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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席卷篷车队的暴风雨烟消云散,速度之快,就像它出现时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乔迪·喀珊的座机残骸带着烈焰坠入滚滚洪水后还不到一小时,今昔河就变成了只有脚踝深的浅溪。路易斯安那贵妇号终于摆脱了大水,前几节车厢歪歪倒倒横在河道里,被一大堆树木、石块和湿淋淋的植物卡得死死的。
看到头顶的天空放晴,哈特曼车长心中略感安慰,但和史蒂夫·布里克曼一样,他也觉得贵妇号经历的考验还远未结束。车长命令高级战地指挥官摩尔上校调遣巡道兵,在篷车周围构建一道防线,同时让首席工程师斯图·巴伯带一队人去查看洪水造成的损伤。
喀珊失踪后,一个名叫瑞安的飞行员暂代小队长职务。史蒂夫先向他申请,随后又去找巴克·麦克唐納,请求带一支小队到下游寻找乔迪。
身材魁梧的开拓兵指挥官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这个要求。“她被穿在弩箭上,又上火烧烤,然后淹在泥浆调味料里,先生,谁也不可能挺过来。再说,我们不能浪费飞行员去干收尸工的活儿。回到你的岗位上去,随时准备起飞。”
巡道兵们身着可以自如伸屈的金属铠甲,头戴密封头盔——上面配有玻璃面罩、贴脸面甲、空气过滤装置和双向对讲机。这套盔甲上身后,所有人看上去都是一个模样,犹如一群兵蚁。车腹降下坡道,巡道兵们蜂拥而出,迅速组成八人战斗小队。每人都配有三管气动步枪、刺刀、备用弹夹、六枚筒式燃烧弹、一把弯刀和备用气压瓶,配给食品装在腰包、胸袋和裤袋里。
这支队伍由次级战地指挥官维吉尔·克莱上尉率领,巴克·麦克唐纳和首席工程师巴伯带着二十人的损管小组紧随其后。通讯代号为“铁砧二号”的克莱向上游和下游各派出两个小队,又在两侧河岸上各布置了三支小队,控制周围平原。贵妇号上剩余的乘员或在炮塔值守,或是严阵以待,准备在外围地面部队遭到攻击时提供支援。
他们没等多久。正在右岸泥坡上执行守备任务的巡道兵金尼·格林首先遭到攻击,被一箭穿心。弩箭的冲击力让她双脚离地,飞了起来。她张开双臂,做了个难看的后空翻动作,像一袋柳钉一样被摔在地上。她周围的七名巡道兵把枪口伸到河岸上方,小心翼翼地探头向外看,第一个冒头的伙计又被从背后射来的一箭穿透了脖子。
“该死!”小队长咒骂一声。他蹲到河岸下,把头盔上的对讲机从小队频道拨到战场指挥官频道。“铁砧二号,这里是东侧一号,我们遭到两次攻击,而且分别来自河岸两侧。请指示。完毕!”
