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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这个孩子正因为饥渴而受罪著,但他似乎很喜欢自己的这种痛苦。
  “让我告诉你吧,”马瑞斯赞同地说:“当我第一次看到黎斯特时,就知道这世界上没有可以杀死他的东西。我们其中的一些人就是如此,九命怪猫,死的死不了!”
  但他干嘛说这些?他又开始相信自己在审判开始前说的话吗?他又想起当时他走在旧金山上干净宽广的市场街,双手插在口袋,不被人类注意地行走著。
  “请原谅我。”路易斯说:“但你这麽说倒让我联想起昨晚在‘德古拉伯爵的女儿’那间酒吧,那些想加入他的吸血鬼所说的话。”
  “我知道。”马瑞斯说:“但他们是一夥傻瓜,我才是对的。”然後他柔声笑出来,温和地拥抱路易斯。没错,他还是相信这一点。只要再多一点魔血,路易斯肯定法力大增,但他可能就此失去无可取代的人类温柔与智慧——或许是他与生俱来、懂得受苦人们的同理心。
  但是此夜已过,路易斯牵著马瑞斯的手走入锡制墙壁的走廊。艾力克等在那里,要告诉他方位。
  然後,马瑞斯独自走入屋中。
  在太阳强迫他入睡之前大约还有一小时。虽然很累,但他不想这麽睡著。森林中的新鲜空气真是太棒了,而且小鸟的吟唱也清新可喜。
  他走入隔壁的大房间,中央的壁炉火焰已经熄灭。他发现自己正看著悬挂在墙上、大概占有半幅墙面的挂画。
  他逐渐看懂挂画的景致:山顶、山谷,双胞胎的细小人影站在大太阳下的绿荫广场,玛赫特所叙述的故事以光影闪动的意象回溯。那个广场看来如此逼近,梦境并未使他感到如此靠近这两侧女子。现在他可认识她们,认识那房子了。
  这种混杂的感情真是神秘,忧愁与某种非常美好的事物间杂著。玛赫特的灵魂吸引了他,他爱慕那特殊的复杂性,希望自己能够找机会告诉她。
  接著彷佛被他自己逮到,他终於暂时忘记苦涩与痛苦的滋味。或许经过所发生的这些事情,他的灵魂还是能够痊愈。
  又或许是因为他正在想著其他人,关於玛赫特与路易斯,关於路易斯需要相信的事物。嗯哼,黎斯特八成怎麽杀也杀不死。他尖锐而苦涩地想著:或许连他——马瑞斯——都活不过去时,黎斯特也能够生存。
  但是他可不愿再想下去了。阿曼德在哪儿?他已经进入泥土沉睡了吗?如果现在能再看到阿曼德……
  他走向地下室,但透过打开的大门,他看到某个吸引自己注意力的景象:两个酷似挂画上双胞胎的人影。那是玛赫特与洁曦,拥著对方站在朝东的窗口,注视著山脉。光线逐渐从深暗的森林绽放。
  剧烈的颤抖惊动他的身心,一连串的意象洪水般地涌入,他得抓住门把才能站稳。不再是丛林,而是朝向北方的公路,通过无数的焦土。那个生物停顿下来,因为某个东西而惊动,为什么?是那对红发女子的意象吗?他听到那继续前进的足迹,沾满泥土的手脚宛如他自己的四肢。然後,他看到著火的天空,而他自己呜咽出声。
  当他再度抬头往上看,只见阿曼德正抱著他,玛赫特以她疲惫的人类双眼哀求他告诉她刚才所见的一切。房间又恢复常态:舒适的家具,他身边的不朽者。他闭上眼睛然後再张开。
  “她刚进入我们的远程感应范围。”他说:“但是还在遥远的东方。”太阳正酷烈地升起,他感受到那致命的光度,但她已经进入地底。他也感应到这一点。
  “但那是距离很远的南方。”洁曦说。在半透明的黑暗中,她看上去非常脆弱。纤长的指甲握著窈窕的手臂。
  “并不算太远,”阿曼德说:“如果她移动得很快。”
  “但她的方向是?”玛赫特问:“她是朝著我们而来吗?”
