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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开棺?谁的棺?”宣玑悚然一惊,“这棺材里原来有人?什么人?”

盛灵渊猛地抬起头,眼睛红得更厉害,宣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没看见人,先听见了水声,他激灵一下,棺材旁边的山羊胡不见了!

原来刚才他俩一个陷在棺材里爬不起来,一个魂不守舍,那山羊胡不知道是醒了还是根本就是装晕,居然趁机跳进了水潭里,正在往一个方向奋力地游。宣玑循着水声望去,只见那里的石头山壁上有一个能供一人通过的洞,先前水位高的时候,被水盖住了,此时才露了出来。

山羊胡应该是早就知道那有个出口,狗刨的姿势还挺标准,显然是来过这!

盛灵渊那连衣服都扣不紧的手突然凌空一抓,手背上青筋暴跳,水里的山羊胡直接被吸了出来,凌空飞出水面,大头朝地,眼看就要砸向青铜棺旁边的石台。

“吁——”宣玑双翅打开,贴地滑了过去,瞬间位移,赶在山羊胡的脑袋砸成烂西瓜之前,一把抓住山羊胡的脚踝,好歹没让人直接触壁,“大佬!这是凡人头,不是铅球,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头铁……喂!”

宣玑只觉得一股暴虐的力量猛地把他手里的山羊胡“吸”了过去,山羊胡的脚在他手里,上半身斜着被吸到了棺材里,棺材里伸出一只白得发青的手,狠狠地扣住了他的喉咙。

盛灵渊完全当宣玑不存在,声音压在喉咙里,嘶哑刺耳,像血迹斑斑的铁片互相磨蹭,他一字一顿地问:“谁、开、的、棺?”

山羊胡抽搐着挣扎,脸上充血发黑,脖颈发出危险的声音,宣玑怀疑魔头打算徒手拧下他的脑袋,连忙掠上前抓住了盛灵渊的手腕:“松手,你要掐死他了!”

然而一碰到盛灵渊的手,宣玑又是一惊,这手……跟赤渊医院的人魔不同,居然是有体温、有脉搏的,好像发着低烧,还有点烫!

他不由得晃了一下神,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在山洞里回荡出了炸雷的效果,盛灵渊可能是力竭了,被宣玑用力一按脉门,他手终于松了,人软绵绵地栽进了棺材里,宣玑一边险伶伶地捞住了山羊胡,一边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手机。

他的手机从进入这鬼地方开始就一直没信号,否则早被罗翠翠他们那帮人打爆了,哑巴了半天,这会不知怎么想通了,竟然意意思思地有了两格信号。

来电显示是肖征——

肖征在蓬莱会议的会议桌上,差点被报丧的罗翠翠噎出心梗。

宣玑有时候没谱没调的,这他知道,俩人不是昨天刚认识。可是作为前任特种部队的指挥官,肖征从来没怀疑过这个“临时工”的实力,谁知道这个口口声声替他们“擦屁股”的货,居然这时候掉链子。

耳边是一百零八张朝他兴师问罪的嘴,吵得像个花鸟市场,电话里是罗翠翠抽抽噎噎的哭腔。

旁边玉婆婆明显感觉到了什么,眼神一闪:“怎么了小肖,是局里有什么要紧事吗?”

电话里罗翠翠擤着鼻涕出馊主意:“宣主任进去了,我们这一帮后勤懂什么呀?您得给我们叫支援啊!当地分局外勤都给隔离了,那东川的特能地头蛇呢?甭管是什么,您得快着点,找人救我们啊!”

东川的地头蛇是月德公,这位前清老遗毒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出土僵尸,正隔着半张会议桌,吊着三角眼看他们笑话。

肖征忍无可忍,站了起来,顶着众人各有意味的目光闯进卫生间。钻进小隔间,他回手从钱包里抽出四张隔音防泄密的符咒,贴在四壁,先安抚六神无主的善后科废物,再联系特种部队就近增援——嘱咐了三遍“派最精英”的。

一通沟通下来心力交瘁,他只觉内忧外患,压力山大。为了缓解自己的焦虑,肖征开始无意识地拨宣玑的电话。没想到拨到第八通还是第九通的时候,电话居然通了。

于是打电话的和接电话的都很吃惊,一接通,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宣玑:“什么情况?”

肖征:“怎么回事?”

