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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舟族有个习俗：要尽量从西边靠近目的地，才能迎接早晨的阳光，眼睛别离开神息，从雾气颜色可以判断上天的情绪。
——荡舟族弥莉.莫派克的故事
「斯帝芬诺!」宏亮的声音震碎重回战场的梦境。
听出语气中的焦急，斯帝芬诺滚下行军床……然后发现没有行军床这玩意儿，自己躺的是挂在梁上的吊床，这么一滚直接滚到甲板上。他骂了句，肩膀伤口疼得要命。
回神以后他赶快起身。为了保暖，他穿着衣服睡觉，所以衬衫长裤都还在，套了靴子正要捞起外套时，忽然意识到气温已经暖了很多，代表翻云号已上升到神息较高层。他掏出放在外套内袋的小手枪，三步并做两步跑上甲板。
戴格站在栏杆边，凝望着灰白色天边大教堂的两座尖塔。翻云号周围还是一片黑暗，天上星光点点，气球完全膨胀、船帆也呼呼拍打。
现在开船的是弥莉，但她也眺望着东边。罗德里戈总算从躺了一晚的长凳起身，一边呻吟一边捏着自己的脖子与背，发着牢骚问怎么没人过去叫他起床。
乍看之下没有异状。
「是我作梦了吗?」斯帝芬诺说：「还以为听到大炮的声音。」
「不是作梦，」戴格却一脸沉重。「是真的。」
忽然远方一阵轰隆，橘红色光芒闪耀，斯帝芬诺揉揉惺忪睡眼。
「听起来是四磅的。」他说的是炮弹重量。
「我也这么想。」戴格点点头。
弥莉从舵板底下的小置物柜取出望远镜。斯帝芬诺接过以后对着自己眼睛，搜索一阵以后终于看见一条军舰的桅杆与气球，那条船的右舷参差不齐地开火，可见得炮手得到的指令是一看见敌人就发射，不需要集体行动。军舰受到攻击，问题在于敌方是谁?军舰周边亮起绿色光芒，斯帝芬诺看了十分疑惑。
「什么东西会发出绿色的光?」斯帝芬诺问戴格。
「我也他妈的不知道呀，队长。」戴格说：「会是信号弹吗?」
「不是。」斯帝芬诺透过望远镜瞪得冒出眼泪。「绿色火光不是从船上发出来，而是朝着船过去。」
弥莉将望远镜拿回去自己看。「那条船不是在攻打圣艾妮丝修道院吧?」
「说不定国王陛下终于下定决心和主教长宣战了。」罗德里戈站到斯帝芬诺旁边道。
弥莉目光一闪，眉头紧蹙。
「他只是开玩笑，弥莉。」斯帝芬诺连忙转移话题。「我想喝杯热茶，你们要吗?」
「吉瑟和艾灵顿大夫刚才去烧水了。」弥莉还是一脸不悦。
「里戈，你去帮忙吧。」斯帝芬诺说。
罗德里戈笑了笑走开。
斯帝芬诺向弥莉担保：国王不可能攻打修女，并指出军舰是与神息之中的某种东西作战。他和戴格继续观察远方的赤焰与绿焰，弥莉虽然不太安心还是继续开船。
「会是海盗吗?」戴格问。
斯帝芬诺摇摇头。「海盗还没疯，不可能与有十四挺四磅大炮的军舰打起来。比较有可能是弗芮亚的私掠船吧……」
又看了一阵子，斯帝芬诺问：「弥莉，是我的错觉吗，我们为什么朝着那条军舰靠近?」
「是往圣艾妮丝修道院过去，要在那儿吃顿热的啊，还记得吗?」弥莉一脸无辜。
「嗯哼——」斯帝芬诺闷哼。「夹在军舰和弗芮亚人中间，这一餐未免也太热了点。」
「修女对我和吉瑟很好，」弥莉说：「要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可以帮点忙。」
