教徒。”
“我已经在上帝面前立下誓言,我的信仰会伴我左右,保护我不受影响。”
“你上一次做弥撒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几个月前。”
“你需要花更多的精力在你的信仰上。”
教皇年事已高,身体虚弱,因此走得很慢,伊夫斯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确保自己不会超过他。
“也许谢兹神父能让我协助他,一起做弥撒……”伊夫斯提议道。
“也许,该让他来听听你的忏悔。你好好回想下,自己最后一次忏悔是在什么时候。”
教皇扶着伊夫斯的胳膊,走上了通往宫中的台阶。
“离开这里,回到修道院里闭关精修一年,应该会对你有所帮助。”
伊夫斯按捺住想要辩解的念头。他很清楚,他若敢反抗,就一定会被驱逐出教会。这意味着他将不再会有国王的赞助,他的一切工作也会停滞。
“在这期间,我也会观察你,看看什么对你才是最好的。”
教皇对伊夫斯伸出手来,后者随即跪下,亲吻了他的戒指。
玛莉·约瑟芬沿着狭窄的走廊一路小跑。她先是和夏洛特一起陪在公爵夫人身边,等夫人入寝后,她又服侍夏洛特睡下。等到她从夏洛特的房间出来时,时间已经不早了。
不过她一点都不困,今晚的一切都让她兴奋。
她回想起洛林骑士亲吻她手背的那一幕,那种又兴奋又紧张的感觉是她从未体验过的。亲吻洛林又会是什么感觉呢?尽管修女们一直警告她,说亲吻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会给人带来无尽的痛苦,但今晚的事情证明,至少,亲吻手背不是那么可怕的事。
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阵阵笑声。玛莉回过头,只见狭窄的通道里出现了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两人的脸上都戴着面具,女人的脸上是一张鲜艳的蜂鸟面具,男人的则是山羊,也可能是萨提尔(森林之神,具部分人身和部分马、羊身,好女色)。虽然面具遮住了他们的面庞,但玛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沙特尔公爵,至于那个女人,她推测应该是阿马尼亚克小姐,反正肯定不会是路西法夫人。沙特尔公爵用鼻子和面具上的角在阿马尼亚克小姐的胸脯上蹭来蹭去,后者扭过头,喘着粗气,又发出一阵笑声。
女人时髦的发饰早已歪在一边,头发也散落了下来。发饰上的丝带和她面具上鲜艳的羽毛纠缠在一起。她索性把发饰摘了下来,扔在地上,然后投入到沙特尔公爵的怀中。两人开始热烈接吻,互相爱抚。沙特尔公爵撕扯着阿马尼亚克小姐胸口的蕾丝,嘴里喘着粗气:“小妞,看我的厉害!”女人的衣服在男人的动作下变得凌乱不堪,蕾丝和丝带全都拖在了地上。
玛莉·约瑟芬知道自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她正准备要逃开,却发现沙特尔公爵已经向她这里看来。她连忙行了个屈膝礼:“对不起,殿下。”
阿马尼亚克小姐猛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把手从沙特尔公爵的裤子里抽出来,整了整自己的面具,以防被人认出来。两人现在的样子颇为不雅。沙特尔公爵的一只袜子脱落下来,缠在了膝盖旁边,阿马尼亚克小姐的整个胸脯全都敞露在外,一颗镶嵌了宝石的美人痣在她的左乳房下闪闪发光。她紧了紧自己的胸衣,把胸前遮了起来。
“我不认识你。”沙特尔公爵冷冷地说道,面具也无法遮掩住他狂热的视线。现在的他俨然就是萨提尔的化身。
“你认错人了。”沙特尔公爵突然揭开自己的面具,露出一个邪恶的微笑,“还是说,克鲁瓦小姐,你也想加入我们呢?”
