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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堕天使厄忒卢知晓上帝赐予人类自由意志,可从善亦可附恶,便以甜言蜜语、高谈虚论诱惑人类背弃神坠入邪道,听从佞语亦是自身抉择。切莫背向堕落者,以免利刃入脊。

  ——《论恶之本质》,选自圣麦可著述

  戴格听见弥莉的叫声,转头看见恶魔高举斧头扑来,还有一个恶魔朝弥莉跑过去,已经到她身后了。戴格手里有枪,但恶魔与弥莉这么靠近,随便开枪可能会误伤,他只能同样大叫示警。

  弥莉手往舵板下面一探,捞出手枪转身就扣下扳机,恶魔胸口开了个洞往后弹了出去,撞上桅杆后滑落甲板、蜷成一团。弥莉站着不停颤抖,脸与衣服上沾了血与火药粉。

  戴格也往攻击自己的恶魔脸上开枪,那张脸被炸破以后身子瘫软倒地。戴格将没子弹的枪丢到一旁,正掏出另一把,却听见弥莉的尖叫声。他抬头一看,胸口开了大洞的恶魔居然又爬起来,抓着把刀子往弥莉走过去。

  那画面太惊悚,吓得弥莉一时无法反应。戴格再开枪,这次打的是恶魔的腿。恶魔倒下,几乎就趴在弥莉脚边,但他还想再爬起来。弥莉回神,抓起旁边的铁钩狠狠敲下去,一直敲、一直敲,敲到恶魔动也不动为止。

  戴格转身察看被自己开枪击倒的那个恶魔,还好这家伙乖乖咽气了。剩下的那个恶魔已经站在舱门前,忽然斯帝芬诺与龙掠过天空,龙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交给我,戴格!」斯帝芬诺往敌军军官举枪瞄准。

  卓尔斜着身子陡然一转,以毫厘之差避过翻云号的帆桁。斯帝芬诺开枪,在恶魔军官伸手开舱门时命中他的背,但对方不知用跳的还是用滚的,身影一闪之后消失无踪。

  龙飞过时正大叫着他哥哥在修道院遭攻击,戴格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见斯帝芬诺骑着龙的身影被烟雾遮蔽。

  又一个恶魔从蝙蝠背上跳下来,直朝戴格杀过去,而蝙蝠则对弥莉下手。戴格雷筒一轰,蝙蝠化为模糊的血肉骨头与毛皮,他又脚步一旋将雷筒当成棒子往自己面前的恶魔肚子抡过去。恶魔被打得弯了腰,戴格刚好用枪管往他脖子劈过去。

  「装子弹!」他朝弥莉大叫。

  弥莉跪着捡起手枪,开始装填,手枪插在腰带后又取出一把长管滑膛枪。

  「戴格,后面!」她将推弹杆插进枪管时吼道,戴格转身看见脸被自己打烂的恶魔居然爬起来,碎裂的头盔下面冒出鲜血,橘色的眼睛却还是发光。

  恶魔伸出手,带着恶臭的红色毒烟从他手臂涌出,往戴格卷了过去。戴格赶紧以手掌掩住口鼻,不过气体无孔不入,很快就生出头重脚轻的晕眩感。

  戴格由母亲一手带大,她心中对上帝之怒深怀恐惧,为恶者必遭天谴这种想法根植思考。受母亲影响的戴格自忖一生行恶甚多,但也悔改多年并极力弥补,只不过总担心永远无法将功折罪,仍必须一辈子困于地狱。眼前恶魔一步步走近,伸出染血的魔爪,他彷佛听见母亲宣判自己已至末路,灵魂将被恶魔掏出来丢入火坑。戴格站在原地发愣,望着恶魔出了神。

  弥莉看见他的窘境,不知道大个子怎么忽然吓傻,敌人要杀他也不抵抗。推弹杆插进枪管一半,连拔出来的时间也没有,只能祈祷这玩意儿别炸掉手,她瞄准敌人、扣了扳机,身体被后座力震得往旁边一摔,不过长木棍从枪口射出,如长矛般贯穿恶魔背部。

  血光四溅,恶魔倒在甲板上,这次终于不再爬起身。弥莉跑向戴格,他还没清醒,瞪大眼睛却对一切视而不见。红色毒烟被强风吹散,弥莉嗅入一点,怀疑那味道是鸦片。她大喊戴格的名字,伸手紧抱,求他赶紧回来,壮汉身子一颤、眨眨眼睛,抬头望过去,才要开口说话,船舱底下传来充满恐慌的叫声。

