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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吸血鬼杀手 第十五章

我们沉着脸一个接一个地走出夏娃娜的山洞,绕过池塘,每个人都默默地想着夏娃娜的预言。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这次的追杀行动很危 3ǔωω.cōm险,随时有可能送命。但预料自己可能会死是一回事,听别人告诉你失败就必死无疑则是另一回事。

那天晚上我们只是在黑暗中漫无目的、毫无方向地默默走着,丝毫不顾周围的情况。夏娃娜的预言不包括哈克特——他不是杀手——但他跟我们三个一样心慌意乱。

天快亮了,我们准备扎营,万查突然大笑起来。“瞧瞧我们!”他大叫道,我们惊愕地瞪着他,“我们就像葬礼上的四个伤心鬼,哭了一整夜,真够傻的!”

“你觉得被判了死刑很有趣吗,殿下?”暮先生没好气地问道。

“见鬼!”万查骂道,“死刑从一开始就在那儿——不过我们不知道罢乐。”

“只知道一点……很危险。”哈克特低声说。

“那是人类的想法。”万查批评哈克特说,“我宁愿知道前面会发生什么,不管是好还是坏。夏娃娜告诉我们是帮了我们。”

“你是怎么想的?”我问。

“她证实了我们有四次杀死吸血魔王的机会。想想——他的命会四次落在我们的手里。我们会面对他四次,跟他交手。他可能会赢上一次,或者两次,但你们真觉得他能连着四次从我们手里逃掉吗?”

“他不会只是一个人,”暮先生说,“他带着护卫,而且附近的吸血魔都会赶去救他。”

“你为什么这么想?”万查追问说。

“他是吸血魔王,吸血魔会拼命保护他。”

“如果我们有麻烦,别的吸血鬼会帮我们吗?”万查问。

“不会,那是因为……”暮先生顿住了。

“……小先生不让他们插手。”万查咧开嘴笑了,“如果他只选了三个吸血鬼去对付吸血魔王,那也许——”

“他也只选了三个吸血魔保护吸血魔王!”暮先生激动地接完了话头。

“没错,”万查灿烂地笑了,“所以我看我们打败吸血魔王的机会很大。同意吗?”我们三个想了想,点点头。“再说,”他继续说,“就算我们搞砸了,四次机会全吹了,没机会打败魔王了,又怎么样呢?”

“他会领着吸血魔战胜吸血鬼。”我说。

“不错,”万查的笑容消失了,“虽然我不相信。我才不管吸血魔王有多厉害,不管那个常虚·小说什么——跟吸血魔开仗,我们一定会赢。但要是我们真输了,我宁愿为我们的将来战死,也不愿意活下来看着我们的世界毁灭。”

“说得真英勇。”我不快地咕哝说。

“这是真话。”万查坚持说,“你是愿意在我们还有希望的时候,死在吸血魔王的手上呢,还是活下来忍受看着部族毁灭的痛苦?”我没有回答,万查继续说道:“如果预言是真的,我们失败了,我可不想留到最后。那是可怕的悲剧,谁看了都会发疯。

“相信我,”万查说,“那种情况下死掉的两个人是幸运的。我们不应该害怕死亡——如果失败了,活着才可怕!”

那天晚上我没怎么睡,一直在想万查的话。大概谁也没睡着,除了夏娃娜,她的呼噜声比万查的还响。

万查是对的。如果我们失败了,那个活下来的将会是最悲惨的。他得忍受责备,看着吸血鬼灭亡。如果失败了,死在前面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晚上起身的时候,我们的精神头又来了。我们不再害怕未来,也不再说丧气话,而是开始讨论路线。“小先生说随心而行,”暮先生提醒我们,“他说只要听从命运的安排,命运就会指引我们。”

“你是说我们不该努力去找吸血魔王?”万查问道。

“我们的人这六年来一直在找他,但毫无结果。”暮先生说,“当然我们得时刻留心,但除此之外,我觉得我们应该干自己的事,就好像他不存在似的。”

“我不喜欢。”万查嘟哝说,“命运是个无情的娘们。要是命运不带我们去找吸血魔王,那可怎么办?你想在一年以后回去报告说:‘抱歉,我们没碰上那个倒霉的厄运什么的吗?’”

“小先生说要随心而行。”暮先生固执地重复说。

万查挥挥手。“好吧——照你说的做,但是得你们两个选路线——很多女人说,我是个放荡的家伙,没有心。”

暮先生微微一笑。“达伦,你想去哪儿?”

我刚想说随便,但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形象——一个蛇娃伸出长长的舌头,舔着鼻子。“我想去看看埃弗拉。”我说。
暮先生赞同地点点头。“好,昨晚我还在想老朋友隆冬怎么样了呢。哈克特?”

“听上去不错。”哈克特说。

“那就定了。”暮先生面对万查,尽可能以不容分说的语气说,“殿下,我们出发去怪物马戏团。”

路线就这么定了,命运的硬币掷出去了。

第七卷 吸血鬼杀手 第十六章

暮先生能追踪高先生的脑波,找到怪物马戏团的位置。马戏团离我们相当近,抓紧点三个星期就能赶到。

一个星期后,我们进入了人类世界。一天,我们经过一座小城时,我问暮先生为什么不乘汽车或者火车,那样能快点到怪物马戏团。“万查不喜欢人类的交通方式,”他说,“他从来不坐汽车和火车。”

“从不?”我问那位赤脚的王子。

“对着汽车我连唾沫都懒得吐,”他说,“讨厌的玩意儿,那种形状,那种声音,还有那种味道。”他打了个寒战。

“那飞机呢?”

“如果吸血鬼的神想让我们飞,”他说,“那就会给我们翅膀。”

“你呢,夏娃娜?”哈克特问道,“你飞过吗?”

