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真理之劍 1 巫師第一守則>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他们扔下包裹,一起跑出房门,奔向中央广场最后一次见到塞尔文的地方。泥浆在他们脚下四散飞溅,人们纷纷走避。等到他们跑到中央广场时,人群恐慌不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跑向附近的建筑里。草棚里的长老们后退几步。鸟人长身而起,想要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身后的猎人纷纷拉弓搭箭。
她看到了塞尔文,恐慌不解他们为什么大声叫喊他儿子的名字。
“塞尔文!”凯伦尖声叫道。“找到辛迪!别让他打开皮袋!”
塞尔文的脸一下子白了,转动身躯,四处查看,然后半蹲下身体跑动起来寻找他的儿子,他的脑袋在跑动中的人群忽隐忽现。凯伦没有看到温斯林。整个村庄搅动迷惑起来,她不得不推开挡道的人。凯伦的心提到喉咙口。如果辛迪打开了皮袋……
然后她看到了他。
当人们逃离中央广场后,他就坐在那里,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身边人们的恐慌。他坐在泥地上,小拳头摇摇皮袋,试图要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辛迪!不要!”她对他喊了一遍又一遍,一边向他猛冲过去。
他没有听到她的叫喊。也许他拿不出暗夜之石。他还只是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孩子。她在心中祈祷,请求命运之手放过他。
石头从皮袋里扑通一声掉进了泥里。辛迪开心地捡了起来。凯伦觉得她的皮肤一阵冰凉。
影子开始在周围实体化出来。它们像薄雾中的磷火一样闪现转动,好像在四处打量。然后它们向辛迪漂浮过去。
理查德向他奔去,一边朝她大喊,“拿到石头!放回皮袋里!”
他的剑在空中闪耀发光,在影子中杀出一条直线直奔辛迪。当剑刃切开影子,它们痛苦嚎叫并旋转散开。辛迪听到恐怖哀号声后抬起了头,他惊呆了,眼睛瞪大,全身僵直。
凯伦大声叫他将石头放进皮袋,他纹丝不动。他听到了其他的声音。她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她前后左右的绕开飘向辛迪的影子,迂回前进。
一样黑黑的东西在她身边快速掠过,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又来了,这次在她身后掠过。是毒箭。空中突然布满了飞箭,鸟人命令他的猎人们射杀这些影子。每只箭都很准,都命中目标,但都只是无效的呼啸穿过。毒箭疯狂地四处飞舞。她知道只要其中的一支擦破她或理查德的一点皮肤,他们就死定了。现在她必须得同时躲避毒箭和影子。
听到耳际传来破空声后,她只来得及在最后一秒闪身避开。一只毒箭从泥地上反弹跳起来,落在她脚边。
理查德已经到了男孩身边,但没有时间去拿石头。他所能做的就是疯狂地砍倒四面逼近的影子。他甚至都不能暂停一下去取石头。
凯伦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不能向理查德一样,从中杀出一条路来。她知道如果她一不留心碰到一个影子,她就死定了。太多影子实体化了,每一寸空间都好像变成了一个灰色的迷宫。理查德绕着男孩舞剑的圈子越来越小了。他双手拿着剑,疯狂的四下劈砍。他一丝也不敢放慢速度,否则它们就够得上他了。影子好像永无穷尽。
凯伦一点没能靠近。影子浮现在她周围,毒箭在四处激射,使她无法在任何一个方向前进,好不容易发现一个缺口,飞掠的毒箭又迫使她跳了回来。她知道理查德不可能维持很久。尽管他奋力战斗,他的圈子一步比一步小,越来越靠近男孩。她是他们唯一的机会,而她甚至还没有接近。
另一支毒箭飞掠而过,箭尾的羽毛拂起了她的头发。
“停止射箭!”她愤怒的朝鸟人大叫。“停止射箭!你是在射杀我们!”
他沮丧地认识到了她的困境,不情愿的命令射手停下来。但然后他们却拔出了刀,迅速地向影子逼近。他们对所要面对的敌人一无所知。他们会被全部杀光的。
“不要!”她尖叫道,摇晃着拳头。“如果你们碰到它们,你们就死定了!退后!”
鸟人举起手臂,阻止了他的人。她知道看着她在影子中飞奔掉头,慢慢地曲折接近他们,鸟人心中会感到多么无助。
她听到了另一个声音。是托夫勒在大叫。
“阻止他们!他们是在摧毁我们祖先的灵魂!向他们射箭!射死外来者!”
射手们相互张望着,犹犹豫豫地再次张弓搭箭。他们不能违背一个长老的命令。
“射死他们!”他大叫道,红着脸,摇晃着拳头。“你们听到没有!射死他们!”