  「斯帝芬诺开枪打中的那个恶魔跑到底下了!」戴格低呼。「有装好子弹的枪吗?」

  「两把。」弥莉指着自己腰带上以及搁在甲板上的枪,抽出来交给戴格。

  「我下去,妳留在上面,把登船的恶魔都轰出去。」

  他赶紧窜入船舱,留弥莉顾着上甲板。几只背上没恶魔的蝙蝠绕着翻云号转来转去,虽然一直朝弥莉鬼叫,却没有攻击的意思。她捡起手枪,从栏杆边观察军舰,那一头恶魔也登船了,舰长与船员正努力对抗。

  空中还有三个恶魔盘旋。弥莉注视着他们,握紧手枪预备。她想知道斯帝芬诺骑着龙到哪儿去了,但刚才一番激战之后已经找不到踪影。

  带着绿火炮的三个恶魔悄悄靠近翻云号。弥莉听见甲板底下传出吼叫,妹妹也失声尖叫,接着眼前绿光笼罩,高温笼罩身周,情急之下她也掀开舱门飞身窜入,并赶快关上门。一颗绿色火球在翻云号甲板上爆炸。

  斯帝芬诺开枪之后、卓尔夫利格俯冲后猝然一个转身,抬起头大叫着孪生哥哥的名字。他转得猛烈,斯帝芬诺身子被晃到旁边,不得不紧紧抱住他脖子。

  「卓尔!」斯帝芬诺大叫:「别把我给甩出去了!」

  「抱歉,长官,」卓尔回答:「忘记了。」

  斯帝芬诺赶快趴回原本位置之后问:「怎么了吗?」

  「长官,我哥哥霍尔夫利格,恶魔,攻击修道院!」

  斯帝芬诺转头看见另一条龙在大教堂尖塔上飞行,英勇地与一群恶魔对战,但身边爆出好几团绿火,接着浓烟散出。

  「长官,我得去帮他!」卓尔叫道:「要不要先放你下去?」

  斯帝芬诺回头看看翻云号甲板,断气的恶魔倒在地上,戴格与弥莉将登船的敌人都收拾干净,眼前没有其他威胁,但修道院内修女们恐怕毫无战斗力。

  「我一起去。」斯帝芬诺说。

  如果他多看一眼,会发现翻云号甲板上的恶魔还有存活者。卓尔展开翅膀、奋力一拍,飞行速度快得叫斯帝芬诺非得整个身子贴在龙颈上,不然可能会被摇下去。他没有时间顾及朋友的安危了。

  「修道院里面有人可以保护修女吗?」斯帝芬诺高声问。

  「修女都死了,」卓尔语气沉重。「几天前,被恶魔杀光。」

  斯帝芬诺听了十分震惊,原来几天以前恶魔就先屠杀修女,但看来他们还嫌不够,今天回头要将大教堂彻底摧毁。难不成堕天使决定派出所有部下,与神的子民发动全面战争吗?

  他回头望向翻云号,屋舟继续飘在空中,也不再受到围攻,奇怪的是甲板上空荡荡,戴格与弥莉都不见了,这一点颇叫人不安。战况尚未翻盘,照理说戴格不会擅离岗位,不知是不是下去照顾吉瑟。「我好像该回去看看……」

  「长官,霍尔哥哥状况不好,」卓尔说:「腿有伤,炸伤。我知道有点过分,但想请您帮忙……」

  斯帝芬诺看见霍尔夫利格遭到围攻,蝙蝠从四面八方冲向老龙,相较之下翻云号还算安全。

  「先去帮霍尔吧。」他回答。

  吉瑟非常虚弱,罗德里戈也无法理解她经由术力受伤是什么原理,只好先将少女抱进姊妹俩在下甲板的房间,放在舱壁内推而成的床铺上,并盖上毯子保暖。他取水过来,擦在女孩唇上、拍一拍发烫的肌肤。

  但他能做的也仅止如此而已。罗德里戈坐在女孩身旁,看着她继续发抖、呻吟,每回绿色火焰打中翻云号,吉瑟的身体就会痛苦抽搐。后来她嘴角开始滴出血,罗德里戈赶快帮忙擦拭。

  他思考着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从舷窗往外看,只能看见一片烟雾,听到的是上头的炮声枪声以及艾灵顿大夫在储藏室里的嘶吼。猫咪太过惊慌,用力撞门、抓门。