  她并没有等其他人给予答案,他们也无法给予。然後她将双手覆盖著耳朵,仿佛那痛苦难以承受,并突然将洁曦拉向她身边亲吻著。她祝其他人有个好梦。
  马瑞斯闭上眼睛,试图再看到之前的影像。外衣?那是什麽?如同农夫壮稼服那样的粗糙物件,头部有个撕开的裂口,在腰间绑起来。是的,他可以感受到。他想要看到更多,可是无法办到。他还感受到力量,无可遏止且直达高峰,几乎无可比拟。
  当他张开眼睛时,晨光笼罩著房间。阿曼德拥抱著他,但他看起来孤独且不被任何事物穿透。当他看著森林,眼光只是眨动一下。森林的光影压在房间的每个窗户上,仿佛已经爬行在长沙发的边缘。
  马瑞斯亲吻阿曼德的额头,接著,他作出正好与阿曼德一模一样的事情。
  他看著房间愈来愈亮,看著光线弥漫著窗户的玻璃。他看著美丽的光线在那幅巨大的挂画的网络上舞蹈不休。
  5黎斯特:这是我的肉身,我的鲜血
  醒来时一片寂静,空气干净温暖,带着海洋的气息。
  我的时间感全然混乱,从头昏眼花的情形来看,已经一整天没阖眼了。而且,我并没有处於保护网膜当中。我们大概绕著世界来跟随黑夜,或该说,在黑夜中随意的移动,因为阿可奇根本不需要任何睡眠。
  显然地,我需要。但我太好奇而不想被唤醒。明显地太过凄惨。况且我一直渴望人血。
  我发现自己置身於一间宽广的卧房内,西边和北边有阳台。我嗅到海洋、听到海洋,但空气芳香且平静。我逐一审视房内摆设,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夸饰的古老家具,多半为意大利式——虽细致仍富装饰性与现代奢侈品的混杂;我躺著的这张床有镀金的四只床脚,悬挂了薄纱垂幕,覆盖上柔毛枕与丝缦。老旧的地板则铺上一层厚厚的白地毯。梳妆台上散落著俗丽的瓶罐与银制品,以及一具令人好奇的老式白色电话。天鹅绒椅,巨大的电视组与音响器材架,到处都有小巧优美的桌子,上面堆满报纸、烟灰缸和盖著软木塞的玻璃酒瓶。
  直到一个小时前这里尚有人在,但他现在已经死了。实际上,岛上死了不少人。我躺卧著,全神耽饮四周美丽的当下,脑海中却给演我们曾到过的地方;我看到丑恶、镀锡屋顶、泥泞般的地方。现在,我躺在这看似寝室的地方。而这里也有死亡。那是我带来的。
  我起身到阳台上,从石材拦杆上俯瞰白色沙滩。地平线上没有陆地,只有温婉地滚动的海洋。倒退的海浪激起浪花,在月光下闪耀。我置身一楝老旧褪色的度假别墅,或许是几个世纪前盖的,铺饰了瓷缸,以及长翅膀的小天使,覆以上釉的磁砖,一个挺美丽的地方。电灯的光线从其他房间的绿色百叶窗间透出来,下方较矮的阳台上,一座小型游泳池半掩半现。
  就在海滩沿左前方折曲之处,我看到另一栋古老而幽雅的建物,构筑在峭壁之内。那里也有人死亡。这是一个希腊岛屿,我很确定;这里是地中海。当我倾听,可以听到哭声从身後传来,越过了山巅。男人被杀害。我倚在门边,试箸不让心跳加速。
  在亚辛神庙大肆屠杀的记忆陡然扼住了我——眼前掠过自己穿越如牲畜的人群,以无形的刀刃叉食人肉的景象。饥渴。或者,只是欲望读罢了?我再次看到那些切乱的四肢,弃废的身体在最後的挣扎中扭曲著,脸上污粘著鲜血。
  不是我,我不可能……但我做了。而现在我能闻到火在燃烧,仿如那些在亚辛中庭烧毁躯体的火。味道令我作呕。我再次转身向海,深呼吸一口难净的空气。若我容许,那些声音就会过来,从岛上各处传来,从其他的岛屿,也从邻近的岛屿传来。我能感觉得到,那种声音徘徊在那里等待;我必须将它推回去。然後我听到更多更近的喧闹,在这楝老房子里的女人们。她们正在接近卧房。我正好及时转头,看到两扇门扉开启,女人们穿著简单的长裤和裙子,围著围巾,进到房内。
  什麽年纪都有的一群,包括貌美的年轻女子和肥胖的老妇人,甚至还有满脆弱了、皮肤布满暗黑皱纹、一头银发的老妪。她们带来插满鲜的花瓶,在房中四处放置。然後一个犹豫而修长,有著美丽颈项的女子,以惑人的自然优雅走向前来,动手打开那许许多多的灯罩。
  她们的血味。当我根本不觉得渴,怎麽能够如此强烈又诱人?忽然间她们全聚集到房间的中央,盯著我看,仿佛进入出神的状态。我站在阳台上,只是望著她们;然後我明白她们看到了什麽。我这套撕裂的服装——吸血鬼的破衣服黑外套、白衬衫和斗篷——全都溅满了血。
  而我的皮肤,出现明显的改变。当然更白了,看来更像死人一般,我的眼睛一定更亮了,或者我被她们天真的反应所骗。她们何时又见过我们了呢?