她眼角余光扫过斯帝芬诺与戴格，一头红发早让雾气打湿、黏在脸上，接着眼睛微闭。「你们两个有意见?」
戴格干咳两声，抓抓生着胡青的下巴，往斯帝芬诺瞥一眼之后低声道：「抱歉，队长，靠你了。」说完就溜到桅杆后面躲起来。
「弥莉，理智点，我们不该冲入炮火中——」
「居然骂我痴呆!」弥莉说。
「我哪有这么说!」斯帝芬诺叫道。
「说我不理智，不就是骂我痴呆!」
「才不是——」斯帝芬诺冷静下来，喘了口气。「翻云号的气球、浮槽或是桅杆被大炮打中的话就会坠落。距离韦斯弗斯城也才几个钟头，到了那边再通报——」
忽然一团红色烈焰划过天际，斯帝芬诺一下子忘了弥莉与所有的问题。
「不会吧，是龙焰!」他兴奋大叫，抓起望远镜搭在面前。「那边有龙!说不定是以前战龙旅的龙!」
弥莉睫毛一飘，瞪着他故意正色道：「可惜我们要去韦斯弗斯城呢。」还伸手朝舵板探去。
「靠过去一些，」斯帝芬诺说：「才看得清楚。」
「看看是谁痴呆啊。」弥莉的手肘往他肋骨戳了下去。
才一眨眼，刮起了阵强风将翻云号往陆地方向吹过去，天空、雾气都蒙上淡淡的粉红色，于是龙焰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显眼。大炮声音零星，诡异的绿火却还很旺。罗德里戈与吉瑟端着杯子和茶壶上来递给大家，艾灵顿大夫又跳上戴格肩膀。
「怎么回事?」罗德里戈忽然问起：「你们知道船朝着战场开过去吗?为什么要靠近那边?」
他指着军舰，已经进入可以清楚看见的距离。「那边打起来了!」
斯帝芬诺的视线在天上来回。「那边!」他叫道，指着大教堂的尖塔，龙从旁边窜过，展开翅膀越来越高。
「螺旋上升，他想俯冲，」斯帝芬诺皱眉头说：「但攀升速度慢了点。」
「那龙已经老了，」弥莉从望远镜里头看到。「头上鳞片和鬃毛都变成银的了。我猜他没进过战龙旅吧，斯帝芬诺，这条龙看样子没受过军事训练，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那艘军舰处境堪忧，」戴格摇头。「我一直在算火光，只有九挺炮发射，这代表有五挺已经坏损。应该是弗芮亚人来袭没错，队长。」
斯帝芬诺拿了望远镜瞄准军舰，却又挪开来擦擦眼睛。
「我没眼花吧……」他将望远镜交给戴格。「你看看。」
「才没几天时间，我已经在死门关前面走了三回，」罗德里戈说：「应该到极限了吧，我们真的不掉头?」
「再靠近一点点就好。」斯帝芬诺说：「之后可以不被发现就离开。戴格——」
「队长，你没眼花。军舰被巨大的黑色生物包围，绿色火焰似乎是他们的武器。」
「果然，」斯帝芬诺犹豫一阵。「你看起来觉得像是什么?」
戴格又搔了下巴。「队长可能会认为我痴呆……」
「你痴呆的话我也好不到哪儿去。蝙蝠，是吗?」
「他妈的跟马一样大，队长。」戴格说。
罗德里戈鼻子一哼。「噢，你们两个少来——」
「自己看。」戴格将望远镜交给他。
罗德里戈将茶杯放在桌上，拿了望远镜瞄了好一会儿，又将望远镜还给戴格。「喝茶不够，苹果酒呢?」
「那是药酒!」弥莉骂着要钻入船舱的罗德里戈。
「我是吃药啊!」罗德里戈的声音从底下窜出。「我产生巨大蝙蝠的幻觉!」
