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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如今虽是晚秋时分,但南方气候较暖,青丘山上依旧绿意盎然,一路走来,不断有异兽野禽出没,好像并不很怕他们,但也不蓄意接近,一看就是没怎么挨过饿的样子。南方之地富饶,又不如北方那般,一年总有几个月天寒地冻、寸草不生,所以南方无论是人还是兽,活得都要轻松很多。

青丘山占地极大,他们进山没多久就迷了路,也没有闻到壬王的味道。

江朝戈和寺斯几次飞上天空去探路,但放眼过去,尽是郁郁葱葱地森林,没什么差别。

乔彦一路抱着重溟,虽然现在重溟很轻,只有不到四十斤,可路远无轻担,乔彦抱了好几天,手都麻了,他终于支撑不住,把重溟放在了炙玄身上。

刚一放下,重溟就睁开了眼睛,盯着乔彦看:“你怎么了?”

“呃,我抱不动了。”

重溟打了个哈欠:“可是,我发现这样睡觉也很舒服。”

炙玄不耐烦道:“睡睡睡,你就知道睡,你当初到底是怎么活了那么多年的,不对,你根本就是睡了那么多年。”

重溟没搭理他:“你们,还没找到青丘国吗。”

“没有,这山太大了,绵延几百里。”

重溟摇了摇头:“只需让炙玄叫唤一声,壬王若在山中,必能听到。”

江朝戈一拍脑袋,懊恼道:“我怎么没想到!重溟大人,您虽然天天睡觉,但是脑子并不迟钝啊。”

重溟蜷缩起身体,还打算继续睡,但是扭了扭,似乎不太舒服,便又手脚并用地爬到乔彦身边,身子一栽,小脑袋枕在了乔彦腿上,又抓起乔彦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背上,才闭上了眼睛。

乔彦露出一个无奈地表情,轻轻拍起重溟地背。

江朝戈道:“炙玄,快,按重溟大人……”

“我才不听他的!”炙玄重重哼了一声。

江朝戈爬到他头顶,抚摸着他的眼皮:“那你听我的好不好,在山中呼唤壬王。”

炙玄顿了顿:“好吧,我听你的。”他抖了抖鳞甲,张开了嘴。

众人纷纷捂住耳朵,乔彦也捂住了重溟的耳朵,又想起来自己的耳朵没人捂着,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炙玄朝着远山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大地在脚下震动,山峦在眼前乱颤,仿佛一场天灾降至,撼人心魄。

这一声咆哮,不仅让整个青丘山抖了三抖,就连不远处的青丘城,必然也为之震撼。若是壬王在这山中,绝无可能听不到。

江朝戈一时对重溟有些刮目相看,这只懒乌龟虽然总是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懒散模样,但似乎什么都明白,一点儿没因为成天睡觉而变得糊涂,恐怕自己是有点小瞧他了。仔细想想,像重溟这样,以不变应万变,自有几分高深的味道,当然,他也可能是单纯的懒而已。

隔了不足半分钟,青丘山最西方向,传来一阵响彻天际地虎啸声,山林再次为之震动。

江朝戈大喜:“壬王!”

炙玄问道:“朝戈,我们谁叫的响亮?”

江朝戈道:“你你你,当然是你。”他生怕炙玄较上劲儿,跟着壬王对吼起来,这绝对是争强好胜的炙玄能干的出来的事情。

炙玄满意地点点头,一步窜出百米:“去找壬王!”

他们朝着最西方向奔跑,很快地,就进入了一片薄雾之中,当他们冲出薄雾,眼前豁然开朗,一个瑰丽壮美的人间仙境逐步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进入这片薄雾,就好像从青丘山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这里山明水秀,草长莺飞,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一个百尺瀑布如倒挂的银色帷帐,气势恢宏地落入一弯深泉,激起千层雪浪,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沐浴着阳光,每一方花草都散发着勃勃生机。

如此美丽的地方,仿佛呼吸进肺叶的一口空气,都带着奇异地香甜,令人心旷神怡。

寺斯呆呆地说:“好美啊,昆仑仙境最美不过寒冬雪景,可这南方的常春之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江朝戈也感叹道:“是啊,竟有这样的仙境……”常年生活在现代的水泥丛林之中,很难不为这样如画的美景动容。

乔彦打了个哈欠:“多么好的地方,多么舒服的阳光,重溟,你肯定想在这样的地方睡上一觉吧,别说,连我都想了。”

一直躺在乔彦腿上酣睡的重溟,此时却坐起了身体,两个小耳朵动了动,环视四周,表情有些古怪。

江朝戈忍不住掏出随手带着的手机,想把眼前的景色拍下来,他这些天太过着急赶路,什么都没拍,当初回来时,可是想好了走到哪儿拍到哪儿。

“咔嚓”一声,手机记录下了眼前的画面,江朝戈眯着眼睛看自己拍摄的照片,却脸色大变!江朝戈使劲揉了揉眼睛,抬头看了看眼前醉人的美景,又看了看手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寺斯奇道:“江大哥,你怎么了?”

