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银色半球
在阿布霍森宅邸西北一百二十英里的地方，红湖东岸沉睡在一片黑暗之中。尽管天已破晓，但厚重的乌云遮天蔽日，向四面蔓延。周围数里格的区域被浓云密雾所覆盖。黑暗已经持续了一周有余，侥幸透过云层洒下来的日光昏黄而黯淡，整个世界被一种奇异的黄昏般的景象所笼罩，这景象令任何生命望而却步。只有在这片凝滞的雨云的中心，才出现了另外一些光亮。那光亮雪白耀眼、转瞬即逝——那是不断袭来的阵阵闪电。
尼古拉斯·塞尔已经习惯了这日暮般的景象，正如他已经习惯了很多其他事情，早就见惯不惊了。但即使思想上已习以为常，他的身体还是无法适应。他用手帕捂着口鼻，再次咳嗽起来。赫奇那群“值夜班的”是一些优秀的工人，但他们也的确臭不可闻，仿佛骨头上的肌肉正在腐烂变质。一般说来，他不愿意太靠近他们——以防他们有传染性疾病——但这次他不得不走近一些，看看出了什么事情。
“你看，主人，”赫奇解释道，“我们无法把这两个半球靠得更近了。不管我们使用什么方法，都有一种力量迫使它们分开，简直就像同极相斥的磁铁一样。”
尼克点点头，咀嚼着这句话。正如他所梦到的那样，地下深埋着两个银色半球。他已经找到了它们，但发现半球的成就感很快就被摆在面前的困难所取代，如何把它们弄出来，这可得好好动一番脑筋。每只半球的直径达到七英尺，而且制作半球的奇特金属沉重得不可思议，甚至比金子还重。
两个半球掩埋的位置相距二十英尺，被一道由包括骨头在内的七种材料制成的奇特屏障分隔开来。发掘出来之后，这两个半球完全无法靠近到五十英尺的距离以内，显然那道屏障有助于消除斥力。
两百余名“值夜班的”使用滚轴和绳索把其中一只半球拉上了螺旋坡道，停放在大坑的边缘。另一只被远远遗弃在坡道底端。他们最后一次试图前拉后推地把下面这只半球送上坡道的时候，巨大的斥力狠狠地把它推了回去，结果许多工人被碾在了下面。
尼克注意到，除了这奇特的斥力之外，半球周围还出现了其他一些现象。它们似乎发出一种辛辣的、灼热的金属气味，而这味道甚至盖过了“值夜班的”身上散发的腐臭。虽然这气味对赫奇和他那帮奇特的劳工似乎没有什么影响，但却让尼古拉斯眩晕欲呕。
另外还有闪电。又一道新的闪电劈下来。尼克眼前一黑，不自觉地退了一步。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鸣。闪电比以前更加频繁了。在两个半球都显露出来之后，尼克看出了其中的规律。闪电会在一段时间里连续八次击中半球，但第九次总是不可避免地偏离目标，常常劈在某个工人身上。
尼克的一部分心灵发觉，被闪电击中对工人们来说似乎只是小事一桩。只要他们身上没有着火或是完全被劈得四分五裂，他们仍会继续工作。但这个念头并没有在他脑中停留太久，尼克总是会及时地把思绪收回到主要目标上来，把所有杂念抛到九霄云外。
“必须把第一个半球继续往前移，”他说，竭力压下靠近银色金属时所产生的恶心和随之而来的窒息感，“我们还需要一艘船。已有的那艘船上不能为两个半球提供五十英尺的间距。但愿我的进口许可证能允许我带进两船货物……无论如何，我们别无选择，不能再耽搁了。”
“如你所言，主人。”赫奇答道，但却仍然注视着尼克，仿佛还在期待其他什么事情。
“我想问问你是否已经召集到了足够的人手？”尼克有些受不了这局促的气氛，最终打破了沉默，“可以驾船的人。”
“是的，”赫奇回答，“他们就聚集在湖岸边。他们和我一样，主人，是曾在安塞斯蒂尔军队里，在防御带的战壕中服役的军人。至少在他们离开自己的前哨部队和监听哨，穿过界墙的那晚之前是这样。”
“你是说逃兵？他们靠得住吗？”尼克厉声问道。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由于人们愚蠢的行为而造成某个半球的遗失，或是在他们返回安塞斯蒂尔的时候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那是绝对不能允许的事情。