克莱的声音从耳机传出,“东侧,这里是铁砧二号。割草,随时准备开始。完毕。”
“割草”是个巡道兵术语,表示大范围密集火力扫射。弹幕将覆盖小队前方的扇形区域,不放过每一处草地土丘,每一丛灌木。任何可能为变种人武士提供掩护的地方都会弹如雨下。
首席工程师斯图·巴伯走到一节车厢下,通过一个通讯用外部摄像头向哈特曼汇报。巴克·麦克唐纳端着一挺三管气步枪,守在他身边。
“看上去糟透了,”斯图报告说,“但除了一些凹痕和密封通道破裂以外,没有结构性损伤。问题在于堆在车队下面的残渣,得把这些东西清理干净,否则我们无法开动。我估计需要六小时,也许更久。如果您希望贵妇号在日落之前回到大路上,我至少需要一百人。”
哈特曼仔细考虑了一番,“现在外面有二十人,我再给你四十个。如果克莱的兵力能挡住这次进攻,我会派更多人下去。麦克唐纳先生,请你上车来安排人手。”
“这就来,长官!”麦克唐纳走到摄像头前,“啊,我不知道您注意到没有,这条河的堤岸有那么点过高了,我们的炮塔无法形成开阔火力网,支援外围防御。”
“我想到了,麦克唐纳先生。”哈特曼答道,“但我们面对的是一群没受过军事训练、装备匮乏的敌人。他们个人勇敢顽强,但根本谈不上整体军事组织,我相信咱们的人可以守住防线,直到我们把车辆刨挖出来。”
“是,长官!”麦克唐纳冲摄像头行了个军礼,快步离开。另一个屏幕显示出开拓兵指挥官从坡道进入篷车的画面。
几分钟后,大D来到鞍桥,刚好听到铁砧二号传来的消息:他们“腹背受敌”。上游和下游的小队报告遭到攻击,东西两侧河岸上的队伍也被对手拖住。五名巡道兵被击中,其中三人阵亡。而且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
“我还以为那些呆瓜会站出来光明正大地战斗。”高级战地指挥官摩尔上校嘟囔着。
“也许我们得先狠踩他们的脚趾头才行。”巴克·麦克唐纳说着转向哈特曼,“应该让孩子们冲出去突袭河岸,长官。”他催促道,“在我们试图移动贵妇号时,决不能被他们压制在河道里。”
“我也这么想。”哈特曼平静地说。他按下通讯按钮,“铁砧二号,这里是贵妇卢注释1。完毕。”
克莱的声音立刻响起。“铁砧二号收到。完毕。”
哈特曼俯身贴近麦克风说:“推进,克莱先生。最迟在中午,我要在贵妇号附近形成一个半径五百码的安全地带。”
“铁砧二号明白,各小队立即行动。完毕。”
哈特曼对开拓兵指挥官说:“挑选四十个精兵,麦克唐纳先生。”
“我已经让他们集合上路了,长官。”开拓兵指挥官说。
“很好,”哈特曼看着屏幕里的首席工程师道,“让他们和你的损管小组一起干,斯图。让篷车队重新上路。”
巴伯伸手推开头盔上的面罩,他看上去显然不太满意,“您真的不能再多派些人手吗?六十个远远不够。我得到的人手越多,就越……”
哈特曼打断了他的抱怨,“尽你所能,斯图,让所有人先去清理后车。如果库珀能带上四五节车厢在下游找个地方,开上随便哪一侧堤岸,我们就可以得到挖掘工作所需的火力掩护。”
“这就照办。”巴伯说。
哈特曼断开与巴伯联系的外部监视屏幕链接,转身对开拓兵指挥官说:“让他们加把劲,麦克唐纳先生。”
在克莱上尉的号令下,两岸各战斗小队都把步枪拨到全自动档,冲出河岸。所有人向一段可以提供掩护的丘陵地带冲去,路上又有几个人中箭倒下。队员们跑到掩体,刚一卧倒,躲在他们背后浅草覆盖的洞穴里的变种人武士们就跳出来,用刀杖和连枷发起猛攻。这场白刃战快速、激烈而血腥,好几个巡道兵倒在熊群快如闪电的刀下。但最终获胜的还是执有火器,纪律严明的战斗小队。
