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千年之咒2:許諾> 14希赛儿

14希赛儿

  马车随着路面的窟窿摇晃颤动,震得我屁股酸痛、牙关打颤。冬天的脚步近了,地面结霜变硬,风雪欲来的气息交织在空气中,我拉紧斗篷裹住身体。看着车外行人熙来攘往,期待螫见我要找的脸孔,即使明知道不可能如此幸运。

  我的确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蹰:是许久不见的艾莫娜妲,表情气愤地对着一群水手比手划脚,虽然她不太可能留意到车内的动静,我依然不由自主地缩回窗帘后面,感觉像懦夫一样。

  我本来应该帮助柔依、艾莉和所有混血种脱离苦海,但我却越帮越忙,害他们坠入深渊,是我让崔斯坦心有旁骛,改变原有的专注,甚至在我受伤的时候,宁可牺牲他们只求救我一命。

  厝勒斯从此不许凡人跨入一步,艾莫娜妲也失去和外甥女仅有的接触管道,这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再多的愧疚和歉意都无法弥补──唯有破除咒语才是解决之道,柔依和艾莉才能获得自由。

  我叹了一口气,将遗憾推回心底。昨夜几乎失眠,和法辛夫人──也就是凯瑟琳──短暂的交谈挑起希望之火,开启各种可能性,至少我说不定可以和厝勒斯的朋友连系。

  昨晚崔斯坦似乎在策画某些行动,不眠不休地躁动害我也跟着失眠,如果可以跟他交谈肯定大有帮助,至少说明目前的进展和我的发现。我咬着唇,幻想对话的内容,结果或许跟想象的不一样,我知道他不会赞成我这么做,若有机会,甚至会要求我放手,别管这些。

  但我做不到。

  一阵寒噤,我顺手关上窗户,希望母亲和朱利安会误以为我着了风寒。我们正要前往摄政王的城堡,第一次跟参与演出的贵族仕女集合排练,届时委托制作这出歌剧的玛丽‧雀斯勒夫人也会在场,加上十二位崔亚诺位居显贵的名门淑女,天晓得还有多少想要攀龙附凤的人齐聚一堂。

  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独一无二的机会,但是昨晚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浇熄了兴凿的心情。今天跟往常在剧院休息厅的社交圈大不相同,这些女性来自上流阶层,平民百姓很难一窥堂奥之密,安诺许卡很可能藏身在这里。

  「我提供的戏码清单,妳考虑过了吗?」朱利安向母亲问道。「既然希赛儿要独挑大梁、担任首席女高音,戏码的选择就非常重要。新面孔搭配新戏码,显然有加分效果。」

  魔法灵药的效力显然还没有褪去,这个念头触动了我先前不满的情绪。自从跟莎宾对质之后,我们至今没有讲过一句话,可是我很难一直生她的气,她的所作所为或许是错的,却是出自好意。

  「我会考虑你的提议。」母亲语带讽刺,朱利安似乎没有察觉。

  「剧情要前卫一些,有一点惊世骇俗更好……」

  「戏码不是优先的考虑,」母亲径自岔开话题。「假面剧才是重点。」

  「我们要比竞争对手抢先一步,不能落后!」

  「别说了,朱利安。」我嘟哝着,把他们丢在脑后,俯视自己的双手。半截的蓝色蕾丝手套露出龟裂的指尖,指甲咬到根部,曾几何时我又恢复咬指甲的习惯?

  除了车轮辘辘的滚还有哗啦啦的流水声,窗外的景象更证实了马车即将越过桥梁、接近堡垒的城墙。

  摄政王的城堡建于安德尔-卢瓦尔省河中央的小岛上,厚重的石墙高耸于湍流之上,要从河岸进入小岛就靠两座桥梁,一座在南,一座朝北,大门的防御固若金汤。这是我第一次进入城墙之内,兴奋的感觉溢于言表,很想赶快见识一下城堡的面貌。

  马车暂时停住,不久就有一个守卫从窗户探头查看,母亲举手致意,守卫挥挥手,要我们进去。穿越大门时,城墙一掠而过,晦暗的灰色表面,偶尔有苔藓从灰泥缝隙里冒出浅浅的绿意当点缀,整体给人的印象就是坚固和实际,重点在军事防御不在于美观,虽然就我印象所及,这里从来不曾遭受攻击。

  放眼所及,城堡外围的附愿建物显得方正牢固,我很想站出去好好参观一下、看看那些人究竟在做什么,然而母亲坚持要我穿上最好的鞋子,实在不适合踩在泥泞里,马厩和铁匠铺统统不宜涉足。

  马车再次停住,身着制服的仆役旋即走过来开门,伸手搀扶我下车,我微微拉起裙傕,徐徐转圈,趁着朱利安搀扶母亲下车的时间好好看城堡一眼,城堡本身只比外围稍稍壮观一点,形状丑陋低矮,实在谈不上宏伟,唯一的例外是那两座高耸的尖塔,再怎么看都是单调的灰色,仅有的鲜艳色彩来自于两面迎着海风招展的旗帜。

