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君主都是困兽,住在豪华镀金笼中。专注于镀金的多少,便是他的福祉;看到禁闭他的栅栏,便是他的不幸。
“我不愿意再听到这种话了,戴维。”
真是太荒唐了。米克罗夫整个人都忧心忡忡,混乱不堪。他感受到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困惑和隐忧,根本不敢细想,希望能和国王好好聊聊,这样对两个人都好。结果他只吐出了几个字,还有满口消毒水味浓重的水。两人正在宫里的游泳池锻炼。这是国王每天雷打不动的运动,唯一的改变就是从自由泳变成蛙泳,这样米克罗夫稍微能跟上他的速度。就是这近乎固执的坚持,让国王保持了一副好身材,也让伴君左右的所有人苦不堪言,要为了他这个爱好付出很多。
国王认为婚姻非常重要,总是说,先成家,后立业。所以,米克罗夫觉得自己有必要表明态度。“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陛下。”他坚持道,“我这些事儿不能把您也给卷进来。我需要一些时间处理一下。我辞职,对大家都好。”
“我不同意。”国王吐出一口池水,终于决定到岸上去进行这个对话了。他往镶了大理石的池边游去,“我们大学时候就是好朋友了,某些卑鄙的八卦专栏记者可能会大肆宣传你的私人问题,我可不会因为这个就把过去三十年的交情一笔勾销。我甚至觉得很吃惊,你居然觉得我会考虑让你辞职。”他头上的水珠亮闪闪的,又一次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游到台阶旁边,“我这儿要是一个公司,你就是公司领导层的一员,这一点不会变的。”
米克罗夫像只狗似的猛地甩了甩头,想把千头万绪理顺些。当然,他提出辞职的原因不仅仅是离婚,还有很多其他方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他快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时时刻刻都焦虑不安,满腹苦恼。要是他连对自己都做不到坦诚相见,还怎么让国王理解呢?但要说出这些话是非常需要勇气的。
“突然间我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房子、街道、朋友们,就连我自己看自己都觉得不同了。我的婚姻就像一个镜头,多年来给我一个特定的角度来看世界。现在,这个镜头一撤掉,什么东西都变样了。这真有点儿让人害怕……”
“你和奥菲娜的事情,我真心觉得遗憾。毕竟,我是你们大孩子的教父,这事我也该管的。”国王伸手拿过浴巾,“不过还真烦人啊,女人做事儿让人捉摸不透,我简直搞不清她们在想什么。我只知道一点,戴维,你这样强撑着要一个人解决所有的问题,是行不通的。你不能既失去了婚姻,又要放弃你在这儿的一切啊。”他伸手搭在米克罗夫湿漉漉的肩膀上,“全世界都认识我,但真正懂得我的又有几个?而你,你懂我。我需要你,不会允许你辞职的。”
米克罗夫注视着面前这位老朋友瘦削的脸庞,发现自己竟没想离婚之类的急事,而是情不自禁地想,国王这么瘦,所以看上去精神不太好,而且比实际年龄老,再加上日益有秃顶倾向了,老态愈重。国王的内心仿佛有个熔炉,炉火太旺,把国王的精气神消耗得太快。唉,也许是米克罗夫自己太在意了吧。
太在意,可能吗?奥菲娜用一纸离婚协议把米克罗夫抛回了漩涡中,他在深不可测的水中挣扎着,始终踩不到底。他突然想到自己这大半辈子从未踩到过底,一次也没有。原来他不是太在意,而是从没在意过任何事情。这电光石火间的恍然大悟让他感到恐慌,急急地扑腾着,想在灭顶之灾前赶快逃离这一池浑水。他的感情生活空无一物,没有根基,没有实质的关系。只有在宫里才能找到些归属感,现在也成了他唯一的支柱。那时候,大学的喷泉池结了冰,眼前这个男人穿得一本正经的,却被他推着在冰面上滚过;两人在盥洗室里躲在隔间嚼着烟草,享受偶尔的叛逆。现在,这个只在自己面前放纵过、其他一切时候都谨慎克己的男人告诉他,他对自己很重要。突然之间,这话对他而言变得意义重大,非常重大。
“谢谢您,陛下。”
“我见过的所有婚姻,不管是王室的,普通的还是那些低俗的,都会有矛盾、有麻烦的。遇见这事的时候你可能觉得全世界就自己最不幸了,却忘了你认识的所有人几乎都钻过这个‘火圈’的。”
米克罗夫想起在这段婚姻中,他和奥菲娜在分离中度过了多少夜晚,想象她在每一个那样的漫漫长夜中是如何熬过来的。的确是有很多火圈啊,但他连这个都不在乎。那他到底在乎什么呢?