小股变种人对侧翼部队发动的自杀式攻击仍在继续,敌人且战且退,巡道兵们逐渐被诱离河岸。克莱上尉所在的指挥小队一面对付穆卡尔熊群,一面试图协调各队行动。他没有意识到开路的侧翼小队已经超出哈特曼要求的五百码半径范围。因此,当变种人大队人马吞没上游两支八人小队,沿着泥泞崎岖的河床冲向贵妇号时,克莱的主力部队已经分散得满山遍野,难以回防。
哈特曼和两名战地指挥官还没有意识到遭遇全面反攻的危险性。平安熬过大洪水,加上坚信贵妇号坚不可摧,让他们稍微有些放松。三人都忽略了一个事实:贵妇号扭着身体横在河床里,只有头五辆车的左舷枪塔可以用于对抗敌人顺流而下的攻势。而面对敌人的十挺六管机枪中,只有三挺还保持着正常射界,剩下七挺都部分甚至全部被洪水挟带的残渣淤塞住了,不仅如此,这些残渣还堵住了左舷摄像头。其余十一节车厢沿河排成一条直线,过分接近陡峭的左岸,其高度低于两侧的河岸。由于前五辆车倾斜的角度,车顶枪塔的射击角度被局限在水平线上七度,因此和右舷那些火力点一样毫无用处。
高级战地指挥官摩尔以令人赞许的速度带领剩下的战斗小队冲出坡道,试图在贵妇号上游组织一道防线。哈特曼呼叫克莱,要求他撤回河岸,用侧射火力支援摩尔,并切断变种人的撤退路线。哈特曼转向他的高级军官们,笑容满面。只要封锁线形成,剩下的事就会像在桶里扎鱼一样简单。
前面五节车上的左舷枪手们尽其所能向河床扫射,以持续不断的火力干掉了几十个变种人。但无情弹雨并没能阻止穆卡尔冲向前来。与此同时,摩尔上校的巡道兵们满怀信心地冲出车底坡道,呈扇形散开,步枪倚在腰间不断开火,却迎头碰上了变种人主力。奔跑着、跳跃着、吼叫着的穆卡尔熊群铺天盖地冲向他们,犹如不久前冲向篷车的大洪水。
“关闭坡道!”哈特曼喝令。
系统工程师迅速作出反应,封闭了车腹通道。在开拓军有史以来的军事行动中,还没有任何变种人能够成功登上篷车,但这种可能性仍然是每个车长的噩梦。篷车队全面消毒,并配有空气过滤系统的内部环境是联邦疆土的延伸,神圣不可侵犯。
维吉尔·克莱上尉与散布在东西两岸的战斗小队取得联系,要求他们向贵妇号收缩。他派到下游的两支南侧小队一开始就被隐藏的弩弓狙击手缠住,又在随后的白刃战中损失惨重,如今只剩一半兵力。克莱呼叫贵妇号,要求向下游提供额外火力支援,掩护部队撤退。上游北侧小队早些时候曾报告说遭到了沉重打击,但通讯中途消失。克莱多次尝试恢复联系,却始终没有在对讲机里听到应答。
穆卡尔熊群消灭了两支八人战斗小队,守住了上游阵线,但他们没时间搞清楚寻道民们的“长尖铁”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没有雪先生的帮助,他们就算花上一个星期也很难琢磨出个道道来。在武士们眼中,这些三管气步枪不过是样子古怪的棍棒,弯刀才是真正的战利品。战死的巡道兵身上的腰带和刀鞘很快被剥了下来,扣在骄傲的新主人腰间——摩托头就是其中之一。
满是废渣的河道里回荡着武士们的呐喊,同时响起的还有风鞭发出的诡异呼啸,这种穿孔的木片系在短棒上,高速甩动时,会发出各种可怕的声音,还有些会产生类似蜂鸣的刺耳噪音。经过无数世代的基因变异,穆卡尔熊武士的身体大多奇形异状、斑斑点点、怪诞无比。对于战斗小队中的菜鸟们来说,第一眼看去,这一幕不啻于地狱。平原人令人胆寒的原始野性,加上毫无理性的残忍力量,似乎是不可阻挡的威胁,威胁着美铁联邦所倡导的一切。战死的巡道兵的头颅被割下穿在木棍上,在那些奔跑的大腿旁摇来撞去,头盔都没有取下。恐惧不断积聚,在菜鸟们心中越来越深。