  不管怎样……都似乎是一种梦,这些静默的女人,她们的黑眼珠和颇为忧郁的睑——甚至胖胖的女人都有张瘦削的脸汇聚在那里盯著我看,然後一个一个跪下。啊,跪下。我叹口气。她们精神错乱的表情,就像被雀屏中选的凡人,她们看到幻影,讽刺的是,我眼中的她们才是幻影。
  她们见过圣母。那是她在这里的身份,那个处女怀胎的女神。她到她们的村庄来,要她们屠杀儿子与丈夫;甚至连婴孩都杀。而她们做了,或是目睹其发生。现在她们带著一波波的信仰与喜悦小。她们是奇迹的见证者,她们已经和圣母本人说过话,而她是太古之母,那是住在岛上岩穴中的给母,甚至在基督之前,她的小裸体雕像就在地球处被发现。
  奉她的名,她们拆毁观光客前来参观的那些废弃神殿的廊柱,她们烧毁岛上唯一的教堂,她们用棍棒和石头击毁其窗户。古老的壁画在教堂内烧毁,大理石柱碎成破片掉落到海里。
  而我,我对她们而言算什麽呢?不只是个神,不单是圣母的选民。不,是其他的。我站在那里,困惑,被她们的眼睛困住,对她们的深信感到厌恶,然而同时既迷醉又害怕。当然不是怕她们,而是害怕每件发生的事,害怕凡人看著我的爽快感觉,自从我上了舞台后她们就一直看著我的方式。凡人看著我,让我感知了这些年躲藏之後的力量。凡人来这里崇拜;凡人,像那些布满山间小径的可怜虫。但她们是亚辛的崇拜者,不是吗?她们会到那里去死。
  恶梦一场。我得倒转转一切、停止这一切;我得制止自己接受它,或它的任何一部份。我是说,我能开始相信我真的是——但我知道我是谁,不是吗?而我看到这些可怜无知的女人,视电视和电话为奇迹的女人,对她们而言,任何改变都是奇迹的女人……她们明天会醒过来,看到她们做了什么!但现在,安宁的感觉占据了我们——女人们与我。那熟悉的花香,那咒语。默默地,透过她们的心灵,女人们接受指令。
  起了一点骚乱,其中两个人起身进入相连的浴室——富有的意大利和希腊人喜爱的那种大型大理石物件。热水流动,蒸汽从敞开的们涌漫出来。其他的女人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衣裳。不论他是谁,拥有这楝小皇宫的可怜虫,把香菸留在菸灰缸,在白色电话上留下模糊的油腻指纹的可怜虫,真是有钱得很。另外两个女人朝我走来,想把我带到浴室去。我什麽都没做,我感觉到她们碰触我温热的人类手指的彭触,和当她们感觉到我的皮肤纹理时,所有伴随而来的震撼与兴奋。这些碰触给我一阵强烈而爽快的冷意,她们望著我时,水汪汪的深色眼睛非常美丽。她们温暖的手用力的拉著我,她们要我随她们去。
  好吧。我让自己被牵引。白色的大理石砖,刻饰的黄金装置;说穿了,就是古罗马的显赫,闪闪发亮的肥皂和香水瓶,排列在大理石架上。池中热水满溢,喷出口的水沸沸地响,至都十分诱人,或者,其他时候也曾如此。
  她们脱去我的衣服。彻底令人如痴如醉的感觉。从来没人为我这样做过,从我有生命以来,也只有很小的时候才有过。我站在浴室冒出的蒸汽雾海,看著这些纤秀深色的手,感觉全身毛发竖起,感觉女人们眼中的崇拜。
  在蒸汽中我察看镜子——事实上是一面墙的镜子。自从这不祥的奥狄赛开始之後,第一次看到自己,其震撼远超出我所能处理的范围。这不可能是我。我比自己想像的要来得苍白。徐缓地,我推开她们,朝镜墙走去。我的皮肤有种珍珠的光泽,眼睛更亮,汇集了光谱的每一种颜色且混杂了冰冷的光芒。然而我看起来不像马瑞斯,不像阿可奇。我睑上的线条还在!