“只骑着扫帚飞过。”她说。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那你呢,拉登?”哈克特问。

“只飞过一次,很久以前了,那次是莱特兄弟试飞,”他顿了顿,“飞机掉了下来。还好,飞得不太高,伤得不厉害。但现在这些在云层里呼啸的新式飞机……还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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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了?”我嘲笑说。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回答说。

毫无疑问,我们是奇怪的一群,跟人类没什么相似的地方。人类是技术时代的生物,但我们属于过去的岁月——吸血鬼根本不懂计算机、光盘、微波炉等等现代便利设备。大部分时间我们徒步赶路,生活需求简单,像动物一样猎食。人类用飞机发动战争,开战时动动手指就行了,而我们用刀剑和双手作战。吸血鬼和人类同在一个星球上,但我们的世界完全不同。

一天下午,哈克特的呻吟声把我吵醒了。他睡在堤岸的草地上,又在做噩梦,在草地上剧烈地翻滚。我俯下身想叫醒他。“等等。”夏娃娜说。她待在一根矮树杈上,正观察着哈克特,兴趣好像大得过分。一只松鼠在她的长发里探险,另一只在啃她缠在身上当作衣服的绳子。

“他在做噩梦。”我说。

“他经常做噩梦吗?”

“几乎一睡着就会做。我只要发现他做噩梦,就会把他叫醒。”我弯下腰,打算把哈克特叫醒。

“等等。”夏娃娜又说。她跳下树杈,摇摇摆摆地走过来,把右手无名指、中指和食指贴在哈克特的前额上,闭上眼睛站了一会,然后睁开眼睛,把手收了回来。“火龙,”她说,“糟糕的梦。他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到了。关于哈克特寻找自己身世的事,常虚没提吗?”

“他提过,但是哈克特提出要跟我们一起找吸血魔王。”

“真高尚,但是很蠢。”夏娃娜沉思起来。

“要是你告诉哈克特他是谁,噩梦就会停止吗?”

“不行,他得自己发现真相。我插手只会让事情更糟糕。但是有一个办法能暂时减轻他的痛苦。”

“什么办法?”我问。

“得找一个能说火龙语的人帮忙。”

“到哪儿去找这么一个人呢?”我哼了一声。然后我想了想。“你会不会……?”我把下半个问题吞了回去。

“我不会。”她说,“我虽然能跟很多种动物说话,但不包括火龙。只有跟那些会飞的爬行动物有联系的人才会说火龙语。”她顿了顿。“你能帮忙。”

“我?”我皱起了眉头。“我跟火龙没联系。我从来没见过火龙。我一直以为那是传说中的动物。”

“在这个时空中,火龙的确是传说中的动物。”夏娃娜说,“但世界上还存在着其他时空,形成了人们并不知晓的联系。”

真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但不管怎样只要能帮助哈克特,我就试一试好了。“告诉我该怎么做。”我说。

夏娃娜赞赏地笑了。她让我把手放在哈克特的头上,然后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她说,“我们得找一样东西,让你集中精神想着。血石怎么样?你能在头脑中勾画出血石的样子吗。跳动的红色石头,③üww.сōm吸血鬼的血在神秘的纹理里流动?”

“能。”我说,一边在头脑中毫不费力地想着血石的样子。

“始终想着它。几分钟后你会感到不舒服,也许还会零星地看到哈克特的噩梦。别管那些,继续想着血石。其他的事我来做。”

我照她说的做。开始很轻松,但过了一会,感觉奇怪起来。身边的空气好像变得越来越热,呼吸越来越困难。我听见巨大的翅膀拍打的声音,突然眼前一闪,什么东西从血红的天空掉了下来。我一缩身子,手差点从哈克特身上滑脱,但我想起了夏娃娜的警告,逼着自己集中精神想着血石。

我感到有一样巨大的东西落在我身后,恶狠狠地瞪着我的后背,但是我没有转身,也没有逃开。我提醒自己这只是一个梦,一个幻象,心里始终想着血石。

幻象中哈克特出现在我面前,在一张满是尖桩的床上挣扎,浑身都被刺穿了。他还活着,但是非常痛苦。他看不见我——两根尖桩从他的眼窝里冒出头来。

“他的痛苦跟你将要品尝的没法比。”一个声音说。我抬头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幽灵飘了过来。

“你是谁?”我倒抽了一口凉气,一时忘了血石。

“我是血夜之王。”他以嘲弄的语气回答说。

“吸血魔王?”我问道。

“不仅是吸血魔的王,而且是所有生物的王。”幽灵般的人讥笑说,“我一直在等你,该死的吸血鬼王子。现在我抓住你了——我是不会让你逃掉的!”幽灵般的男人猛冲过来,十根黑色的长爪子可怕地伸着,血红的眼睛在黑洞般的脸上闪动。在那可怕的一刻,我觉得他就要抓住我,把我吞下去了。一个小小的声音——夏娃娜的声音——飘了过来:“这只是一个梦。他伤害不了你,至少现在还伤不了你,只要你想着血石。”

梦境中的我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幽灵的进攻,集中精神想着跳动的血石。一声嘶嘶的尖叫,一股怨恨之气像泛着白沫的波浪一样席卷过我的全身。噩梦退去,我回到了现实世界。

“现在你能把眼睛睁开了。”夏娃娜说。我猛地睁开双眼。我把手从哈克特身上收了回来,拼命地擦脸,好像什么脏东西碰了我一样。“你做得很好。”夏娃娜祝贺我说。

“那个……东西,”我喘着粗气问,“是什么?”

“毁灭之王,”夏娃娜说,“幽灵的主人,永恒暗夜的未来统治者。”

“他太强大,太邪恶了。”

夏娃娜点点头。“他会变成这样。”

“会变成这样?”我跟着她说道。

“你看见的是未来的影子。幽灵之王还没有出世,但他终将出现。这无法避免,你不用担心。现在重要的是你的朋友能安安稳稳地睡觉了。”

我低头看了看哈克特,他安静地睡着了。“他没事了?”

