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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南海,盛灵渊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悠闲地坐下来,用傀儡术附在了几条鱼身上。

水面下,透过那几条鱼的眼睛,他看见那泥鳅果然拿出了“法宝”。

那所谓的“入水珠”是乳白色的,卷起来团成个球,表面流转着珍珠似的光泽,柔软如丝,但韧性十足,能层层展开成一丈见方的扁片,薄如蝉翼。

看着倒确实像一片鳃。

盛灵渊颇为新鲜地旁观,这玩意他闻所未闻,应该是后人所做,明明是挺有才,非得给这东西套个说不通的上古来历,也不知道图什么。

只见泥鳅将他那“鱼鳃”往众人头上一扣,就像片薄纱蒙在了人与船身上,随即“融化”了。

被鱼鳃盖住的人、大大小小的箱子、船……身上全都闪过珍珠色的光泽,连船带人滑入水下,像一颗流光溢彩的泡沫,只激起了一点细小的微波。

船沉入水下后,完全违背了物理规律——浮力仿佛对他们不起作用,船上所有物品都稳稳当当地待在原地。人可以自由活动,呼吸无碍,水就如同空气一样,从他们衣扣、鞋带的缝隙里流过,却并不沾湿衣物。

“我们还能说话吗?”木偶女试探地开了口。

其他人都朝她看过来,她发现在“鲲鳃”的笼罩下,自己的声音居然和在岸上没什么不同,只是耳边咕嘟咕嘟的水声略微有些干扰。

木偶女叹为观止,终于信了——鲲真有鱼鳃!

周围有鱼群好奇地围拢过来,听众似的等着看她表演,不知为什么,木偶女被那些鱼“围观”得有些紧张。

她勉强忽略鱼群的目光,定了定神,说:“咳……我们要进入高山王子墓,墓道入口是个五行阵法。想要活着入阵,就一步都不能错,婆婆说,这是古时候的大能加的封印,错一寸都有生命危险,所以一会你们要跟紧我。”

盛灵渊失笑——入口能有什么危险?有危险也不会往图纸上画。

木偶女余光瞥见那些鱼群整齐地朝一个方向摇摆,摇头似的,惨白的鱼眼里散着波光,都斜着看她,仿佛在鄙视她!

这些记忆只有几秒的低等脊椎动物什么毛病?

一行人如临大敌地在水下走了几个小时,从天黑找到天光大亮,终于摸到了疑似高山王子墓的地方,期间,盛灵渊优哉游哉地吹着海风闭目养神。一觉睡醒了,天光都已经大亮,见那几个人还小心过头地在墓道入口处来回绕圈,就无聊地从兜里摸出一根长条的竹子和刻刀,开始削笛子——这里人的衣服一点也不符合他审美,唯独身上的口袋很好,上身两侧的口袋还有一对叫“拉链”的铁片,十分精巧,拉上就能封口。盛灵渊一开始认为身上露着一堆袋不雅,像个要饭的,这两天习惯了,还觉得怪方便的,什么都能装。

水下的几位不知道自己把观众看睡着了,神经正紧绷着。

因为那墓的入口阵法实在太复杂了,由木偶女接管了小船,按地图上画的阵法路径,一寸也不敢错地走。小船仿佛在原地来回绕了百八十圈,转得人眼花缭乱,几个通缉犯大气也不敢出。

大概转到水面上的日头快抵达中天,木偶女才轻轻地吐出口气。

瞎子小心翼翼地问:“成了吗?”

“我们应该是已经进来了。”

木偶女话音没落,只见海底震荡起来,接着,一个巨大的图腾凭空出现,凹陷下去,露出了一条黑压压的通道。

蛇皮兴奋道:“快看!墓道!”

