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些革命是一夜之间发生的,有些则策划了好几年。但是没有一场革命像森卡革命一样,花了如此长久的时间来煽动。这场革命的第一步,是艾伯纳·杜恩控制了帝国权力的关键机构。依靠背后的军部以及秘密警察,他驱逐了内阁,并以专制政权控制了帝国的方方面面。一开始,这看上去仅仅像一场政变——一场姗姗来迟的政变。但是杜恩并非如此简单的人。
他先是开始用暴政压迫殖民星。如果首星民众一开始就憎恨他,那么他们也许可以驱逐他,将另一位更仁慈的人推上他的位置,这样的话,森卡革命也许永远不会发生。而此时,小规模的叛乱开始在一个又一个行星上发生,因为森卡休眠特权的分配开始变得混乱,其管理机构已开始腐化。依照杜恩的指示,一些完全不配享有森卡的人被纳入了森卡系统,而习惯使用它们的人却突然被取消了特权。叛乱开始在各种情况下发生,发起人不仅包括那些从来没有希望得到森卡休眠的大众,还包括那些苏醒过来的休眠者,他们失去理性地恐惧死亡,憎恨那些从他们这里偷走了永生的人,这种憎恨无法调和。
每一次叛乱都被镇压了,镇压手段极尽可能的残酷且血腥。但是每一次,总有一些重要领袖没被处死,这些“国家的朋友”得到了宽宏大量的特赦,被放出了监狱。重获自由的反叛者无一例外地成为继续燎原的革命火种。
除了长得惊人的煽动期和对人类造成的毁灭性后果外,森卡革命还有另一个非同寻常的方面:它可能是唯一一场从最开始就完全计划好的革命,而计划者正是反叛者们反抗的那位暴君。艾伯纳·杜恩的行为衍生出许多理论,但所有最新对现有文献的研究都无可避免地导向这个结论:因为某些个人原因,艾伯纳·杜恩想让森卡从人类对一切事务的思考范围中消失;也许,随之而来的科技领域的全面崩溃也正是他想要的;还可能——虽然这一点存疑,他还可能正希望星际旅行因此沉寂超过一千五百年;有人甚至猜测,杜恩计划,甚至渴望,当科技不再能维持人类在完全不适合人类生活的行星上享有的那种“一切照常”的生活方式时,人类能够爆发其多样性。最后一点很值得怀疑。最可能的情况是,杜恩正是人们认为的那个样子:一个疯子,把毁灭当成其权力的终极证明。
当然,当首星民众最终被激怒,暴民摧毁了休眠室、打碎了棺材、杀死了每个休眠者时,他的疯狂梦想一定已经实现。有那么几百年,人们以为杜恩死在了这场浩劫中,但最近的一些发现表明,事实可能完全相反。一份目击者证词在众多资料中很有代表性——它们对事件的梗概意见一致:
“我们前往独裁者的私人住宅,用死亡威胁他的仆人,令他领我们前往独裁者的私人休眠室。里面没人。我亲自检查了仪器,认为他的苏醒时间仅比我们抵达此处早了三个小时。棺材里有一张便条,写着‘亲爱的叛党:我给了你们我最好的。’我们自然杀光了他的仆人,因为他们是人类的叛徒。我们并不知道杜恩去了哪里。”
我们必须附和这道声明:我们并不知道杜恩去了哪里。毕竟,直到最近我们才能访问首星的遗迹并搜寻古老的记录。早前的发现大都要感谢许多为学术献身的研究者……
反抗暴君的革命似乎有一个模式,那就是,通常人们永远也找不到这些暴君。也许人类心灵(如果有人要含糊地为这种存在统一称谓的话)中有一个微妙的隐藏元素,即人类最憎恨的目标一定会被允许持续存在。让我们称其为“魔鬼综合征”,因为我们将发现,其他数十场革命也在重复这个模式……
在首星的休眠者被屠杀后,经济陷入停顿,因为所有前来首星的星舰飞行员都被拖出着陆平台,摔死在船坞底部——在那个星舰体积过大的时代,船坞底部离飞船辎重区舱门下方至少有一千米。星舰自然不再抵达首星,原料的基本供给中断了,看似不朽的首星之城灭亡了。先耗尽的是食物;接着,维修的中断使空气净化系统停止运作,海中不再有氧气被电解出来,也不再生成储存光能的氢,而行星上的一切都需要光能;在革命发生的一年里,首星上所有的生物都死了。
权力中心消逝了,其他行星上的叛乱再也无法被镇压,整个帝国很快陷入混乱,不过像首星那样彻底灭亡的行星只有少数。帝国灭亡后,敌方迅速攫取权力接管叛乱行星,然而仅过了一百年,在这些行星的影响下,他们也沦为这大规模毁灭的牺牲品。由此,我们在这样的舞台上开启了自己的时代——多样化纪元。
——选自《多样化纪元的革命》
亨特和哈勒克,6601,P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