“我问你什么情况!”肖征“腾”一下从马桶上站了起来,声音压在嗓子眼里,机关枪似的往外喷,“你是想气死我还是气活我?到底在搞什么鬼?死哪去了?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别提了,一言难尽,呃……我现在可能在一个坟里。”宣玑低头看着青铜棺和棺材下触目惊心的石台,视线扫过盛灵渊,见那人伏在棺材上,气息微弱,水草似的长发与枯藤缠绕,湿漉漉的……就像个刚夺完舍,还没来得及习惯自己身体的艳鬼。

宣玑被艳鬼晃花了眼,一时溜号,不小心对着上级说了句胡话:“这个坟有点特殊,里面有口棺材……”

多新鲜哪,坟里不放棺材,难道要放口蒸锅?

肖征本来就上火,听了这番鬼话,顿时七窍生烟:“那你他妈就在里面躺好了,别再出来了!”

“不是,你听我说,事儿有点复杂,”肖主任一嗓子差点吼破手机扩音器,总算唤回了宣玑的魂儿,他强行把自己的视线从盛灵渊身上撕下来,“这坟里有一个军区的镜花水月蝶,刚才追杀了我八条街……我现在没事,棺材附近不知道有什么驱虫装置,反正蝴蝶都不敢过来——这口青铜棺摆在一个石祭台上,周围很多法阵,法阵看不懂。但棺材周围的法阵么……反正你懂的,不是拘魂就是封印,肯定不是安魂曲。这棺材最近被人打开过,现在里面是空的,周围的法阵被人蘸着颜料写了一圈阴沉祭文,原有的法阵已经给祭文破坏了,盗墓的嫌疑人现在可能就在我手里,你稍等。”

宣玑举着电话,谨慎地走到大魔头和山羊胡之间,用自己隔开他俩,他侧对盛灵渊,确保魔头发难的时候,自己能第一时间反应,然后打开免提,一脚踩上了山羊胡的关键部位:“我看你敢再给我装晕!”

山羊胡白眼翻了一半,又给卡回来了,直面了宣玑这高大的鸟人形象,吓得“嘤”地一声抽噎了起来。

“哭什么哭,你姥爷我长得有尸体那么青面獠牙吗?”宣玑没好气道,“你们这帮倒霉玩意儿坟都敢挖,还挖到万人坑里了,我真他妈服了。”

山羊胡的声音哆嗦得跟波浪线一样:“我、我我我不是,我从来不干这种挖坟掘墓的缺德事,是、是是是老浪,是老浪跟他们那伙人非得逼着我……”

宣玑:“老浪是谁?”

“老浪就、就是季、季清晨!老浪真名叫季清晨!”山羊胡在地上扭着屁股,试图摆脱宣玑的脚,“都是他!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大仙饶命,大仙……”

山羊胡话说到一半,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破音,屁股蹭在地面上,玩命地往后缩,宣玑瞥见棺材里的盛灵渊撑着坐了起来,寒星似的目光直射山羊胡。

肖征听了这变调的惨叫,莫名其妙地问宣玑:“你怎么他了?要打一会再打,先把话问明白了。”

“不是我,是……”宣玑一顿,有那么片刻光景,他心里忽然涌起强烈的抗拒,径直封住了他的喉咙,不让他跟别人透露盛灵渊的存在。

宣玑轻轻咬了一下舌头,心说:肯定又是那魔头的精神攻击。

魔头的精神攻击简直无孔不入,稍一不小心就会被他影响,毕春生那点语言特能跟他比起来完全就是幼儿园水平,难怪传说里恶魔都是吃人灵魂的。

宣玑迅速收敛思绪,集中注意力,挡住盛灵渊的视线,问山羊胡:“你和季清晨,你们上次来这里干什么?”

“找……找找小黑罐……”

肖征通过电话听见,立刻追问:“‘小黑罐’是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魔头给他下了什么暗示,即使宣玑挡在中间,山羊胡还是极度惊恐,瞥见盛灵渊一缕搭在青铜棺上的长发,竟直接吓尿了,语无伦次地问什么答什么。

“小、小小黑罐是他们的宝贝,里面都是‘好东西’,地里、地里挖出来的……他们说一罐是‘咒’,一罐是‘解咒’,先给冤大头下咒,让他们中邪,然后把解咒往人印堂一拍,包、包包好!要多少钱给多少钱。老浪说、说说……这、这样来钱快,我劝过他啊,我说这也太缺德了,可他不听我的……”

他虽然说得颠三倒四,但肖征和宣玑都听明白了——跟飞机上罗翠翠猜的差不多,季清晨手里有一种道具,能让人产生类似“中邪”的症状,还有对应的“解药”,药到“病”除。

他们自己给受害人下药,再自己解,骗得受害人团团转。

宣玑:“那东西——所谓‘小黑罐’是哪来的?只有季清晨用吗?”