“不是逃兵，先生，哦，不，”赫奇微笑着回答，“只是一些远离家乡的失踪人员，他们非常值得信赖。我保证这一点。”
“那么还有一艘船呢？”尼克问。
赫奇没有回答尼克，他突然抬起头，鼻翼翕张，吸了吸气。尼克也抬起头，一颗沉重的雨滴溅落在他的嘴里。他舔舔嘴唇，立刻又把它吐了出来。与此同时，喉咙里泛起一股奇特的酥麻的感觉。
雨势渐急，一阵风从他们身边刮过。“不应该这样的，”赫奇低声地自语道，“是召唤来的雨，来自东北方。我最好去调查一下，主人。”
尼克耸耸肩，他不明白赫奇在说些什么。雨水让他有种怪异的感觉，仿佛唤起了身体里的另一部分自我。周围的一切呈现出一种梦幻的特质，这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开始考虑他到底在干些什么。
随后一阵奇特的疼痛击中了他的胸口，他急转身体，栽倒下来。赫奇一把抓住他，把他平放在正变得越来越泥泞的土地上。
“怎么了，主人？”赫奇问道，但语气里面的好奇却远远胜过关心。
尼克呻吟着，紧紧捂住胸口，双腿胡乱地挣扎。他想讲话，但却只能不停地吐出白沫。眼珠在眼眶里飞速旋转，最后向上一翻。
赫奇跪在他身边等待着，雨水还在拍打着尼克的脸庞，但此时落在皮肤上的雨点都哧哧地化成了一团蒸汽，缭绕在他周围。几分钟之后，浓重的白烟从这个年轻人的鼻孔和嘴中盘旋而出，在雨中咝咝作响。
“怎么了，主人？”赫奇重复道，声音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尼克嘴唇微张，更多的烟雾喷涌出来。随后他的手突然以赫奇无法看清的速度，带着令人恐惧的力量一把抓住了赫奇的腿。赫奇咬紧牙关，强忍剧痛，再次问道：“主人？”
“白痴！”那东西用尼克的声音说道，“现在不是去寻找敌人的时候。他们很快会发现这个坑，不过那时我们已经离开。你必须立刻找到另一条船，然后把半球运走。另外不要让这个身体待在雨里，他已经非常虚弱了，而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时间让我的仆人们在这里懒懒散散、啰啰嗦嗦！”
它恶狠狠地抛下最后一句话，它那抓住赫奇的手指像陷阱里的钢牙一般陷进他腿中，令赫奇痛得尖叫起来。随后它放开手，重新躺回泥泞里。
“快，”这声音低沉下去，“赶快，赫奇，赶快。”
赫奇说不出话来，默默向它弯腰鞠躬。他想悄悄挪出这双具有非人力量的手的控制范围，但却不敢轻举妄动。
雨更大了。白烟渐渐退回尼克的鼻子和口腔中。几秒钟之后，白烟散尽，尼克的身体完全松弛下来。
赫奇抢在尼克完全跌落进泥水中之前扶住了他的脑袋，然后他举起尼克的身体，用救火队员抢救伤员的姿势小心地把他放在肩上。在尼克刚才的一抓之下，普通人早已筋骨断裂，但赫奇毕竟不是普通人。他轻松地背起尼克，腿上的疼痛只是让他咧了咧嘴。
赫奇背起尼克向帐篷走去。半路上，扛在赫奇肩膀上的瘫软的身体抽搐了一下，那位年轻的男子再次咳嗽起来。
“放松，主人，”赫奇一边说，一边加快步伐，“我很快会把你带到避雨的地方。”
“发生了什么事？”尼克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他感到嗓子里仿佛刚抽了半打雪茄之后又喝了一整瓶白兰地一样难受。
“你晕过去了，”赫奇说着，撩开了帐篷门口的盖布，“你能自己把身上擦干，然后去睡一觉吗？”
“是的，是的，当然可以。”尼克马上回答。但在赫奇放下他的时候，他双腿一软，不得不倚在一只行李箱上以便保持平衡。雨点在头顶的帆布上敲打出稳重的节奏，不时掺杂进几声沉闷的惊雷。