  「来吧,希赛儿。」妈妈勾住正要往前走的朱利安的手臂,一起跨上通往前门的台阶,我尾随在后,鞋跟喀喀踩在经年累月几乎磨到光亮的石阶。两名守卫拉开厚重的橡木门,我发现石头上有好些钢铁贯穿的孔洞,抬头一看,还有尖锐倒叉的闸门可升可降,做为进一步的防御工事。

  城堡内部跟外观一样是灰色的,几乎乏善可陈,即使有很多盏油灯,狭窄的走道依然无比阴暗,周围看不到任何窗户,空间狭小密闭,跟棺材没两样。易守难攻的设计应该要让人觉得安全无虞,但只有感受到料蛸的寒意。

  似乎走了一辈子才脱离迷宫般的长廊,带路的仆役终于停在门前面,轻叩几下,跨进去通报,光明和温暖迎面袭来,让我忍不住眨眨眼睛。墙边的壁炉升着火,真正的光源其实是悬在天花板那两盏树枝状的大烛台,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织锦挂毯遮住丑陋的灰墙。

  这里的长条窗跟我从屋外看见的一样,彩色玻璃的窗棂反射出七彩色泽,映在屋内二十几位仕女身上,不需要更多颜色来增添光彩──因为她们各个打扮华丽、争奇斗艳,精心设计的礼服涵盖各种绫罗绸缎、丝质缎面和天鹅绒布。我迅速打量了一遍,没看到像安诺许卡那种红头发和傲慢深邃的五官。

  即使和玛丽‧雀斯勒夫人素未谋面,我一眼就认了出来。紫红色礼服不算特别华丽,但厝勒斯的生活教导我学会分辨上流阶层特有的风范和架势,在场不论老少,唯她马首是瞻,人人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不敢率先打招呼。

  玛丽夫人起身走过来,我垂眉敛目,隔着睫毛偷看,她比母亲年长几岁,餐边棕发转为银白,长相不算美艳,却自有一股高贵端庄的魅力,颈项戴着奇怪的木头项链,头发别了一束红莓果,看起来是新鲜果子而非蜡制品,很难想象这种季节有浆果。

  母亲深深地屈膝施礼。「您好,夫人。」

  「吉妮薇。」她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抑扬顿挫,径自擦身而过。我立刻查觉玛丽夫人对母亲没有好感,母亲挺起胸膛时,表情有一丝懊恼。

  面对崔亚诺最有权势的女性,朱利安鞠躬致意,我优雅地行屈膝礼,她走向朱利安,伸手捧住他的脸。「你一定就是朱利安。」

  他点点头。「是的,夫人。」

  「你有很多仰慕者,」玛丽夫人笑容可掬,亲切极了。「别让她们为你心碎。」

  朱利安低下头。「有心碎危机的应该是我才对,夫人。」他对答如流,听起来很虚伪,彷佛事先排练过。

  「真会讲话。」夫人挖苦地响应,接着转向我。

  保持屈膝的礼仪让我膝盖酸痛,我硬是撑到她勾起我的下巴才直起身体。

  「希赛儿‧卓依斯。」她一脸深思地呢喃。「先前看过妳的表演,我必须承认,妳在舞台上看起来似乎高佻很多。」她收起笑意。「其实还是个小娃娃,不是吗?」

  她不是第一位这么说的人,但我实在很难掩饰被人比较的厌恶。娃娃没有大脑──只是漂亮可爱的玩偶,我受够了。「外表会骗人,夫人,」我直视她的眼睛。「我穿高跟鞋登台。」

  她扬起眉毛,那一瞬间我忍不住担心自己僭越身分,但她随即笑呵呵。「的确会骗人。」

  假面剧的作曲家约翰逊先生刚好抵达,打断我们的对话,他把众人赶到大厅另一头,用怪里怪气的异国腔调和穿着把大家逗得眉开眼笑,我和朱利安跟在后面,走向施工中的舞台,好些人在那里逢迎拍马、自吹自擂,我细细打量每一位,搜索、追寻任何诡秘狡诈的眼神。还是一无所获,只有儍瓜才会期待她公然出现在这里。

  背靠墙壁,看她们叽叽喳喳,提出层出不穷的问题──关于戏服、音乐、舞步不一而足,即便台上的布景尚在施工阶段,还是看得出来非常壮观。约翰逊先生特地说明中场休息时间会更换布景,目前在架设的是黑暗的邪恶──那是母亲担纲饰演的角色,她在咯咯娇笑的女孩中间穿梭,解释每个人的戏分,朱利安亦步亦趋,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饰演诱惑她们的魔鬼。

  「妳跟我一样在观察她们。」

  我震了一下,玛丽夫人突然凭空出现,打断我的思绪。「对不起,妳说什么?」

  她笑嘻嘻的,肩膀跟着靠向墙壁,让我有些诧异。「妳的表情彷佛想要看透她们的内心,寻寻觅觅,但又不确定要找什么东西,我自己也经常这样。」

  注视她时,我暗忖自己真的表现得这么明显吗?或是她对我的了解不只停留在表面?「我对于她们要如何演出深感好奇,」我搜寻她的反应。「希望我的观察和审视不致妨碍她们──只是习惯使然。」