“以前是黑、黑市买的,他们都用……”

肖征轻轻一眯眼:“‘他们’是谁?”

“大师们……大师们都用!要不没有那么多客户啊……连真大师,月德大师他们门下都用!”

即使有隔音符,肖征还是压低了声音:“你说谁?再说一遍!”

山羊胡恐惧到一定程度,整个人已经疯疯癫癫的了,一边哆嗦,一边发泄什么似的扯着嗓子喊道:“月德大师他们都干这种事啊,我知道!月德大师八百个弟子,每年谁有什么功绩都得上报师父那,报不出来的师父说你修行不勤,要、要要开除的呀!”

宣玑听得肝疼:“什么?他们都干这一行了,居然还躲不过‘KPI’?”

肖征:“你闭嘴!”

山羊胡上下牙剧烈地打着颤。

肖征放缓了语速,近乎一字一顿地说:“所以,你的意思是,因为贵地风调雨顺,各路妖魔鬼怪相安无事,月德公的门徒们每年完不成师父的‘斩妖除魔指标’,就自己‘创、造’一些妖魔鬼怪来平?”

怪不得那老僵尸拼命地上蹿下跳,他肯定知道小胡子季清晨跟自己那帮徒子徒孙脱不开关系,这是想拿异控局的篓子遮掩自己没擦干净的屁股!

这时,棺材里的盛灵渊低低地冷笑了起来。

肖征以为是宣玑,喷道:“笑什么笑,你少在旁边阴阳怪气的,一会再跟你算账!”

宣玑:“……”

好一口大锅。

“老浪……老浪之前鬼迷心窍,不知道从哪搭上的关系,搞到了一个小黑罐,说是血赚……钞票是他赚,我……我就是帮他点小忙,拿点零头……真的!没我的事!”

“少废话,”宣玑给了他一脚,“那这盗洞是怎么回事?”

山羊胡眼珠乱转,这人的生命力活像蟑螂,方才还吓得三魂七魄乱飞,一会的工夫,居然好像有点适应了,又开始准备编瞎话,也是个人才。

就在这时,盛灵渊缓过了一口气,撑着青铜棺沿起身,迈步走了出来。

山羊胡一对上他的目光,几乎立刻就被巨大的恐惧淹没了,当场就想往宣玑脚底下盘:“我说!我交……交、交交代!别!别过来!”

“他一开始拿到的小黑罐里的咒用完了,尝到甜头,又想找人弄,后来摸到了一个门路,好、好像是……那个月德大师的关门弟子。老浪光请人吃饭花了好几万,求爷爷告奶奶,连、连他妈皮条都拉,就是要不来东西,老浪急得抓耳挠腮。后、后来……有个陪人睡觉的小丫头,说那老头喝醉说漏嘴,说他们的‘东西’是从地底下挖的,现在已经没有了,他们自己人都抢得很厉害……老浪鬼迷心窍啊,就让她去套在哪挖的……”

山羊胡一长串话说得活像贯口,难为宣玑居然听懂了:“然后你们就胆大包天,跑到她套出来的地址盗墓,想从这挖那个什么‘小黑罐’,结果挖到了个万人坑?”

山羊胡:“我们……我们就是……我们不知道……”

肖征:“什么万人坑?”

“等会再跟你解释,”宣玑蹲下来攥住山羊胡的领子,“那地上这些颜料谁涂的?”