他们举起了弓。凯伦蹲下身体,准备一旦他们放箭就立刻跳走躲避。鸟人走到射手面前,举起了手臂,交叉成十字,取消了这个命令。她没有听鸟人与托夫勒之间的谈话。她没有浪费时间,借机前进,敏捷地走避影子张开的臂膀。
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托夫勒。他举着一把刀向她奔来。她没有在意,迟早他就会一头撞到影子并被杀死。他不断停下来向影子恳求。在哀号声中她听不见他的话语。再次看到他时,他已经快跑到身边了。简直难以相信他竟然还没有碰到一个影子。在他莽撞、不辨东西向她奔进时,好像冥冥中这些影子为他在前进的道路上让开了缺口。但她仍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很快他就会碰到一个影子,就会死去。
凯伦已经跑到了理查德附近,但是却发现围绕在理查德和辛迪身边的影子已经形成了一个无法逾越的灰色墙壁。没有一丝缺口。她左闪、右闪,试图找到一个缺口。她是如此之近,却又如此之远,而且这个影圈陷阱也在向她逼近。几次,她都差点逃不出影圈向内聚集的手臂。理查德忙乱中瞥见了她。他几次试图朝她的方向杀出一个缺口,但马上就被迫转到另一个方向劈开接近辛迪的影子。
她惊异地看到一把刀破空向她劈来。托夫勒已经跑到了她身边。他已经迷失在强烈的愤恨中,大声尖叫着她不能明白的话语。但她明白刀和他的企图。他企图杀死她。他避开了刀刃。一个机会。
然后她犯了一个错误。
她开始伸手触碰托夫勒,但是瞥见理查德正朝她这个方向看来。被他看到她运用力量的想法使她踌躇了。她犹豫了,使得托夫勒获得了他需要的瞬间。理查尖叫她的名字警告他,然后转身砍开身后逼近的影子。
托夫勒再次举起刀,哧的劈在她的右臂上,一直劈到了臂骨。
震惊和疼痛点燃了她的怒火。为她自己的愚蠢而愤怒。没有再次错过这个机会,她举起左手,一把抓住了托夫勒的喉咙。她感到她的抓攫在一刹那闭住了他的呼吸。她只需要碰触到他,抓住他的喉咙是她愤怒地反映,而不是她的力量。
尽管周围充满了人群发出的恐惧尖叫声和理查德摧毁影子时它们发出的哀号声,她的心突然平定安静下来。她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脑海中一片宁静。她将要使用力量前所感到的平静。
宁静中,那一瞬间扭曲成了永恒,她看到了托夫勒眼中的恐惧,对自己命运的觉悟。她看到了他眼中对这个结局的怨恨,感觉到了他开始绷紧肌肉、要同她搏斗,他的手开始缓慢地、无助地伸向她左手的旅程。
但他没有机会,没有一点希望的微光。她主掌了一切。时间是属于她的。他是属于她的。她没有感到怜悯。没有懊悔。只有死寂般地平静。
像她以前做过的无数次,忏悔圣灵者平静的松开了她的克制。最后,被放松的力量猛地冲进了托夫勒的身躯。
一下无声的雷击,掀起了一阵猛烈的气浪。她身边水坑里的泥浆飞跳而起,撒布在空中。
托夫勒的眼睛瞪大,脸上的肌肉呆滞下来,嘴张大了。
“女主人!”他尊敬的低声说道。
她脸上平静与愤怒混和在一起,用她全身的力量一把将托夫勒推开,推向包围着理查德和辛迪的影圈。他挥舞着手臂撞进了影子,同影子的接触使他尖叫起来,然后摔倒在泥地上。接触造成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她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一冲进去,缺口就合拢了。
凯伦一下子扑到辛迪身边。
“赶快!”理查德大叫道。
辛迪并没有看她,他的目光固定在影子身上,嘴巴张开着,所有肌肉都绷紧了。她试图从他握紧的小拳头中掏出石头,但恐惧使他的手指紧紧的缠绕在石头上。她一把从他另一只手里拿走皮袋。她用左手握住皮袋和他的手腕,右手开始掰开缠绕在石头上的小手指,口中不停地在祈祷他放手。他没有听见她的话语。鲜血从伤口流出同雨水混合在一起流淌到手指上,变得滑腻。
一只影子的手掌向她脸庞探来,她畏缩后退。剑刃哧的掠过她面前,劈开影子。它的哀号加入了其他影子的哀号声。辛迪的眼睛固定在影子身上,所有肌肉都僵硬了。理查德就站在她身边,向四周疯狂地挥剑。已经没有退缩的余地了。中间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的身体。辛迪湿滑的手指还是打不开。
咬紧牙关,她竭力忍住右臂伤口上撕裂般的痛楚,最后她终于将辛迪的手指扳动了。由于鲜血和泥浆,暗夜之石从他手指里像粒瓜子般得到滑射出来,扑地落在她膝盖边上的泥地里。她几乎是反射性地一把摁在上面,和着满满一手泥抓到手里。她猛地将它塞进皮袋里并嗖的一下束紧带口。她抬起头,大口着喘气。