  换句话说,虽然我已经被阿可奇的血给漂白了,但我还未平滑,我还保有人类的表情。奇怪的是,对比性让这些线条更为显现,即使是我手指上满布的细纹,都比以前要刻得清楚。但比以前更引人注目,令人吃惊的不像人类,又有何慰藉可言?就某方面来说,这比两百年前当我死後一个小时左右,在镜中见到自己,试著在所见之中寻找人性的那一刻还来得向。我现在也和当时一样恐惧。
  我研究了自己的映影——胸部像是博物馆里没有头手的大理石雕像,那么地白皙。而出器官,我们不需要的性器官,摆出一副准备好要做它水远会再知道怎麽做,或想做的姿态,大理石雕刻,大门的一座男体雕像。
  茫然地,我看著女人们靠拢过来;可爱的喉咙、胸部、深色潮湿的四肢。我看著她们再度碰我。我在她们看来是美丽的,很好。在上升的蒸汽中,她们的血的气味更强烈,然而我不渴,不怎麽渴。阿可奇满足了我,但血气还是折磨了我一点点。不,不只一点点。
  我想要她们的血机——与饥渴无关。我像一个虽然喝过水,但还想要葡萄酒的男人般地想要,只不过还得再乘上二十或三十,或者一百倍。实际上,我那么强烈的想望,幻想自己把她们全部拿下,一个接一个撕裂她们柔嫩的喉咙,住她们的身体横卧在地板上。
  不,我思索著,这不会发生。欲望尖锐又危险的特质让我想哭,我被怎么了!但我知道,不是吗?我知道我现在强壮到连二十个男人都没办法压制,想想看,我能把她们怎样。如果要的话,我能升上屋顶,离开这里,我能做自己从未梦想过的事。或许我已经有了马瑞斯宣称拥有的“射火”能力,就可以像她一样烧死她们。只是力量的问题,如此而已。还有到达令人晕眩程度的知觉。
  女人们吻著我,她们吻我的肩膀。只是一点可爱的感动,嘴唇在我的皮肤上施加柔软的压力。我忍不住微笑,然後轻轻的拥抱她们,亲吻她们,嗅嗅她们小巧而温热的颈项,感觉她们的Rx房碰触著我的胸膛。我完全被这些柔顺的生物所包围,被多汁的人类肉身包裹。
  我步入深深的浴缸中,让她们帮我洗澡。热水爽快的溅上身,轻易洗去那些从未真正黏住我们、渗入我们的尘土。我抬头看著天花板,然後她们用热水梳洗我的头发。
  是的,这一切都极人令人舒畅。然而我从它如此孤单,沉陷到催眠的感官中,漂浮不定。因为实际上我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当她们洗完,我选了想要的香水,要她们把其他的都丢掉。我说法文,但她们似乎能懂。然後她们为我穿衣,我从她们呈上来的当中挑了一件。这楝屋子的主人喜欢漂亮的亚麻衬衫,对我不过大了一点而已。他也喜欢漂亮的鞋子,还相当合脚。
  我选了套银灰色、编织非常细致、剪裁颇为时髦的衣服,还有银首饰,那个男人的银手表,和他镶有孤钻的袖扣,甚至外套翻领用的一个人钻石别针。但这些都让我觉得很奇异;仿佛我能感知自己的皮肤表面,但又感觉不到。而且还有点似曾相识。两百年前。那古老的死亡问题。这到底为什麽发生?我怎样才能掌控?
  我想了一下,有没有可能不要理会发生了什麽事?往後退一步,把她们当成外星生物来看,当成我饲养的东西?很残酷的,我被从她们的世界剥离!而古老的讽刺,对无止境残酷的老套藉口在哪里?并非因为生命是渺小的。喔,不,一点也不,任何生命都不是!实际上,那才是全部的重点。
  为什么我,一个可以放纵杀戮的人,看到她们珍贵的传统毁坏的景象就退缩了?为什麽心脏快要从喉咙跳出来了?我为什麽里面在哭泣,仿佛自己的某一部份正在死去?
  或许某地恶魔会喜爱吧,某些扭曲而丧失天良的不死之身,先在那种光景中冷笑,却又能立刻披上神的外衣,就像我滑入用香水浴一般的流利。
  但我没办法那麽自由,没有办法。她的许可毫无意义,她的力量其实我们都有,只不过已达到另一个程度罢了。然而我们所持有的,丝毫没让挣扎变得容易一些,无论我们是赢或输,都造成极大的痛苦。
  一个世纪只臣服於一个人的心志,这不能发生,这个设计必须被搅破;要是我能维持镇静,就能找到关键之钥。
  然而凡人们对他人施以令人憎恶的酷刑,野蛮的游牧民族沿路恣意破坏,使得整片大陆伤痕累累。她会不会只是一个为自己的征服与统治的错觉所惑的人类罢了?不管了。她有残忍的手段来实现梦想!