“我需要你,戴维。我用了一辈子等来了今天的位置。你还记得大学时,我们经常彻夜喝酒畅谈吗?那时候说了好多雄心壮志,一旦机会来临要做这做那。我们,戴维,你和我。现在,机会来了,我们可不能白白丢掉。”一名穿着制服的男仆把一个银托盘放在池边的桌子上,上面是两杯花草茶。国王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要是和奥菲娜之间真的没希望了,就忘掉她,和我一起向前看。我人生最重要的阶段已经开始了,不能失去我最信任的、交情最深的朋友啊。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对我们俩来说都是。”他使劲擦干身上的水,仿佛马上就要摩拳擦掌大干一番似的,“现在别轻易做任何决定。先坚持几个月,要是还觉得需要休息,我们再来商量。但请你相信我,待在我身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向你保证。”
米克罗夫并没被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说服。他很想逃离,但逃向哪里呢,逃去找谁呢?他一点头绪都没有。要是逃得太远,他会找到什么呢?真是不敢想。这么多年了,他终于自由了,但却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把控住自由这个东西。他静静地站着,水从鼻端滴滴答答浸湿了胡子。他这么困惑,眼前的君主却这么笃定,究竟孰轻孰重呢?他找不到方向,只有责任感还在支撑自己的神志。
“那么,你觉得呢,老朋友?”
“我只觉得太冷了,陛下。”他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我们赶紧去冲个热水澡吧。”
第七章
吾辈竟有“原则”压身。唯愿手执刀斧,将如此束缚手脚之物一一铲除。
“四处走走,弗朗西斯。笑一笑。记住,这是个庆祝会。”
厄克特接受了妻子的建议,在人挤人的房间里勉强走起来。他非常讨厌这种场合。这个聚会本来是专门感谢那些帮他入主唐宁街的功臣的,但不可避免的,莫蒂玛插了进来,把这个晚上变成了她喜欢的那种聚会,只要是她想见的人,全都邀请来了。人们摩肩接踵,拥挤不堪。“选民就是喜欢热闹点儿嘛。”她为自己辩白,和每一个自尊心很强的柯宏后裔一样,她一直想掌控自己的“王室”。所以,厄克特的眼前不是原定计划邀请的少数几个同僚,而是一个全是人的大旋涡,有演员、歌剧明星、编辑、商界人士和鱼龙混杂的所谓社会名流。他很清楚,自己有限的寒暄技巧是撑不过这一晚上的。
来客们在十二月的暗夜中一路谈笑而来,走进了唐宁街这个狭长局促的空间中。10号楼的门口摆着一棵很大的圣诞树,是莫蒂玛·厄克特指示放在那儿的,好让那些在电视上关注他们的人觉得这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也和老百姓们一样盼望着庆祝圣诞,而各界名流们此刻心无芥蒂地跨过了门槛,浑然不知隐蔽在某处的扫描装置已经悄悄检测了他们身上是否带有武器和易燃易爆物品。他们脱下大衣外套,相关负责人员报以微笑,递过来一张衣物寄存票,接着客人们就在楼梯间里排起长队,耐心等待。楼上屋子里的厄克特夫妇正在一一接待问候。各位风流人物沿着楼梯慢慢往上走,旁边的墙上挂满了历任首相的肖像。等待的时间不算短,他们绝不东张西望,也不会总看着其他的来客。一定要尽量装出熟稔的样子,好像之前已经来过无数遍。大多数人跟政治一点不沾边,有些甚至都不是政府的支持者,但莫蒂玛·厄克特问候他们时那种十足的热情令每个人印象深刻。名流济济、热闹喧腾的气氛让他们情不自禁深陷其中,让他们觉得在这里当座上客实在与有荣焉。如果权力就是一场阴谋,那他们是心甘情愿走进来的。
厄克特强迫自己撑过了漫长的十分钟,他对自己基本上不认识的宾客寒暄问好,眼珠一刻也没有停息,瞟瞟这边又瞅瞅那边,仿佛高度警戒的士兵或马上要发起攻击的野兽。他煎熬地听着商人们关于市价行情的抱怨,还有谈话节目主持人对于社会问题开出的幼稚可笑的“药方”。他终于忍不住了,伸出手抓住蒂姆·斯坦普尔的胳膊,把他拉到角落,心中充满对这位形影不离的手下的感激。
“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弗朗西斯?”