一时间,除了看不出喜怒的燕秋山,几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这毕竟是三千多年前的古墓,封印了神秘的人魔,虽然里面的东西他们万万不敢动,但饱一饱眼福还是可以的……万一里面有高山人的不传之秘呢?就算没有,光这些复杂的法阵,能学走一点,也收获不小了。

小船在几个人狂热的目光中调整方向,钻进墓道,这时,原本坐在船舷上的燕秋山忽然站了起来。蛇皮回头看他,脸上的喜色还没褪下去,就听海底传来“呛啷”一声,像一把巨大的铡刀亮出刀口,切开碧波出了鞘。

紧接着,看不清的刀光剑影当头朝船上的人片了下来。

木偶女一屁股坐在船上,蛇皮直接从船上翻了下去,一落进水里,他就脱离了入水珠的保护,身上的珍珠光泽立刻消失,灌了一大口海水,差点被水压拍成泥鳅干。

那些刀光剑影从他头上掠过,直冲着燕秋山而去。

“快躲开!”

“年先生!”

燕秋山一动不动,下一刻,刀光与他擦肩而过,撞在了船舷上,“铮”的一声,却并没有留下印——原来那只是几道逼真的幻影。

寂静的墓穴沉在水下,黑洞洞的,呈月牙形,就像一个狡诈的嘲笑。

“吓、吓死老子了,什么玩意。”好一会,蛇皮连咳再喘地爬上船,“呸”地吐了口水,上气不接下气地跪在甲板上,查看自己身上部件还全不全,“年先生,你牛逼!”

瞎子半跪下来,摸了摸完好如初的船舷,赞叹道:“不愧是以前风神的王牌,年先生,你怎么看出这是虚影的?”

燕秋山正要开口,正好看见一条小鱼从他面前游过,那鱼好奇地注视着他,眼珠里闪着幽幽的磷光,仿佛有灵。不知为什么,对上鱼眼的瞬间,他的腰背下意识地绷紧了。燕秋山如临大敌地握住腰间的匕首,同小鱼对视片刻,小鱼却毫无危机感,漫无目的地绕着他游了几圈,又优哉游哉地张嘴嚼起水藻来。

燕秋山松开匕首,感觉自己最近可能是有点太风声鹤唳了,看见条鱼都要跟着心惊肉跳一下。

“感觉,我毕竟是金属系。”他懒得跟“同伴”多交流,随口搪塞了一句,随后回头往来路方向看了一眼,淡淡地说,“进去吧。”

岸上的盛灵渊手里的竹笛已经成型,他吹掉上面的浮屑,用袖子擦干净,随口试了几个音:“欢迎,招待不周,吓诸位一跳。”

这天本来是风和日丽,平静的南海上却无端掀起暴躁的巨浪,黑气隐约从海面上升起,直接冲上天空,苍白的浪冲上岸边,留下大群挣扎不休的小鱼小虾,又急匆匆地退去,海面下传来隐约的巨响,竟有点像海啸的先兆!

“天……”此时,风神的车队正飞快地朝海边开来,老远就看见了南海的异象,谷月汐汗毛倒竖,“燕总……他们到底干了什么?”

“宣主任,”王泽一把抓住宣玑的肩膀,“下海了吗?”

宣玑:“……怎么说话呢?”

“噫——你这人的思想,怎么比我还龌龊!”王泽嚎了一句,“你再感觉一下,闭眼好好感!你剑灵现在是不是已经到水下兴风作浪去了?”

宣玑感觉不出来,随着他们临近海边,那股只有他能闻到的宫香无处不在,浓郁得发了苦,同时,他心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那东西让他本能地恐惧,双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要是他们下到海底了,咱们怎么找?我说宣……”王泽说着,无意中扭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脸色白得几乎透了光,一脑门冷汗,连日来总带着点疲惫的眼睛却亮得吓人,额间隐约冒出了族徽,“宣主任你你没事吧?不行先歇会,是不是过载了?你别太勉强啊,一会再烧了……”

宣玑耳畔突然“嗡”一声,车的引擎声、隐约的海浪声以及王泽的声音一时都从他耳边剥离开,他的身体分明在行驶的车里,意识却像是误入了一个什么结界,短暂地跟现实错了位。

他听见了儿童尖利的哭声。

那不是普通的熊孩子哭闹,幼小的童音撕心裂肺,几乎像在垂死挣扎。宣玑开始喘不上气来,他愕然发现自己跟上回那个度陵宫雪夜的梦里一样,他又仿佛飘飘悠悠地附在了别人身上。

