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受难和坠落
黑暗秘密
到底谁是穿越者
机器轰鸣
理查德·劳埃德这个人，至少从外表上来看跟“坏蛋”是一点儿也扯不上关系的，在他没有用枪托把俘虏砸得满脸鲜血的时候，甚至会让人误以为他是一位绅士。
现在，当吴有金和戴维跟他的“协商”再次回到原点，他走过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但眼神里却闪烁着一种刀尖上的光。
“我们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是不是?”他对戴维和吴有金说，“在条件都开得差不多的时候，总得有一方先做点让步，而我往往不会让步。我想你们应该对现在的形势有点基本的自觉，给我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你们那些卑鄙的同伙到底在哪儿?”
戴维和吴有金紧张地看着他，这次都不约而同地闭着嘴。
“好吧，”劳埃德说，“我得失礼了。”
他对身后的喽啰偏了偏头，于是两个男人走上来拉开了灰雨。印第安姑娘愤怒地大叫着，很快被他们堵住了嘴，另外又有两个人走上前来，揪住了戴维和吴有金的衣服，往他们的脸上和肚子上狠狠地招呼了几拳。
戴维从来没有被这么暴力地对待过，他觉得内脏都要破裂了，一股酸水从嘴里吐出来。他倒在地上，接着又是一阵猛烈的拳打脚踢。戴维努力蜷缩抵挡着，看到吴有金也被按倒在地遭受同样的对待。
这是正义的主角必然遇到的命运考验!
戴维咬紧牙关，拼命地想象着蝙蝠侠——就算是老爷(1)，跟小丑相遇的时候也难免要吃点苦头。
理查德·劳埃德冷冷地看着被教训的戴维和吴有金，招手把剩下的两个人叫来，低声说了几句，他们三个人掏出枪，往阶梯的方向走去。
他们继续往下层走就会很快发现卢卡斯警长和其他人!
吴有金忽然在被殴打的间隙中大叫了一声，突然抓住踢向自己的那只脚，一下子将打手掀翻在地，然后迅速地跳起来，猛地扑向劳埃德。
他这出乎意料的爆发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简直就跟克拉克·肯特瞬间撕开外衣一样，就连劳埃德也没有防备，竟然被他一下子扑了个结实。两个人同时倒在地上，顺着阶梯就滚了下去。
在矿道的第二层，卢卡斯警长遇到的抵抗很微弱。在被道尔顿夫人引诱、分散过后，留在原处的三个人并没有发现异常，只是为玩牌的人少了两个有些不满。领头的那个会时不时地朝阶梯上方看一眼，另外两个却只关注面前赢的那些烟卷和鹰元。当卢卡斯警长、肯和道尔顿夫人端着枪从阶梯上下来的时候，领头的最先看到，他起身想要抓起桌上的枪，但卢卡斯警长冲他摇了摇头。
“啊，别这么做，千万别!”卢卡斯警长诚恳地说，“我并不想对各位开枪，完全没有必要为冲动丧命。”
领头的看守又惊又怒地僵立在原地，另外两个甚至连手上的牌都没有丢下，还一脸呆滞。血狼和黑参孙走上来，把这三个倒霉鬼的武器搜走了，又将他们的双手捆起来。
“贱货!”领头的看守愤愤地对着道尔顿夫人吐唾沫，得到了那位女士一记响亮的耳光。
后面的人也来到了这层空间，它显然比上面更狭窄，当九个人挤在这里的时候，必须把那张粗糙的牌桌挪到角落里去。勉强夯实过的地面上，堆积着一些脏兮兮的鹤嘴镐和别的工具，旁边还有煮过食物的炊具，留着黑乎乎的污迹。在靠着墙的地方，又有一个盖着油布的机器，只是体积比第一层的那个小了一些。卢卡斯警长掀开满是灰的油布，再次看见了那种银灰色的金属，但这次外面没有任何齿轮和轴承的配件，只是一些完全封闭的几何形零件。
卢卡斯警长把油布放下来，又看了看被矿车堵住的坑道。
那下面已经没有了照亮的油灯，只剩下幽深的黑暗，一股潮湿的泥土气从里面飘散出来，仿佛恶魔不祥的呼吸。
“下面开采过吗?”卢卡斯警长向温吉利·维纳问道。
“据说不少矿石都是从下面运上来的，至少我看到的样品都是。”这位被排挤的股东说，“但是现在为什么会封闭我就不知道了。也许这三位先生了解原因。”
那个领头的看守恶狠狠地看着他，“鬼才知道!我只是收了钱守在这里，确保不会有卑鄙小人闯进来。”
“这活儿你干得并不怎么样。”卢卡斯警长笑了笑，“你什么时候被雇来的?这个矿已经停工很久了吗?”