「噢，拜托。」弥莉一脸厌倦。「你们全都傻了吗?」
斯帝芬诺举起望远镜。「至少飞行方式与蝙蝠一样是确定的，冲刺、轻掠的动作都相同。」
他瞇着眼睛想看得更清晰些。「蝙蝠背上好像有人……」他放下望远镜以后说：「眼睛会发光的人。跟恶魔很像……」
背后一声哐啷吓坏大家。转身后，吉瑟嘴唇发白，两眼直瞪着斯帝芬诺，茶杯摔在地上碎裂了。
「这不好笑，你们吓到她了。别再瞎说，斯帝芬诺!」弥莉吼道：「吉瑟乖，他们胡说的。我证明给妳看，斯帝芬诺，望远镜给我。」
斯帝芬诺不发一语地将望远镜递给她，她看了以后脸也惨白，盯了好一阵子才还回去。
「戴格，你过去掌舵。」弥莉走到妹妹身边。「吉瑟，跟我下去——」
吉瑟却摇摇头，弯着手指做出爪子勾人的动作，指着自己眼睛，再指向军舰那一头。
「我的天!」弥莉看了低呼：「妳看到的就是那个?吉瑟，快告诉我……」
但吉瑟只是用力摇头，开始唱歌，旋律慌乱而绝望。少女手一张，闪耀的蓝色光丝缠绕着整艘船。
罗德里戈提着酒冲上来，张大眼睛一脸惊骇。「吉瑟，妳在做什么?住手，吉瑟，停啊!」
可是吉瑟的术力继续散开，蓝光旋着桅杆与气球，也在甲板上跃动。
「还能偷偷溜走吗，队长?」戴格忧心忡忡。「现在翻云号比国王寿宴还华丽。」
四人受这景象震撼，蓝光照亮他们面孔。然而吉瑟的歌声却戛然而止，发出哽咽后整个人瘫在地上啜泣。
罗德里戈将酒瓶往斯帝芬诺一塞，跪着将少女搂起，轻拍着安抚。吉瑟依偎在他怀中泪流不停。他望着另外三人，大家不知所措地站着。
「怎么回事?」罗德里戈质问：「你们跟她说了什么?」
「应该是她对我们说了什么。」弥莉声音颤抖。「大蝙蝠，那就是她当初在船上看见的东西。血爪印和……」她摀着嘴说不下去。
「恶魔骑着蝙蝠。」斯帝芬诺道。
「我觉得还是趁早离开这儿。」罗德里戈语气坚决。「这仗跟我们没关系吧，斯帝芬诺。」
「龙朝蝙蝠吐火攻击。」戴格一边驾船一边观察回报，但改口骂道：「该死!那条龙距离军舰太近，桅杆起火了，气球撑不了多久。队长，那条船一定会沉。」
斯帝芬诺跑到栏杆边仔细察看。「糟糕，弥莉说得没错，那条龙根本不懂作战。」
他观察一阵以后说：「戴格，让弥莉掌舵吧，我们得尽快离开。」
「不能一走了之啊，队长。军舰上面有超过六十人。」戴格不满地说：「就这样看着他们全部陪葬吗?」
「我们只有五个人，而且这是艘屋舟。」斯帝芬诺回答：「赶过去也帮不上忙，何况还得顾虑吉瑟的状况。」
戴格瞥了吉瑟一眼，少女还在罗德里戈怀中啜泣颤抖。他无可奈何，将位置让给弥莉。弥莉碰了几个术印，船帆与螺旋桨术力全开，翻云号开始远离，但她往北边一望，惊叫失声。
本该纤细、呈蜜桃色，而且平静和煦的神息转瞬间变了模样，厚重混浊的乌云夹带凌厉的紫白电光滚过天空。
「那是什么鬼东西?」斯帝芬诺也叫了起来。他从小就在神息中遨翔，经历过风霜雨雪与各种极端天气，就是没见过这现象。
「通常叫做谬术风暴!」罗德里戈高呼。「神息的术力极度紊乱时才会发生。大家躲好，除了撑过去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他赶进将吉瑟抱进船舱，舱门马上被强风打得关起来。