“我只是在想,亨利离开的时候心里得有多解脱,因为不用再忍受这样的事情了。这个位子真值得我经历这样的折磨吗?”
“野心家是不应当这样寒暄的。”[15]
“如果你非要引用莎士比亚,至少应该做到原文一字不差吧。还有,我请你别选《恺撒大帝》里的台词。这台词说出来之前恺撒就被开膛破肚了,你应该记得吧?”
“您责怪得对。今后只要您在场,我只引用《麦克白》[16]。”
面对下属的冷幽默,厄克特扬扬嘴角,皮笑肉不笑。他真希望这是个空闲的晚上,能和斯坦普尔好好唇枪舌剑一番,并且认真谋划下一次选举。正式上任还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民意调查就显示政府领先三个点。选民们对于领导层的新面孔很是买账,当然整个白厅焕然一新,整装待发的面貌,政府中几个不受民众待见的人被扫地出门的事件,都是民调领先的原因之一。“‘蜜月期’床单和被套的颜色挺讨他们喜欢的,”斯坦普尔报告说,“欣欣向荣,干脆利落,牺牲的人数恰到好处,让他们看到你在做实事。”这个斯坦普尔,说起话来还真是自成一派。
拥挤的房间里处处都是寒暄与交谈,但他们仍然能听到莫蒂玛·厄克特爽朗的笑声。她全身心投入到一场倾心交谈中。对方是一位意大利男高音演员,与近几年伦敦迎来的其他歌剧演员相比,他的演唱水平算是中上,不过要论时尚程度,那可是圈子里首屈一指的。莫蒂玛使尽浑身解数,一边殷勤奉承,一边施展女性魅力,想让他晚些时候给大家表演助兴。她年纪快到半百,但保养得很好,对仪表的修饰也是万分谨慎严苛。那意大利人已经半推半就地难挡美人之托,获得肯定回答之后,她赶快跑去问唐宁街10号有没有钢琴了。
“啊,迪奇[17]。”厄克特夸张地喊了一声,跟唱歌似的,伸手抓住一只胳膊。胳膊的主人是个十分矮小的男人,脖子上顶着个不成比例的大脑袋,还安了一双严肃的眼睛。他目标明确地在人群中推来搡去,终于来到厄克特身边。迪奇是新上任的负责环境事务的国务大臣,新内阁中最年轻的成员。他是个业余马拉松运动员,对自己的工作充满热情,也是以事必躬亲著称的实干家。上任之初厄克特告诫他,要保住政府在环保上的好名声,做绿色卫士。年轻的迪奇被这番慷慨陈词深深震撼。他上任后,各方都欢呼喝彩,表示支持,只有那些最激进的,常跟政府唱反调的绿色组织还按兵不动,拭目以待。不过,此时的迪奇看上去可一点都不高兴。他眉毛上挂着亮晶晶的汗珠,他有烦心的事。
“早就想跟你聊聊了,迪奇。”厄克特没等对方一吐胸中块垒,就抢先开了口,“维多利亚街那块工地怎么样了?你过问了这事儿没?要用混凝土来造还是什么?”