影子停止移动。她可以听到理查德继续劈砍它们时发出的沉重呼吸声。慢慢地,影子开始向后退去,好像很迷惑、失去了目标,正在寻找的样子。然后它们溶解回到空气中,撤退回到了地狱。过了一会儿,它们都消失了。除了托夫勒的尸体外,空旷的广场泥地上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凯伦不顾脸颊上流淌下的雨水,一把将辛迪搂进怀里,紧紧抱住开始哭泣的男孩。
理查德疲倦地闭上眼睛,扑地跪倒在泥地上,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凯伦,”辛迪抽泣着说,“它们刚才一直在呼喊着我的名字。”
“我知道,”她在他耳边低语道,吻了他一下,“现在一切都好了。你很勇敢。同真正的猎人一样勇敢。”
他双手紧紧搂住她的脖子。她安慰着他,觉得身体虚弱、浑身发抖。为了拯救一个孩子,他们几乎丧失了自己的生命。她曾经告诉探索者不因该这样做,但是他们还是想都没想就去了。他们怎么会一点都没有进一步考虑呢?辛迪围绕在她身上的臂膀使得一切都有了代价。理查德仍然双手握住剑,剑尖撑在泥地里。她伸出手去搭在他肩膀上。
她的手一碰到他肩上,他反射性的抬起头,长剑猛然抬起,最后停在她面前。凯伦惊讶地跳了起来。理查德瞪大的眼眸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理查德,”她震惊道,“是我。已经结束了。我没想到会吓着你。”
他放松肌肉,自己顺势倒在泥地上。
“对不起”他涩声说道,仍然试图缓和下急促的呼吸。“你的手碰到我时……我猜我还以为是一个影子。”
他们身边突然围满了腿。她向上瞥看。鸟人站在边上,还有塞尔文和温斯林。温斯林大声哭泣着。凯伦站起身将她的儿子抱给她。温斯林将孩子抱给她丈夫,然后一把搂住凯伦,在她脸上拼命亲吻。
“谢谢你,忏悔圣者,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的。”她大声说道。“谢谢你,凯伦,谢谢你。”
“我知道,我知道。”凯伦回拥她。“现在一切都好了。”
温斯林泪流满面地转过身,将辛迪抱在怀里。凯伦看见托夫勒倒在边上,已经死了。她松弛下来,筋疲力尽地跌坐在泥地上,抱起膝头。
她将脸贴在膝盖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开始痛哭起来。不是因为杀死了托夫勒,而是因为她犹豫了。这个错误几乎断送了她的生命,几乎断送了理查德和辛迪—每个人—的生命。因为她不想让理查德看到她要做的事情,因为她的犹豫,她几乎将胜利拱手送给了拉哈。不算没有告诉理查德她是忏悔者,这是她所做过的最愚蠢的事。她身体抽搐呜咽着,沮丧的泪水奔泻而出。
一只手伸到她没有受伤的手臂,拉她起来。是鸟人。她咬着颤动的嘴唇,强迫自己停止哭泣。她不能让这些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她是一个忏悔者。
“做得太好了,忏悔圣者,”他一边说一边从别人手中接过一块布条开始绑扎起她受伤的胳膊。
凯伦抬起头。“谢谢你,尊敬的长老。”
“伤口需要缝合几针。我会让我们最好的治疗医师来做的。”
他束紧绷带,伤口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楚,但她只是麻木地站着。他向下望着理查德,后者看起来非常满意躺在泥地上,好像那是世界上最舒服的床。
鸟人对她挤挤眼,点头示意理查德。“你警告我不要给予探索者愤怒的拔剑的理由同我最好的射手射出的箭一样准确。”他棕色眼眸中目光闪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向下看着探索者。“你自己做一个很好的演示,愤怒的理查德。幸运的是,邪灵们仍然没有学会佩带长剑。”
“他在说什么?”理查德问道。
她告诉了他,他为他们之间的笑话严肃地笑了一下,站起身把剑插回鞘内。他伸出手来将她手中的皮袋拿走。她甚至没有意识到她还抓着皮袋。理查德将它放进口袋。“希望我们永远也不会遇上配剑的灵魂。”
鸟人点点头示意同意。“现在我们有正事要说。”
他低下身一把抓住裹在托夫勒身上的狼皮披肩。他将其拖出来,尸体翻滚合在泥地上。他转过身面对猎人们。
“埋葬掉尸体。”他的目光刀锋般的锐利。“全部。”
猎人们相互打量,不能确定。“长老,你是说除了头骨以外的全部吗?”