“很好，”赫奇递给他一条毛巾，“我必须去给那帮‘值夜班的’下达新的指令；然后我得去……寻找另一条船。你最好还是留在这儿休息，先生。我会让人——不是那些染病的人——给你送饭，并带走脏衣服之类的东西。”
尼克脱下衬衫，有气无力地用毛巾擦拭着胸口和胳膊。“我完全能照顾好自己，”尽管仍在不住地颤抖，但他还是说道，“也可以监督‘值夜班的’。”
“这没有必要。”赫奇说。赫奇的身体向尼克倾过来，他那闪烁着红光的眼睛看上去更大了，仿佛是在他头颅中越烧越旺的火炉的窗口。
“你最好留在这里休息，”赫奇重复着，带着灼热金属气息的呼吸喷在尼克脸上，“你没有必要去监督他们的工作。”
“是，”尼克面无表情地回答，手中的毛巾悬在半空，“我最好留在……这里休息。”
“你必须等我回来。”赫奇吩咐道。他平时作为下级的口气完全不见了踪影，此时就像一个准备鞭笞学生的校长一样威严地矗立在尼克面前。
“我必须等你回来。”尼克重复道。
“很好。”赫奇微微一笑，转身大步走进雨中。雨水打在他赤裸的头顶，立刻化为一团蒸汽，形成一圈环绕在他周围的奇特的光晕。他走了几步之后，蒸汽渐渐飘散，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滑落下来。
帐篷里面，尼克惊醒过来，开始继续擦拭身体。然后他穿上一套缝补过多次的睡衣，躺上了自己那铺着毛皮的床。他从安塞斯蒂尔带来的行军床在几天前就坏了，弹簧锈迹斑斑，帆布被霉菌腐蚀成了碎片。
他很快睡去，但头脑当中并不平静。他梦到了两个银色的半球，还有修建在界墙那一侧的闪电农场。他看见半球从击中它们的千万道闪电中汲取能量，然后利用这能量克服了令它们分离的斥力。他看见它们最终碰撞在一起，万道风暴的力量贯注其中……但是随后这梦境又从头开始，因此他怎么也看不到半球合并在一起之后又会怎样。
帐篷外，暴雨倾盆而下，闪电一次又一次地击打在大坑底部和它的周围。那些“值夜班的”在撼天动地的雷声中绷紧绳索，慢慢地把第一个银色半球拖向红湖，把第二个半球拉出大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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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斯·塞尔已经习惯了这日暮般的景象，正如他已经习惯了很多其他事情，早就见惯不惊了。但即使思想上已习以为常，他的身体还是无法适应。他用手帕捂着口鼻，再次咳嗽起来。赫奇那群“值夜班的”是一些优秀的工人，但他们也的确臭不可闻，仿佛骨头上的肌肉正在腐烂变质。一般说来，他不愿意太靠近他们——以防他们有传染性疾病——但这次他不得不走近一些，看看出了什么事情。
“你看，主人，”赫奇解释道，“我们无法把这两个半球靠得更近了。不管我们使用什么方法，都有一种力量迫使它们分开，简直就像同极相斥的磁铁一样。”
尼克点点头，咀嚼着这句话。正如他所梦到的那样，地下深埋着两个银色半球。他已经找到了它们，但发现半球的成就感很快就被摆在面前的困难所取代，如何把它们弄出来，这可得好好动一番脑筋。每只半球的直径达到七英尺，而且制作半球的奇特金属沉重得不可思议，甚至比金子还重。
两个半球掩埋的位置相距二十英尺，被一道由包括骨头在内的七种材料制成的奇特屏障分隔开来。发掘出来之后，这两个半球完全无法靠近到五十英尺的距离以内，显然那道屏障有助于消除斥力。
两百余名“值夜班的”使用滚轴和绳索把其中一只半球拉上了螺旋坡道，停放在大坑的边缘。另一只被远远遗弃在坡道底端。他们最后一次试图前拉后推地把下面这只半球送上坡道的时候，巨大的斥力狠狠地把它推了回去，结果许多工人被碾在了下面。
尼克注意到，除了这奇特的斥力之外，半球周围还出现了其他一些现象。它们似乎发出一种辛辣的、灼热的金属气味，而这味道甚至盖过了“值夜班的”身上散发的腐臭。虽然这气味对赫奇和他那帮奇特的劳工似乎没有什么影响，但却让尼古拉斯眩晕欲呕。