时间为之凝固,大脑随之冻结,但转瞬之间,这种感觉消失了。数月来的严格训练,有生以来从未停止的纪律教育,一下子汇集起来,将红色报警信号发送到大脑、双眼、四肢和扣动扳机的手指。肾上腺素冲进身体,令肝胆坚如钢铁;难以平息的冷酷恨意也随之涌上心头。此刻,在巡道兵们眼中,变种人们不再恐怖,他们是对人类的疯狂扭曲,是蓝天世界的掠夺者;他们的存在犹如一剂毒药,让空气中充满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没人动摇,没人退缩,菜鸟和老兵们同时发出激昂的呐喊,向战场冲锋。
 
电锯的轰鸣声和一台小型履带挖掘机的巨大噪声,将在后面几节车厢下拼命工作的巴伯与他手下的六十人震得什么都听不到。他们没听见逐渐逼近的变种人武士们发出的战吼和鞭哨声,也没意识到一场势将吞没贵妇号的战斗即将发生。他们得到的第一个警告,是偶然瞥见摩尔上校的巡道兵们从飞行车厢两侧的坡道冲出。情况有点异常的第二个迹象,是克莱上尉和他残余的外围防守兵力重新出现在河岸上。克莱麾下各战斗小队不得不从开阔地带撤退,结果腹背受敌,不断遭到零星弩箭的骚扰。这些变种人弩手部署在大部队之后,凭借河床的掩护向他们射击。巴伯继续清理堵塞发动机的洪水余渣,发现又有四个战斗小队跑向下游,掩护此前派出的巡道兵们撤退。和其他人一样,巴伯发觉自己很难把精神集中在手头的工作上。紧接着,一支弩箭自挖掘机驾驶员的左腋窝飞入,又从锁骨和肩胛骨之间钻出来,直接把他射下座椅。巴伯更觉得心乱如麻,他扔下撬棍,端起步枪,隐蔽在一个巨大的钢覆轮胎后面。损管小组的其他人也都依样行事。
巴克·麦克唐纳沿列车跑到巴伯隐蔽的地方。他回头看着自己刚刚离开的上游战场,那里距离前五节车不到一百码。开拓兵指挥官从步枪上拔下空弹夹,扔到一边,利落地插上一匣新子弹,然后看了看剩余气压。装在枪管下的短刺刀沾满了鲜血。“这些呆瓜还真他妈有种。”他喘着粗气说。
巴伯的手指紧张地勾在步枪扳机上,“摩尔能挡住他们吗?”
巴克·麦克唐纳冷笑着说:“要是他不能,我们就要落个脖子变硬的下场了。”
这句话指的是变种人对待寻道民死者的习俗:砍下他们的脑袋,插上棍子,带在身边。这可不是首席工程师现在想听的话。
巴伯和麦克唐纳往下游看去,两岸克莱的人正向一队变种人武士发动反攻。那些家伙藏在一道河湾后面,不在篷车的火力范围以内。两人可以看到燃烧弹爆炸的橘红火光,还有不断升腾的黑色油烟。三名负伤的巡道兵沿着泥泞的河床跌跌撞撞向贵妇号撤退,其中一人小腿陷进浅水洼,扑倒在地。麦克唐纳点出三个人,带着他们向下游跑去。他们抓住那人的四肢,带着他向车队撤退,开拓兵指挥官在后面掩护。
众人跑到后指挥车时,一个变种人武士从左岸跳了出来,用弩弓瞄准他们。麦克唐纳凭借十二年地表作战锻炼出来的过人反应,端起步枪,一个三发齐射撂倒变种人。伤员顺着紧急逃生舱门送进车里,交到贵妇号的军医手中。麦克唐纳又跑回巴伯藏身的巨轮后面。“我早上起床时就有种感觉,今天肯定不同凡响。”
巴伯可没有轻松调侃的心情,“这是屠杀。我们怎么办?”
“哦,首先,你的人不应该干坐着,这是肯定的!”开拓兵指挥官咆哮道。
“我们正遭到攻击,怎么能清理这堆垃圾?”巴伯反驳道,“不可能!”