“我的天哪,不,首相先生。我仔细研究了所有的方案,觉得应该取消所有奢侈浪费的设计,选择比较传统的建筑方式。千万别再盖一栋钢筋玻璃的空调楼了。”
“那么,里面的办公环境会是最现代化的吗?”斯坦普尔发话了。
“会很符合威斯敏斯特区的古朴环境的。”迪奇有些不自在地说。
“这完全是两回事。”党主席又把问题抛了回去。
“要是我们想把威斯敏斯特变成芝加哥的市中心,那些遗产保护团体肯定会爆发的,抗议示威处理不过来啊。”迪奇语气强硬地回答。
“哦,我听明白了,我们怎么做倒要看这些团体的眼色了。”斯坦普尔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环保大臣完全没想到同僚会这么跟自己针锋相对,一时间有点慌乱,但厄克特马上来解救他啦:“你别在意斯坦普尔的话,迪奇。才在党派总部待了一个月,他就不习惯跟这些团体卑躬屈膝了,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他被自己的幽默逗笑了,这比听各种来客长篇大论自己的雄伟计划要有趣多了,不过此时迪奇背后正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女慈善工作者,随时准备抓住他滔滔不绝。为了保护咱们的“小矮人”,他把迪奇拉近身边,“你还有什么事?”
“之前北海沿线的海豹不知道感染了什么神秘的病毒,死了好多。后来那些搞科学的家伙说病毒已经消失了,结果刚才我接到报告,说诺福克[18]发现了好多被海水冲上来的海豹尸体。病毒卷土重来了。明天早上就会有一队摄制组和‘新闻猎犬’跑到那边去,拍很多海豹尸体或垂死的照片,登在各大报纸上。”
厄克特扮了个鬼脸。“新闻猎犬!”他很多年没听过用这个词来形容记者了。迪奇可真是个非常严肃和无趣的人啊,真是选对人了,他就是对付那些环保人士的最佳人选。双方都一本正经,语重心长,言辞恳切,能互相磨上好几个月了。只要相安无事地待到三月份以后……“你这么办,迪奇。明天早上你要比他们先一步去海滩,表达政府对此事的关切,亲临现场处理那些来自……‘新闻猎犬’的问题。”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斯坦普尔在拼命憋住笑,“希望明天中午的新闻上能看到你的面孔和那些死去的海豹一起出现。”斯坦普尔已经快忍不住了,不得不用一块手帕捂住嘴,但迪奇却浑然不觉,很认真地听着,鸡啄米一般地点头。
“如果有必要的话,我能宣布政府要介入调查吗?”
“可以,当然可以,亲爱的迪奇。你想对他们说什么都可以,只要不承诺给金银财宝就行。”
“那么,如果我天亮前就要到那儿,最好现在就动身。那就恕我早退了,首相先生。”
环保大臣摆出一副重任在肩的样子,朝门口走去。斯坦普尔再也憋不住了,双肩不停地颤抖,笑出了眼泪。
“你别笑。”厄克特扬起一条眉毛责备道,“海豹是非常严肃的问题。它们会把那些讨厌的鲑鱼都吃掉,你又不是不知道。”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大笑起来。两个慈善工作者瞅准这个机会,想趁机插进来攀谈两句。厄克特眼尖地发现了她们抖动的双乳,连忙背过身去。眼前是一个年轻的女性,很是迷人,一双大眼睛里闪烁着令人好奇的倔强,更显得优雅美丽。比起那两个老女人,这显然是个更有趣的谈话对象。厄克特伸出一只手。
“晚上好,我是弗朗西斯·厄克特。”
“萨利·奎因。”她很冷静,没有大多数客人见到他时的咋咋呼呼。
“很高兴您光临寒舍。您的丈夫……”
“长眠地下了吧,我真心希望。”
厄克特听出对方口音里鼻音微微有些重。他非常谨慎但满怀欣赏地打量着她。剪裁得体的高雅品牌红色长外套,袖口开得很大。唯一的装饰是那些小而华丽的金属扣子。这一身既引人注目,又正式得体。在枝形吊灯的灯光之下,她那头乌黑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很高兴见到您,奎因夫人……小姐。”她的一举手一投足传递着非常丰富的信息,他都接收到了。她身上散发的独立气质让他着迷,当然,紧闭的嘴唇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这个美丽的女人有心事。
“您还玩得高兴吧?”
“坦白说,不是很高兴。男人一听到我是单身,就跟苍蝇似的围着我转,甩都甩不掉。”
所以这就是她的心事了。
“我明白了,跟我说说是哪个男人?”