“暂时没事了,”夏娃娜说,“噩梦还会回来。那个时候,他就得面对自己的过去,发现自己的身份,不然就会疯掉。但现在他能沉沉地睡上一觉了,不再害怕。”

夏娃娜又向那根树杈走去。

“夏娃娜,”我轻声叫住了她,“那个幽灵之王……看上去有点儿熟悉。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我觉得我认识他。”

“你的确应该认识他。”夏娃娜轻声回答说。她犹豫了一会儿,考虑该怎么告诉我。“现在我所说的只能我们两个人知道,”她警告说,“一定不能告诉别人,对谁也不能说,连拉登和万查都不行。”

“我不会说的。”我保证说。

夏娃娜依然背对着我,说道:“未来很黑暗,达伦。有两条路,每一条都艰难曲折,上面铺满了死者的灵魂。其中一种未来是吸血魔王变成了幽灵之王,统治着黑暗。另一种未来……”

她顿了顿,向后仰了仰头,好像要从天空中寻找答案。“另一种未来,幽灵之王就是你。”

她离开了。我待在原地,既困惑又害怕,真希望哈克特的呻吟声没把我吵醒。

两天后,我们赶到了怪物马戏团。

高先生和手下一班神奇的演员正在一个小村子外面废弃的教堂里演出。我们到的时候,演出就要结束了。我们偷偷溜了进去,站在后排看压轴戏。塞弗和塞萨——曲体双胞胎——正在台上演出,他们互相缠绕,表演难以置信的杂技。接着高先生穿着黑礼服,戴着不变的红帽子和红手套,走出来宣布演出结束了。观众开始离场,不少人嘟哝说最后的节目不带劲儿。突然两条蛇从房顶上滑了下来,吓得人群躁动起来。

看到蛇,我笑了起来。大部分演出总是这么结束的,先骗得观众以为演出结束了,然后把蛇放出来,最后吓观众一回。在蛇伤人前,埃弗拉——蛇的主人——会出来把蛇降伏。

果然,蛇就要滑到地板上的时候,埃弗拉出场了。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小孩。埃弗拉降伏了一条蛇,那个孩子降伏了另一条。那孩子是新来的,大概是高先生在旅行途中收留的。

等埃弗拉和那孩子把蛇绕在身上之后,高先生出场了。宣布演出真的结束了。人群拥了出去,兴奋得叽叽喳喳。我们待在暗处没有动。埃弗拉和那孩子把蛇解下来,向后台走去,我走了出来。“埃弗拉·冯!”我嚷道。

埃弗拉呆了呆,一下子转过身。“谁?”我没有回答,快步向前走去。埃弗拉又惊又喜,瞪大了眼睛。“达伦!”他叫道,一把抱住了我。我没有理会他身上那些滑溜溜的鳞片,紧紧地抱住了他。这么多年后能再次见面真让我高兴。“你到哪儿去了?”我们松开手,他叫道。他高兴得泪花闪闪——我的眼睛也湿了。

“吸血鬼圣堡。”我没细说,“你呢?”

“走遍了世界。”他好奇地盯着我,“你长大了。”

“最近才长的。还是你长得多。”埃弗拉现在是个男人了。他只比我大几岁,我刚加入怪物马戏团的时候,看上去跟他差不多大,但现在他看上去能做我的爸爸了。

“晚上好,埃弗拉·冯。”暮先生说,走过来跟埃弗拉握手。

“拉登,”埃弗拉点点头,“好{炫&书&网}久不见,见到你真高兴。”

暮先生站到一边,开始介绍同伴。“这是万查·马奇、夏娃娜小姐和哈克特·马尔兹,马尔兹你应该早就认识。”

“你好。”万查咕哝说。



“你好。”夏娃娜微笑着。

“你好,埃弗拉。”哈克特说。

埃弗拉眨眨眼。“它说话了?”他叫道。

“最近哈克特的话很多。”我笑了。

“它有名字?”

“它有名字,”哈克特说,“而且它非常希望……能被称做‘他’。”

埃弗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为给小人找吃的花了不少时间,从来没有一个小人开口说话,我们以为他们不会说话。现在来了一个小人——我们曾经给起了个外号叫左儿的瘸腿小人——居然一副说话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欢迎回到怪物马戏团,达伦。”一个声音说。我一抬头,看见了高先生的肚子。我差点忘了这位马戏团老板的行动有多快,手脚有多轻了。

“高先生。”我礼貌地点点头,算是回答(他不喜欢握手)。

高先生叫出了所有人的名字(包括哈克特),跟每个人打了个招呼。哈克特开口回礼时,他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吃惊。“你们想吃点东西吗?”他问我们。

“太好了。”夏娃娜回答,“吃完了我想跟你好好谈谈。隆冬。有些事情我们必须商量一下。”

“是啊,”高先生说。眼睛眨也没眨一下,“是该商量一下。”

我们向教堂外走去。我跟埃弗拉落在后面,好叙叙旧。埃弗拉把蛇扛在肩膀上。我们正说得高兴,跟埃弗拉一起表演的那个孩子追了上来,他把另一条蛇像玩具一样拖在身后。“达伦,”埃弗拉说,“这是山克斯。”

“你好,山克斯。”我说,握了握男孩的手。

“你好!”男孩回答。他跟埃弗拉一样,有着黄绿色的头发、细小的眼睛和彩色的鳞片。“你就是那个达伦·山,我的名字就是照你的名字取的?”他问道。

我瞥了一眼埃弗拉。“是吗?”

“是的,”埃弗拉笑了起来,“山克斯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想——”

“第一个孩子?”我打断了他,“他是你的?你是他的爸爸?”

“我当然是了。”埃弗拉咧开嘴笑了。

“但他这么大了!这么成熟!”

山克斯听了,骄傲得把头扬得高高的。

“他快五岁了,”埃弗拉说,“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两个月前我开始带着他演出,他很有天赋。”

这可真怪!当然,埃弗拉已经到了结婚生子的年龄,我应该没什么好吃惊的——但好像就在几个月前,我们还在一块儿玩,猜想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

“你还有别的孩子吗?”我问道。

“还有两个,”他说,“厄查,还有老三莉莉娅,下个月就两岁了。”

“他们都是蛇娃吗?”

“厄查不是。他很生气——他也想要鳞片——但我们努力让他觉得,他跟其他孩子一样非同一般,我们一样爱他。”

“我们是……?”