“我说的就是字面的意思。所有全部!我们只保留尊敬长老的头骨,用来提醒我们他们的智慧,我们从不保留着蠢货的头骨。”
人群激泠泠打了个冷战。这是对长老所能做的最糟糕的事情,最高阶的侮辱。这意味着他整个人生都没有意义。猎人们点下头。没有人为死者说话,包括附近站着的五个长老。
“我们缺了一个长老,”鸟人宣布道。他转过身,慢慢地望过周围凝视着他的眼睛,然后站直了身体,将狼皮披肩围在塞尔文身上。“我选择你。”
塞尔文双手捧着泥泞的披肩,尊敬的好像那是皇冠一样。他自豪的微笑一下并向鸟人点了下头。
“作为一个新长老,你有什么需要对我们人民说的?”这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命令。
塞尔文走过去转过身,站在凯伦和理查德之间。他将披肩围在肩膀上,骄傲地朝着温斯林笑一下,然后要求人们聚集起来。凯伦四处一看,意识到整个村民都聚集在他们周围。
“我们最尊敬的长老,”他这样称呼鸟人。“这两个人用无私的行为保护了我们的人民。从我出生到现在,还没有看到过能同这相比的事情。当我们愚蠢的置他们不理后,他们可以抛弃我们,让我们自己照料自己。但相反的,他们用事实告诉我们他们是怎样的一种人。他们与我们最棒的人一样好。”几乎人群中每个人都点头同意。“我请求你认可他们为泥人。”
鸟人微微一笑。他转身对着其他五个长老时,笑容就蒸发了。尽管他隐藏得很好,凯伦仍然看得出鸟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怒火。“走上前来。”他们相互望了一眼,然后都听命向前了。“塞尔文的请求是非常特殊的。必须是所有人都同意的。你们是否也提出同样的请求。”
塞尔文走到射手身边,一手抢过一张弓。他一边眯起眼睛瞄着长老们一便动作熟练的搭上一只箭。他拉开弓弦,箭已经处于可以发射的状态,然后站到五人面前。“提出请求。否则我们会有新的长老来提出的。”
他们肃穆的站在塞尔文面前。鸟人没有一点介入的意图。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人群等待着,好像是被施了咒语。最后,卡洛斯走前一步。他将手放在塞尔文的弓上,柔和地将箭头推向了地面。
“塞尔文,请允许我们真心说话,而不是在箭头威胁之下。”
“那么说吧。”
卡洛斯走向理查德,站在他面前,凝视着他的眼睛。
“最难做的一件事,特别是对一个老人来说,”他温和地说,等待凯伦翻译,“就是承认自己很愚蠢,很自私。你的行为既不愚蠢也不自私。对于我们的孩子来说,你们俩是比我更好的行为榜样。我请求鸟人认可你们为泥人。我请求,愤怒的理查德和忏悔圣者成为泥人,我们的人民需要你们。”他伸开手掌,掌心向上,张开臂膀。“如果你认为我没有资格提出这个请求,就请杀了我,让比我更好人来提出这个请求。”
他低着头,跪倒在理查德和凯伦面前。她一字一字地翻译了他的话语,只省略了她的称号。另外四个长老也同样走上前来跪在卡洛斯边上,并提出了同样真挚的请求。凯伦松了口气。最终,他们得到了想要的东西,需要的东西。
理查德抱胸站在五人面前,向下望着他们的头颅,一句话都没有说。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告诉他们没事了,可以站起身来。没有人移动。他在干什么?他在等什么?事情已经结束了。为什么他不接受他们的悔悟呢?