「抓紧!」弥莉吼道。
斯帝芬诺张臂抱着桅杆，戴格先将艾灵顿大夫夹在腋下，另一手扣住炮台的绳子。弥莉回头一看，点了下头，继续留着掌舵。
「弥莉，下来!」斯帝芬诺唤道。
她摇摇头，红发扬起、裙襬拍扬，上半身几乎压平了，但双手抓着舵板不放。斯帝芬诺也帮不上忙，才稍微松手整个人就被强风打舱壁。戴格挣扎移动，掀开舱门以后将惊魂未定、叫得嘴角喷出白沫的胖猫往里头扔，然后冲向弥莉。
他全身一靠，强壮双臂扣着舵板两侧，以自己当作网子包覆弥莉。
翻云号驶进谬术风暴中。
船身被夜色般黑暗的乌云吞噬，狂风从四面八方打过来。甲板晃荡剧烈，斯帝芬诺不由得怀疑要翻船了，直到闪电落下他才看得清周围，但也就只有那么一瞬间，接着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雷声隆隆，他环抱桅杆底部免得被摔出去，似乎听见底下有碎裂声与尖叫声，却又无法分辨到底是有人惨叫或只是狂风，心里真正担忧的是若是炮台松动、在甲板上撞来撞去，那可就什么都会给撞烂。又一阵风自不同方向往船体猛拍，一张椅子滑过来撞击他小腿以后飞了出去。
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穿过乌云以后风势稳定不少，然而他们无法高兴起来，因为这风将翻云号往战火推过去。
斯帝芬诺跳起来扫视四周。弥莉没事，在戴格怀中完好无缺。他松开手，弥莉继续掌舵，两个人都红着脸、喘着气，不好意思看对方。
斯帝芬诺拉开舱门。「里戈、吉瑟，没事吧?」
罗德里戈爬上来，吉瑟也抱着猫咪跟在后头。罗德里戈额头上有道刮伤，吉瑟与大夫看来无恙，只是猫咪还是气呼呼低吼，浑身的毛竖起来，尾巴形状好像瓶刷。
少女将胖猫放下，艾灵顿大夫立刻又躲到炮台下面瞪着大家，觉得都是人类惹的祸。屋舟直朝战场而去，谬术风暴消散以后阳光照亮教堂尖塔，也照亮了起火的战舰与包围的蝙蝠。
斯帝芬诺捞起望远镜往眼睛一架。
「弥莉，」他强做镇定。「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弥莉的手在术印上按了一阵，之后抬头望着他。「我尽力了。可恶，感觉好像被漩涡吸过去——」
「是术力的缘故。」罗德里戈拿手帕擦伤口。「刚才的风暴并不是气压造成的自然现象，而是神息的术力受到扰乱。」
戴格蹙眉。「圣玛莉写的经书里面提过：『地狱之门开启时，堕天使厄忒卢将派遣骑乘妖兽的恶魔军团进攻，神息窜火，星子坠落……』」
「啊，」罗德里戈看着手帕上的血迹。「原来我是被流星打到。」
戴格瞪着他。虽是佣兵，但他信仰虔诚。
「不是说笑的时候，里戈。」斯帝芬诺偷偷提醒。
罗德里戈点点头，但又撇向吉瑟。「不相我的话，看看她也会明白。吉瑟感受得到术力，我也一样。我是怕得发抖了，但我全身起鸡皮疙瘩可不是因为害怕的关系。我们这条小船正被一股波涛汹涌的术力洪流给推着向前。」
他又指着那些蝙蝠与看似恶魔的人形生物。「不管那些东西打哪儿来，绿色的东西绝对不是『火』，那是形式很特殊的法术，而且相当强大，足以引发谬术风暴。换句话说……」
罗德里戈迟疑了，眉毛越挤越紧。「怎么可能……不可能啊。」
「里戈——」