领头的并不太想回答，不过肯用枪管使劲顶了顶他的腰部：“你只是要赚钱，对吧朋友，我们都一样，不想把命丢在这里。”
那人哼了一声，这才说：“劳埃德先生只雇了我们半年，听说他雇人一向如此，不会有太长的时间。反正从我们来这个矿坑就没看到有工人干活，它似乎没有再动工。那下面我们也没有去过。”
“你的雇主呢?他一般什么时候过来?来了之后做什么?”
“劳埃德先生来得不多……我不太明白他来做什么，他偶尔也会到矿道里去，不过我们不会跟着。”
从他这里问不出来什么。卢卡斯警长想跟维纳商量一下，是不是需要挪开挡路的矿车，看看下面的情况。他刚准备开口，突然听见阶梯上传来了枪声，接着有两个人从上面滚下来，后面还跟着追下来的几个人。
“小心!”
血狼一把将道尔顿夫人推开，那两个人立刻跌倒在她原本站着的地方。
“艾瑞克!”卢卡斯警长看清楚了其中一个，但还没来得及伸手帮忙，另外一个人就飞快地爬起来，一把掐住了吴有金的脖子。
理查德·劳埃德的帽子已经掉了，原本干干净净的衣服上全是沙土，头发和脸上也沾满了脏东西，看上去很狼狈——当然也更愤怒。“很好，好极了，”劳埃德低声笑道，“我简直低估了这个中国佬的胆子，看起来他对你们很够意思啊!”
吴有金的脸上带着两块擦伤，但最难受的是脚踝处的剧痛——别是扭伤吧?或者是韧带撕裂?他有些惊惶地想。更严重是他的脖子还在劳埃德手里，如果气疯了的劳埃德决定扭断它，谁也没法救。
值得庆幸的是，他那冲动的一扑好歹给卢卡斯警长他们预警了，不然等劳埃德来到这里从背后发起袭击，那就真的一点儿胜算都没有了。
“劳埃德先生，”卢卡斯警长最先镇定下来，他首先垂下了枪口，“你终于出现了，现在我们没有必要太紧张，可以先谈一谈。”
“让我跟你们这些小偷谈?”劳埃德用膝盖使劲顶了一下吴有金的腿，把他摁着跪下来，“还有骗子和懦夫。”
“这些头衔你都可以戴到自己身上!”温吉利·维纳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个仇人。
“哦，是你，维纳先生。”劳埃德轻蔑地看着他，“如果你好好地在南方当你的寄生虫，也许还会活得轻松一点儿，想要来西部发财是你不自量力，别把自己的无能算在我头上。我没有让你口袋里一个硬币都没有地滚出卡森城就已经很仁慈了。”
维纳简直立刻就要开枪，还是卢卡斯警长眼明手快地按住了他，而这个时候，劳埃德背后的几个人已经都端起枪，呈扇形排开了。
“大家都冷静点，”卢卡斯警长说，“我说过，我并不想到这里来杀人。”
“我倒不介意在这里干这件事，”劳埃德冷笑着说，“我或许可以先扭断这个中国佬的脖子，上面还有一个纽约来的笨蛋，我可以把他扔进矿道里饿死。哦，对了，还有一个印第安小妞，我对红野人没有兴趣，但这几位先生不挑食。然后是你们，学学印第安人剥头皮的方法也不错。”
他在激怒对手，好寻找机会开战，吴有金明白劳埃德的企图。他很想揭穿他，但喉咙被掐着，又被按在地上，他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
吴有金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虽然维纳先生怒不可遏，连肯和道尔顿夫人都怒气勃发，但卢卡斯警长并没有受到影响，他专注地看着劳埃德。
“好像你忘记了我们也有枪，劳埃德先生。你控制着俘虏不就是为了让他们活着吗?这样我们才会有所忌惮。”卢卡斯警长说，“而且我们跟你之间的这些问题，也不是开枪就能解决的。”
“我只记得跟这个无能的维纳先生有点生意上的矛盾，但我不记得跟其他人有什么恩怨。”劳埃德又看了看道尔顿夫人，“特别是您，女士，我好像也没跟您睡过。”
“你身后的那些冒牌货，那些印第安人!你是什么时候让他们抢劫移民的?”道尔顿夫人死死地盯着劳埃德先生背后的一个手下——那个擦去了油彩的假印第安人露出一张典型的拉丁裔面孔。
“哦，很久了，”劳埃德耸耸肩，“我不记得了，如果您有认识的人被误伤了，我表示抱歉。你们不该从这里路过，这是一片不祥的土地。”
“你应该付出代价，”血狼说，“你毁坏了休休尼人的名誉，还夺走了我族人的生命。”
“瞧，”劳埃德大笑起来，“尊敬的警长，好像我们之间的问题真的需要靠开枪才能解决啊!”