凯伦看见他下颌的肌肉绷紧凸起着。她浑身冰凉。她看懂了他的眼神。愤怒。这些人联合起来敌对他。还敌对她。她还记得他最后一次站在他们面前是怎样插剑回鞘的,就在这同一天内。那是最终的决定,理查德是说真的。他没有在思考。他是在想处决他们。
理查德放开了臂膀,他的手伸向剑柄。长剑慢慢的、平滑的拔出鞘来,就好像上次插回鞘内一样。
钢铁的声音宣布剑刃到达了死寂的空气中,使得她从肩膀直到后颈都在疼痛的颤抖。她看得见理查德的胸口开始耸起。
凯伦瞥了的鸟人一眼。他没有移动,也没有一点移动的企图。理查德并不知道,但根据泥人的法律,如果他愿意,他有权处决这些人。他们今天做的决定并不是在开玩笑。塞尔文也没有说大话,他会杀了他们。只要一眨眼的工夫。对泥人说,力量意味的是杀死敌人的力量。这些人在村民眼中已经死了,只有理查德可以将生命还给他们。
即使是这样,无论他们的法律是否有规定,探索者遵循自己的法律,只对自己负责。现场没有人可以阻止他的决定。
理查德双手持平真理之剑,指节发白,剑刃就悬在五个长老头上。凯伦看得出他心中愤怒的崛起,灼热的需要,暴怒。整个情景感觉好像是一场梦,一场她只能无助旁观而无力阻止的梦。
凯伦回想起她所认识的、那些已死去的人,不管是无辜的还是那些用生命来阻止达肯·拉哈的人。丹尼尔,所有其他的忏悔者,魔法师们,沙拉、光精,也许还有佐德和查尔斯。
她领悟了。
理查德并不是在考虑是否应该处决他们,而是在考虑是否胆敢让他们和下去。是否他能用阻止拉哈的机会来信任他们,相信他们的悔悟?是否理查德能用他的生命相信他们?或者他可以借机组成一个新的长老团,一个可能对他成功更有帮助的长老团。
如果他不能相信这些人会为他指导正确的方向对抗拉哈,他们必须被处决并选择他认为站在他一边的人作为长老。阻止拉哈是最为重要的。如果他们的存在可能会危害到这件事,他们的生命就必须被剥夺。凯伦知道理查德正在做得事是正确的。这正是她会做的,也正是探索者必须做的。
她看着他站在长老们面前。雨已经停了。汗水流淌下他的脸颊。她记起他杀掉四方小组最后一个成员后所受到的痛苦。她看着他的怒火澎湃而起,希望愤怒能足够保护他。
凯伦明白为什么一个探索者会如此令人恐惧。这不是游戏,他是认真的。他已经迷失了,迷失在魔力中。如果有人现在企图阻止他的话,他会连他一起杀掉的。
剑刃升起到理查德面前。他的头向后仰起。他的眼睛闭着。他愤怒的浑身颤抖。五个人仍然跪在他面前,没有动。
凯伦记起理查德杀掉的那个人,记起那个人的头颅在剑刃前爆裂的情景。到处都是鲜血。理查德因为直接的威胁而杀掉了他,不管威胁是对她还是对他。
但这是一个间接的威胁,一种不同的杀戮。非常不同。这是处决。理查德即是法官又是刽子手。
剑刃再次低落下来。理查德对长老们怒目而视,然后左手握拳曲臂,右手握着长剑慢慢地在左手前臂上划出一道口子。他转动剑刃,将鲜血抹在剑刃两边,直到鲜血沿着剑刃流淌下来,一滴一滴从剑尖上滴落。
凯伦快速的周围看了一遍。村民们僵持着站立,每个人的目光都跟随着理查德的长剑轨迹移动,看着他再次举起剑,将其贴在前额上。
“剑刃,真诚待我。”他低语道。
他的左手血光闪现。她可以看到他在颤抖。剑刃上未沾到鲜血的部分闪耀发光。他朝下望着他们。
“看着我,”他对卡洛斯说。长老没有移动。“你要亲眼看着我!”他大叫道。“看着我的眼睛!”卡洛斯仍然没有动。
“理查德,”他说。他的眼睛愤怒的望向他。像是从另一个世界看过来。魔力荡漾在他眼眸中。她保持声音平稳,不露出任何感情。“他听不懂你的话。”
“那么,你告诉他!”
“卡洛斯。”他抬头看了看她没有表情的脸。“探索者要你亲眼看着他的眼睛。”
他没有回答,而只是向上望向理查德,凝视着探索者的眼睛。
理查德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剑高高举起。她望着剑尖,只在最高点停顿了一瞬间。
一些人转过头,一些人捂住了他们孩子的眼睛。凯伦屏住呼吸,半转身躯准备承受血肉横飞的结局。
探索者高叫着向下挥舞真理之剑。剑刃在空中呼啸生风。人群都禁不住屏住呼吸。
剑刃死寂般地停在半空,离卡洛斯的头颅只有半寸远,就好像理查德第一次使用真理之剑那样。
在那一瞬间的永恒,理查德站着一动不动,臂膀上的肌肉坚硬的像钢铁,最后它们放松下来,他把剑从卡洛斯的头上收回来,收回了他的灼热的目光。
他没有转动眼珠,问凯伦,“怎样用他们的语言说‘我归还你们的生命和荣誉’?”