麦克唐纳摇摇头,“并非不可能,只是有点困难。只要我们能把飞行车厢之后的列车弄出来,就有希望碾碎这些杂种。”他指了指无人驾驶的挖掘机,那台机器刚才冲上右侧陡坡,驶了一半才停下来。麦克唐纳拍拍巴伯的背说:“你开车,我开枪。”
巴伯少校咽了口唾沫,攥紧步枪,快步跑向挖掘机。麦克唐纳紧随其后。他们爬上车,壮硕的开拓兵指挥官站在后架上,步枪端在手里。巴伯发动挖掘机,倒车下坡,他拉动操纵杆,让车辆掉头面对贵妇号,车轮搅起一团团泥巴,工程师花了片刻时间稳定心神,才放下挖掘铲,开过去清理另一堆树干和石块。
他们接近篷车队时,麦克唐纳抬起面罩,对着蹲在车下的巡道兵们拼命挥手。“好了,快起来!所有人回去工作!”他大声咆哮道,“让这位贵妇活过来!”
在他们的带领下,巡道兵们放下步枪,拿起撬棍、铲子、弯刀和链锯,开始清理剩余的残渣。
指挥车里,车长哈特曼心中正在进行一场悄无声息的战斗,试图清除从日出起就阻塞在他大脑里的淤泥。他对车外战斗的最后结果毫不担心,就算此刻投入战场的巡道兵死伤大半,贵妇号也会获得最终胜利。因为变种人没有任何可以对它造成损伤的武器。车内乘员只需安静坐好,在篷车队自身的防御下熬过这场攻击就行。
但“安静坐好”并不是开拓军战斗哲学的组成部分,他们最习惯的作战方式是:篷车队充当移动式重火力点,为出击的巡道兵们提供支援,并追击敌人。理想情况下,战斗小队的任务只是执行扫尾工作,以及把敌人逼出不适合车队行驶的地形,就像赶猎物的人把野兽从林中驱赶出来一样。迄今为止,哈特曼对付过的南方变种人通常会避免正面激战。而且一旦遇敌,他总能得到贵妇号强大的火力支持。
所以,哈特曼对目前贵妇号陷入的困境很不满意。车长已经深信不疑,现在攻击他们的部落拥有一名召唤师。风暴形成得太快,浓雾也是,对于此地气候的大环境来说,这实在过于反常。另外还有一个更让人不安的问题:变种人武士们的行动模式显示出了异乎寻常的协调性。哈特曼曾和其他车长私下交换过这类情报,他知道这种事只可能有一个解释:攻击贵妇号的部落有一名指导者,由他充当控制部落行动的超级大脑,此人肯定是已知的最高阶召唤师。如果真是这样,那贵妇号面对的就是一个具有高度智慧和危险性的对手,说不定还能召唤出完全不可预料的强大力量。
这个念头促使哈特曼传下命令,出动天鹰,执行轰炸变种人农田和森林隐蔽所的既定计划。被坏天气延迟的这次拂晓攻势将足以分散变种人的精力,打击他们的士气,甚至可能让他们停止攻击。如此一来,哈特曼的人马就可以得到亟需的喘息空间,好把狼狈不堪的篷车队弄出来。不仅如此,这次进攻还可能烧死那名整合变种人行动的召唤师,正是他让贵妇号陷入了当前的困境。
组成飞行单元的两辆车厢里的高音喇叭传出声音,所有人都向离自己头顶最近的显示屏看去。飞行指挥官巴克斯特的面孔出现在画面里。“瑞安?”
暂任小队长的高阶飞行员按下通讯按钮,把自己的图像传了过去,“长官!”