江朝戈只觉得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他的头皮炸了起来,阵阵酥麻。手机上的画面,跟他眼睛看到的,简直是一个地狱,一个天堂。山还是那山,瀑布还是那瀑布,只是没有鸟语花香、也没有芬香扑鼻,入目所及之处,尽是腐烂程度不同的人、兽尸体,有的蜷缩干瘪,有的不成形状,一眼看过去,少说百具尸体,而且似乎是不同时期死在这里的,可怖至极。

“江大人?”乔彦也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了?你拿的是什么东西啊,‘咔嚓咔嚓’那个。”

江朝戈深吸一口气,把手机递给寺斯:“各位小心点,我们看到的是幻象。”

寺斯接过来一看,“哇”地叫了一声,整个人缩了起来,神经质地左顾右盼,却什么也看不到。若是尸体就摆在他们面前,反而没什么可怕的,可恐怖的地方就在于,明知道尸体就在四周,很可能就在脚下、肩盼、脑后,却偏偏看不见……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惧感,压迫着众人的神经。

乔彦也看了一眼,又惊又惧:“这这,这怎么回事,这又是什么东西?”

重溟道:“我们应该已经进入青丘国了,九尾青狐擅惑术,这里是它们用惑术构建的一个假象,不仅迷糊你的视觉,也迷惑你的嗅觉。”

“为什么要弄这样一个假象?简直恶心透顶。”江朝戈感觉浑身发冷,也下意识地缩起了身体,他不想碰到任何他看不到却摸得着的东西。

寺斯颤抖地举起手机,朝着自己眼前拍了一张,手机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倒挂在树上的腐臭尸体,那脱框的眼珠子和倒垂的脸就在他眼前不过一米处,吓得他“哇”地一声爬倒在炙玄身上,乱骂道:“什么乱七八糟破地方我-操啊……”

炙玄道:“是为了防止人或异兽擅闯青丘国吧,骚狐狸聚集的地方,果然诡异。”

江朝戈打了个寒战,额上不住冒汗。也许是跟醉幽接触太久了,习惯了醉幽在他们面前狡黠卖乖的模样,又见醉幽对龙芗体贴备至,他一时都忘了,狐是一种多么凶残狡诈的生物。

寺斯叫道:“炙玄大人,咱们快点跑好不好,妈的吓死我了。”

炙玄哼了一声:“废物。”他朗声喊道,“壬王,醉幽!”他边喊,边加快速度往前奔去,一路走过,都是这样仙境一般的美景,但众人再也无心欣赏,反而一想到那秀美背后,不知道藏着怎样可怖的景象,便觉得这美景也透着阴森的死气,让人不寒而栗。

跑了没多远,前方传来一阵怪异地狐鸣,声音不大,但听上去特别瘆人。

“醉幽!”江朝戈也跟着大叫道,“醉幽,你在吗,快出来!”

前方的山丘上,冒出一只白毛小狐狸,左右探了探头,煞是可爱,接着,一只,两只,三只,越来越多的狐狸窜上了山丘,它们大多只有狗一般大小,长着一条小尾巴,偶见几只体型较大,两到三只尾巴的,便是成精了的异兽。

这时,一只巨大而美丽的九尾青狐从山丘下一跃而上,那蓬松柔软地九条尾巴意喻着开枝散叶、富满八方,曾被以祥瑞的象征刻、画在诸多古物上,可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狐又成为了狡诈、邪恶的象征。

“醉幽!”