  罗德里戈怕猫咪太激动会伤了自己,同时也觉得有牠陪伴会比较安心,过去开了门。艾灵顿大夫彷佛尾巴着火似的狂奔,躲开罗德里戈的手,直接往吉瑟扑过去,跳上床舔她的脸。

  吉瑟伸手抱住猫咪,呻吟之中像以往那样对牠唱歌,可是声音变得粗哑刺耳还走了调。艾灵顿大夫舌头扫过吉瑟的手掌。

  舱门口传来枪声,罗德里戈与猫咪吓得跳了起来。枪声之后是物体重重倒下的碰撞,像是有人在楼梯摔跤。他很紧张,不敢乱动,想听听看会不会有脚步声,结果却安静无声。

  罗德里戈将房门开了一点,呼唤道:「戴格,是你吗?」

  没人回应。他又叫唤:「弥莉,摔倒了吗?没事吧?」还是没回应。深呼吸一口气后,罗德里戈抓了把梳子充当武器,冒险出房间察看,却讶异又慌张地发现有个恶魔倒在楼梯底下的血泊中。

  他才觉得快要呕吐,红色烟雾就从那具尸体喷出,只不过吸进一口就立刻回想起念大学时有次轻率地答应朋友去鸦片馆的经验。罗德里戈赶紧摀住口鼻,不知所措地抓了条毯子像灭火似的盖住恶魔,接着跑回吉瑟的房间将房门紧闭着、上锁,用另一条毯子塞在门缝避免烟雾窜进来。

  正想要在房门施加防护术式时,他想起绿火如何将吉瑟的法术给烧毁。

  「何苦浪费时间……」罗德里戈坐在床角,还是很紧张,对猫咪讲话。「反正恶魔也死了,」他才讲完忽然自己补充。「但既然是恶魔,大概不会死吧。恶魔会死吗?」

  他思考一阵子以后安慰自己道:「那家伙背上有个血淋淋的大洞,甲板上也都是血。一定死了,你说对不对呀,大夫?」

  猫咪看似想要回答,但爪子抠抓地板的声音传来。

  罗德里戈祈祷着,希望是戴格或弥莉下来说战斗结束、大家平安,但却又很清楚这祈祷不会成真。猫咪张大眼睛瞪着房门。

  「噢,天吶!」罗德里戈低声惊呼,赶快起身。

  他考虑大声呼救,但嘴很干根本发不出声音,干咳一下、在嘴唇上擦擦水以后,正想要再试着大叫,却让吉瑟的哀嚎吓得差点落荒而逃。女孩抓起毯子紧紧裹住自己,整个人缩到最角落,很害怕地啜泣着。

  罗德里戈总算有声音了。「救命,快过来帮忙!」

  恶魔脚爪在地板上刮擦的声音越来越靠近,艾灵顿大夫从床跳到架子上,蹲在那儿一直低吼,脖子的毛立起来,尾巴的毛炸开,缓缓地左右晃动。

  脚步声停下来,不知什么东西敲了门板,木屑飞溅之后斧刃才闪了进来、又缩了回去,下一斧马上再劈来。

  罗德里戈低头看看手上的梳子,神情悲惨地摇了摇头丢到一旁,无奈之中眼睛迅速扫视舱房内部。桌子上有个水壶,还装有一半清水,大都给吉瑟擦拭润唇,自己根本没喝。他拿了水壶,在底部很快画上几个术印,连接之后念诵咒语。

  这是罗德里戈最常用的术式,以这种方式在王宫煮下午茶给仕女们看,她们总会赞叹连连。

  第三斧劈落,更多木屑喷出,但门板还没倒下。罗德里戈身子贴在门旁舱壁上,绷紧神经等待,眼睛直瞪着水壶希望水快点沸腾起来。他很肯定以往这个术式不会花上这么久时间,不禁怀疑自己策略错误了,可是又想起俗话说「盯着的水烧不开」9,于是索性别过脸——然后正好斧头穿过门板,落在眼前六吋外。

  门板碎裂、门栓弹飞,原本以为已经断气的恶魔部队指挥官踩过木片进入房内。罗德里戈几乎要把身体埋进舱壁内了,他不敢乱动,连呼吸也暂停。恶魔就这么往里面进去,完全没注意到他,眼里只有吉瑟。

  恶魔样貌实在丑恶,红色皮肤干瘪、橘色眼睛发亮,受到重创的伤口不断喷出,血洒在甲板上,两条手臂冒出一丝丝红烟乍看像是晨霞。架子上艾灵顿大夫狂嘶怒嚎,吉瑟挨在角落拿毯子盖住头。