山羊胡的脸在手机屏幕的微光下有些扭曲:“也是老浪……老浪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他说这是护身符,万一地下有什么,有备无患……我们雇了一帮‘土夫子’,就……就盗墓贼,拿着那女的偷出来的地图,一路……一路挖到了这里,看见这个……”

他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着青铜棺。

盛灵渊可能是冷,手冻得发青,手指轻轻地掠过那青铜棺上的纹路,他出了神,神色冷淡而空旷,不知在想什么。

“那帮盗墓的亡命徒,一看见棺材,就他妈跟吃药了似的,都疯了。有个老家伙让他们别动这里的东西,因为他看着这地方阴森森的,觉得风水不对,他说埋在这种地方肯定是不得好死,非得永世不得超生不可……老家伙还说,这棺椁四面环水,石台上阴刻的咒文笔锋严厉,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很像是镇压邪灵的……可他们不听啊,有人说这青铜棺看着像九州混战时期的老物件。好几千年了,地壳早就搬好几次家了,风水也变了,那棺材保存得这么好,里面肯定有宝贝……”

一群人吵成一团,最后肯定是更贪财、更不要脸的赢了。

宣玑:“所以你们开了棺?”

“不不不!不是‘我们’,是他们!他们!我是让他们不要开的!”山羊胡矢口否认,“老浪说先把‘护身符’画上,求个心安,他们几个就在石台上画那……那个东西,然后又给棺材上香磕头……”

宣玑无言以对:“你们还挺讲究仪式感,怎么,文明挖坟啊?”

山羊胡抬起头,眼睛里反射着手机的光,幽幽的,鬼火似的:“他们开棺的时候,只有我跟老盗墓贼没敢过去,那帮人合伙撬开盖,一股奇怪的花香味从棺材里冲出来,我就看见……看见里面有个……人的尸体……”

宣玑:“不然呢?”

难道这么大一口棺材,不装个人,还能装条狗吗?

“一个……人……”山羊胡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嘶声道,“不是骨头!也不是干尸!浑身上下一点没烂,他像、像睡着了一样……四肢……眉心用长钉子钉在棺材上……”

宣玑听见“咯吱”一声,盛灵渊面无表情地扶棺而立,把青铜棺按得凹进去一块。

“老盗墓贼当场就跪下了……可是那些人就好像中了邪,叫唤着‘宝贝’,全都拥上去,连尸体身上的钉子也薅……因为抢东西起了冲突,其中一个盗墓贼还突然摸出一把刀,当场把同伙捅死了……血流了一棺材都是……可是……可是我分明看见,那棺材里……那棺材里除了尸体,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阴冷的山壁上滚下凝结的水珠,“嘀嗒”一声落在水潭里,细细的涟漪滚了出去,宣玑裸露的后背上蹿起凉意。

“我吓疯了,可那些盗墓的都红了眼,就跟互相有深仇大恨似的对着自己人砍,老浪那个傻逼,不知道什么毛病,他不上去抢,也不跑,就在棺材旁边呆呆地站着,差点让杀红眼的盗墓贼一刀劈了。我一把揪住他,跟着老盗墓贼往外跑……差点就没跑出去!因为水潭里的水突然涨起来了,差点就把我们来时挖的洞淹了。我,老浪……还有那个老盗墓贼,我们仨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老盗墓贼连尾款都没要就跑了。”

“我也觉得是做了一场噩梦,但是过……过了几天,老浪来找我,他说盗墓贼们内讧的时候,他偷偷从尸体胸口上摸到了一个小玉盒,上面雕着一只蝴蝶,那玉……那玉几乎是透明的,里面有几颗芝麻那么大的小黑籽,就跟小黑罐里的‘咒’一模一样……可是没有解咒……当时我们没在意嘛,因为之前的‘解咒’还剩一点……老浪说,这东西别看少,怎么也能赚大几百万,等解咒用完了,剩下的就卖给月德大师他们那帮人,转手又有一笔……”

宣玑立刻意识到,山羊胡说的小黑籽很可能就是变异的蝴蝶卵:“你们用过吗?用了几颗?”

“就、就一颗,”山羊胡哭丧着脸说,“可是那玩意不一样……那小孩吃了‘咒’,跟以前的肥羊不一样。以前那些人吃了‘咒’以后,老浪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所以我们一‘算’一个准,家里人都信得不行,可这小孩我们根本控制不了……老浪说坏了,吃错了,出事了,于是他也不敢露面,就说要去外地躲。没说去哪,我俩不一起行动,不然让人看见就穿帮了,谁知道……”

谁知道,季清晨不明不白地惨死在了赤渊大峡谷。

可是季清晨为什么会去赤渊大峡谷?