那美丽的九尾青狐正是醉幽,他摆了摆尾巴,叹道:“你们终于回来了。”声音黯然而失落,让人听着很不好受。

江朝戈惭愧道:“对不起,我们本可以早点回来。”若早知道如此,他一定昼夜不分地准备物资,也不去处理什么财产了,更不会让焯烟花那么多时间来召唤媛姬和裂羽的灵慧之魄,想到他们的同伴们在经历战斗与死亡的痛苦时,他却和炙玄在舒适地享乐,逃避现实,他就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如果他当初能把回去的二十天缩减一半,现在一切都会不同。

醉幽道:“跟我来。”他跳下山丘,那一群可爱的小狐狸也跟着他挑了下去,一跃一跃地追着他的屁股跑。

众人在他的带领下,进入了青丘国的腹地。

青丘国是青狐的故乡,传说青丘国千年才能出一只九尾,因此九尾青狐在青丘国有着最崇高的地位,哪怕醉幽已经变成了魂兵器,这地位依旧不会改变。

在丛林深处,有着一个巨大的弧形洞穴,用青雘(huo)涂成树木的颜色,隐蔽于山林之中,周围又分布几百个小巢穴,里面住着数不清的狐狸,一见醉幽回来,都纷纷凑了上去,那场面活像主人拿了一袋米准备喂鸡,所有小鸡崽都围了上来。小狐狸们好奇心极重,在炙玄身边上蹿下跳地跟着跑,直把炙玄弄烦了,朝它们龇起牙,才彻底驱散了它们。

炙玄干脆化作了人形,朝洞穴走去。

进入洞穴后,他们看到了龙芗、壬王和柳清明。

“龙芗!”江朝戈和寺斯疾跑了过去。

龙芗躺在一个柔软的虎皮蒲垫上,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围着一圈又一圈地纱布,看上去非常虚弱。在他旁边,有一个人类和两只化成人形的异兽,一雌一雄,相貌均是美艳不可方物,只是不如醉幽那样媚态丛生。

龙芗看到他们,眼眶顿时有些湿润,他伸出手,哽咽道:“江大哥。”

江朝戈心疼不已,紧紧握住他的手:“龙芗,对不起,我们回来晚了。”

龙芗摇摇头:“我们把千宿姐弄丢了,还有虞人大哥和云息……”他越说声音越是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江朝戈抚摸着他的额头,深吸一口气道:“龙芗,你不要担心,我会把他们全都找回来。”

“真的吗……”

“我发誓,我一定把他们找回来,你只要安心养伤就可以了。”

龙芗闭了闭眼睛,表情很是惨淡。

江朝戈道:“醉幽,龙芗的伤何时能好?”

醉幽叹道:“这个魂导士是我们从山下抓来的,我已经派人去找更多的魂导士,目前看来,恐怕要一个月。”

江朝戈握了握拳头,又看向壬王和柳清明:“你们,伤势如何?”

柳清明黯然道:“我还好,壬王为了救龙芗,损耗了修为,元气大伤。”

“你们遇到了谁?”

“啸血和焚念。”壬王咬了咬牙,眸中燃烧着浓浓地仇恨,两次败在焚念手里,就算是寡不敌众,对于壬王这样自尊心极高的异兽来说,显然也是难以忍受的。

“虞人殊呢?有没有虞人殊的下落?千宿、云息和饮川又在哪儿?”

“饮川恐怕带云息回昆仑山了。”

“回昆仑山?为什么?”

“天地之元苏醒了,饮川必然要去昆仑仙境看一看它是不是在那里,再者……”壬王叹道,“游释抓走了虞人殊,要饮川以天地之元交换。”

“什么!”江朝戈咬牙道,“殊在游释手里?”

壬王点点头:“啸血、焚念和游释恐怕早已和衔云联手,洒下了弥天大网,就等着我们投网。衔云的突然出现,令我们猝不及防,我听闻消息,赶到狱法城时,云息已经受了重伤,后来我和饮川联手,虽然重挫了衔云,但也元气大伤,现在想来,我得到的消息,可能也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狱法城被衔云利用一番,在战斗中被毁了近半,阮千宿又被偷偷转移,我们兵分三路去追,再度落入他们的圈套,被逐个击破……”壬王摇摇头,“这就是你们失踪的那三个月发生的事。”

江朝戈深吸一口气,胸中有一股郁结之气,仿佛要爆裂开来,如果那几只凶兽在他面前,他真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

壬王道:“虞人殊在他们手里,可能暂时安全,但阮千宿依旧下落不明,只能从蛛丝马迹判断,她被转移去了南方,至于是不是还活着,就不好说了。”

“祁凌峰会杀千宿姐吗?”寺斯急得快哭了,“那好歹是他的女儿吧。”

江朝戈低着头,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如果阮千宿现在真的在祁凌峰手里,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就算祁凌峰想杀阮千宿,他儿子也不会答应,他最担心的是,将阮千宿转移的并不是祁凌峰,而是啸血等人,那样便可和虞人殊做一样的用途,来威胁他们。他抱住了脑袋,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地低吼,充满了懊悔与愤怒。