  如果我再不停止寻找解答,就又要流泪了,而我身边这些可怜弱小的人会比以前更困惑,更受打击。
  当我抬手摸摸睑庞,她们没有移开,她们正在帮我抓头。背脊袭来一阵凉意,血管中的平滑用击声忽然震耳欲聋。
  我告诉她们,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无法再忍受诱惑,且我发誓她们知道我想要的是汁麽。知道,却又屈服。深色、带著咸味的肉体如此靠近,太过诱惑了。无论如何,她们立刻服从,有点畏惧地。她们静静的离开房间,倒退著走,仿佛转身离去不合规矩。
  我看著表面,颇以为好玩我戴著显示时间的表。忽然间我生气起来,而表应声而破!玻璃粉碎,每个零件飞出破裂的银色表壳,表带断裂,从我的手腕掉落到地面。小而闪耀的齿轮消失在地毯上。
  “老天!”我低声说,但为什麽不呢?既然我能系裂动脉或心脏。重点是要控制它、指导它,而非让它这样溢漏。我抬头,随意选了一个立在梳妆台边,银框的小镜子,想著“破”,然後它就爆裂成闪闪的碎片。在空虚的沉默中,我能听到每一个碎片击中墙壁和梳妆台的声音。嗯,有用,比有能够杀人要该死的有用多了。我瞪着梳妆台边角的电话,集中注意力,让力量汇聚,然後有意识的压制它,慢慢引导,让它推著电话,到达大理石上的玻璃瓶。对,很好。小瓶子彷佛被推了一把般滚落跌下。然後我停手,却无法把它们立直,无法把它们捡起来。喔,等等,我能。我想像一只立直它们的手。当然,力量并非分毫不差地服从影像,但我利用它来组织力量,把所有的小瓶子都立起来,把掉到地上的那个拣起,放回原来的地方。我有点发抖。坐在床上从头想过一遍,但我太好奇而无法思索。最需了解的是:那是物理的,能量的,不过是我以前持有的力量的延伸。例如,即使梅格能制造我的头几个星期,我就能把另一个人——我心爱而又与之争执不已的尼可拉斯——用看不见的拳打倒,移越墙壁。
  我当时在气头上,之後就没能再用那套把戏了。但那是相同的力量,同样可证实的。
  “你不是神,”我说。但力量的增加,他们在本世纪贴切说出的,这新的向度……嗯……
  抬头望著天花板,我决定了,我想慢慢升上去触摸,用手巡礼一遍环绕枝形铁架轴住的带状雕刻装饰。我感到一阵恶心,而後明白自己正漂浮在天花板下方,而我的手,咦,好像正在穿过个些瓷砖。我下降一些,俯视房间。
  老天,我竟然没有带著自己的身体来做!我还好端端的坐在那里,坐在床边。我从自己的头顶上盯著自己,我——无论如何,我的身体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作梦般,凝视。回去。我又在那里了,感谢老天,而我的身体还好,抬头望向天花板,试著理解这是怎麽一回事。
  嗯,我也知道这到底是什麽。阿可奇自己告诉过我,她的要体能脱身出窍,而凡人也已能这麽做了,至少他们宣称可以。凡人从最古老的时代就记录了无形的旅行。
  我在试著看透亚辛的神殿时几乎就做到了,到那里去看,而她阻止了我,因为当我离开身体时,我的身体开始坠落。早在那之前就有过好几回……但一般来说,我从未完全相信那些凡人的故事。
  现在我知道我也办得到了,但我当然不想只是偶然做到。我决定再次往天花板移动,但这回带著我的身体,一次就做到了!我们一起在那里,推著磁砖,且这次我的手没有穿越过去。很好。
  我又下去,决定试试其他的。这次只有灵体。恶心的感觉涌上来,我朝下方的身体瞄了一眼,而後上升穿过别墅的屋顶,在海上旅行。然而事物看来是那麽不可思议的不同,我无法确定到底是字面上的天空还是海洋,更像是两者兼有的模糊概念,我很不喜欢,一点也不,谢了。回家!还是我该把身体带过来?我试过,但压根没动静,而实际上我也不惊讶。这是某种幻觉,我没有真的离开身体,应该就接受事实。
  而珍克斯宝贝在她上升时看到的美丽事物呢?他们也是幻觉吗?我永远都不会知道的,对吧?
  回去!端坐。床边。舒适。房问。我起身散步了几分钟,只是看看花朵,以及白色花瓣捕捉住灯火的奇异方式,红色看来多麽的浓,看金黄的灯光如何抓牢镜子表面,一切可爱的事物。
  身边纯粹的细节忽然让人无法柢抗,一间卧房内,异常的复杂。
  然後我差不多倒在床边的椅子上,靠後倚著天鹅绒,听著心跳怦怦响。成为无形,离开自己的身体,很讨厌!不要再做了。
  然後我听到笑声,模糊,清柔的笑声。我明白阿可奇在那里,在我背後某处,或许靠近梳妆台的地方。
  一阵愉悦涌了上来,听到她的声音,感到她的存在。事实上,我很惊讶这地感受如此强烈。我想看看她,但还没行动。
  “出窍旅行是你和凡人共有的力量,”她说,“他们常常玩出窍旅行的把戏。”
  “我知道,”我忧郁地说,“他们能。假如我能和身体一起飞行,就会那麽办。”
  “古早以前,”她说,“男人到神殿去出窍,他们服用祭司给予的剂锭,在天堂旅行时面向生命与死亡的伟大神秘。”
  “我知道,”我再说。“我总以为他们是喝醉酒,或是像人们今天说的,嗑药嗑到头壳坏去。”
  “真可以当残忍的教材了,”她低语,“你对事情的反应多麽迅速。”
  “那叫残忍?”我问。再次闻到一股岛上燃烧的烽火。令人恶心。老天。我们在这里走动,仿佛什麽都没发生,仿佛我们未曾以恐怖来侵入他们的世界……
  “和你的身体一起飞行难道就不害怕?”她问。
  “一切都让我害怕,你明明知道,”我说,“我什麽时候才会发现极限?我能坐在这里杀死一个几圈外的凡人?”