她安静地回答了。
“卡洛斯、凯尔达斯、阿布里、布林、海杰伦特”他大声宣布,“我归还你们的生命和荣誉。”
短暂寂静过后,人群中爆发出狂野的欢呼声。理查德将剑插回鞘内,然后帮助长老站立起身。他们脸色苍白地向他微笑,十分高兴他的行为,神情轻松了许多。他们转身对着鸟人。
“我们提出完全一致的请求,最尊敬的长老。我们聆听你的决定。”
鸟人抱胸站着。他从长老们脸上望到理查德和凯伦脸上。目光中透露出他刚才所见证情感考验的压力。他放下手臂,走向理查德。探索者看起来精疲力尽,好像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了。鸟人张开臂膀,搂住理查德和凯伦的肩膀好像在祝贺他们的勇气和胜利,然后在每个长老肩上拍了拍,无言地告诉他们一切都已经好了。他转身领头先走,示意其他人跟着来。凯伦和理查德走在他身后,塞尔文和其他长老跟在后面。
“理查德,”她低声说,“你是否知道剑会停下来?”
他目视前方前进着,深深呼出一口气。“不知道。”
她也这么想。试图想象这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即使他没有处决长老,但他准备这么做,想要这么做。尽管他不需要带着这个事实的负担活下去,但他还是得带着这个企图活下去。
她不知道是否他做的对,不处决他们。她知道如果她处在他的位子会怎么做,她不会允许这样仁慈的做法。危险太大了。但是,她见过的要比他多得多。也许是因为她经历了太多,太容易下决心杀戮。你不能在每次有风险的时候就杀戮,风险是一直都存在的。必须要把握尺度。
“你的胳膊怎么样了?”他问道,打断了她的思索。
“它悸动地好像疯了,”她承认道。“鸟人说伤口必须要缝合一下。”
理查德看起来故意走到前面。“我需要我的向导,”他安静地说,没有泄露出一点感情。“你吓了我一大跳。”
如果他会谴责她的话,这句话已经接近了。她的脸烧了起来,很高兴他没有看她。
他不知道她的能力是什么,但他知道她犹豫了。她几乎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冒着他们二人生命的危险只是因为她不想让他看到。他并没有借机向她施加压力,就像现在,他有权的时候,他把她的感觉放在首位。她的心觉得好像要碎了。
这支小队伍走进草棚下的平台上。长老们站在后面,鸟人站在他们两人中间,都面朝着人群。
∧袢四抗馊窭幼潘砬樗嗄隆!澳忝亲急负昧寺穑俊?br> “什么意思?”她问道,很奇怪他的语气。
“我意思是如果你们两个想要成为泥人,那么你们就必须准备做泥人要做的事:尊敬并遵守我们的法律。我们的习惯。”
“我知道我们要对抗什么。我想我会死在这次任务中。”她故意保持语气严肃。“我逃出死亡的次数已经超过了任何人应该有的。我们想要拯救你的人民。我们愿意誓死去做。除了我们的生命,还要再有什么需要我们付出的?”
鸟人知道她正在回避他的问题,并不准备让她这样躲过。“这不是我随便做的事。
我这么做是因为我知道你们在这场战斗中信念坚定,你们想要在即将到来的风暴袭击下保护我的人民。但我必须得到你的帮助。你必须同意我们的风俗习惯。不是使我愉快,而是出于对我的人民的尊敬。他们这样期待着。“
她嘴里干得几乎无法吞咽。“我不吃肉,”她撒谎道:“你在我以前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一点。”
“尽管你是一个战士,但你同时也是一个女人,因此这一点可以原谅。这是在我权力范围之内的。成为一个忏悔者使您与众不同。”他露出的眼神告诉她这是他所能做的最大让步。“探索者不行。他必须做那些事情。”
“但……”
“你说过你不选他作为你的伴侣。如果他要求召开先祖集会,他必须是我们当中的一员。”
凯伦觉得好像被陷阱套住了。如果她拒绝的话,理查德一定会暴怒的,而且理由充足。他们会输给拉哈。理查德来自西方大陆,不习惯中土居民的风俗。他也许会不愿意。但她不能放弃机会。鸟人等待着。
“我们会按照你们法律要求去做的,”她说,试图掩藏自己真实的想法。
“难道你不希望征求一下探索者的意见吗?”
她避开他的目光,望向周围等待着的人群。“没有必要。”
他用手指捏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脸转过来,面对面说:“那么要他遵照我们法律行事的责任就由你来承担。你发誓。”
她觉得灼热的怒火开始升起。理查德移近身躯。
“凯伦,你们在干什么?有什么问题吗?”