“不!”玛莉·约瑟芬吓坏了。
“真遗憾。那就晚安吧。”沙特尔公爵重新戴上面具,恢复了萨提尔的模样。他迫不及待地扯开阿马尼亚克小姐的胸衣,对着她的胸脯又亲又摸。阿马尼亚克小姐也十分迎合,她散开自己长长的秀发,紧紧地抱住沙特尔公爵,不过她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玛莉的身上。沙特尔公爵亲完后抬起头,阿马尼亚克小姐胸前的那颗美人痣跑到了他的下巴上。
两人大笑起来,沿着楼梯跑了上去。玛莉仍然保持着行礼的半蹲姿势,两人经过她时把她挤在一边,似乎把她当成了空气。玛莉听到了阿马尼亚克小姐房间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是丝绸被撕裂的声音,最后房门被关上,一切又重归平静。
玛莉赶紧逃走,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屋子里点着一支蜡烛,光线昏暗。奥德蕾特从床上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看自己的女主人。
“玛莉小姐,怎么了?”奥德蕾特麻利地从床上爬起来,急匆匆地赶到了玛莉身边。
“没事,我只是看见……”玛莉还有些惊魂未定。
“这有什么可惊讶的!”听完玛莉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奥德蕾特表现得倒是很淡定,“你还看不出来这两人的奸情吗?天天眉来眼去,就和发了情的鹦鹉一样。”
“亲爱的,别说得这么难听嘛!”
“好吧。那我换种说法。做爱这词行吗?两人根本不爱对方,只喜欢做爱。”
“呃,还是说通奸吧。”
奥德蕾特笑了起来:“玛莉小姐,这个说法确实没那么难听了。快来,让我服侍你睡觉吧。”
奥德蕾特散开玛莉的头发,帮她脱下繁琐的宫廷服饰。
“玛莉小姐,今晚你找到了自己的王子吗?”
“嗯。”
“那他也喜欢你吗?”
“也许吧。”玛莉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他没有自己的使臣,你介意吗?”
“没关系,童话故事中,使臣总能找到落难的公主。”奥德蕾特小声说道。玛莉·约瑟芬抱住了她,希望奥德蕾特口中的童话故事都能成真。
玛莉·约瑟芬望向窗外的花园,希望能听到海妖的歌声。奇怪的是,今晚的花园格外安静。
“快来睡吧,不然被窝又该冷了。”
“我睡不着。我还得去喂海妖,给我换上骑装,我去去就回。继续帮我暖着被窝啊。”
奥德蕾特拿出玛莉的骑装抖了抖:“说说你的那位王子呀。”
“我哥哥在他的房间吗?”
“在呢。不过他早都睡着了,门也关得很严实,他不会听到的。”
“你见过他的。就在公爵夫人房间里,特别帅。”
“我怎么不记得有长得帅的呢?”奥德蕾特替玛莉扣上衣服上的小扣子。
“沙特尔公爵倒是很帅……”
“他长得可畸形了。”
“对、对,他不帅,那公爵……”
“很漂亮。”
“对,公爵说不上帅气,只能说很柔美。”
“所以我说嘛,哪有什么帅的呢?”
“我哪敢高攀那些王室成员啊。我说的是洛林骑士。”
“公爵的那个朋友?”
“是的。”玛莉·约瑟芬已经做好了要为洛林骑士辩护的准备。她知道奥德蕾特一定会说洛林太老,不过没想到奥德蕾特却安静了下来,一句话也没说。
“他很英俊吧?”玛莉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是,玛莉小姐。他很英俊。”
“看来你不喜欢他。”
“他确实很帅。”
“你到底想说什么?”玛莉·约瑟芬忍不住叫了起来,“我只是单相思罢了,我又没有嫁妆,他才看不上我呢。不过……”玛莉犹豫了一下,“他亲了我——亲了我的手。仅此而已,不像沙特尔公爵那样,居然在走道上就敢摸阿马尼亚克小姐的胸,而阿马尼亚克小姐还把手放在沙特尔公爵的……”她在脑海中搜寻着合适的词语,“他的生殖器官上。”
“她抓着沙特尔公爵的鸡巴。”奥德蕾特替她说了出来。
听到奥德蕾特嘴里吐出这么不雅的词汇,玛莉很想摆出一副受到冒犯的样子,不过她实在憋不住,笑了出来,“对,就在走道里。奥德蕾特,你什么时候懂这么多啊?我记得你在马提尼克时不像这样啊。”
“当然是在修道院里学会的啊。”奥德蕾特跳上床,钻进了被窝,“而且是从院长那里学到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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