另外还有闪电。又一道新的闪电劈下来。尼克眼前一黑，不自觉地退了一步。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鸣。闪电比以前更加频繁了。在两个半球都显露出来之后，尼克看出了其中的规律。闪电会在一段时间里连续八次击中半球，但第九次总是不可避免地偏离目标，常常劈在某个工人身上。
尼克的一部分心灵发觉，被闪电击中对工人们来说似乎只是小事一桩。只要他们身上没有着火或是完全被劈得四分五裂，他们仍会继续工作。但这个念头并没有在他脑中停留太久，尼克总是会及时地把思绪收回到主要目标上来，把所有杂念抛到九霄云外。
“必须把第一个半球继续往前移，”他说，竭力压下靠近银色金属时所产生的恶心和随之而来的窒息感，“我们还需要一艘船。已有的那艘船上不能为两个半球提供五十英尺的间距。但愿我的进口许可证能允许我带进两船货物……无论如何，我们别无选择，不能再耽搁了。”
“如你所言，主人。”赫奇答道，但却仍然注视着尼克，仿佛还在期待其他什么事情。
“我想问问你是否已经召集到了足够的人手？”尼克有些受不了这局促的气氛，最终打破了沉默，“可以驾船的人。”
“是的，”赫奇回答，“他们就聚集在湖岸边。他们和我一样，主人，是曾在安塞斯蒂尔军队里，在防御带的战壕中服役的军人。至少在他们离开自己的前哨部队和监听哨，穿过界墙的那晚之前是这样。”
“你是说逃兵？他们靠得住吗？”尼克厉声问道。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由于人们愚蠢的行为而造成某个半球的遗失，或是在他们返回安塞斯蒂尔的时候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那是绝对不能允许的事情。
“不是逃兵，先生，哦，不，”赫奇微笑着回答，“只是一些远离家乡的失踪人员，他们非常值得信赖。我保证这一点。”
“那么还有一艘船呢？”尼克问。
赫奇没有回答尼克，他突然抬起头，鼻翼翕张，吸了吸气。尼克也抬起头，一颗沉重的雨滴溅落在他的嘴里。他舔舔嘴唇，立刻又把它吐了出来。与此同时，喉咙里泛起一股奇特的酥麻的感觉。
雨势渐急，一阵风从他们身边刮过。“不应该这样的，”赫奇低声地自语道，“是召唤来的雨，来自东北方。我最好去调查一下，主人。”
尼克耸耸肩，他不明白赫奇在说些什么。雨水让他有种怪异的感觉，仿佛唤起了身体里的另一部分自我。周围的一切呈现出一种梦幻的特质，这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开始考虑他到底在干些什么。
随后一阵奇特的疼痛击中了他的胸口，他急转身体，栽倒下来。赫奇一把抓住他，把他平放在正变得越来越泥泞的土地上。
“怎么了，主人？”赫奇问道，但语气里面的好奇却远远胜过关心。
尼克呻吟着，紧紧捂住胸口，双腿胡乱地挣扎。他想讲话，但却只能不停地吐出白沫。眼珠在眼眶里飞速旋转，最后向上一翻。
赫奇跪在他身边等待着，雨水还在拍打着尼克的脸庞，但此时落在皮肤上的雨点都哧哧地化成了一团蒸汽，缭绕在他周围。几分钟之后，浓重的白烟从这个年轻人的鼻孔和嘴中盘旋而出，在雨中咝咝作响。
“怎么了，主人？”赫奇重复道，声音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尼克嘴唇微张，更多的烟雾喷涌出来。随后他的手突然以赫奇无法看清的速度，带着令人恐惧的力量一把抓住了赫奇的腿。赫奇咬紧牙关，强忍剧痛，再次问道：“主人？”