“我和梅拉。你不认识她,她是在你走了以后不久加入马戏团的——我们疯狂地一下子爱上了。她能把耳朵摘下来,当迷你回飞镖使。你会喜欢她的。”

我大笑着说那是当然,然后和埃弗拉、山克斯跟着大伙吃饭去了。

回到怪物马戏团真好。前一阵子我老想着夏娃娜的话,一直闷闷不乐,可回到马戏团不到一小时,我就不害怕了。我见到了许多老朋友——神手汉斯、双肚拉莫斯、塞弗和塞萨、魔术四肢科马克和钢牙格莎。我也见到了狼人,但见到他可不像见到别人那样高兴,我尽量躲开他。

祖丝佳——她能随心所欲地让胡子长出来又收回去——也在马戏团。看见我她很高兴,用破破烂烂的英语跟我打招呼。六年前她还不会说英语,但是埃弗拉一直在教她,她进步很大。“很难。”她说。我们和大伙待在一所废弃的学校里。学校很大,暂时当作马戏团的基地。“我学说话不大好。但是埃弗拉很有耐心,我慢慢学。我还是会犯错,但是——”

“我们都会犯错,老天。”万查插嘴说。他突然从我们身边跳了出来。“你的错就是没抓住机会把我改造成一个诚实的吸血鬼!”他抱住祖丝佳吻了一下。等他松开手,祖丝佳笑着用手指点着他。

“淘气!”她咯咯地笑着说。

“你们俩认识,我看出来了。”我干巴巴地说。

“哦,是的,”万查瞥了我一眼,“我们是老朋友了。多少个晚上,我们在碧蓝的深海中一起裸泳,是不是,祖丝佳?”

“万查,”祖丝佳责备他说,“你答应不提那个的!”

“没错。”万查咯咯地笑了。他们两个开始用祖丝佳的语言交谈起来,听上去就像两只海豹在叫唤。

埃弗拉向我介绍了梅拉,她非常漂亮。埃弗拉还让她展示了一下可以摘下来的耳朵。的确很酷,但她提出让我试试把耳朵扔出去,我拒绝了。

回到马戏团,暮先生跟我一样高兴。他是一个尽责的吸血鬼,做了大半辈子将军,但我觉得他的心私底下还是在怪物马戏团。他喜欢表演,我猜他一定怀念在舞台上的时光。不少人问他是不是回来就不走了,他说不是,他们都很失望。他表面上不在乎,可我看出他已经被他们的热情完全打动了。要是能留下来,他一定会留下的。

跟以前一样,马戏团里有小人,但是哈克特不理他们。我想让他跟别人说说话,可是别人待在他身边总是很紧张——他们不习惯小人会说话。晚上大部分时间他不是一个人待着,就是跟山克斯待在角落里。山克斯完全被哈克特迷住了,不停地问无礼的问题(主要是问哈克特是男还是女——事实上,跟所有的小人一样,他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

马戏团里很多人都认识夏娃娜,虽然没什么人见过她——他们听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或者曾爷爷曾奶奶讲过她的故事。夏娃娜跟大伙儿待了几个小时,说了说以前的事——她记忆力惊人,记得好多人——然后她道了晚安,跟高先生离开了。他们要去讨论古怪、危 3ǔωω.cōm险、神秘的事情(也可能是去讨论养蛙的魔法!)。

天亮的时候,我们告辞了。我们跟还醒着的人道了晚安,由埃弗拉领着进了帐篷。高先生已经替暮先生准备好了棺材,吸血鬼一脸满足地爬了进去——吸血鬼喜爱棺材的劲儿人类没法理解。

我和哈克特睡在埃弗拉和梅拉旁边的帐篷里,我们把吊床挂了起来。夏娃娜睡在高先生旁边的篷车里。至于万查……晚上见他的时候,他赌咒说他跟祖丝佳待在一起,还吹牛说他如何受女士的欢迎。可从粘在他头发和兽皮衣上的叶子和草茎来看,我看他十有八九一个人在灌木丛里窝了一天。

第七卷 吸血鬼杀手 第十七章

日落前一个小时左右,我和哈克特睡醒了,埃弗拉和山克斯陪着我们在营地里四处走走。埃弗拉照我的名字给第一个孩子起了名字,我挺得意。我答应说只要可能,以后我会给那孩子送生日礼物。山克斯希望我送他一只蜘蛛——埃弗拉跟他讲过八脚夫人的故事——但我不想送他吸血鬼圣堡里的毒蜘蛛——痛苦的经验让我懂得了毒蜘蛛会造成什么样的麻烦!

怪物马戏团没什么变化。走了一两个演员,多了几张新面孔,但基本上没变。马戏团没有变,但是我变了。走了没一会儿,我就感到了这一点。我们从一辆篷车走到另一辆篷车,从一顶帐篷走到另一顶帐篷,不时停下来与演员和打杂的人聊天。我在马戏团的时候还很小——至少看上去还是个孩子——别人也不把我当大人看。现在他们不再像对待小孩那样待我了。虽然我看上去并没有长大多少,但我一定变了,因为他们不再以长辈的口气对我说话了。

虽然我像成人一样行事已经好几年了,但这是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变化,感到自己再也无法回到轻松的童年生活。暮先生这些年总说——每次只要我抱怨长得太慢,他就会说——总有一天我会希望回到童年的。现在我意识到他说得没错,我的童年拖得很长,但在一两年之内,变身就将不可逆转地夺去我人类的血液和童年的岁月。

“你看上去不太高兴。”埃弗拉说。

“我看一切好像都变了。”我叹了一口气,“你结了婚,生了孩子。我呢,有我的烦恼。以前的日子简单多了。”

“孩子的日子总是简单的。”埃弗拉说,“我总是对山克斯这么说,但他就是不信,跟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一样。”

“我们老了。埃弗拉。”

“不,我们不老,”他说,“我们只是长大了而已。我要好几十年后才会变老——你得好几百年呢。”

话是不错,可我就是摆脱不了那种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一夜之间就变老了。二十五年来我的行为和想法都是个孩子——达伦·山,小王子!——但现在我觉得我不再是个孩子了。

暮先生找来时,我们正围着篝火大吃热狗。祖丝佳烤了些热狗,正在分发。吸血鬼拿了一根,两口就吞了下去。“好吃。”他舔了舔嘴唇说,然后转过身两眼放光地看着我,“今晚想上台吗?隆冬说我们可以表演。”

