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真相
◎罗刹鸟(重点)◎
崔群青睁大双眸,两眼除了惊恐,便是浓重的不可置信。
他眼珠不断往后转,尝试着从口中发出声音:“你……你……”
可他脖子上的手实在太紧,导致他咬字不清,刚发出两个字,便已喘不过气。
在他身后的“女子”,已褪去满面娇弱,虽是红妆,却眉宇凌厉,杀气腾腾。
宋鹤卿盯紧了那“女子”,上前两步,沉声道:“你终于装不下去了——杜衡。”
在听到那个名字时,那人的神情明显怔了一瞬,紧接着便轻嗤一声:“看来宋大人知道的挺多,但我懒得再和你玩这些你追我赶的游戏了,我要离开京城,就现在。”
宋鹤卿却未按照他的思路走,接着道:“你为何会从金陵流落到临安常家武馆,真正的桑玉兰去了何处?你把她怎么了?”
杜衡烦了,眼神一狠,手下力气一重,口吻强势:“再多嘴一句,我杀了他!”
崔群青彻底喘不过气,整张脸憋成了紫红色,声音也发不出,只能不断用口型向宋鹤卿呼救。
宋鹤卿面上无动于衷,忽然转身,拔过差役腰间佩刀,脱手便朝崔群青身后那颗头颅飞了过去。
杜衡未用崔群青挡刀,而是将他一踹,飞身躲过一招。
崔群青摔倒在地,仰头大口呼吸,忙不叠爬到了唐小荷身后躲藏。
另一边,宋鹤卿与杜衡已缠斗在一起。
杜衡一身女子装束,动作却极为利索,手中无刃胜似有刃,掌风看似轻软,落在人身上却能活扒层皮。
宋鹤卿一眼看出他走的以柔克刚的路子,知道不能硬来,便故意使缓招只守不攻,甚至有雅兴问他:“所以百树林里飞来飞去的鬼影还是你对吗?你夜半在那出没,根本不为自保,而为练功,穿白衣的确是为吓人,但不是因为遭人骚扰,而是你不想练功时被人看到。”
“那晚你带走唐小荷,也不是因为好心救他,是发现他在大理寺当差,与我的关系还甚为密切,所以趁机与他结交,好等日后案发,借他之口打听案子内幕,好随之想出对策,是吗?”
唐小荷在安全处听到宋鹤卿的话,原本惊颤的内心,在此刻竟涌出莫大的酸涩难过,再看她的“玉兰姐姐”,两眼便已被憎愤填满,隐有泪光闪烁。
杜衡下意识看向了她,眼中愧疚翻涌,神情焦急,似乎想要解释,但等张口,却是冲宋鹤卿厉声威胁:“再多说一句,我杀了你!”
宋鹤卿见他下手迅猛,知他已要露出破绽,便在侧身躲他出招时道:“杀我?你若真有杀心,刚才何必踹开崔群青,杜衡,你分明是个存有良知的人,为何要以那样残忍的手段,杀害朱承禄。”
杜衡额上青筋直跳,终于忍无可忍,用力出招,放声吼道:“因为他是朱万三的儿子!朱万三拿我姐姐去给他儿子配阴婚!那我就要让他尝到同样的痛苦!二十年过去了,凭什么我姐姐在他朱家林地化为黄土白骨,他们家却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宋鹤卿留意到他出招顺序,趁他不备伸手在他肋下一击,道:“可你姐是被你们爹娘卖给朱家的,你不去怪爹娘,不去找朱万三,偏将一个何其无辜的朱承禄折磨至死,这算什么道理?”
杜衡吃痛一声,被迫后退,与宋鹤卿拉开些许距离。
可他并未因此恼羞成怒,而是笑了,看着宋鹤卿的眼神既嘲讽又冷漠,沉声道:“这话是朱万三告诉你的吧?”
宋鹤卿不置可否。
“啧啧,宋大人啊宋大人,枉你还被百姓称为青天大老爷。”
杜衡轻舒口气,连气息都沾了嘲讽的意味。
“真是天真。”
宋鹤卿本就做好了推翻朱万三那套说辞的准备,闻言前行两步,紧追道:“那你告诉我,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家若是有冤,我自有责任替你们平反昭雪。”
杜衡再度笑起来,笑得更加厉害,仿佛听到了什么绝世好笑的笑话,只不过在这漆黑深夜里,无论怎样的笑声,都添了七分悲凉意味。
杜衡的口吻极慢,尾音拉长:“平反昭雪?”
“好轻巧的话,让我想起了幼时在池边打水漂,石子儿在水面上跳几个旋儿,沉入水中,然后,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宋鹤卿沉默一二,道:“我只愿你实话实说。”
忽而一记掌刃袭来直冲宋鹤卿头面,杜衡招招带风,咬牙切齿道:“实话?实话便是他朱万三笃信鬼神之说,认为孤坟入林地会影响他朱家风水!他找人算了又算,最终把主意打在了我姐姐身上,强行抢走我姐姐入他朱家祠堂与死人成亲!我爹娘求告无门,便跪在他朱家门口求他们放我姐姐一条生路,可你知道他朱万三是怎么做的吗?”