这到底是注定的,还是巧合?他是毕春生那个千人活祭里的最后一个祭品,自己身上也有镜花水月蝶,那蝴蝶是哪里感染的?什么时候感染的?

盗墓贼在棺材前自相残杀的时候,应该是受到了某种精神攻击,产生了幻觉,唯独季清晨免疫,他到底是天赋异禀,还是那时候已经被蝴蝶控制?

赤渊大峡谷的献祭事件,差点掀翻了整个异控局,祭文与神秘的巫人塚地面的血色字符遥相呼应,似乎只是一个巨大阴谋的冰山一角——

“我不敢露面,托人去找月德大师的那个所谓‘关门弟子’,找不着,那人没了,就跟蒸发了一样,我……我没办法,钱也花完了,正好看见你们在网上留的信,我以为是老浪以前骗完没来得及收网的肥羊……”

宣玑被他气乐了:“所以你这是想继承遗产了?”

等等!

他忽然意识到不对,照山羊胡这么说,这里曾经发生过几个盗墓贼围着一具尸体自相残杀的事,那古尸呢?血呢?盗墓贼们呢?”

山羊胡痛哭流涕:“我没有,我真的就想看看情况,看能不能帮人家一把……管用不管用的,好歹是那么个心意对不?当然要是能再顺便搞点路费……谁知道你们同事那车门一开,我就闻见了那股……那股味……”

宣玑立刻问:“什么味?”

“花……腐烂的花那种又甜、又臭……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们开棺时闻见的……”山羊胡说到这里,忽然愣住了,他神经质地耸了耸鼻子,瞳孔惊恐地放大,整个人哆嗦成一团,话不成音,宣玑下意识地跟着他留意起周遭的味道,水潭里潮湿且通风不良,本身就透着一股腐烂沉闷的土腥气,他用力抽了一下鼻子,闻见土腥气里冒出了一股花的香气。

山羊胡喃喃地吐出碎音:“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就像回答他似的,水潭里突然“咕嘟咕嘟”地冒出气泡。

有人“哈哈”一笑,那声音非常清亮,像没发育成熟的少年,在阴森古怪的山洞里回荡,诡异极了。接着,那声音他说了句什么,应该是巫人语,宣玑只听懂了其中一个词,那词混在巫人语里,是用不标准的雅音说的——

他说:“灵渊。”

宣玑的电话信号再次中断了,而盛灵渊脸上本来就稀薄的血色近乎于蒸发。

那少年的声音哼起歌来,调子十分耳熟,宣玑还没来得及仔细分辨,山羊胡就“嗷”一嗓子,原地起跳了三尺多,差点撞进宣玑怀里——只见水下冒泡的地方,几具被泡发了的尸体爬了上来!

随即,喧闹声忽起,有急促奔跑的脚步声,有人高声说话的声音……从宣玑来时的那个山洞里传出来的。

好像有一大帮人往这边走。

可那条路……那条路外面不是应该只有四万多具白骨吗?

宣玑飞起一脚,把一个泡发的尸体踹回水里,把山羊胡团一团拎在手里,转向盛灵渊:“喂,你走不走?”

盛灵渊放空似的目光朝他望过来,神魂没归位似的,宣玑低骂了一句,冲上去一把拖起那魔头。

“我吃饱撑的吗,管他干什么?”他一边这么匪夷所思地想,一边紧紧地攥着盛灵渊的手腕没松,飞向那个半露出水面的盗洞,才刚落到洞口收起翅膀,尚未来得及站稳,某种说不出的危机感涌上来,几乎同时,宣玑手里一重,山羊胡已经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一根细线从山羊胡的眼珠里射进来,直接穿透了后脑勺,脑浆和血崩了宣玑一手,那根杀人的“细线”随即不依不饶地向宣玑的胳膊缠上来,却在碰到他的瞬间烧着了。

墓穴里回荡的诡异歌声被惊呼打断了,与此同时,盗洞里出现了一条颀长的影子,那声音用宣玑勉强能听懂的雅音说:“妖!”

盛灵渊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地推开宣玑,盗洞对他来说太矮了,他在这站不直,须得微微低头弓腰才行。

他扶着石壁,像站不稳似的,低声叫出了一个名字:“阿洛津。”

这时,宣玑反应过来方才的歌声在哪听过了——那是一首童谣的调子,他在盛灵渊的记忆里和着梨花树的画面听过,自己还不知道为什么能接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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