“我们演什么呢?”我问道。“又没有八脚夫人。”

“我能表演魔术,刚入马戏团的时候我演的就是魔术。你可以做我的助手。我们有吸血鬼的力量和速度,能表演非常精彩的魔术。”

“我不干。”我说,“好长时间不演了,上了台我会害怕。”

“胡说。你得演。不干的话我不要听。”

“要是你这么说……”我笑了。


“要是我们公开亮相,你得收拾收拾,”暮先生挑剔地看着我说,“得剪剪头发和指甲。”

“这个我来负责。”祖丝佳说,“我还有达伦的旧海盗服呢。我能改一改,让衣服合身。”

“你还留着那旧东西?”我问道。加入怪物马戏团后不久,祖丝佳把我打扮成了海盗的样子,酷极了。后来我要去吸血鬼圣堡,只好把那套神气的衣服留了下来。

“我喜欢留东西。”祖丝佳笑着说,“我去拿衣服,再给你量量。今天晚上大概做不好,但是明天晚上就行了。到我那儿去一下,一个小时以后,来量量。”

万查听说我们要演出,非常嫉妒。“那我呢?”他嘟哝说,“我懂得一点魔术。为什么我不能一起上台表演?”

暮先生瞪着眼睛看着绿头发的王子,看着他的光脚丫、泥腿、肮脏的胳膊、兽皮衣服和飞星,又闻了闻他身上的味儿——六天前万查在雨里洗了个澡,之后再没洗过——皱起了鼻子。“您不太适合登台,殿下。”暮先生小心地说。

“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万查问道。他低头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不合适。

“上台的人应该很优雅,”暮先生说,“你缺少一定的谦虚风度。”

“我可不这么看,”我说,“我觉得有个节目他演很合适。”

“瞧!”万查兴高采烈,“还是这个孩子有眼光。”

“他可以在开场的时候跟狼人一起上场,”我说,努力保持严肃,“我们可以说他们是兄弟俩。”

万查怒气冲冲地瞪着我,暮先生、哈克特、埃弗拉和山克斯都笑得前仰后合。“你变得太滑头了!”万查厉声说,气冲冲地跑开找别人撒气去了。

到了约定的时间,我去找祖丝佳量尺寸,剪头发。埃弗拉和山克斯也为演出做准备去了。哈克特则帮暮先生找演出用的道具。

“过得好吗?”祖丝佳剪着我新长出来的头发问道。

“还好。”我说。

“万查告诉我说你现在是王子了。”

“他不应该告诉别人。”我埋怨说。

“别担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和万查,老朋友了。他知道我能守住秘密。”她放下剪子,神色古怪地看着我。“走了以后你见过小先生吗?”她问道。

“这个问题真怪。”我警惕地回答说。

“他来过这儿,好几个月前,来看隆冬。”

“哦?”那一定是在去吸血鬼圣堡以前。

“那以后隆冬很不安。他对我说黑暗的日子就要来了。他说我可以考虑回家去,说在那儿我可能会安全一点。”

“他有没有说起——”我压低声音,“——吸血魔王或者幽灵之王?”

祖丝佳摇摇头。“他只说我们的日子难过了,说这种日子结束前,会打好多仗,死好多人。”她又拿起了剪子。剪完了,她给我量了量衣服的尺寸。

我不断想着刚才的对话,走出了祖丝佳的篷车,打算去找暮先生。不知道是无心,还是因为太关切了,我的双脚竟把我带到了高先生的篷车前。不管怎样,几分钟后我发现自己徘徊在高先生的篷车外,盘算着形势,盘算着要不要去问他。

正当我站在那儿盘算的时候,门开了,高先生和夏娃娜走了出来。夏娃娜穿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几乎与阴沉的夜色融成了一体。

“我希望你不要那么做,”高先生说,“吸血鬼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应该帮助他们。”

“我们不能有倾向,隆冬,”夏娃娜回答说,“我们无权决定命运的走向。”

“但是,”高先生压低声音说,他的长脸皱了起来,“去接近那帮人,跟他们谈……我不喜欢。”

“我们必须保持中立,”夏娃娜坚持说,“在暗夜的生灵里,我们既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要是你我帮了哪一边。只会把一切都毁了。对于我们来说,不论是好还是坏,两边一定得平等对待。”

“你说得对,”高先生叹了一口气,“我跟拉登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友情影响了我的判断。”

“跟他们做朋友没有错,”夏娃娜说,“但是在未来变得明朗以前,在我们必须参与以前,一定不能牵扯进去。”

说完。她在高先生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真不知道一个那么矮小的人怎么能够着一个那么高大的人,但她的确吻到了——然后向营地外快步走去。高先生目送着她,表情阴郁,然后关上门,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我待在原地,回味着他们奇怪的对话。我说不准要发生什么,但是我听出来了,夏娃娜要去做一件高先生反感的事——一件似乎对吸血鬼不利的事。

作为王子,我应该等夏娃娜回来以后再公开质问她这番话的意思。我这种地位的人偷听已经不合适,溜出营地跟踪她就更无礼了。但是我从来不怎么看重礼貌和良好的举止。我宁愿让夏娃娜小看我——甚至因为我的无礼而惩罚我——也要知道她到底出去干什么。不能让她溜走,搞得我们将来措手不及。

我踢掉鞋子,快步走出营地,夏娃娜戴着兜帽的脑袋在远处一棵树后一晃——她走得真快——我赶紧尽量加快步子,十分小心地追了上去。

跟踪夏娃娜很不容易。她的步子又快又稳,路上几乎没留下痕迹。要是这场追逐拖得再久些,我就跟不上了,但走了三四公里后,她停下来喘了一口气,然后走向一片小树林,响亮地吹了一声口哨,走了进去。

我等了几分钟,看她会不会出来。她没再出来,于是我走到树林边,侧耳倾听。没有动静。我潜入树林,小心地向前移动。地面很湿,吸收了我的脚步声,但是不能大意:夏娃娜的听觉至少跟吸血鬼的一样敏锐——折断一根小树枝,她就会惊觉逃走。