“好,听着。”巴克斯特说,“本来计划在今早实施的攻击任务,现在开绿灯了。准备弹射八架战机,你带领第一小队,包括考尔菲尔德、内勒和韦伯,轰炸森林。我会带领剩下的人在农田里点把火。让默里给我装配一架备用天鹰。”
默里就是那位经验丰富的地勤队长。他点点头,向瑞安示意没问题。
“我要求第一架天鹰十五分钟后升空。”巴克斯特说。
“明白,长官!”瑞安大声回答。
飞行单元立刻转入秩序井然的忙碌状态,地面人员紧锣密鼓地检查着即将升上飞行甲板的战机,默里下达了一连串详细命令,让他们为巴克斯特准备一架天鹰。随后他接通后部动力车,要求为弹射器提供蒸汽动力。史蒂夫和其他飞行员抓起自己的头盔,检查着周身上下的装备——绘有周围地形的地图叠好放在裤兜里,手枪插在枪套中,战术刀牢牢夹在左小腿上的刀鞘里,裤袋和胸袋里放着应急滤水器和求生食品,拉链已经拉好。
瑞安吆喝着让大家集合。“韦伯、考尔菲尔德,你们两个先发。接着是我,内勒跟在我后面。”他又扭头对史蒂夫、格斯·怀特和法兹蒂说,“巴克斯特会安排你们依次起飞。这段时间里,我要你们和默里能分出来的所有人手,全都到蹲坑去,随时准备向敌人开火。这次行动可能很棘手。”
他说得没错。韦伯和考尔菲尔德的天鹰刚开到弹射坡道上,两人就先后被飞箭击中。史蒂夫和法兹蒂不顾隐藏的变种人弩手的威胁,跳上飞行甲板,向两侧河岸猛烈开火。与此同时,默里和三个地面机组人员解开两名飞行员的安全带,把他们抬出驾驶舱。十七岁的韦伯已经当场毙命,考尔菲尔德就没那么幸运了,一支箭从他头盔侧面飞入,扎进左眼,带有倒刺的箭尖钻过他的脑袋,从另一侧的相对位置穿出。地面人员抬起考尔菲尔德的面罩,想看看他是否还活着。恐怖的一幕出现在史蒂夫面前:弩箭冲力造成的震动波把考尔菲尔德的眼球挤出了眼眶。周围激战正酣,但考尔菲尔德却安静地坐在机舱里,那张扭曲脱位的怪诞面孔上流淌着条条血迹,可他一时间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地面人员试图把他抬出来,考尔菲尔德这才开始拼命踢打,凄声惨叫。
史蒂夫帮忙把他按住,地面人员捆住他的手脚,交给留在蹲坑里的格斯·怀特和三名医疗员。“把他交给外科医护队长,”默里说完,转身去拉韦伯瘫软的尸体,“把这个装进袋子。”
瑞安没被吓往,他爬进韦伯那架天鹰的驾驶舱,很快就满意地发现操作系统并未受损。属于第一梯队的内勒试图发动考尔菲尔德的座机,但没有成功。一名地面人员发现第二支箭切断了机体上的一根关键导线。
内勒跳出机舱,和地面人员一起把无用的天鹰拖下弹射架。“看来他们偶尔也会射不中,真是个好消息!”他说完紧张地笑了一声。
蹲在瑞安座机右侧甲板上的默里打了个手势,让代理小队长将发动机调到最大马力,随后双臂向前一挥,命令弹射器发射。天鹰飞向空中,迅速向右爬高,随后在两百英尺的高度翻了个身,呈螺旋路线栽向地面,飞机坠地的吱嘎声完全被机载汽油弹的爆炸淹没了。看到这可怕的一幕,史蒂夫和飞行甲板上的人不禁为之动容,像着了魔似的凝视着眼前景象。一团灿烂的橙色火焰从撞击点向外喷涌,升上天空,变成一朵黑色蘑菇云。草地上一圈烈火,衬出坠毁的天鹰残骸。
史蒂夫喉咙干得要命,努力咽了口吐沫。他对鲜血和皮开肉绽的场面并不过敏,也相信自己有能力在必要时杀人,但这转瞬之间的生死更迭,他怎么也无法适应。瑞安几分钟前还在跟他说话,这个会跑会跳会思考的大活人,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堆无法辨认的焦肉。乔迪、布克、耶茨、韦伯,现在是瑞安,他忽然想起戚妹在罗斯福站说过的话,“别跟我说和变种人作战有多危险”,心中不禁怒意升腾。萝兹真该到这看看瑞安留在河岸上那个扭曲冒烟的金属笼子里的遗骸,她这才会明白,开拓军的远征绝对不是她所说的“小菜一碟”。