  “不,”她说,“你会比你想到的更快发觉极限。就像每一个不同的神秘,其实都没什么。”
  我笑了。有那麽一秒我又听到声音,潮涨,然後褪为真实而可听见的声音——在风中的哭泣,从岛上村中传来的哭泣。她们烧毁放置古希腊雕像的小型美术馆,还有圣像以及拜占庭画作。
  所有的艺术品随著烟雾升空。生命随著烟雾升空。
  我突然想看她。无法从镜中找到她的身影。我站起身。
  她立在梳妆台旁,换过衣衫,以及发型,比以前更纯粹可爱,但仍然超越时间。她拿著一面镜子,顾盼自己的倒影,然而又好像不是在看任何东西,她听著那些声音,而我也再次听到。
  我打了个寒颤,她像那尊古老的自己,坐在圣地,冻结的自己。然向她似乎醒过来,再次看看镜子,看著我,把镜子摆到一边。
  她的头发松绑,解开了辫子,涟漪状的黑色波浪随意地垂到肩上,厚重,光亮,惹人亲吻。衣服与原先那件有些类似,女人们用她在这里发现的深紫红色丝绸为她量身订做,肩上缝有金扣,丝绸缎肩膀到胸前打著绉褶波浪,也彷佛为她的睑锅,以及半掩的胸部,刷上一抹玫瑰色彩。她配戴的项链全是现代珠宝,但其奢侈给人一种古风感觉,珍珠和金链,蛋白石甚至红宝石。对比皮肤的光泽,让这些珠宝看来有些不真实!它们被她整个人的光彩所收服,好像她眼中的光芒,或双唇的光泽。她是和你想像得到的,最奢华的皇宫十分相称的那种人,既感官又神圣。我再次想要她的血,没有芬芳,没有杀人的血。我想走向她,伸手碰触看来不能贯穿、又可能忽然像最脆弱饼皮般碎裂的皮肤。
  “岛上的男人全的死了,是吧?”我问。震惊自己这么说。“除了十个。岛上共七百个,有七个被挑选活命。”
  “那其他三个呢?”
  “那是给你的。”
  我盯著她看。给我?对血的渴望动了一下,改变了一下,包括她的以及人类的血液——温热、沸沸起泡、芳香的,那种——但没有生理需要。技术上,我仍能叫它“渴”,但事实上却更糟。
  “你不想要?”她说,取笑地,朝我微笑,“你这个不情愿的神啊,想从责任上退缩下来?你知道那些年来,早在你为我谱曲之前,当我倾听著你,我就爱你只挑硬的年轻男子。我喜欢你猎杀盗贼和杀人犯,喜欢你把他们所有的邪恶的吞下去。你的勇气到哪里去了?你的冲动呢?你冲锋的精神何在?”“他们是邪恶的吗?”我说,“那些等著我的祭品?”
  她皱了一下眉,“最後关头就懦弱了?”她问。“计划的庞大吓著你了?那些杀戮当然不算什麽。”
  “喔,但你错了,”我说,“杀戮总意味著什麽。但,没错,计划的庞大吓我一跳。混乱,所有凡人的平衡全然丧失,那就是一切。但那不是懦弱,对吧?”我听起来多么平静,多麽自以为是。那不是真实,但她知道。
  “让我帮你从必须抵抗的义务中解脱吧,”她说,“你无法阻止我。我爱你,就像我告诉过你的。我喜欢看著你,这让我感到高兴。但你无法影响我,这种念头很荒谬。”
  我们静静地盯著彼此,我试著找些字眼来告诉自己她多麽可爱,多么像古埃及有著溜溜的卷发,姓名已不可考的公主画像。我明了为何我的心在望著她的时候会痛;然而我不在乎她有多美丽,我在乎的是我们彼此的对谈。
  “你为什麽选择这样做?”我问。
  “你知道为什麽,”她说,带著耐心的微笑,“这是最好的方式,唯一的方式,在几世纪以来试图寻找的解决方法当中,这眼光是再清楚不过的。”“但那不可能是真理,你不能相信。”
  “当然能。你认为只是我的冲动而已吗?我的王子,我决定的方式和你不同。我珍视你年轻的旺盛,但这么微小的可能性对我而言早就行不通了。你想到的是一生,是微小成就和人类的愉悦满足,而我则花了几千年来设计这个现在已经属於我的世界。种种证据是那么的压倒出,我必须照已经做的那样去执行,我无法把地球变成一座花园,无法创造人类想像的伊甸园——除非我把所有的男人全数消除。”
  “为了这个,你屠杀了地球上百分之四十的人口?百分之九十的男人?”