走着走着,我听到了低低的说话声。前面有人,但是他们压低了声音,我离得太远了,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我更加不安了。我向前爬去,终于看见树林中间有一群模糊的人影。

我担心暴露自己,没再往前移,只是蹲在那儿,留心观察倾听。那群人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只能听见偶尔飘来的只言片语。他们发笑的时候,声音不时会抬高一点,但他们依然很小心,从不笑得太响。

我的眼睛慢慢地适应了黑暗,人影渐渐清晰起来。除了夏娃娜——她的身形是不会认错的——我数了数,还有八个人,或坐或蹲或躺。其中七个是肌肉发达的大个子,另一个穿着袍子,戴着兜帽,身形很小。在为其他人倒酒夹菜。看上去都是男人。

距离太远,天又太黑,我只能看清这些。要想再多了解一些,只能继续向前移动,或者等着月亮出来。我抬起头,透过浓密的枝叶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月亮大概是不会出来了。我静静地站起身,准备退回去。

就在这时,穿着袍子的仆人点起了一支蜡烛。

“吹掉,笨蛋!”七个人中间的一个吼道。一只大手把蜡烛打落在地,一只脚狠狠地把烛火踩灭了。

“对不起,”仆人尖声说,“我以为我们跟夏娃娜小姐在一起应该很安全。”

“我们没有安全的时候,”那个粗壮的男人厉声说,“记住,别再犯这样的错了。”

那群人又和夏娃娜交谈起来,声音依然低得听不见,但是我不再关心他们说什么。蜡烛亮起来的那一刻,我瞥到了紫色的皮肤、红色的眼睛和头发,我知道那一群是什么人了,也明白了夏娃娜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她是来和一群吸血魔会面的!

第七卷 吸血鬼杀手 第十八章

我悄悄退出树林,没发现望风的。我没有犹豫,拔脚一刻不停地向怪物马戏团奔去。我尽力飞奔,十分钟后回到了营地。

演出已经开始了,暮先生待在原是教堂祭具室的房间里,看着双肚拉莫斯吃轮胎。他穿着红色的礼服,看上去非常神气。他还在左脸的伤疤上涂上了鲜血,那道疤更加醒目,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加神秘。

“你到哪儿去了?”我气喘吁吁地冲了进去,他厉声问道。“我在到处找你。我以为我得一个人上场了呢。祖丝佳已经把海盗服做好了。快点,我们还能——”

“万查在哪儿?”我喘着粗气问道。

“大概在哪儿生气呢。”暮先生咯咯地笑着说,“他还没——”

“拉登。”我打断了他。他愣住了,吃惊地意识到出了事,我很少叫他的名字。“别想着演出了。我们得找到万查,现在!”

暮先生没有多问。他让一个打杂的去告诉高先生他不能演了,然后带着我出去找万查。在我和哈克特的帐篷里我们找到了万查,他正在教哈克特投掷飞星。哈克特觉得很难学——他的手指太粗了,想抓住小小的飞星有点别扭。

“瞧瞧是谁来了,”看见我们走了进去,万查讥笑说,“小丑之王和他的头牌助手。演得怎么样,孩子们?”

我把帐篷口的帘子拉严实了,然后蹲了下去。万查看见我严肃的眼神,把飞星放到了一边。我尽量保持冷静,把刚才发现的情况简要地告诉了他们。我说完以后,好一会儿没有人开口,最后万查吐出了一串刺耳的脏话。

“我们真不应该相信她,”他咆哮道,“巫婆天生靠不住。我们说话的这会儿,她大概已经把我们卖给吸血魔了。”

“我不这么看,”暮先生说,“要是夏娃娜想害我们,她根本不需要吸血魔帮忙。”

“你觉得她到那儿是去谈论养蛙的吗?”万查吼道。

“我不知道他们谈些什么,但我不相信她会出卖我们。”暮先生固执地说。

“也许我们应该去问问高先生。”哈克特建议说,“从达伦的话来看,他知道夏娃娜……要去干什么。也许他会告诉我们。”

万查看了看暮先生。“他是你的朋友。我们要不要试试?”

暮先生摇摇头。“隆冬要是知道我们有危 3ǔωω.cōm险,他又有能力的话,一定会预先警告或者帮助我们。”

“很好,”万查冷笑一声,“我们只能自己解决了。”他站起身数了数他所带的飞星。

“我们要去干掉他们?”我问道,心内一紧。

“我们可不能坐在这儿,等着他们杀来!”万查回答说,“出其不意是最重要的。能突袭就突袭。”

暮先生看上去很烦恼。“他们也许并不想袭击我们,”他说,“我们昨天晚上才到。他们不可能知道我们要来。他们待在这儿应该和我们没关系。”

“胡说!”万查吼道,“他们是来袭击我们的。我们要是不先下手,他们就会袭击我们,等不到——”

“我不这么想。”我低声说,“现在再想想,他们不紧张,也没有人把风。不像他们平时准备袭击的样子。”

万查又大骂起来,然后他坐了下来。“好吧,就算他们不是来追我们的。也许只是碰巧罢了,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在这儿。”他向前倾了倾身子。“但要是夏娃娜告诉了他们,他们就会动手了!”

“你认为她会把我们卖给他们吗?”我问。

“只有傻瓜才抱什么侥幸呢。”万查清了清喉咙,“要是你们没忘记。现在是战争时期。对我们的血缘兄弟,我个人没什么仇恨。但现在他们是敌人,我们不能手软。就算这些吸血魔和他们的仆人不是来伏击我们的,那又怎么样?我们有责任动手干掉他们。”

“那是谋杀,不是自卫。”哈克特轻声说。

“不错,”万查说,“但是你想放走他们,让他们再去杀我们的人吗?找吸血魔王的确最重要,但要是有机会杀掉几个冒出来四处游荡的吸血魔,却没下手——那我们就是傻瓜——叛徒!”

暮先生叹了一口气。“那夏娃娜呢?如果她帮着吸血魔对付我们怎么办?”