“白痴！”那东西用尼克的声音说道，“现在不是去寻找敌人的时候。他们很快会发现这个坑，不过那时我们已经离开。你必须立刻找到另一条船，然后把半球运走。另外不要让这个身体待在雨里，他已经非常虚弱了，而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时间让我的仆人们在这里懒懒散散、啰啰嗦嗦！”
它恶狠狠地抛下最后一句话，它那抓住赫奇的手指像陷阱里的钢牙一般陷进他腿中，令赫奇痛得尖叫起来。随后它放开手，重新躺回泥泞里。
“快，”这声音低沉下去，“赶快，赫奇，赶快。”
赫奇说不出话来，默默向它弯腰鞠躬。他想悄悄挪出这双具有非人力量的手的控制范围，但却不敢轻举妄动。
雨更大了。白烟渐渐退回尼克的鼻子和口腔中。几秒钟之后，白烟散尽，尼克的身体完全松弛下来。
赫奇抢在尼克完全跌落进泥水中之前扶住了他的脑袋，然后他举起尼克的身体，用救火队员抢救伤员的姿势小心地把他放在肩上。在尼克刚才的一抓之下，普通人早已筋骨断裂，但赫奇毕竟不是普通人。他轻松地背起尼克，腿上的疼痛只是让他咧了咧嘴。
赫奇背起尼克向帐篷走去。半路上，扛在赫奇肩膀上的瘫软的身体抽搐了一下，那位年轻的男子再次咳嗽起来。
“放松，主人，”赫奇一边说，一边加快步伐，“我很快会把你带到避雨的地方。”
“发生了什么事？”尼克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他感到嗓子里仿佛刚抽了半打雪茄之后又喝了一整瓶白兰地一样难受。
“你晕过去了，”赫奇说着，撩开了帐篷门口的盖布，“你能自己把身上擦干，然后去睡一觉吗？”
“是的，是的，当然可以。”尼克马上回答。但在赫奇放下他的时候，他双腿一软，不得不倚在一只行李箱上以便保持平衡。雨点在头顶的帆布上敲打出稳重的节奏，不时掺杂进几声沉闷的惊雷。
“很好，”赫奇递给他一条毛巾，“我必须去给那帮‘值夜班的’下达新的指令；然后我得去……寻找另一条船。你最好还是留在这儿休息，先生。我会让人——不是那些染病的人——给你送饭，并带走脏衣服之类的东西。”
尼克脱下衬衫，有气无力地用毛巾擦拭着胸口和胳膊。“我完全能照顾好自己，”尽管仍在不住地颤抖，但他还是说道，“也可以监督‘值夜班的’。”
“这没有必要。”赫奇说。赫奇的身体向尼克倾过来，他那闪烁着红光的眼睛看上去更大了，仿佛是在他头颅中越烧越旺的火炉的窗口。
“你最好留在这里休息，”赫奇重复着，带着灼热金属气息的呼吸喷在尼克脸上，“你没有必要去监督他们的工作。”
“是，”尼克面无表情地回答，手中的毛巾悬在半空，“我最好留在……这里休息。”
“你必须等我回来。”赫奇吩咐道。他平时作为下级的口气完全不见了踪影，此时就像一个准备鞭笞学生的校长一样威严地矗立在尼克面前。
“我必须等你回来。”尼克重复道。
“很好。”赫奇微微一笑，转身大步走进雨中。雨水打在他赤裸的头顶，立刻化为一团蒸汽，形成一圈环绕在他周围的奇特的光晕。他走了几步之后，蒸汽渐渐飘散，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滑落下来。
帐篷里面，尼克惊醒过来，开始继续擦拭身体。然后他穿上一套缝补过多次的睡衣，躺上了自己那铺着毛皮的床。他从安塞斯蒂尔带来的行军床在几天前就坏了，弹簧锈迹斑斑，帆布被霉菌腐蚀成了碎片。
他很快睡去，但头脑当中并不平静。他梦到了两个银色的半球，还有修建在界墙那一侧的闪电农场。他看见半球从击中它们的千万道闪电中汲取能量，然后利用这能量克服了令它们分离的斥力。他看见它们最终碰撞在一起，万道风暴的力量贯注其中……但是随后这梦境又从头开始，因此他怎么也看不到半球合并在一起之后又会怎样。
帐篷外，暴雨倾盆而下，闪电一次又一次地击打在大坑底部和它的周围。那些“值夜班的”在撼天动地的雷声中绷紧绳索，慢慢地把第一个银色半球拖向红湖，把第二个半球拉出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