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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欲擒故纵

“跟我斗,疼吗?”

嘈杂的夜色里,男人轻蔑的、含笑的嗓音,像是一把轻而锋利的刀,划过林浅的耳膜。她的胸口一阵滞涩之气往上冲,就像一只困兽在身体里横冲直撞,随时就要挣脱出来。

但她忍住了。

当敌人给了你一拳,你却无法马上还击时,又该怎么做?

至少不要让他觉得,他已如愿以偿伤害到你。

林浅握着手机,静默。

那头,陈铮正坐在灯红酒绿之地中,笑吟吟地拿着手机。

不得不说,他很期待林浅的反应。

谁知等了一会儿,那头却始终沉默着,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忽然,传来女人的一声轻笑。

很轻,就像在嗤笑。

然后“咯”一声轻响,她把电话给挂断了。

旁边有女人缠着他的胳膊开始敬酒,陈铮一把给推开了。放下手机,端起酒喝了一口,只觉得恨恨,但又索然无味。

他特意嘱咐那些人,赏她一个巴掌,但不要太重,不要真的伤到她。给她个警示已经足够。

之后他就心满意足的等着,等着电话打过去时,她会哭,会怕,哪怕愤怒痛斥,也是他期待的反应。

可却什么都没有。

妈~的。

这个女人,总是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能令他最不舒服。

——

林浅挂了电话,就抱着双膝,坐在阳台的一张椅子里。脸上还火辣辣地疼着,眼泪“啪嗒”“啪嗒”一滴滴掉在手背上。她望着昏暗的夜色、迷离的星光,脑海里一时涌起很多事。

她想起曾经来爱达面试时,园区里一片欣欣向荣,人人充满期待。而她对于这份新工作踌躇满志,满怀希望。

她也想起危机公关发布会成功那天,寒冬腊月里,厉致诚背着她,步伐轻快地跨过一个个水洼,然后眸色清寒地看着她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保安经理。

她还想起厉致诚上任那天故意铺张的排场;想起拿到明盛标书时,一向沉默的他,坚定无比地说:拿到这个项目,我们就可以苟延残喘,他日再战。而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都因这番话热血沸腾。

还有这些天没日没夜地准备投标书,所有人都跟上了发条似地红着眼干;还有她从项目组出来时,总经办她那两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小手下,期待又忐忑地望着她问:“林助,把握大么?”她当时笑着点头:“大,很大。”

都说哀兵必胜,他们却一败涂地。

眼泪掉得更凶了,不知不觉就“呜呜呜”哭出了声音。哭了一会儿,她再一低头,看到手机,心头一股怒火就直直冲了上来。

拿起手机就骂道:“禽兽!人渣!陈铮你去死!”想想又觉得不解恨,继续骂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等着!此仇不报我不信林!”

这才觉得稍稍出了一口胸中恶气,将手机往旁边凳子上一丢,再一抬头,却见一个冷峻挺拔的黑色身影站在阳台入口。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唯有双眼清冽而幽沉地看着她,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林浅此时脸上已哭得一塌糊涂,连忙转头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这才跟没事儿人似的站起来,看着他问:“厉总,情况怎么样了?”

厉致诚的外套不知何时脱下了,只穿着简单的衬衫西裤。袖子挽到了手肘上,还有些灰黑的痕迹,稍显凌乱。他扫她一眼,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走到她身旁椅子坐下,眼神淡淡的。

林浅见状也坐了下来。

“处理好了。”他的声音平静如水,“跑了几个,大部分扣住了。警察已经到了。高朗他们受了点轻伤。”

林浅松了口气,但心情并不轻松。

两人一时都没讲话,只静静望着前方扑朔深沉的夜色。

过了一会儿,林浅用眼角余光瞟他,却发觉他已低下头,正看着地面。

林浅微微一窘——地上全是她擦眼泪鼻涕扔掉的纸巾,一二三四五六七八还不止……煞为壮观。

“我一会儿会扫地的。”她小声说。

他却已抬眸,重新看着远方。

“林浅。”他慢慢地说,“我会记住你的这些泪水。”