“他骗我爹娘进门,说带他们去看我姐姐,其实是让手下人把他俩活活打死,我爹娘临咽气都在求他们放过我姐姐,可他又干了什么?他回到祠堂,命人把手腕粗的一根桃木钉,生钉入了我姐姐的腹中,又活挖去她双眼,把她扔进了盛死人的棺材里,将棺材四角钉满了半尺长的棺钉。”
“我姐姐那时候还是活着的,我能听见棺材里传来她的哭声,但我一点办法没有,我当年只有六岁,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躲在他们的墙头上,捂紧嘴不发一丝声音,我怕他们发现我,我知道,如果我也死了,这世上便没有一个人能为我爹娘姐姐报仇,没有!”
杜衡又哭又笑,眼中恨意滔天,笑中带泪,咬牙切齿地说:“什么平反昭雪,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一瞬间,宋鹤卿如遭雷击,双目黑了下去。
他仿佛离开了大理寺,置身于一条永远走不到尽头的小路,周遭山峦高大绵延,如沉睡巨兽,耳畔江水滔滔,风声肆虐,宛若无数恶鬼哭嚎。
夜色中,他看到一名年轻女子怀抱三岁小儿仓皇跑来,身后逐渐亮起无数火光,脚步声纷沓至来。
女子气喘吁吁,满面泪痕,转头看了眼渐进的火光,毅然放下了怀中的孩子,在孩子的脸上用力亲了几口,颤声道:“玉儿,跑,快跑……”
稚子懵懂,不愿离母亲而去,伸出手臂抱住了女子。
女子将他一把扯开,起身冲他大叫:“跑!我让你跑啊!”
孩子被吓住了,那是他第一次被娘亲吼。
他很害怕,但更多的是委屈。
好,那就跑吧。
虽不知跑向何处,可听娘的话,跑就对了,不能停,不能回头去瞧,要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再也跑不动。
……
“宋鹤卿!宋鹤卿!”
耳边好吵,吵得人睡不着觉。
宋鹤卿缓缓睁开眼,发现是满面泪痕的唐小荷。
“怎么了?”他哑声问。
唐小荷哭更厉害了,扑他怀中便抱住了他:“你吓死我了!刚刚你不知怎么了,站在那突然就不动了,那个人又拍了你一掌,然后你就倒在了地上,丁点反应没有,跟死了一样。”
宋鹤卿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舒出口气,拍了拍唐小荷的肩道:“好了,我这不是没死吗,杜衡呢,他被擒住了吗?”
“他跑了!”唐小荷泣不成声,似乎真被吓坏了,抱住宋鹤卿的手也不松,扯开嗓子嗷嗷哭道,“你一倒下,没人打得过他,他飞上墙头便跑了!”
罪犯在手头上溜了,这事儿着实算不上小。
但不知怎么,宋鹤卿听着唐小荷的哭声,感觉相比这小厨子,其余事情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好了。”宋鹤卿又拍了下唐小荷的肩,声音放缓不少,甚至带了些宽慰的劝哄,“跑就跑了吧,派人追便是,多大点事啊。”
唐小荷哭到停不下来,眼泪糊了宋鹤卿一衣襟,抽噎道:“我不是因为他,我是因为你啊,我好难过,我觉得我对不起你,我之前竟然因为那男扮女装的家伙跟你作对,跟你吵架,你现在还被他打伤,你太可怜了,我太过分了。”
宋鹤卿虽然伤着,虽然很没形象的躺在地上,但是,他觉得自己多日以来堵着的那口气——顺了。
舒坦,得意,爽。
“祖宗。”他趁机掐了把唐小荷的脸,“先把我扶起来行不行,地上有石子儿,硌的我难受。”
唐小荷连忙收了哭声,起身扶起宋鹤卿。
她声音都哭哑了,鼻尖和眼眶都红红的,一双水润的眼睛怯怯瞧着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先前那样对你,你不生我气吗?”
宋鹤卿连灰都没顾得上拍,便握住她双肩,对她语重心长道:“怎么会呢,你也是受人蒙骗,再说了,他把自己乔装成那个样子,别说你一个毛头小子,就算是我,乍一看也没看出端倪不是吗?你也是受害的那个,听话,别什么错处都往自己身上揽。”
唐小荷刚收住的眼泪顿时又涌出来了,她用手遮住眼,低头抽泣道:“宋鹤卿你……你人不要太好了……”
宋鹤卿点头,深以为然地说:“我这人向来是很明事理的。”
这时,哭声又添了一道。
崔群青感动到泪流满面,张开双臂便要拥住宋鹤卿,扯起被掐到嘶哑的喉咙:“老宋,我就知道你这个朋友我没白——”
“砰”一声,宋鹤卿一拳打翻了他。
“闭上你的狗嘴,不要和我说话,我现在看见你就来气。”
“不是命中注定吗?不是情深似海吗?你现在怎么不嚷着娶他了,你娶啊,娶回家我倒要看你们谁给谁当老婆。”
“这种小计俩都能骗到你,还差点把我给搭上,崔群青你是真该死啊你。”
宋鹤卿骂完打算走的,想想不解气,回过头又补了一脚。
作者有话说:
对老婆唯唯诺诺,对兄弟重拳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