“那我们也干掉她。”万查哼了一声。

“你觉得有机会干掉她吗?”暮先生苦笑了一声。

“没有,但是我知道自己的责任。”万查站起身,这一次立场坚定。“我要去杀吸血魔。你们要是想跟着来,就来,要是不想……”他耸耸肩。

暮先生看着我。“你怎么说,达伦?”

“万查说得不错,”我想了想说,“如果我们放过他们,以后他们会杀死别的吸血鬼,那就是我们的错了。而且,我们忘了一点——吸血魔王。”暮先生和万查瞪着我。“我们注定会和他相遇,但我想我们应该追逐命运。也许这些吸血魔知道吸血魔王在哪儿,或者会出现在哪儿。我们和他们在同一时间待在同一个地方,这应该不是巧合,也许命运正把我们引向吸血魔王。”

“有道理。”万查说。

“也许吧。”暮先生的语气还有一些怀疑。

“记得小先生的话吗?”我说,“随心而行。我的心说,我们应该迎战这些吸血魔。”

“我的心也这么说。”哈克特犹豫了一会儿说。

“我的也是。”万查也说。

“我还以为你没有心呢。”暮先生咕哝着说。他站起身。“我的心也要求应战,虽然我的头脑并不同意。出发吧。”

万查咧开嘴笑了,带着嗜血的狂热。他拍了拍暮先生的背。我们不再说什么,静静地走入了夜色中。

在树林边我们定好了计划。

“我们分四路包抄,”万查说,他负责指挥,“这样会让他们觉得我们的人很多。”



“他们一共九个人,”暮先生说,“包括夏娃娜。怎么分?”

“两个归我,两个归你,两个归哈克特,达伦对付剩下的那个吸血魔和那个仆人——那个仆人大概是个半吸血魔或者吸血魔人,应该不会太厉害。”

“那夏娃娜呢?”暮先生问。

“最后一块对付她。”万查建议说。

“不行,”暮先生坚决地说,“我来对付她。”

“你确定?”

暮先生点点头。

“那就分头行动。插入得离他们越近越好。我会瞄准手脚先发几个飞星,你们一听到叫骂声——就狠狠下手。”

“你要是瞄准头和脖子,事情可能会更顺利一点。”我说。

“我从来不干那种事,”万查低吼道,“只有懦夫才在背后暗算人。情况不得以就算了——像那次杀掉那个拿着手榴弹的吸血魔人——不然我还是希望堂堂正正地交手。”

我们四个分散开,从不同的地方钻进了树林。一个人在树林里穿行,我突然觉得孤单无助,但我很快把这种感觉抛到一边,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任务上。“愿吸血鬼的神引导并保佑我们。”我默默念道,然后拖着剑继续前进。

吸血魔和夏娃娜还待在林子中间的空地上轻声交谈着。月亮冲出了云层,虽然头顶上枝叶茂密,遮住了大部分月光,但空地上已经比刚才亮多了。

我轻轻地向前移动,摸到离吸血魔尽可能近的地方,躲在一棵大树后面,静静地等待着。周围一片寂静。我真担心吸血魔会听见哈克特的动静,那我们就暴露了——哈克特行动起来不像吸血鬼那样轻捷——但是小人非常小心,没有弄出一点声音。

我开始在心里默默地计数,数到九十六的时候,左边远远地传来嗖的一声,紧接着是一声尖叫。一秒钟不到,又是嗖的一声和一声尖叫。我紧紧地抓住长剑,从树后跳了出去,大吼着向前冲去。

吸血魔的反应很快,我冲到近前的时候,他们已经拿着武器站了起来。他们虽然很快,可是暮先生和万查更快。我跟一个又高又壮的吸血魔交上了手,他的小腿上插着一枚银色的飞星。双剑相交的时候,我瞥见暮先生切开了对手的肚子,利索地结果了他,而万查用大拇指抠出了另一个敌人的左眼——他惨叫着摔倒在地。

我注意到摔倒在地上的那个吸血魔不像其他吸血魔那样皮肤发紫——吸血魔人!——没时间再观察什么了,得集中精力对付眼前的吸血魔,他至少比我高两个头,比我结实强壮得多。但是我知道,那是我在吸血鬼圣堡里懂得的,块头大可不一定能赢。他疯狂地攻击我,我虚晃躲避,戳戳这儿,捅捅那儿,让他受些小伤,使他焦躁起来,扰乱他的节奏和心神,引他冒进。

我正在拆招,一个人从背后压来,撞得我向前倒去。我敏捷地一滚。跳了起来。是一个满脸鲜血的吸血魔摔倒了,喘着最后的粗气。哈克特·马尔兹站在他面前,左手拿着滴血的斧子,受伤的右臂软绵绵地垂在身子旁边。

攻击我的吸血魔向哈克特杀去。他大吼一声,一剑砍向小人的脑袋。哈克特及时举起斧子,挡住了长剑,剑锋离脑袋还远着呢。哈克特向后退去,引吸血魔前去交手。

我抓紧时间环顾四周,了解战况。我们已经干掉了三个敌人,虽然那个丢了一只眼睛的吸血魔人还在摸索着找剑,好像还想加入战斗。暮先生正和一个惯用双刀的吸血魔打得难解难分。他们移步换位。互相砍削,好像在旋转着跳舞。万查对付的是一个使大斧的凶猛的大个子。那把斧子比哈克特手里的大了一倍,但拿在吸血魔巨大的手里就像没有分量似的。万查满身大汗,腰间受了伤,但是并没有落入下风。

远处面对着我站着第七个吸血魔——一个瘦高个儿,脸蛋光洁,长长的火发在脑后扎成了一根辫子,穿着浅绿色的外衣——和戴兜帽的仆人,他们都捏着长剑在观战,要是情况不利就准备逃走,要是觉得会赢就帮忙把事情了结了。这种观望的态度让我恶心。我抄起一把刀,呼的一声对着那个仆人的脑袋掷去,那个仆人比我大不了多少。