林浅原本已经没事了,这句话却叫她眼眶瞬间发酸。

努力压制住。

她默默转头,望着他清俊冷毅的侧脸。

厉致诚,你不要讲这样的话,让我更难过。

林浅调整了一下呼吸,再开口已是平稳而冷静,只是嗓音还有点涩哑:“厉总,我可以肯定,这次的事是司美琪暗中煽动。只是,他们既然做了这样的事,必然有恃无恐。那些领头的人即使被带到派出所,肯定也查不出什么。

可他们这一步棋,虽然没有带来太大实质伤害,却能狠狠的打击爱达的人心。会让我们的人心更加涣散,会让不明真相的员工,真的开始质疑管理层,质疑你。我们已经失掉了明盛项目,本就人心动荡,他们这一招,无疑是近乎致命的一击。

但是,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不能认输。厉总,现在所有人都看着你。我认为,现在你最重要的工作,是凝聚人心——首先要保证爱达的人不能散,才能重新振作发展业务。我们必须想办法,让全体员工看到你的坚持。或者……可以设计几个鼓舞人心的总裁活动,必要的时候可以煽情一点,一定能挽留大部分人心……”

讲到这里,她突然停住了。因为原本一直望着前方的厉致诚,忽然转头,静静地、但是又锐利地望着她。

“……怎么了?”她试探地问。

他忽然向她伸出手。

林浅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他的手已经覆在了她微肿的侧脸上。林浅心头一跳,明白过来——他是要查看她的伤势?

她微微将脸转到一边,想要躲开他的手,同时说:“没事的,不痛了……”

话音未落,就见他突然就朝她俯下脸,俊毅的容颜瞬间已至眼前。林浅一怔,直接望进他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眸里,就像两个无底的黑洞,她甚至看到了她在里面小小的倒影……

男人柔软的、微凉的唇,已经准确覆在了她的唇上。

林浅完全呆住了被震住了。

转瞬之间,她已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因为厉致诚的脸跟她紧贴着,正压着她的唇,舌头也悄无声息的探了进去,有力的、但又似乎没什么章法的,舔舐着纠缠着。那气息清冷而执着,仿佛带着男人独有的温度,正在入侵她的领域。

林浅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呜呜嘤咛一声,就要往后退。可她本就坐在他身旁的椅子里,此刻他一只手搭在她身侧的扶手上,另一只手还捧着她的脸,黑眸近在咫尺凝视着她,几乎就将她圈在他和椅子的中间,退无可退。

此刻林浅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横冲直撞,混乱得无与伦比。

厉致诚在亲她,他在亲她!

难道因为她是他退伍承担艰难大任后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他身边为数不多的能让他信赖的女人,又对他点拨教导蛮多,所以……他产生了儒慕依赖之情,他,爱上她了?!

她还没对眼前的境况产生准确的判断,男人的手却一松,脸也缓缓移开,结束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这些事你不必再说。”沉黑无底的眼眸,依旧凝视着她,“我都知道。”

林浅不吭声。

就在这时,厉致诚站了起来,脸色是清冷的,表情是平静的,就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唯有他的唇——当然也许是林浅的心理作用——看着来多了一丝红润的水光。他把双手插裤兜里,转身就朝外走去。

林浅一动不动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到门口时,他突然脚步一顿。

“林浅。”他没有抬头,只平平淡淡地说,“明天会是新的一天。一切,会变好。”

——

夜色已深。

窗外,灯火稀疏,星光飘渺。不远处的爱达集团,矗立在夜幕里,仿佛也恢复了宁静。

林浅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脸上的痛已经不重要的,更重要的是……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热热的,软软的,怎么好像还残留着男人陌生的气息?