「先别吵我，我需要思考。」
他跑到下甲板，然后传出一连串砰砰声。「真该死!我的书放在哪儿啊?」接着是，「噢，没事，我找到了!」随后安静无声。
其实斯帝芬诺也没认真听他说什么。眼看翻云号被气流快速带向岸边，透过雾气已经看得见修道院围墙，墙顶端也有蝙蝠身影，换言之连教堂都遭受攻击了。军舰那头，船员们忙着灭火，桅杆却已经烧毁，船长正下令要人往外垂放铁链，可以阻止蝙蝠攻击船底。大炮还有几座冒着火，战况相当不利，但他们坚持下去。可惜就在他观察时，军舰还是发出求救讯号。
龙在上空盘旋，没继续与蝙蝠缠斗。想必船上军官对龙没有好感，斯帝芬诺更可以想象龙焰不慎烧了桅杆时他们有多气愤，大概破口大骂要龙滚远一点吧。
可是在他看来，相较于大炮，对付这些行动快速的蝙蝠一定是龙更能胜任。翻云号与战场的距离又拉近了一大段。
「被看见了。」斯帝芬诺提醒。
几只蝙蝠离开军舰，背上人影的橘色眼珠似乎直瞪着他。斯帝芬诺赶紧放下望远镜，转头问吉瑟。「妳的防御法术应该可以守住这条船吧?」
吉瑟瞟了蝙蝠一眼，胆怯地往后缩，伸手盖住耳朵。
「她很怕那些……呃……恶魔。」弥莉看了戴格一眼。「吉瑟说恶魔的语言会伤害她，想要侵入她脑袋里面。」
「语言?我没听见他们说话，而且为什么能进到她的脑袋里?」
弥莉茫然耸肩。「我也不确定她是什么意思。」
斯帝芬诺拎起吉瑟的手，轻轻从她耳边放下，要少女听自己讲话。
「吉瑟，乖女孩，我们现在没别的办法了。那些不知道是不是恶魔的敌人已经看见这儿，随时可能进攻。妳用的防护法术……妳是因为他们才施法的吧。这些法术有效吗?」
吉瑟起初神情不是很肯定，但接着边发抖边微笑，歪着头做出手势，彷佛有东西从喉咙出来。
「得用唱的，」弥莉帮忙翻译。「只要她能唱歌，法术就会有效果。」
「那就好。」斯帝芬诺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很惨的画面。「妳的法术应该不会连我们的炮弹也挡下来吧?我是说，炮弹应该不会因为法术而往船上弹回来……」
吉瑟有点生气，做了个粗鲁的手势。弥莉正要开口，斯帝芬诺笑了笑。「不必翻译了，我懂。抱歉，吉瑟，那的确是个笨问题。戴格——」
「是，队长。」
斯帝芬诺轻轻喉咙，不太自在。「假如对方真的是恶魔……」
「『正义之师必当齐心协力，驱逐恶魔、封锁地狱之门』，队长。」戴格回答。
「很好，非常好。」斯帝芬诺安心了些。
「我们可以用回转炮，」戴格又说：「大炮要填弹，会来不及。」
翻云号栏杆边装有后膛装填的轻型回转炮，而且弹匣可以拆卸下来预先塞入火药与霰弹，发射后只要赶紧换上装填完毕的新弹匣就能继续开火，而且机动性优越，炮手可以扛着走，不像大炮架在推车上需以绳索固定。
戴格到船舱内搬弹匣出来。翻云号上左右舷各有一挺大炮，采用四磅炮弹，而尾部船楼上还有一挺「青蛙炮」，叫做青蛙是因为这种炮形状扁平又有巨大炮口，乍看像是爬虫类。青蛙炮主要用于保护船舵，可发射的弹药很多种类，最大是二十四磅重的炮弹，缺陷是射程不够长。
一般荡舟族的船只武装不会这么齐全，多半无法负担昂贵配备，何况也没有太大的必要，因为神息上最大的威胁是强盗，但强盗嫌荡舟族没钱，根本懒得碰。一般屋舟上只有单挺回转炮，甚至旧式的弩炮，然后靠随身枪枝自保而已。