  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少女那儿,看动作似乎是好奇多过于加害之意,手上斧头也没有握紧。罗德里戈见状,推敲着为什么恶魔会是这种反应,但当然更是恐惧得颤抖不已。他振作精神,深呼吸之后将滚烫的开水往敌人身上泼过去。

  滚水当头淋下,烫伤了恶魔的头与肩臂,恶魔退缩,闷哼一声,转身斧头一挥却没砍到罗德里戈,因为他已经趴在地上。

  恶魔高举斧头再次逼近。

  罗德里戈以抖动的手指飞快在双掌掌心画下术印,忍着不去看恶魔那双橘色眼睛或斧头上的血迹,大大吞了口口水,闭上眼睛就扑过去抓住敌人的脚踝。

  这招用在贵族仕女身上,微弱电流从他指尖透过皮肤流进对方双腿,总能引发一阵欢愉的颤动。眼前恶魔也颤动了,但不是因为欢愉,而是身体淋湿又被电击之后根本无法控制肢体,抽搐之后倒在地上还不停挥舞手脚。

  罗德里戈看着瘫痪的恶魔,不知如何处理才好。斧头掉在地板上,他一开始提不起勇气,但想清楚自己总得做点什么之后,小心翼翼将武器捡起,压抑满腹恶心感,然后戴格就冲进来开枪打爆恶魔的头颅。

  恶魔这次抽搐完再也不动了。戴格瞪了一会儿,神情同样惊惧,接着弯腰察看。

  「这靴子——」他一开口,尸体忽然发出绿光。

  「退后!」罗德里戈大叫,抓着戴格手臂将他往后拖。

  吉瑟厉声尖叫,绿光消退,少女瘫软失去意识。

  尸体化为木地板上的一大片焦痕。没有灰烬、没有残余物,什么也没有。

  「这什么邪术。」戴格抽了口凉气,接住往肩膀跳去的艾灵顿大夫。

  「我好想吐。」罗德里戈语气很虚弱,摇摇晃晃地走到便桶边。

  戴格抱着哀嚎的猫咪轻轻拍着安抚,低头焦急又无力地看着吉瑟。

  「她到底怎么了?」戴格声音沙哑的问话。

  罗德里戈惨白着脸过去,拿手帕擦着嘴。「吉瑟有生命危险,」他直截了当地说:「我也不确定为什么……」

  一段距离外,修道院的兽棚内,巴纳比修士以为自己死期已至。他并不害怕死亡,深信上帝会接纳自己,所以握起双手请求上帝赦免自己的罪,然后等待恶魔如杀死翼蜥一样杀死他。

  结果恶魔却没有夺去他性命。恶臭的气味冲进口鼻中,使得巴纳比头晕目眩、全身虚弱,连起身都有困难,不过却被一双粗糙的手拖出去。

  他隐隐约约察觉到周遭环境,看见草、泥巴、血,还有恶魔的腿与脚,以及兽棚内的一个隔间。他还知道自己呕吐、喉咙岔气难以呼吸。脑海中涌出很多奇怪的画面:怪物、大火、鲜血、折磨和死亡。

  一只手搭上他肩膀。巴纳比身子缩了一下,又慌又怕地挥起手脚。

  「巴纳比弟兄,」一个沙哑声音传来。「别怕,是我,我不会伤害你。」

  巴纳比不挣扎之后,眨眨眼睛,就着鱼肚白天光看见一张熟识的脸,讶异地呼了口气。

  「抱歉,」保罗弟兄说:「不是故意吓你,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还活着……」

  「我还活着……」巴纳比有些困惑。

  「感谢上帝。」保罗弟兄说。

  巴纳比看仔细以后担心起来,保罗弟兄头上裂开好长一条伤口,还没有止血,被打得鼻青脸肿,袍子上也满是血迹。更令修士错愕的是保罗的袍子背部裂得乱七八糟,让人鞭打至血肉模糊。用来遮光的深色眼镜不见了,而他的双眼也肿得睁不开。

  「我帮你治疗伤口吧,弟兄,」巴纳比心绞了起来。「上帝赐予了我治疗的天分。」

  他转头张望想找点水来用。空气里还有臭味,不过带毒性的烟雾已经散去,即便脑袋里面有个奇怪的声音嗡嗡作响,巴纳比意识仍逐渐清楚。朝阳升起、晨光自薄烟透下,他与保罗在一间兽棚内,不过不是他先与翼蜥所在的地方,那边应该已经烧成废墟了吧。这间兽棚没有窗户,弥漫霉味,外头传进蝙蝠的叫声与振翅,他猜恶魔依旧在附近。