吴有金突然爆发出来的勇气不光拉着劳埃德落到了矿道的第二层，还让殴打戴维和按住灰雨的喽啰也大吃了一惊。其中一个和其他人一样，赶紧跟着他们的老板跑了下去，所以这时候这里就形成了“2：2”的局面。更有利的是，挟持住灰雨的那个瘦高个子似乎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应该留下还是跟上去。
就在他松懈的一刹那，灰雨突然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用力刺进了那人的腰部!
瘦高个子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踢打戴维的那个胖子回过神来，怒吼一声就向着灰雨扑过来，而这个时候，戴维眼明手快地抱住了他的腿，胖子一下子没站稳，重重地摔在地上。灰雨立刻抢上一步，双手握着匕首刺进了他的喉咙。
温热的血一下子喷溅出来，沾在了灰雨和戴维的皮肤上，那胖子捂住伤口，只发出了几声含混的叫声便断了气，另外那个受伤的瘦高个子正努力地想要爬开。戴维飞快起身，从胖子的尸体上拽下皮带把他捆了起来，又用他自己的方巾绑住了伤口。
这连续的动作发生得极快，戴维既没想过自己会如此敏捷和果断，更没想到灰雨这姑娘下手能这么狠。休休尼人都是优秀的猎人——他想起以前警长和吴有金说的，发现自己对印第安人的了解还是太浅了。
“做得好!”他向灰雨竖起大拇指，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滑腻的鲜血让他有些恶心。
灰雨的呼吸有些急促，但还算镇定，她用衬衫擦了擦匕首，重新插进了靴子里，在尸体身上翻出一把枪递给戴维，用生硬的英语说：“给你，瞄准。”她又指了指下面。
戴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们现在必须下去看看情况。
“那你跟着我!”他又去把瘦长个子的手枪也摸出来插在腰上，把灰雨拉到身后，轻轻地走下了台阶。
不一会儿，他们就看到了第二层的情况，值得庆幸的是，劳埃德这边的人全部是背对他们的。戴维握着枪的手心直冒汗，他抬起枪管想要瞄准劳埃德，但有四个喽啰围着他，他只露出被沙土弄脏的一小块背影。
戴维知道自己没法射中劳埃德，但他可以射中一个喽啰，这大概能打破现在的僵持局面，或者至少能削弱劳埃德这方面的战斗力。他回头看了一眼灰雨，印第安姑娘脸上挂着紧张的汗珠，但眼神坚定地向他点点头，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
真是心有灵犀!
戴维做了个深呼吸，稳住自己的手，向着最容易瞄准的那个人扣动了扳机……
突然的枪响和惨叫让劳埃德这边的人有瞬间的惊惶，而且他们一开始并没有发现枪击来自背后，于是向着卢卡斯警长这边开起了枪。
一时间，还击的枪声大作，子弹在这狭窄的空间中乱飞。
卢卡斯警长眼明手快地拉住旁边的道尔顿夫人躲到了桌子后面，其他人则迅速趴下，只有黑参孙发出一声惨叫——他的右肩上中了一枪。
“谁先开的枪?”道尔顿夫人一边朝劳埃德射击，一边大叫。
“不是我们的人!”卢卡斯警长说，“但是管他呢!”