“首相先生,我是在生意圈混的,做长舌妇可走不远。”
“那就让我猜猜吧。他应该是没带夫人出席的,很自命不凡。在这个地方会放心出手,应该是政界的人。应该挺有魅力的吧?”
“这个变态一点魅力都没有,连‘请’都不会说。这可能是我最讨厌的地方。他以为连礼貌的邀请都不用说出口,我就能对他投怀送抱。我还以为你们英国人都是绅士呢。”
“那么……没带老婆来,自命不凡,政界人物,不懂礼貌。”厄克特环顾四周,一边躲避着老女人们抛来的犀利眼神,她们等得很烦了。“是不是那个人,穿特别夸张的细条纹三件套的那个?”他指了指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看上去刚刚步入中年,正用一块波点手帕擦着自己的眉毛,显然拥挤的房间里迅速上升的温度让他全身汗流不止。
她笑了起来,有惊讶,也有佩服:“您认识他?”
“应该认识。他是我的新住房事务大臣。”
“您好像很了解手下的男人嘛,厄克特先生。”
“这是我最重要的政治资产。”
“那么我也希望您能如此了解您的女人们,甚至需要比了解住房事务大臣那个白痴更了解……当然,我说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了解,是政治上的了解。”她思忖片刻又补充了一句,露出一个有些无礼的笑容。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女人,占全部选民52%的女人。你们觉得这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做枕边人还可以,但和你们男人平起平坐就不行了。女人们算是看透了,政府表面上说要维护女性权益,实际上还不是跟漏风的弹性内裤似的,靠不住。”
如果她是个英国女人,这么直言不讳就可以说是非常失礼了,不过对于美国人来说,坦率直接可以说是性格使然。他们的说话方式、饮食习惯和穿着打扮都不一样。据厄克特所知,连床笫间的表现都不太一样,不过这一点上他倒是没有亲身体验过。也许他应该问问住房事务大臣。“应该没这么糟糕吧……”
“过去两个月来,每选择一个新的领导人,您的党派就往这泥潭里前进了一步。没有一个候选人是女性。而且,女性选民们都在说,您谈到的那些议题没有一项与她们关系重大。年轻女性的意见最大。从您的态度看,您好像觉得她们就是丈夫的影子似的。她们很不高兴,您正在失去她们的支持,这很糟糕。”
厄克特意识到奎因小姐正在逐渐成为这场谈话的掌控者。她这一番话给他带来的影响,可比那些慈善工作者要大多了。哦,那两个老女人已经失望地另寻他人了。他试图回忆上次对民意调查的深度剖析,结果完全想不起来了。他在仕途上一路拼杀的时候,全靠政治家的直觉和思想,没有那么多选举学家拿着数据和电脑来主宰政治局面,而他的直觉一直很准,至少目前来说是的。然而,眼前这个女人让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过时了。远处,一架钢琴正被推到硕大会客厅的角落里。
“奎因小姐,我很想多听听你的看法,但现在可能要去履行其他的职责了。”他的妻子已经拉着男高音走向了钢琴,厄克特清楚她马上就要找他来介绍那个演员了。“你什么时候还有时间呢?看来我对女人的了解真比我想得贫乏很多啊。”
“看来今晚政府的各位长官还真是瞧上我了啊。”她微微笑道。她的外套敞开了,里面的穿着同样简洁优雅,大大的皮带扣显出纤细的腰身,他也初次目睹了她的身材。她在他眼里看到了关注和欣赏,“那么我希望您这位长官至少知道说‘请’。”
“我当然知道。”他笑了,一边漫不经心地朝妻子喊他的方向走去。
注 释
[15]此句化用的是莎士比亚在作品《恺撒大帝》中所写到的一句话:“野心家是不应当如此仁慈的。”剧中说此话的背景是恺撒被刺杀后,马可·安东尼在罗马民众面前发表演讲,怒斥叛徒布鲁图,为恺撒正名。
[16]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之一,男主角麦克白谋杀了国王后,自己坐上主位。
[17]迪克的昵称。
[18]英国东部的一个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