她已彻底冷静下来。她认为有两个可能。

一、厉致诚是真的对她有意思。

可是,他们不合适啊。且不说办公室恋情一直令她嗤之以鼻,从没想过跟厉致诚的可能。他也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啊。

她喜欢的,应该是……她闭上眼,想了想——更强大、更成熟、更强势的男人。虽说她今后走的应该是职场干练女强人路线,但她想要的男人,却是能轻易就将她征服的那种类型。

而不是现在这样……呃,是她征服了厉致诚吧?

想到厉致诚,她对他的感觉……

林浅脑子里忽然闪过刚刚他吻她的画面,清冷的眼,挺拔的鼻梁,微高的颧骨,染着一丝跟她共有的水光的唇……

心头突然一抖,心跳仿佛也再次开始加速。

好吧,相处这么多天,他的确是经常打动她,因为他本身是个很有人格魅力、长得又清俊动人的纯爷们儿。

但那应该不是爱情吧。

林浅有些发愁。今天这个吻,算是彻底令两个人尴尬起来。如果他真的展开追求,她势必拒绝。这么想着,心中又隐隐不忍。

因为他不是陈铮那样无耻的纨绔,也不是大学时那些追她的毛头小伙子。他那么实诚、正直、坚毅的一个军人……哪个女人,忍心让这么个男人伤心啊,唉。

或者还有另一个可能?

林浅起身,拿过来镜子,照着自己的脸。

谁都知道,男女之间的情爱、触电感,本就很容易受环境影响,时常有冲动的成分。

厉致诚是个热血青年,没有交过女朋友,荷尔蒙分泌必然旺盛过多。而今晚又是特殊时期——他领导的企业倍受打击,而她又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莫非厉致诚当时看到她,感同身受又怜意大盛,所以一时脑热就吻了她?完全就是一种情绪发泄和彼此慰藉,其实做不得数?

不过……她又看了看镜中微肿的脸,红红的眼睛和鼻头,还有凌乱的头发。

这种状态的一张脸……好像也不是很我见犹怜,一下子就能激发出男人的爱护**啊……

——

正如林浅所说,经过这件事,爱达所有人都会更急迫地看着厉致诚,看他今后何去何从。

然而这个夜晚,他这个当事人,却比外界想的要平静很多。

幽沉的夜色里,他回到了办公室,坐在露台的藤椅里,手边一杯热茶,头顶一盏孤灯,静默地望着眼前的爱达集团。

顾延之打点完派出所的事,回到办公楼,已经十一点多了。他的心绪也有些烦闷,步上露台,在厉致诚身边坐下。

“陈铮这孙子,居然出这种损招!”他低骂道,“派出所是这么说的,闹事的几个头目都是社会上混的,可以抓进去蹲几个月。但是他们一口咬定是憎恨爱达,无人指使。我们追究也没有意义。”

“嗯。”厉致诚神色清冷的点了点头。

顾延之静默了片刻,突然伸手,在他肩膀一拍:“我信你。”

厉致诚没说话。

顾延之又说:“听说林浅还被扇了一巴掌,没事吧?”

厉致诚这才抬起眉头,答:“肿了。”

顾延之一听到是笑了,斜瞥他一眼说:“你倒是挺关心她的。”

厉致诚未答。过了一会儿,忽然转头看着他说:“延之,你说过:商场如战场,人人拆骨食肉、机关算尽,你死我活。”

顾延之一怔,这不正是厉致诚做出退伍决定前,他跟他讲的话么。点点头答:“我是说过,怎么了?”

厉致诚却淡淡答:“没什么。”转头看着前方的夜色,寂静不语。

的确没什么。

只是,那么个心思狡诘的女人,偏偏以一片赤诚之心待我。就如这触手可及的夜色星光,剔透玲珑。

——

林浅在家休息了一天。

其实按照厉致诚后来让人传来的“口谕”,是让她休息两天。但林浅怎么放心得下?第二天一早,眼看脸上已经消肿,就立马去人力资源部销假了。

再回到顶层,远远望着总裁办公室的门,她就有些心跳加速。等走到近前,却发现厉致诚并不在里头,无端端松了口气。

刚坐下没多久,电话响了。

是总经办的杨曦茹,现在也算是她的嫡系心腹。杨曦茹先是关心了一下她的身体,然后话锋一转,说:“林助,你知道了吗?明盛没中标,是因为我们这里出了奸细。”

林浅一愣,压低声音:“奸细?”