车长哈特曼通过屏幕看到了飞行甲板上的惨剧,以及瑞安的死亡俯冲。他很快意识到,五分钟内损失三名飞行员,这绝对是不可接受的伤亡率。他通过视频通讯系统向巴克斯特传达指示:“空中打击计划进入‘暂停’状态,让所有人从飞行甲板下来,我们试试用别的办法结束这场进攻。剩余飞行员随时准备以两组二人小队出发,你留在车里别出去,以我们今天的运气,我不想拿全部空中力量冒险。”
巴克斯特收到修正后的指示后,停住了把内勒座机运上飞行甲板的电梯。内勒已经在机舱内坐好,接到命令后,他解开安全带,跳出机舱,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巴克斯特的感受与他差不多。和所有飞行员一样,他时刻准备着在执行空中任务时战死,这是飞行员必须面对的危险。但没人想坐在还没起飞的战机中咽气,这就像在洗手间滑倒,脑袋栽进便池里溺死一样,简直是一种耻辱。
哈特曼接通摩尔上校,让他带领部队向贵妇号靠拢,在陷进河床的头五辆车厢前形成新的防线。
“铁砧一号,所有小队立即执行,完毕。”摩尔立即明白了哈特曼的意图。他只盼车长能等到忠心耿耿的战地指挥官安全撤离后,再将他的计划付诸实施。
车长又接通克莱上尉,命令他带领手下部队撤出主战场,增援并守住下游防线;随后,车长设法通过一台外部摄像头找到巴伯,告诉他下一步的安排。“你那儿情况如何?”他问。
巴伯精疲力尽地说:“最后三节车厢已经清理完毕。”
“这还不够,斯图,”哈特曼喝道,“我要的是六节。”
“我们已经竭尽所能了,”首席工程师疲怠地说,“我这儿死了八个人,十五个受伤,而且……”
哈特曼打断他的话:“斯图,我不需要数字,我要的是结果,明白吗?加快速度。”
话筒里传来克莱的声音,“铁砧二号,下游就位。”
“收到,铁砧二号,”哈特曼说,“把他们碾碎。不要追击,完毕。”
克莱的回话很快传来。“这里是铁砧二号。贵妇卢,不用担心,我哪儿也不去。就这样都已经快喘不过气了。”
这番话打破了指挥车内的紧张气氛,让微笑重新爬上军官们的面庞。
“一至八准备,福特先生。”哈特曼说。
第二系统工程师拨开控制台上的一排开关,检查着读数。“一至八。”
哈特曼只觉得嗓子发紧,“接通视频信号,谢谢。”
视频管理员迅速拨动一排开关,为哈特曼显示出车底下以及周围河岸的全景画面。车长和军官们可以看到摩尔的战斗小队边打边退,大队变种人紧追其后。下游方面,损管小组还在后几节列车下拼命清理残余物。哈特曼看到了宽肩膀的开拓兵指挥官,他站在巴伯驾驶的挖掘机座椅后面,神情镇定自若。
“铁砧一号正在撤回篷车队。”
哈特曼紧张地注视着屏幕上的摩尔上校和他指挥的四人小队,他们冲前方拼命开火,逐渐撤回头几节列车下面。巡道兵们陆续出现,依次回身掩护跟在后面的人。他们退回篷车的路程不像哈特曼所期望的那么顺利,变种人追得很紧。巡道兵们在堆积如山的废渣中跋涉,同时还要对付后方的敌人。纠缠的枝条和散落各处的树干丛中已经形成一片沼泽,湿淋淋的长草叶和各种柔软植物交织在一起,点缀着泥泞不堪的地面,就像一只喝醉的巨蜘蛛织成的奇形怪状的大网,始终阻碍着人们移动。寻道民和变种人相互射击、劈砍、杀戮,沼泽很快变成了但丁笔下的地狱。
哈特曼又等了几分钟,直到大部分寻道民都撤出头车范围。几个外部摄像头被经过的穆卡尔武士用石枷砸碎,相应的屏幕随之变黑,剩下的屏幕里全都是变种人的身影。“我们来试试一至六,左右舷下喷嘴,福特先生。”哈特曼以纯粹事务性的语气说。
“一至六,下喷嘴。”系统工程师重复道。
“发射蒸汽!”