  巴纳比站起来,却又差一点跌倒。他等待晕眩感褪去,蹒跚走到隔间门口栅栏推了推,栅栏文风不动,于是巴纳比踮脚往外望,在兽栏一边角落有三个恶魔被阳光打出的轮廓站着看守,另一头数量更多。

  他思考着逃跑的可能性,要翻出去也许还办得到,但翻出去以后呢?他没体力、脑子还昏沉,加上不像安德爵士那样受过武术训练。回想起先前翼蜥死亡、自己一怒之下出手攻击恶魔却被制伏,巴纳比深感惭愧。而且就算自己逃得出去,也不可以留下受重伤的保罗一个人在这儿。他走回保罗身边,保罗动着出血的唇低声祷告。

  「我们成为厄忒卢的俘虏,」他的祷词这么说。「天上的父啊,请解救我们。」

  有时求神助,有时则要相信天助自助者。杰柯神父的这句忠告在巴纳比心中响起,彷佛听见了他的说话声继续告诉自己:寻求真相,不要害怕。你有问题,就问吧!巴纳比情绪激动,为杰柯神父和安德爵士的平安祈祷过后,跪在保罗的身边。

  「弟兄,是恶魔伤了你吧?」他温柔地抚了对方还渗血的伤口。「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保罗点点头,呼了一口气,觉得痛楚减轻了些。「我本来想到修道院做晨祷,忽然听见炮声,抬头一看恶魔已经飞进围墙里。我担心你和杰柯神父的安危,就跑过去帮忙,但忽然被恶魔包围,强押到这里来。后来……就被围起来殴打……」

  保罗惨叫着将脸埋进双掌,巴纳比伸手搂住他颤抖的肩膀。

  「不过,为什么没有杀死你呢?」巴纳比喃喃自语,与其说是问保罗,不如说是问自己。「为什么也没有杀我?修女全都死了,为什么留下我们两个活口……」

  「书。」保罗咬字含糊。「他们一直问我书。我答不出来,就被打了。」

  巴纳比听了很讶异。「书?什么书?」

  「你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吗?」保罗发抖。「那个声音传进我脑袋,一遍一遍地问着『书』。」

  直到此刻巴纳比都努力无视脑子里的嗡嗡声,可是保罗提起以后,他不由得听清楚了。

  书、书、书呢?

  保罗骤然大叫,揪着自己耳朵。「我不知道,我无法回答,放过我吧!」

  巴纳比静静祷告以后,将上帝赐予的温暖术力从自己身体引导入保罗体内。保罗放松之后,打了个寒颤。

  「到底是什么意思,书?」巴纳比很不解。「什么书?」

  保罗抬起头,面容憔悴、无奈叹息。「我能想到的,大概就是圣丹尼斯留下的书吧,那本手札上提到的东西。」

  「但我也不知道那些书在哪里,」巴纳比回答:「你知道吗?」

  「不知道。」保罗摇摇头。「因为我们跟神父走在一起过,他们大概以为神父有告诉我们……」

  「杰柯神父也一样不知道吧。」巴纳比说。

  然而脑海中的嗡嗡声似乎变得更大更清楚,无法用恼人来形容,而是占据他全部的思想。

  书、书、书、书?

  隔着这声音,巴纳比隐约听到隔间外面有动静。保罗也听见了,喉咙一哽、双手合十开始祈祷。巴纳比站起来,挡在前面想要保护他。

  栅栏打开,两个恶魔进来,其中一个手持鞭子。巴纳比第一次在白天与恶魔正对面,安德爵士告诫过:人要勇敢面对自己恐惧的东西,于是他忍着各种难受,往恶魔脸上望过去。杰柯神父教过他一些观察要点,巴纳比注意到原来恶魔那狰狞面孔根本是头盔,眼睛的橘光也是头盔发散出来,实际上是玻璃制的面罩。

  保罗吓得喊叫,靠在墙壁上。巴纳比赶快站到他面前阻挡。

  「请别再伤害人了,他根本不知道关于圣丹尼斯书的任何事。」

  书、书、书?

  声音变得像是铁锤往他脑袋猛敲。恶魔甩起鞭子,打在巴纳比肩膀上,彷佛火做的一样痛得发烫。他忍不住惨叫,泪水泛出。

  书、书、书、书、书?

  「我不知道!」他狂叫,或自以为狂叫了,但完全听不见自己声音。除了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质问,其他什么也听不到。

  9 指等待过程中,太过专注造成时间感延长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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