她从理查德脸上望到鸟人脸上,并对他点了下头。“没有。一切都很好。”
鸟人放开她的下颌,转身对着人群,吹起的挂在他脖子上的哨子。他开始向他们叙述他们的历史,他们的风俗习惯,为什么他们要避开外来者的影响,他们为自己骄傲的理由。在他叙述时,鸽子开始飞来,四处停落在人群中。
凯伦听着,但什么都没听进去,站在平台上,感觉好像是一头陷阱中的困兽。在她想要争取得到他们的帮助、竭力为被命名泥人奋斗时,她没有预料到会同意做这些事情。她原来以为这仅仅会是形式上的仪式,过后理查德就可以要求召开集会。她一点都没想到事情会发生成这样。
也许她只需要向他隐瞒一下。他绝对不会知道的。毕竟,他不懂他们的语言。她只需要保持沉默。这样最好。
但另外一件事情,她沮丧地想到,会太显而易见。她感觉到耳根烧了起来,腹中的肠胃好像凝结成一团。
理查德意识到鸟人的话语他并不需要明白,因此没有要求她翻译。鸟人结束了介绍篇幅,到了重要的部分。
“当这两个人刚来到这里时,他们是外来者。他们用行动证明了对我们人民的关心,证明了他们的价值。从今天开始,愤怒的理查德和忏悔者凯伦就是泥人了。”
凯伦翻译了,省略了她的称号,人们欢呼起来。理查德笑容满面地向人群举起手来,欢呼声更加响亮了。塞尔文伸出手来,在他背上友好地拍了拍。鸟人的双手分别搭在两人肩上,同情地在她肩上轻捏一下。试图要减轻他强迫她同意的痛苦。
她深吸了口气,放弃了哀怨。很快这一切就会结束,然后他们就要出发阻止拉哈。
那才是最重要的。此外,她没有对此沮丧的权利。
“还有一件事,”鸟人继续道。“这两个人不是天生的泥人。凯伦是一个忏悔者,源于血统。愤怒的理查德出生在西方大陆,越过了结界。他那里的风俗对我们来说是一个谜。两人都同意成为泥人,从今天起尊重并遵守我们的法律和风俗,但我们必须理解的是我们风俗对他们来说也是非常神秘的。我们必须对他们有耐心,理解他们是第一次试图成为泥人。我们作为泥人已经生活了很久,而他们却是第一天。他们就好像是我们刚出生的婴孩。给予他们你们会给予婴孩的理解,他们会尽全力的。”
人群嗡嗡作响,所有人都点头同意,认为鸟人考虑得非常周到。凯伦叹了口气,鸟人给了他自己和他们两人一点回转的余地。他的确非常睿智。他在她肩上轻轻捏了一下。她将手掌搁在他上面,也轻轻捏了下,表示谢意。
理查德没有浪费一秒钟。他转身对着长老们。
“成为一个泥人是我的荣幸。不论我在那里,我都会维护我们人民的利益,让你们为我感到骄傲。现在,我们的人民有危险。我需要帮助以便我可以保护他们。我请求召开一个先祖集会。”
凯伦翻译后,每个长老都依次表示同意。
“被许可了,”鸟人说。“需要三天的准备来召开集会。”
“尊敬的长老,”理查德说,控制住自己的焦虑,“危险十分巨大。我尊重你们的方式,但有没有办法可以快一点?我们人民的生命依赖于此。”
鸟人深深吸了口气,他长长的银发反射着阴郁的光芒。“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我们会尽全力帮助你。今晚,我们将举行宴会。明晚我们将召开集会。这是最快的方法了。
长老们必须做一些准备工作以便可以联接上灵魂世界的鸿沟。“
理查德,同样,也深深吸了口气。“那么,就明天晚上。”
鸟人再次吹起了哨子,鸽子飞上了天空。凯伦觉得自己的希望,愚蠢也不现实,也长了翅膀飞走了。
准备工作很快就开始了,塞尔文将理查德带回家,清洗并包扎他的伤口。鸟人将凯伦带到治疗医师那里,处理她的伤口。鲜血完全浸透了绷带,刀伤痛得很厉害。他用手臂保护似的搂住她的肩膀,引导她穿过狭窄的通道。她很感谢他没有与她谈论宴会。
他把她留给一个曲着腰,名叫尼塞尔的妇人那里,告诉她要像对待他女儿那样照料她。尼塞尔很少笑,大多数时是在最奇怪的时候,而且除了治疗时要她配合的动作指示外,说得也很少。站在这里,举起你的手臂,放下手臂,吸气,屏住呼吸,把这个喝了,躺在这里,背诵凯多拉。凯伦不知道什么是凯多拉。尼塞尔耸耸肩,于是将几块小石板叠起放在她腹部,然后开始检查她的伤口。在她觉得疼痛,石板开始滑落时,尼塞尔劝她精神集中在保持石头的平衡上。尼塞尔给她一些苦味的叶子咀嚼,然后脱去凯伦的衣服帮她洗澡。
洗澡要比叶子的效果好得多。她简直记不起来那次洗澡有这么好。她试图让她沮丧的心情随着泥垢一同褪去。在她浸在澡盆里时,尼塞尔洗干净了她的衣服,挂在了火塘边上,火塘上搁着一只小瓦罐,里面棕色的糊状物质沸腾冒泡,闻起来一股松脂香味。
尼塞尔擦干了她,用温暖的兽皮将她包裹起来,并让她坐在一张嵌在墙里、火塘边上的长凳上。叶子好像越咀嚼越苦,但她的头开始眩晕起来。
“尼塞尔,干嘛要咀嚼这些叶子?”