  “你能否认,这能为战争、强xx和暴力划上休止符吗?”
  “但重点是……”
  “不,回答我的问题。你能不否认这会为战争、强xx和暴力划上休止符吗?”
  “把每个人都杀掉就能结束那些事了!”
  “别和我玩游戏。回答我的问题。”
  “那不是个游戏吗?代价根本无法接受。简直是疯狂,大屠杀,违反自然。”
  “安静点。你说的根本都不对。自然就是已经做过的事。你不认为这个星球的人在过去限制了他们的小女孩吗?你不认为他们已经屠杀了几百万名,因为他们只想要男孩子以便派上战场?喔,你无法想像这类事情发生的频率。所以现在他们选择女人而非男人,就没有战争了。还有其他那些男人对女人犯下的罪行呢?如果世上有任何国家对另一个国家犯下那种罪行,难道不被标示为灭亡吗?然而每个夜晚,每个白昼,这些犯罪行为在地球的每个角落无止尽的发生。”
  “好,那是真的,无庸置疑的。但你的解决方式有比较好吗?把所有男性都杀掉是荒谬绝伦的。当然,如果你想要统治——”但就连这点,对我而言亦是不能想像的。我想到马瑞斯的老话,很久以前,当我们还活在抹粉,戴假发,和穿著绸缎便鞋的年代时说的——古老的宗教,例如基督教,正在凋落,或许没有新的宗教会兴起:
  “或许将有更美好的事发生,”马瑞斯曾说,“世界会真的向前迈进,超越所有的男神、女神,超越所有的魔鬼与天使……”
  那难道不是世界的命运吗?不经我们插手的命运?
  “啊,你是个梦想家,我的可人儿,”她刺耳的说。“你怎么挑选你的眼光来著!看看东方的国家,本来的沙漠部落,现在从沙底下抽出石油而富有,他们以千为单位相互杀戮,奉他们的神阿拉之名!宗教在地球上没死,永远不会死的。你和马瑞斯,算什麽西洋棋手嘛,你们想的只不过是几颗西洋棋罢了,眼界无法超出棋盘,只想把他们放置到符合你们渺小的道德灵魂的模式里。”
  “你错了,”我生气的说,“你对我们的评价或许没错,我们不介意。但这一切你打从一开始就错了。你错了。”
  “不,我没错。”她说。“而且没有人能阻止我,不论男人还是女人。从男人举起棍棒击倒他的兄弟开始,我们第一次有机会看到女人能够创造的世界,还有女人能教导他们的一切。只有当男人被教导之後,才能被允许再次在女人之间自由行动。”
  “一定有其他的方法!神啊,我是个有瑕疵、虚弱、比起其他曾经活过的男人没好到哪去的人,我无法为他们的生命维护,我无法为自己辩护。但是,阿可奇,看在爱一切有生命的东西的份上,我求你别再这样大开杀戒了——”
  “你叫我杀人犯?告诉我人命的价值,黎斯特,不是无限的吧?你又送了多少个进坟墓?我们手上染血,我们都是,就和我们血管中都有血一样。”
  “是的,正是。而我们不是聪明全知的。我求你停止,考虑一下,阿可奇,马瑞斯一定会——”
  “马瑞斯!”她清柔的笑,“马瑞斯教了你什麽?他给你什么?真的给予你的!”
  我没有回答。我无法。而她的美貌迷惑了我!迷惑地看到她手臂的浑圆,脸颊上的小酒窝。
  “我亲爱的,”她说,脸孔忽然与声音一样温柔和蔼,“想想蛮荒花园吧,只有美学规则是唯一持久的原则——辉煌奢侈地统治大大小小所有事物、颜色和模式演化的法律,还有美色:目光所及尽是美色,那是自然。而死亡在其中到处都有。我要制造的就是伊甸园,渴望甚久的伊甸园,它比自然还要美好!它更进一步,被自然彻底滥用、与道德无关的暴力将被恢复。你不认为男人只会梦想和平,但女人能实现!我的眼光在每个女人的心中增长,但无法在男性暴力的高温中幸存,那种高温可怕到地球本身都将无法幸免。”
  “假设有些事是你所不理解的,”我说,挣扎著组织一些字眼,“假设男性和女性的二元是人类动物不可或缺的,假设女人想要男人,假设她们起来反抗你以保护男人。世界不是这个兽性的小岛!女人不全是被先见所蒙蔽的乡民!”