「戴格!」斯帝芬诺往船舱内大叫：「顺便把你的笛子拿上来!」
戴格站在楼梯上，不解地瞪着他。「我的什么?」
「风笛!然后叫里戈先别读书了，赶快出来帮忙!」
戴格摇摇头，还是不明白，但还是乖乖下去了。
「要他拿风笛干什么?」弥莉随口问起：「下地狱之前先送葬吗?」
斯帝芬诺没回答，紧盯着军舰目测距离。
「弥莉，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稍微控制这船吧。」他抬头看着气球。「既然不往下沉，代表有浮力……」
她叹息着摇头。「局限在术力流动的方向，没办法掉头。」
「无所谓，只要对准军舰就好，几乎是一直线。」他指着目标处。「与军舰会合，我们才能互相掩护。」
但军舰上有六十人，翻云号上只有五人。加上艾灵顿大夫或许勉强叫做六名船员，胖猫被吉瑟从炮台下面强拉出来，听那微弱叫声大概被关进储藏室里了。
戴格上来时一手是大木匣，另一手袋子里装满已填满弹药的弹匣。罗德里戈跟在后头，扛着同样的袋子，脚步有些蹒跚。他叹口气将东西摔在甲板上，差点砸中自己的脚，马上转头看着斯帝芬诺。
「找到了。早期教会下了禁令——」
「里戈，水呢?」戴格问：「刚才不是叫你拿水吗?」
「等会儿，这很重要——」
「水也很重要。」斯帝芬诺说：「一旦起火就得赶快扑灭。戴格说得对，里戈，这些法术知识之后再和我们解释就好。」
「希望还有之后!」罗德里戈气呼呼地跑下去找水桶。
斯帝芬诺转身拿望远镜观察恶魔的动向，已经可以看得清楚了，确实与以前家中父亲在小教堂挂的画像一模一样，狰狞的面孔、发光的眼珠，彷佛地狱热焰在他们身体里面燃烧。他和大部分人一样，小时候对恶魔的兴趣大过于那些站在云端唱歌的天使。父亲是虔诚教徒，但信仰并不外放，所以家中也没有教士，总说自己与上帝之间的联系，留在他与上帝之间就好。
所以真的有地狱吗?还有个堕落的恶灵统治地狱?斯帝芬诺总认为地狱是人类自己创造出来的。
恶魔注视着翻云号，似是计算着威胁有多大。船身还受到云雾遮蔽，或许因为如此，恶魔才没有大举进逼。
「你们究竟是什么?」斯帝芬诺静静自问：「是谁?从哪儿来?弗芮亚，或是个更热的地方……」
方才吉瑟提到她听见声音。假如恶魔发出了声音，显然没有回应斯帝芬诺。他摇摇头，驱散这些形而上的思索。无论正义或不正义，翻云号上每个人都做好应战准备。
戴格开始装弹匣，斯帝芬诺解释战略。「弥莉，飞到军舰上方，如此一来蝙蝠不能从底下攻击我们，也无法从上面攻击他们，我们也不必担心误击。」
「我尽力而为。」弥莉说。
「到定位以后，妳就去帮忙戴格。罗德里戈去填——」
「不准他碰枪炮，」戴格坚持。「免得我们都被炸到弗芮亚去。」
「里戈待在吉瑟身边比较好，」弥莉说：「他懂施法，比较能帮上忙。」
「我们每个人都有任务了，那你呢，队长?」戴格狐疑地打量他。
「风笛拿来吧，朋友。」斯帝芬诺眼睛转向在军舰上空绕行的飞龙。「我负责吹《快乐乞丐》8，让战龙旅重返天空。」
8 Jolly Beggarman，著名民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