尼塞尔转过身,不再继续研究她的衬衣,她从来没见过这种料子。“它会使你放松,你就感觉不到我要对你做得治疗。别担心,孩子。你会感到非常放松,你不会感觉到我在缝合你的伤口。”
凯伦立刻吐出叶子。老妇人望着地板上吐出的叶子,不解地向凯伦挑起眉头。
“尼塞尔,我是忏悔者。如果在那种情形下放松下来,我可能没有能力抑制住我的力量。一旦你碰到我,我可能就会在无意中将力量释放开来。”
尼塞尔好奇的皱起眉头。“但你也睡觉,孩子。你那时候不是放松的吗?!”
“那不一样。睡觉是本能的,我一出生就会睡觉了,在我的力量觉醒成长之前。如果我太放松或者被我不知道的方式引开注意力,就像你叶子做的那样,我就可能无意中释放出力量。”
尼塞尔点了下头。然后她挑起眉头,依近身躯。“那么你怎么能够……”
凯伦面无表情,什么都没说的但又说了一切。
尼塞尔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医师坐直身体。“噢,我现在明白了。”
她同情地抚摸着凯伦的头发,然后走到屋角,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块皮革“咬住它。”她拍拍凯伦没有受伤的肩膀。“万一再次受伤,一定要叫他们带你到我这里来。我会记住,知道什么是不应该做的。作为一个治疗医师,有时候知道什么不应该作更重要。
也许当一个忏悔者也是这样,嗯?“凯伦笑笑,点了下头。”现在,孩子,在上面为我留下你的牙印吧。“
尼塞尔缝完后,用一块冰凉的湿布将凯伦脸上的汗擦掉。凯伦头晕的想要呕吐,她甚至坐不直身体。尼塞尔让她躺下,并在缝合处抹上棕色的糊状物质,然后用干净的绷带包扎好。
“你睡一会儿。我会在宴会开始前叫醒你的。”
凯伦将手搭在老妇人胳膊上,笑了笑说:“谢谢你,尼塞尔。”
她醒来后发现头发已经洗过了,现在已经干了。尼塞尔笑着看着她。
“你会发现在你胳膊好一点之前,自己洗你漂亮的头发会有点困难。没有多少人有权力拥有像你这样的头发。我相信你一定会为宴会洗好头发的。宴会快开始了。一个英俊的青年在外面等你。”
凯伦坐了起来。“他在外面等了多久?”
“几乎一直都在。我试图用扫帚把他赶走。”尼塞尔皱起眉头。“但他不肯走。他很顽固,是吗?”
“是的。”凯伦笑了。
尼塞尔帮她穿上干净衣服。她的胳膊不像以前那样痛了。理查德焦虑地依靠在外墙上,一看到她出来就站直了身体。他也洗了个澡,看起来很清新,所有泥垢都洗掉了,穿着一条式样简单的鹿皮裤和一间束腰外衣,当然还佩戴着他的剑。尼塞尔说的对:他的确看起来很英俊。
“你还好吗?你的胳膊怎么样了?你感觉怎样?”
“我很好。”她笑了。“尼塞尔把我治疗得差不多了。”
理查德吻了一下老妇人的前额。“谢谢你,尼塞尔。我原谅了你的扫帚。”
尼塞尔听完翻译后笑了,移近身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使他不安。
“我该给他一点药水,”尼塞尔问道,转身对着她,“让他保持精力充沛吗?”
“不,”凯伦怒气冲冲地说。“我相信他会做得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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