在这混乱的情形中，戴维还没有被发现，他又大着胆子向劳埃德的人开了两三枪。终于，在他侥幸击中一个喽啰之后，有个人发现了来自背后的威胁。
“后面，在后面!干掉他!”那个人转过身来向着戴维开枪。
没有躲避空间的戴维索性拉着灰雨跳到旁边的坡道上一路滑下来，冲进了这乱局里。
这是戴维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火爆场面，他就像一头栽进了西部片里，还是高潮的部分。但这跟《西部世界》完全不同，尤尔·伯连纳(2)手里的枪不会对人类有任何伤害，这里的每颗子弹却都足以致命。子弹在矿道的墙壁上打出一个个的小洞，在金属矿车上撞出当当声。凡是能躲避的角落都被占据了，没有掩体的人就只能趴在地上。在这狭窄的空间中，除了被瞄准射中，流弹也来添乱，特别是在金属物上反弹过来的子弹，已经击中了劳埃德那边的一个倒霉蛋的脑袋，让他扑通一下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戴维一边朝着劳埃德开枪，一边把灰雨按在身下往警长藏身的那张木头桌子后面移动。大概是看到了戴维的危险，道尔顿夫人也帮忙掩护着他和灰雨往这边挪动。
这个时候，卢卡斯警长突然冒险迈出一步，抓住灰雨拖到了桌子后面，同时借力推着戴维，总算把他们两个都弄到了安全的区域。
“我不知道该夸你还是揍你!”卢卡斯警长揪着戴维的领子，在他耳边大吼，“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
他往那头望去，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明朗了：
戴维的突袭让劳埃德措手不及，他们的损失比较大，有三个人受重伤，基本上丧失了反击能力，劳埃德和剩下的两个喽啰离得很远，没有办法配合。因为低估了戴维和灰雨，他完全没有料到背后会受到袭击，一下子放松了对吴有金的钳制，俘虏瞅准机会缩到了油布盖着的机器旁边。有好几次劳埃德想要重新抓住他，都被卢卡斯警长用火力压制住了。
这边黑参孙的伤势比较重，也已经丧失了战斗力，血狼将他按在地上，用力勒住他的伤口。温吉利·维纳大概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趴在地上连抬起头都不敢，卢卡斯警长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受伤。道尔顿夫人和肯可以确定没有受伤，但肯显然不会冒险去营救吴有金。
“听着，”卢卡斯警长说，“不管你的枪法有多烂，什么也别管，只要向着劳埃德那边开枪就行了，别让他有机会再靠近艾瑞克。”
“你……要干吗?”
“你也不想艾瑞克死，对吧?”卢卡斯警长说，“难道要等到子弹打完再去救他吗?”
“可是——”戴维还想说点什么，但他不确定是该劝阻还是支持，就在这一晃神的工夫，卢卡斯警长已经慢慢地向着吴有金那边移动过去了……
吴有金的喉咙和右脚踝都火辣辣地疼，肋下也被撞了不少瘀青，移动都困难。现在，他把自己紧紧地缩成一团，试图拉开机器的油布，拼命想要嵌进机器和墙根的缝隙里。
砰砰的枪声让他胆战心惊，生怕一颗子弹就让自己的生命在这里画上个句号。幸运的是因为他毫无战斗力，所以除了想要重新抓住他的劳埃德，没有人愿意在他身上浪费子弹，而卢卡斯警长的掩护也让劳埃德暂时没有办法顾得上他。
这台机器比上一层的那台小了很多，就像是一台小型冰柜，但完全是灰色的金属组成的，似乎没有用任何螺丝一类的零件组合，完全是几何镶嵌成型的，也找不到任何焊接点。
吴有金用微微有些充血的眼睛看着这台机器，忽然觉得腹部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跳动……
完蛋了!他惊恐地想，我中弹了，我中弹了!我果然会死这个地方!肯定是肠子都滑出来了，就跟那些战场上被打中的士兵一样!
他颤抖着低下头，努力地睁开眼，却发现是口袋里的东西在不断地弹动，仿佛是一只活泼的蟋蟀。他伸手去掏，却摸到一个非常轻但是非常坚硬的金属圆环……
天啊，他都忘记了这玩意儿。这是劳埃德先生交给他以后一直没有机会收回去的金属环，跟米洛先生有着神秘的联系，和这些机器的质地非常相像。但它之前一直安静得很，对自己的命运没有任何不满，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醒过来了，这么活跃地显示自己的存在呢?
震惊之下，吴有金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处子弹横飞的现场，他把那个圆环掏出来托在手上，但圆环一下子飞到了机器上，紧紧地贴住外壳，接着它像有意志的爬虫一样，在机器上慢慢地移动着。在吴有金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这个圆环顺着几何形的外壳来到一个椭圆部位，接着，仿佛融化的巧克力一样，一点一点地沉入了金属，甚至还留下了一圈圈涟漪。
紧接着，机器发出了一声声轰鸣，声音越来越大，甚至伴随着震动。坑道中的油灯都被震得摇曳起来，仿佛这个矿都要塌陷了!
(1)读者称呼蝙蝠侠的外号。
(2)电影版《西部世界》中饰演机器人的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