  她嘴角一扬,眼睛依旧盯着前方。「我猜不会有影响,她们早就习以为常,甚至比妳更习惯。」她看我一眼,再度移开视线,似乎知道我在说谎。

  我用力吞咽。「那么妳观察她们的原因是什么,夫人?妳要寻找什么?」

  「不确定,」她收起笑容,径自摇头。「这是谎言,其实我知道要找什么,我在找人。」

  即使很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但我知道分寸。

  「我儿子艾登,」她终于开了金口。「到了适婚年龄,依旧冥顽不灵、拒绝考虑我们建议结婚的对象。」她叹口气。「总有一天他要统治这个国家,旁边需要一个坚强优异、聪明伶俐的女孩,这就是举办宴会的目的──可能的人选一字排开,让他可以好好地精挑细选,因为这个女孩未来肩负的重责大任远超过一般人的预期。」

  这种说法很粗鄙──彷佛这些年轻女孩只是市场上公开竞标的牛羊家畜,然而平心而论,这场选秀大会还比我受到的待遇略胜一筹,至少她们是甘心乐意。

  「我哥哥在他麾下服役,」我怯懦地说,不确定她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隐私。「他很推崇艾登爵上的领导力。」

  「那是当然,」她有些火爆。「目前他只关心领导统御,彷佛除了指挥军队以外,完全抽不出空档。」她的怒火来得快,去得更快。「以前似乎不是这样,那时候他沉迷在于玩乐里面,直到去年突然变了一个人──郁郁专欢,愁眉不展,偶尔还连续失踪好几天,我几乎不认识他了。」她吐了一大口气,挥挥手,似乎想要缓和严肃的气氛。「现在的年轻人,真让人换不着头脑。」

  我陪笑脸说道:「或许看过表演以后,他会发现伊人就在眼前。」

  「或许。」她挺直胸膛,不再靠着墙壁。「有时候我们所追寻的确实就在眼前,但更多时候,必须花时间、看得很仔细,因为她不会轻而易举地出现。」

  她的话在耳中回响,我咬住舌尖不予回应。

  「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妳的母亲为我们演出,明晚的宴会亦然,」她凝视我的眼睛。「但是就我所知,不久妳将接续她的光环,未来晚宴上缭绕的将是妳美妙的歌声。」

  「我自己很难相信她真的打算要退休。」

  我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紧张,突然领悟这个女人对我的熟悉程度远超过我对她的粗浅认识。佛雷德曾经提醒过,和法辛夫人牵扯在一起肯定会引起执政当局的注意,如果他们早就留意了呢?玛丽‧雀斯勒夫人没有理由在乎我这个小人物,更没有理由过来跟我交心闲聊,除非她知道我在崔亚诺除了上台表演以外,另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理由。

  「相信吧,」玛丽夫人说道。「吉妮薇的舞台生涯结束了,但她后继有人,我相信妳会非常成功,不只才华洋溢,而且多才多艺。」

  「我将全力以赴。」我有点喘不过气,汗珠沿着小腿流下。她说的不是我的歌声……

  「妳还好吧,亲爱的?」她轻触我的手臂,浑身肌肉骤然收缩,她皱起眉头。

  控制一下!

  「对不起。」我深呼吸,试着控制怦怦跳动的心脏,但毫无成效。「抱歉,夫人,我很惊讶──完全没有预期。」

  玛丽夫人紧锁的眉宇舒展开来,但我紧绷的情绪并没有因此化解。「如此天真无邪的小东西,很难相信妳曾经跟那些在一起……」

  「原谅我打岔,夫人,但是约翰逊先生要我女儿过去。」母亲突然出现在身边。

  她知道巨魔,我在心里尖叫,脸上还得强颜欢笑。

  「当然,去吧。」玛丽夫人看着吉妮薇,态度坚定严肃。「毕竟这是她来这里的原因。」她转向我说道。「我们会关注妳的每一步,希赛儿,这是可以肯定的。」

  我颤抖地屈膝施礼,跟着母亲离去,耳朵嗡嗡作响,彷佛有一堆苍蝇在其中飞舞,发出低沉的噪音,一路感觉她灼烫的目光射在背上。

  「她跟妳说什么?」母亲凑过来低声问道,「她想怎样?」

  「她说以后或许有机会找我来表演。」麻痹的舌头几乎咬字不清。

  「好极了。」她心满意足,低声响应。「历年来贵族夫人都很支持剧团,很高兴玛丽夫人打算延续这样的传统。」

  我机械式地上下点头,但心里想的是迥然不同的事情。

  玛丽夫人知道我是女巫,显然也知道巨魔的存在,但她为什么邀请我来演出?何不直接把我关进地牢、绑在木桩上烧死,就像他们对付每一个被抓来的女巫一样?她想把我怎样?她究竟了解多少实情?

  我们会关注妳的每一步……我们会关注……我们……

  这些话如雷贯耳、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重复。某个假设逐渐在心里成形,突如其来的意念没有把我吓得落荒而逃,踏出去的步伐反而带着一股邪恶的期待。

  我找到她了。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