  “你认为男人就是女人要的?”她回答,靠了过来,脸孔在灯光下不自觉地变化。“你是那样说的吗?如果是,那我们应该饶过更多一些男人,把他们保存在女人看你的地方,让他们被抚摸,就和女人抚摸你一样。我们要把他们存放在女人想要时能占有他们的地方,而且我向你保证他们被女人使用的方式,会和以前他们使用女人的方式不同。”
  我叹了口气。争辩是无用的,她完全正确也完全错误。
  “你对自己不公平。”她说,“我知道你的论点。几世纪以来,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了,如同我仔细考虑那么多的问题一样。你用凡人的极限来思考我做的事,不是的,要了解我,你必须从还未想像到的能力方面来想。很快地你就会了解分裂原子或宇宙黑洞的神秘了。”
  “一定有不流血的办法,一定有超越死亡而胜利的方法。”
  “这样子,我的可人儿,就真的违反自然了,”她说,“就算我也不能终止死亡。”她顿了一下,似乎注意力有点移转,或在内心深处为她刚刚所说的话而烦恼。“终结掉死亡的结局,”她低语,似乎某种个人的悲伤闯入她的思绪,“终结掉死亡的结局,”她再说一次,但她正飘移开,我望著她闭上眼睛,手指指向她的神殿。
  她又听到声走了,让它们过来。甚至或许是一时无法阻止。她以古语说了几个字,我并不了解。我被她突然间易受伤害的样子,那些声音仿佛将她打断的方式,她的眼睛显然在房内搜寻,然後集中在我身上发出光芒的样子惊吓到。
  我无语,被悲哀淹没。我对力量的想像一直是多麽渺小啊!要打败不过是少数的敌人,要被凡人当成一个形象来看待与喜爱,要在无限大於我,得花费一个人一千年来研究的万物大剧场中占有一席之地。我们忽然站在时间之外,在正义之外,足以塌倒所有的思想体系。或这只是种幻象?有多少人曾以这种或他种形式达到这种力量?
  “他们并非不死的,我的可人儿。”几乎是个恳求。
  “但我们是意外成为不死的,”我说,“我们是原本不该存在的东西。”
  “别那么说!”
  “我无法不这麽说。”
  “那不重要了。你无法懂得任何事物的渺小。我不用崇高的理由来解释我做的事情,因为理由很简单而实际,这和我们是怎么存在的无关。重要的是我们怎麽存活下来。难道你看不出来?这就是它彻底美丽的地方,其他的美将因此被生出,而我们存活了。”
  我摇摇头,惊慌失措。我看到岛上居民刚刚烧毁的美术馆,我看到雕像被熏黑、卧倒在地上。一阵令人寒颤的失落感攫获了我。“历史不重要,”她说,“艺术不重要。这些东西暗示了实际上不存在的连续,迎合我们对模式的需求,我们对意义的饥揭,但它们最後欺骗了我们,我们必须创造意义。”
  我转过身,不想为她的解决方案或美貌,甚或是她水汪汪的黑眸中闪耀的微光所麻醉。我察觉她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双唇贴着我的颈项。
  “等到过了几年,”她说,“当我的花园经历了几个盛夏的绽放和寒冬的安眠,当过去的强xx与战争都只剩记忆,女人为影片中那些曾经发生的事感到不可思议;当女人的方式自然地深植每个人心中,就像现在侵略深植世人心中一样,那么或许男人能再回来。慢慢的,他们的数目可以增加,小孩在强xx无从想起,战争超乎想像的氛围中养大,然後……然後……可以有男人容身之处。当世界已经准备好时。”
  “行不通的,根本不可行。”
  “你为什麽这样说?让我们看看自然,就像你几分钟前想做的一样。到围绕这座别墅的苍茂花园走一走,研究蜂窝中的蜜蜂和一直工作的蚂蚁。它们都是雌的,我的王子,几百万只。雄性不是正道,只为功能的缘故而存在罢了。它们在我之前很久就学会了限制雄性数目这招。”
  “我们现在生活在彻底不需要男人的年代。告诉我,我的王子,男人现在的主要用途是什麽,如果不是保护女人抵抗其他男人?”
  “是什麽使得你想留我在这里!”我绝望地说。我转身再次面对她,“为什麽你选我当你的配偶?看在老天的份上,你干嘛不把我和其他男人一块杀掉?选其他的不死者,其他对这种力量饥渴的古老生物!一定有一个嘛。我不想统治世界!我什麽都不想统治!从来不想。”
  她的睑色稍稍变了,似乎有股微弱的,一闪而逝的悲哀,使得她的眼睛一刹那间在黑暗中更为深邃。她的唇颤抖,仿佛想说什麽却说不出。然後她答话了。
  “黎斯特,就算整个世界的毁灭了,我也不会毁灭你,”她说,“你的极限和你的美德一般灿烂,我自己无法解释。但或许更真实的,我爱你,正是因为你也有这些男人所有的错误本质:侵略性,充满恨意与不顾後果,无止境地充满使用暴力的雄辩藉口——你是阳性的本质,而其纯度有灿烂的素质。但只因为现在可以被控制。”
  “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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