穿着袍子的小个子仆人看见刀飞来,扭头闪开了,动作很敏捷,他一定是换了血的夜行生物——人的行动不可能这么③üww.сōm快。

我又抄起一把刀,站在仆人身边的吸血魔怒吼起来。他只停了片刻,我还没来得及瞄准,就向我冲了过来。我扔下刀,举剑抵挡他的劈杀,随后急忙转剑下挡,勉强躲开了他的第二招。这个吸血魔动作敏捷,武艺高强,我们麻烦了。

我向后退去,尽量采取守势,以免受伤。他的剑尖抖动,虚实不定,虽然我尽力防守,不一会儿我还是受了伤,左上臂中了一剑……右腿上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大口子……胸口被斜斜地划了一剑。

我的后背撞到了一棵树上,树枝勾住了右边的袖管。吸血魔一剑刺向我的脸,眼看我就完了。可我的右手突然挣开了,我沉剑一挡,使劲儿把他的剑向下压去,想打掉他的剑。但是他的力量太大了,他轻松地把剑反压了回来。他的剑锋从我的剑身上直划过来,火星四溅,迅速有力极了,剑柄没能挡住他的剑锋,金色的剑柄被干净利落地削了下来——剑锋继续干净利落地削入了我的皮肉,削入了我歪斜的大拇指!

拇指射入了黑暗中,我痛叫起来,长剑脱手,我无助地摔倒在地。吸血魔觉得我没有威胁了,开始随意地四下张望。暮先生的双刀战就要赢了——他对手的脸已经被削得见了骨头。哈克特克服了伤手的不便,把斧刃深深地砍入了吸血魔的肚子——虽然那个吸血魔英勇地叫喊着继续战斗,可是他输定了。万查还在苦战,可他并没有落入下风,只要暮先生或者哈克特去帮一把,他们就能合力干掉那个大个子。丢了一只眼睛的吸血魔人握着剑站了起来,可是他连站都站不稳,不会造成什么麻烦。

恶战过程中,夏娃娜始终坐在地上,一脸漠然,谁也没帮。

绿衣吸血魔看得出我们就要赢了。他大吼一声,再次挥剑砍向我的脑袋——想一剑砍下我的脑袋——我翻身一滚,躲开了,滚到了一堆树叶里。他没有追上来结果我,而是转身跑到穿袍子的仆人身边,[炫+书+网]从地上捡起一把剑,推着仆人向树林外跑去。

我站了起来,伤口疼得我哼出了声。我咬紧牙关,忍痛抄起早先扔下的刀,去帮哈克特了结他的对手。从背后杀人并不光彩,但现在我关心的只是结束战斗。我一刀深深地砍入了吸血魔的肩膀,他身子一僵,倒了下去,我可不可怜他。

暮先生结果了使双刀的吸血魔,又收拾了独眼的吸血魔人——干净利落地割断了他的喉咙——然后准备去帮助万查。这时夏娃娜站了起来,叫住了他。“你也会跟我动手吗,拉登?”

暮先生迟疑地举着刀。过了一会儿他放下刀,单膝跪了下去。“不会,小姐,”他叹了一口气,“不会。”

“那我就不对你下手了。”她说。她走到一具吸血魔的尸体边跪下,做了个死亡触礼,嘴里轻声念道:“愿你虽死犹荣。”然后又向另一具尸体走去。

暮先生站起来,看着万查对付大个子。“好险,殿下。”他不动声色地说。大个子的大斧紧贴着万查的头皮削了过去。万查回了暮先生一句最脏的脏话。“要是我帮忙的话,您会反对吗,殿下?”暮先生客气地问道。

“快点过来!”万查吼道,“有两个家伙就要逃了。我们得——活见鬼!”他吼道,斧子又差点砍到了他的头。

“哈克特,来帮我。”暮先生说,一边上前截住大个子,“达伦,跟万查一起去追那两个。”

“好。”我说。我没提自己丢了拇指——在生与死的恶战里,这算不了什么。

暮先生和哈克特缠住了大个子,万查闪开了。他喘了一口气,然后冲我点点头,示意我跟上,便开始追赶那快要逃走的吸血魔和仆人。我用左手拔出插在腰间的刀,紧紧跟着他,一边吮着拇指处残留的血淋淋的指根。冲出树林,我们看见了前面的那两个,仆人趴到了吸血魔的背上——很明显他们想掠行。

“休想!”万查吼道。他发出一枚黑色的飞星,击中了仆人右肩胛骨的上方,仆人大叫一声,从吸血魔的背上滚了下来。吸血魔赶忙转身,弯腰去扶摔倒的同伴。看见万查冲了过去,他跳了起来,拔出长剑迎了上来。我不想挡万查的路,没有上前,只是一面盯着摔倒在地上的仆人,一面留心战斗的发展。

快到交手的距离了,万查却突然停了下来,好像受了伤似的。他大概遭了暗算——中了飞刀或者别的什么——可他身上没有流血。他只是站在那儿,伸着手臂,瞪着吸血魔。吸血魔也僵住了,瞪大了红色的眼睛,紫黑色的脸上一副惊诧的表情。然后他收剑回鞘,转身扶起了仆人。

万查没有拦他。

身后传来暮先生和哈克特穿过树林的声音。他们跑到我身边的时候,吸血魔已经逃远了。万查还愣在那儿看着。

“怎么——”暮先生刚开口,吸血魔达到了掠行的速度,消失了。

万查回头看着我们,身子软了下去,瘫倒在地上。暮先生骂了起来——虽然不像万查刚才骂的那么脏,但也差不多——忿忿地把刀收了起来。“你让他们跑掉了!”他嚷道。他大步走到万查面前,带着毫不掩饰的鄙视表情瞪着万查。“为什么?”他紧握着拳头嚷道。

“我不能拦他。”万查垂下眼睛,小声说。

“你连试都没试!”暮先生咆哮道。

“我不能跟他动手,”万查说,“我一直害怕会出现今天的场面。我总是祈祷这种情况不要发生,可我心里知道总有一天会发生的。”

“你在说什么!”暮先生厉声说,“那个吸血魔是谁?你为什么让他溜了?”

“他叫佳龙·哈斯特,”万查痛苦地低声说。他抬起眼睛,眼中含着大颗闪亮的泪珠。“他是我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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