那哭声是他“自己”发出来的。

青天白日,他分明没睡觉,怎么会入了梦境?宣玑不知道,但这回他的视角应该是个很小孩子,不大会说话的年纪。不知为什么,宣玑感觉不到他的身体,只有视角,眼前一片漆黑。

那小孩好像被人关在一个烤箱里烤,宣玑浑身都跟着一起灼痛起来。

“别哭,”这时,另一个虚弱的童音在他耳边响起,听起来大几岁的样子,“别、别……哭,哭累了就没力气了,会被他们……会被吞掉的……唔……”

那孩子的声音被痛哼打断,他艰难地停顿了一会,宣玑听见他的喘息中瞬间带了哭腔,可随即又自己压了下去。这么小的孩子居然就知道放慢呼吸来缓解痛苦,像是已经习惯了,冷静得让人心惊。

宣玑忽然有种感觉——没有缘由的,他就是知道——这两个孩子在分担着同一种痛苦。

这是什么情况?光天化日下虐待儿童?

未成年保护法过期失效了吗?

宣玑试探着问:“宝贝儿你在哪?你是谁?你那边现在是什么时间……”

可是和度陵宫那个梦一样,这次他依然是个局外人,孩子们听不到他的声音。

那个说话的孩子虚弱地哀叫了一声:“好疼……”

宣玑很少跟小孩打交道,也并不喜欢幼崽,双手赞同“无孩餐厅”和“无孩电影院”,可那男孩的声音却把他的心都揪起来了……以至于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男孩说的不是普通话。

接着,年长些的小男孩又强撑着压住自己颤抖的声线,故作镇定道:“忍一会就好,不如灵渊哥哥给你……讲些凉快的故事吧。”

宣玑:“……”

不是,等等!那个小朋友,你说你是谁?什么哥哥?

宣玑几乎怀疑自己耳朵被幻听震出了毛病,直到这时,他才突然意识到,男孩说的是大齐雅音。

他一愣……什么时候,他听古语像母语一样顺畅了?

“传说北冥有海……终年覆着冰雪,海水不知道有多深,一眼看去一片漆黑……行船其中,便如夜行于密林,极易迷失方向。陷在北冥之海的人们是出不来的,倘若亲友来寻,便得求守在北冥海的鲛人。鲛人族灵窍不开,但最是多情心善,有求必应……他们能与海交谈,只需给他们看一眼走失之人的画像,再花上三五日,教他们背下失路之人的名字,鲛人便能叫海水帮着寻到人……老师今日刚教了我一句鲛人语,很有趣的,我学给你听……”

“我去,他身上怎么这么烫?”王泽隔着衣服被宣玑烫得缩回了手,惊恐地对开车的谷月汐说,“得有一百多度!”

“你严肃点!”谷月汐立刻靠路边停车,摘下车上的对讲机叫队友,“队医来了吗……没有?那过来个精神系,速度!”

这时,就听王泽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宣玑露出来的一截手腕上,皮肤突然泛红萎缩,仿佛是被什么烧伤了。

“没有能量波动,不是外界伤害,他听不见我说话,是诅咒还是什么病?”王泽挥手拉下车窗,俞阳气候湿润,水汽丰沛,他朝半空中伸出手,空气中的水蒸气迅速降温凝结,在他手里团成了一个冰凉的水球,随即又凝成冰,“不行,得先给他降降温……”

就在他要把冰球往宣玑身上扣的时候,宣玑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宣玑倏地睁了眼,与此同时,他身上烧烫伤的痕迹迅速消失,仿佛方才只是王泽的错觉。

“宣主任?”