响声穿透了篷车队外壳上的装甲钢板、铅层和隔音隔热层。对于还在车外的巡道兵来说,这种声音远比变种人风鞭发出的怪异噪声可怕得多。这是一种尖锐刺耳、令人胆寒的啸声,犹如传说中可怕的女巫嚎叫,足以刺痛大脑,让心跳停止。细如激光的无形蒸汽从列车下层的弧形外壳上的喷嘴射出,以超音速切过空气,像外科手术刀一般锋锐,拥有电锯般不可阻挡的切割力。
蒸汽喷射在变种人武士中造成的效果,远远超越了由但丁唤醒、杜雷注释2描绘的恐怖景象。他们完全没有防备,仍在与落在后面的倒霉的巡道兵肉搏,周围的泥浆废渣也极大地限制了他们的逃跑速度,很多变种人被击中,皮肉被绞碎,从骨头上炸飞,四肢断裂,身体被切成两半,五脏六腑四下纷飞,鲜血溅到附近的监视摄像头上,为这场大屠杀蒙上了一层鲜红的帘幕。
就连那些逃过了这股无形的粉碎性攻击的人,也没能完全幸免。当镰刀般锋锐的蒸汽流冷却到可见状态时,幸存者被裹进一团酷热滚烫的蒸汽中。后队的穆卡尔熊群动摇了,转身落荒而逃。那些虽被铁蛇气息喷中,但尚能移动的人,也跌跌撞撞地四处乱跑,试图冲到安全地带,可大多数人都倒在摩尔上校战斗小队和贵妇号枪手的夹击下。
“关闭屏幕。”哈特曼说。他捂住脸,指尖压住紧闭的双眼,像要把这血腥的画面从视网膜上抹去。但他的指尖探不到那么深,方才的画面已经深深印在脑海中,变成他个人战斗记录中的一页可怕记叙,将在黑夜难眠之时久久萦绕在他心头。“关闭喷嘴,福特。”
第二系统工程师关闭了蒸汽喷嘴。“一至六,已关闭。”
哈特曼向克莱发出信号,“贵妇卢呼叫铁砧二号。报告战斗状况,完毕。”
“铁砧二号。残余之敌正在我们的火力下向东北逃窜,完毕。”
摩尔上校的声音响起,“铁砧一号呼叫贵妇卢。战斗结束,他们跑了。”虚弱的声音难掩兴奋的心情。
“收到,铁砧一号。原地待命。”哈特曼感到自己身为车长所肩负的重担。但同时,他也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地位的优越。他可以把这些恐怖画面从显示屏上抹去,但外面的巡道兵们可没有这种好运气。他们战斗,他们牺牲,他们被迫看着数百变种人在自己鼻子底下变成煮熟的碎肉。现在他们还必须把这骇人的修罗场清理干净,好让贵妇号上路。
哈特曼接通飞行单元,对飞行指挥官说:“我们能出动多少天鹰,巴克斯特先生?”
“四架,长官。内勒再加上三个银翅膀,布里克曼、法兹蒂和怀特。”
哈特曼有些犹豫地说:“这是他们第一次执行实战任务,他们能办到吗……我是说,经历过这一切之后?”
“他们已经等不及了,长官。”巴克斯特说。
“好吧,执行空中打击。”哈特曼关闭屏幕,又接通后指挥车里的副车长库珀少校,“库普,看好家,我要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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