炙玄用手抚摸着他的背,眉头紧皱,咬牙切齿:“我要杀了他们,焚念、啸血、游释、衔云,一个个的,让你难受的人,我都有杀掉。”

江朝戈腾地站了起来:“我再往南走,去找千宿。”

“坐下吧。”重溟懒懒道,“抓她的人若想杀她,她早已经死了,若不想,那么她就还有利用价值,早晚,不需要你找,有人会通知你她的下落。”

江朝戈握紧拳头,他知道重溟说得都对,可他却觉得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叫嚣着什么,让他坐立难安,他那些漂泊在危险境地的同伴们,现在究竟怎么样?他很害怕,非常害怕,他怕当初在寐江湖一别,成为永别,如果当真是那样,他也决不会放过焯烟。

想到焯烟,江朝戈脑中白光一闪,立刻对寺斯道:“寺斯,你养的鸱鸟是不是认路,可以去任何地方送信?”

寺斯摇摇头:“当然不是了,它只认得我走过的路,不然我没办法从意识里告诉它怎么走。”

江朝戈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我写一封信,你让鸱鸟送去钟山给焯烟。”

寺斯毫不犹豫道:“好!”

裂羽想说什么,但见几人神情悲愤而狼狈,最终是什么也没说。

江朝戈快速写下一张字条,只有寥寥数字:天地之元里藏着灵慧之魄的秘密,速来青丘之国。

裂羽讶然:“你……”

江朝戈快速卷起纸条,不客气地说:“我和同伴们之所以四分五裂,生死不知,全怪焯烟,难道他没有义务来帮我们吗。”

裂羽垂下了眼帘,眼神有些迷糊,似乎又在为自己混乱的记忆而苦恼,他竟然无法分辨江朝戈说得话究竟是对是错了。

寺斯把纸条和鸱鸟的魂器都绑在了鸱鸟的腿上,他闭上眼睛,在它身上注入大量魂力,然后拍了拍它的翅膀,叹道:“去完成任务吧,等你魂力耗尽,你在谁手里,谁就是你的新主人了。”

乔彦道:“有时候,非专属魂器要比专属魂器方便一些。”

鸱鸟扇了扇翅膀,朝洞穴外飞去,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江朝戈问道:“你给它的魂力,够它飞到钟山吗,那可是几千里路啊。”

“我把全身魂力几乎都给它了,仅是飞过去,应该够了。”

江朝戈道:“若是焯烟能来帮忙,我们的胜算就更大了一些。”

壬王道:“你打算做什么?”

江朝戈眯起眼睛:“上古十二异兽已经全部苏醒,天地之元也跟着苏醒了,一场大战在即,从现在开始,便要计算自己的筹码了。”

“啸血、焚念、游释与衔云,很可能已经结盟,但衔云从来看不起凶兽,而且衔云为人诡计多端、冷酷无情,他们的共同目的一旦坍塌,立刻就会反目,只可惜,他们的共同目的是打败我们。”壬王提起衔云,眸中闪过一丝阴翳,拳头也不自觉地握紧了。

江朝戈想起夙寒说过的壬王和衔云之间的恩怨,仅是只字片语,已经让江朝戈感到了那仇恨之深,还不知道他们之间那千万年的岁月,究竟积累了多少怨恨呢,恐怕皆是想将对方处之而后快吧。

重溟道:“不仅衔云不可靠,游释同样是自私薄幸,随心所欲,他喜好金银珠宝,其实最易收买,游释也算作他们的一个变数。”

“却不知夙寒究竟在做什么打算……”壬王担忧道,“几个月以来,夙寒一直按兵不动,甚至从未离开过皇都,对啸血的邀约没有理睬,但跟我们也并不对付,他好像把全部心思都花在了那区区皇位上,这点让人更加担心,他是不是留有后着,养精蓄锐,在筹划着什么。”

乔彦道:“我看他对那新圣皇很……呃,我说不上来,总之,圣皇毕竟是他的魂兵使,对他的去留也能起到作用,所以,恐怕并非是他想留在皇都,而是圣皇要坚守皇都吧。”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只是,虞人奎和夙寒之间,明显是夙寒在起主导作用,虞人奎简直像一个可以随意亵玩的傀儡,所以,夙寒不管有什么打算,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谨防他冷不丁出来咬一口。”江朝戈说到这里,叹了一声,“若是被殊看到虞人奎那个样子,恐怕要气疯了吧。”

殊……江朝戈想到虞人殊的笑颜和那闪耀着华光的银发,只觉得阵阵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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