杨曦茹:“嗯。听说是明盛那边漏出的消息,说司美琪各项条件都跟我们一致,又比我们略好一点,这才中标的——这就是明摆着的事,我们的标书泄露了。听说明盛康总的秘书,还给厉总打了电话,说康总本来对我们寄予厚望,因为这件事还挺不高兴的……”

林浅打断她:“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曦茹怔了一下答:“昨天就传开了……大家都在说。”

“噢。”林浅答,“那奸细是谁?”

“听说是技术员葛松志,也是两次项目组的成员。”杨曦茹说,“早上来了警察把他带走了,顾总和刘总也去了。据说已经找到了一些证据,是监控录像和他的邮件记录。”

挂了电话,林浅坐在原地沉思。

这次明盛失标,她早觉蹊跷。没想到真的有内贼。

她又想起上次危机公关项目组时,她跟厉致诚半夜看见走廊里的黑影,莫非就是葛松志?看着那么老实一个人,竟然是司美琪的商业间谍,还一直在他们身边,想想就让人胆寒。

不过……如果她没猜错,奸细的事,肯定是顾延之他们故意泄露出去的。是不是厉致诚把她前天的话听进去了?她微微一笑——现在民心涣散,捅出奸细事件,自然能促进群情激奋、一致对外……

正想着呢,电话又响了。

这次是财务部打来的:“林助,银行的三千万已经到账,请第一时间转告厉总。”

林浅没反应过来:“三千万?”

财务部人员的声音低了几分:“恩,就是厉总把第二生产基地的一部分资产抵押给银行,拿到的那笔贷款。唉。”

挂了电话,林浅的心情变得沉重。

她才一天没来上班,重磅消息就一个接着一个。

所以……现在厉致诚已经开始卖房卖地了吗?须知那就是个无底洞,他们已经开始往下掉了吗?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挺拔身影,从外头走了进来。他穿着笔挺的西装,俊脸静默,手里还拿着叠文件夹,看样子是刚开完会。

林浅立刻站起来,眼睛却避开他的脸,盯着他的西装扣子:“厉总早。”

“嗯。”平淡的嗓音,“你进来。”

林浅心头一跳,快步跟进去。

厉致诚在沙发坐下,抬眸望着她:“脸好了?”

“好了。谢谢领导关心。”林浅不看他的眼睛,继续盯着他的西装扣子,但依然能明显感觉到两道清亮逼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财务部刚刚电话,说三千万已经到账。”林浅又说。

“嗯。”他答,“先把这个月工资发了。其他的放在账上。”

“好的。”

他又跟往常一样,简洁地布置了其他几件事:会议、报告、甚至还有奸细事件的后续处理……林浅也跟往常一样,低着头,拿笔和本子一项项记下来。记着记着,心中突然就又一丝烦闷。偷偷抬起眸,飞快瞄他一眼,又垂下脸。

好歹他前天也吻了她,现在却像什么都发生过,一句解释都没有。这算什么意思?所以他是完全不把这个吻放在心上吗?

正暗自腹诽着,忽然就见他站了起来。

林浅下意识抬起头,恰好与他的目光撞上。他正眸光幽沉地望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跟昨晚强吻她的表情……十分神似!

“林浅。”他低声喊她的名字。

林浅心里“咯噔”一下——终于来了!

她再次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脸也瞬间热起来。

要拒绝他了啊……

谁知,心跳如雷地等了一会儿,却等到他低沉平静的嗓音传来,那声音里似乎还含着一丝温凉的笑意,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我有一个计划。”他不急不缓的说,“我要对司美琪发动一场侧翼反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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