“鲛人语……”宣玑眼睁着,视线却没对准焦,声音像梦话似的,喃喃说,“用鲛人语可以在水下寻人。”

燕秋山他们一行人已经开着小船驶入了墓道,狭长幽深的墓道两侧亮起了两排“鲛人灯”,鲛人灯是高山人的特产,能在水里烧,万年不灭,乳白色的光晕冷冷地在水中摇曳,像是照亮了一条通往地狱的路。

“幸亏有地图,”蛇皮声音压得很低,却依然难掩兴奋,“要不然,刚才入口那飞出来的就得是真刀真剑了吧?也不知道高山人‘最后一批神兵’都长什么样,不会都有刀灵剑灵吧?话说回来,器灵能指定男女吗,要是……”

他一边说,一边猥琐地想入非非,旁边燕秋山的脸色沉了下来,隐约露出杀意。

“闭嘴,”幸好,这时木偶女打断了他,“墙上有东西,是什么?”

只见鲛人灯照到墓道两侧的石壁上,原本漆黑一片的石壁上好像出现了不少人形,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是……壁画吗?”

燕秋山艺高人胆大,一垫脚,直接从墙上掰下了一盏鲛人灯,在众人一片惊呼中,他举起鲛人灯,抬手往周围照去。

“不,不是画在表面上的。”

那墓道四壁原来并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一种漆黑的晶石,半透明,在缺少光照的海水下黑漆漆的一片,这会被鲛人灯一打,却呈现出了半透明质地,像巨大的琥珀。

几个人同时看清了墙上……墙里的东西,瞳孔轻轻一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半透明的墓道石壁里,有很多人。

有穿古装的,有近代人打扮的,还有穿专业潜水服的,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还有长着一脸毛、半人半兽的非人……他们全都像被困在琥珀里的飞虫,标本一样地凝固在墙里,脸上带着惊异的表情,灵动极了,仿佛还活着。

木偶女喃喃地问:“这些人都是擅闯过高山王子墓的贼吗?”

幽深的墓道一眼看不到头,无数双视线从两侧石壁上落下来,恶毒地注视着他们。

盛灵渊笑了。

他封墓的时候,就料到微云死后,肯定会跟高山人那所谓“最后一批下落不明的神兵”纠缠不休,要是不加防范,非得年年有人拿着锄头给他“翻地施肥”不可。

他除了命清平司着人看守外,墓穴里还设了机关。第一重守卫是防外人,第二重当然是专门防清平司的人监守自盗。

清平司里封存的所谓“墓道地图”,其实就是个催命符。一旦有不成器的后辈起了贪心,就会变成墓道的“壁画”,永远挂在墙上。那份地图上记载的所谓“墓口阵法”复杂异常,要是有人自作聪明,按地图的指示破阵,就会在来回绕圈里不知不觉地掉进真正的陷阱里——那是个大型的迷魂阵。

当他们循着地图,自以为成功打开墓穴,一排刀剑幻影就会喷出来。

胆敢闯高山王子墓的,当然都自以为有点本事,没那么容易被砍死,但他们会被幻影吓一跳。在盛灵渊的时代,这叫做“惊魂”。说的是人受惊之后“魂魄”不稳,更容易被邪祟侵入识海——其实原理是受到强烈刺激之后,人们发现是虚惊一场,更容易放松警惕,陷入迷阵幻觉。

木偶女拿着张一知半解的地图,带着三个没头的苍蝇往蛛网里飞。他们自以为在顺着墓道往里走,一边看着两边的“壁画”打寒战,一边庆幸自己“准备充分”。其实在周围鱼群的视角里,他们早已经被障眼法蒙蔽,丁点也没注意自己的小船偏离了既定航线。

他们眼前所谓被鲛人灯照亮的“墓道”,其实是另一片水晶墙。

而那水晶墙张着嘴,贪婪地吸吮着小船和船上的活物,船已经有一半没入墙里了。

船上的几个人还毫无察觉。

烈日高悬,行至中天,复又往西去了。

闪着珠光的小船沉入三千年的古墓。

一面是人间,一面是鬼域。

盛灵渊神色冷漠地把笛子凑在唇边,信手吹起了一段最近听来的小曲。

“正好,”他想,“墓道里还没有收藏过这么大一艘船呢。”

几位,且既来之、则安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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